第47章 恐懼
作者:寒初      更新:2022-09-10 10:38      字數:4680
  第47章 恐懼

    煉心是一把斬邪劍, 它的上一個主人一生都在除魔衛道,性格與談少淮有相似之處,所以才會認他為主。談少淮一向對煉心十分愛惜, 雖然在知道它擇主的理由後心中有些不適應, 但是他依舊將它當作自己最珍惜的武器。

    煉心的使命是替主人斬殺一切邪魔, 可它自己也沒想到, 有一天這個邪魔會是自己的主人。

    談少淮不可置信地看著拿著煉心的虞西,煉心可以讓邪魔退散, 效果取決於使用者的修為,談少淮作為它的主人十分清楚地知道煉心在自己手裏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正因為如此, 瞬間清醒過來的談少淮才感到無比的震驚。

    煉心在師姐這個醫修手裏, 似乎比它在自己手裏還要厲害。

    談少淮麵上的癲狂褪去,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但眼中的猩紅仍然未褪去。

    虞西見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也不著急,順手就將煉心從談少淮胸口抽出來,安慰地摸了摸不停地在顫抖的劍身:“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幹幹淨淨的主人。”

    隨後不知道煉心對虞西說了什麽,虞西眼中露出一絲驚訝。

    而這一切, 身為主人的談少淮對此沒有一點感知。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 倘若他現在不知道煉心說了什麽, 他一定會後悔的。

    “它跟你說了什麽師姐……”談少淮仍然下意識地向虞西尋求幫助, 但他的視線很快降低, 被隨之而來的儲家其他人挾持著跪在地上。

    他下意識地反抗:“你們要做什麽……”,轉頭對上所有人或嚴肅或忌憚, 甚至還有鄙夷的眼神。

    沒等談少淮自己反應過來, 儲家主以從來沒見過的肅穆的神情站了出來, 語氣也不是之前的和善,“談少淮,你入魔了。為了所有人的安危著想,我們現在要將你關在水牢裏。”

    水牢?談少淮下意識地掙紮,“什麽水牢,我不是……”

    但當接收到其他人警惕的神情時他瞬間愣住,就連剛剛進門的儲勉都下意識往身旁側了一步擋住了身旁的詹靈清。

    從小到大都被人捧著的談少淮何時受過這種憋屈,心魔暫時被壓製的他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在場與他最親近之人的幫助。

    虞西對上他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微微一笑。

    談少淮慌亂之中忘記了,這人剛剛才毫不留情地刺了自己一劍。

    他抿了抿唇,“師姐……”

    直到現在,虞西的臉上仍然沒有明顯的喜怒,談少淮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

    她並沒有為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感到開心,同時也並沒有感到悲傷。

    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既然家主已經有了斷定,我自然不會反對。”虞西的眼神略過談少淮,直接對儲家主說道。

    “為了儲家的所有人和修真界考慮,隻能暫時委屈師弟了。”虞西笑吟吟地說。

    談少淮覺得這話有些耳熟。

    好像之前,他曾經用過一番相似的話來威脅師姐告訴自己那個“魔修”的蹤跡。

    現在,當自己變成了這番話裏的主角,談少淮才知道心涼的感覺。

    “師姐!”身受重傷的談少淮無力反抗,隻能無力地叫她。

    但虞西絲毫不為所動,雙眼含笑地看著他被硬生生帶走,就像是之前眼睜睜看著他墜崖一樣。

    談少淮被帶走之後,在場的氣氛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虞尊者,是我們的疏忽才讓他跑到這裏來,差點傷了你。”儲家主十分愧疚地說。

    在場的其他人:“……”

    前麵那句話他們沒有疑慮但是……差點傷了她?

    儲家主上哪去看見的談少淮差點傷了虞西?

    眾人被儲家主這番話驚呆了。

    儲家主身後一個看上去略有一些年長的人咳嗽了一聲站了出來,“家主,虞、虞尊者為我儲家付出這麽多,我們自然也不能虧待她。我等先行去準備慶功典禮了。”

    “還、還有儲家的賬目狀況,我先去整理整理再交給虞尊者過目……”

    “還有……”

    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剛剛麵色隱隱有不服氣的那部分儲家長老級的人。

    他們是儲家主長輩,平時仗著輩分高給儲家主出了不少難題,這還是儲家主第一次看見他們這麽統一地沒有給自己找麻煩。

    儲家主愣住了,“你們不是……”之前不同意嗎?

    最先出口的人一臉嚴肅道:“家主,此前是我等狹隘了,家主不愧是家主,果然深謀遠慮,我等佩服。”

    儲家主更懵了。

    他不知道,虞西剛剛凶殘的一幕不僅嚇到了談少淮,也讓他們這些禁不起嚇的老心髒狠狠地一跳,生怕下一秒被笑眯眯地刺了一刀的就是自己。

    畢竟他們剛剛對虞西的態度十分不服氣的時候,虞西也是這幅表情。

    而且,他們現在也看明白了,這虞道友定然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金丹期醫修。

    能不費吹灰之力將一個元嬰巔峰的修士手裏的本命劍奪走,還反用它刺了對方一刀且不被劍靈反噬的人,怎麽可能如她所自己所說的那般平平無奇?

    他們自認到了現在這一把老骨頭也不可能輕易做到這等事。

    儲家倘若真的攀上了虞道友,那是儲家的機緣,可笑他們居然差點因為自己的自大錯失了這份機緣。

    現在這幾人悔不當初,恨不得穿越回到談少淮沒出現之前好好在虞西麵前表現表現,但是他們現在也隻敢迅速溜走了。

    幾人深深地,十分尊重地朝虞西行了一禮,然後接二連三地迅速離開。

    儲家主納悶道:“他們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火燒屁股似的。

    虞西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但如她表現出來的一樣,他們的所有反應都不值得被虞西放在心上。

    “家主,我去看看我師弟。”虞西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虞西走後,儲家主十分不解,甚至麵帶一絲責備地對三長老說:“你剛剛就站在虞尊者旁邊,為何不出手攔住談少淮。”

    三長老震驚,“我、這、她也不需要我出手啊!”

    儲家主麵上仍然是不讚同,“虞道友不過隻是一個醫修,而且才金丹期修為,就算她再厲害也不可能在麵對一個元嬰期的劍修時全身而退。”

    三長老:“……”

    他總算是發現哪裏不對勁了。

    “連清見大人都知道護著虞尊者,你就知道站在那裏像個棍子一樣。”儲家主恨鐵不成鋼地說。

    清見慢慢地抬起下巴,睥睨了三長老一眼。

    可是,那些藤枝又不是清見操縱的,幕後黑手是虞西啊!

    三長老滿頭霧水,“家主,你為何堅信她一定是個金丹期修士?”

    “可是她身上的氣息,絕對就是金丹期修士沒錯啊!”儲家主跟三長老一樣詫異,“難不成我還能感知錯?”

    儲家主當然不會感知錯,虞西此時的境界絕對就是金丹期,換任何一個人來看都是如此。但是他們心知肚明,她絕對不可能是金丹期的修為。

    於是三長老就算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敢戳破,隻能憋屈地任由儲家主嫌棄地打量了他一番。

    ,

    水牢裏,被鐵鏈鎖在水池中間的談少淮從來都沒有這麽清醒過。

    他已經反應過來剛剛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他萌生了心魔,甚至在心魔的驅使下徹底入魔,還朝師姐出手了。

    談少淮不敢相信這是他做出來的事情。

    但是事實如此,他現在被屈辱地鎖在水牢裏麵就是最好的證明。

    入魔,他從來沒想過這種肮髒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師姐會來看自己嗎?她為什麽不來,明明自己的心魔都是因為她……

    水牢裏麵的符咒差點壓製不住談少淮的心魔。

    他始終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師姐,如果不是師姐他跟班不可能到如今這般田地。

    理智回歸了一部分的談少淮覺得這個想法似乎有漏洞,但是他又無法控製自己不往那方麵想。

    空曠的水牢突然傳來了一絲動靜。

    談少淮猛地抬頭,看見了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虞西。

    在虞西眼中,談少淮此時的狀況是一個淒慘形容不了的。雖然因為傷他的武器是他自己的本命劍,所以他胸口的傷並沒有立即要了他的命。但是清醒之後,不僅僅是胸口的疼痛,還有他身上尚未完全恢複的傷帶來的痛感在一夕之間全部朝他襲來。

    最致命的,是殘存的心魔還有煉心的劍氣帶來的仿佛要將他整個人腐蝕的痛楚。

    再加上水牢的壓製,談少淮被鐵索牢牢鎖在水牢的正中間,整個人都在顫抖,但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虞西。

    “師姐……”他張了張嘴。

    虞西如他所願地朝他走過去,對麵上仍然帶了一絲怨恨的談少淮輕聲說道:“想問什麽,說吧。”

    等談少淮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時,她應該也會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師姐,你負我。”談少淮癡癡地看著虞西,“我到底是何處惹惱了你,你要如此算計我?”

    “師姐,你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不同的。”談少淮在這時卻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為何會想要師姐隻在乎自己一個人,為何會嫉妒她將眼神分給別人,為何會因為她的隱瞞而憤怒,甚至口不擇言。

    “師姐,我心悅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發現自己這番話甚至沒有讓虞西的眼神產生絲毫的波動。

    “是嗎?”虞西輕聲說道,臉上是一貫的溫柔的笑意。

    談少淮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把虞西的態度視作鼓勵,一鼓作氣說道:“可是師姐,為什麽你要傷害我?”

    也許是即將說出口的話讓他十分痛苦,談少淮臉上的表情幾乎控製不住,臉上魔紋漸顯,“你為何永遠都是這幅樣子,你好像一直在逗著我玩。”

    他脫口而出道:“師姐你其實也沒有看上去那麽毫不在意對嗎?你是嫉妒小師妹的,因為小師妹來了以後你就不是師尊唯一一個女弟子,你害怕你大師姐的名頭會被小師妹搶走。小師妹也是醫修,她是比你還要厲害的天靈根……你害怕了,對嗎,師姐?”

    談少淮臉上泛起激動的漲紅,像是突然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激烈地質問虞西。

    在談少淮說出“小師妹”三個字的時候,虞西終於驗證了心裏的想法。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談少淮的問題,“師弟,你覺得我對你不好嗎?”

    “不好!你從來都沒有對我好過,不是嗎師姐?你心裏隻有你自己,你是最自私的人。”

    虞西輕笑道:“誰的心裏不隻有自己,師弟,你不也是嗎?”

    談少淮咬咬牙,執著地說:“師姐,你不一樣。我記憶中的那個師姐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

    “那你記錯了。”虞西淡聲道。

    “師弟,我給你講個故事。”她語氣放柔,循循善誘道,被心魔掌控,內心的渴望被無限放大的談少淮十分迅速地踩進了她的坑裏。

    “什麽?”

    “我曾經養過一朵花,從它還是一顆幼苗的時候就十分縱容它,它想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談少淮下意識地問道:“憑什麽?”

    對啊,憑什麽。

    虞西笑著看向談少淮,“因為它也好,它想要的東西也好,在我眼中都不算什麽。”

    談少淮似有所感,猛地瞪大了雙眼。

    “我不會吝嗇這些小玩意,隻要能逗我開心那麽一瞬間也是值得的。”

    談少淮不知道,虞西口中的這些小玩意,大多是修真界十分稀少的天靈地寶,有的修士一輩子都不一定聽說過。

    但卻被她輕飄飄地拿給了一株不知道叫什麽的花。

    “那、那花想必十分珍貴。”談少淮似有所感,靈光一閃道。

    “不,隻是普通的花。”虞西打碎了談少淮所有的幻想。

    當然,她口中的普通與世人口中的普通不是一個級別,但是有一點,說明無論是那朵花還是人,在她眼中的確隻稱得上一個“普通”。

    不知為何,談少淮此時甚至無法生出任何反駁之心。

    “但是後來,它逾矩了。”虞西一手撫上關押著談少淮的囚籠,自身的靈力很快彌漫開,但談少淮此時對此絲毫不知情。

    他心中像是在打鼓,艱難的開口道:“那、那它,”

    “我殺了它。”虞西輕飄飄地說。

    不知是水牢的原因還是其他,談少淮突然如墜冰窟。

    “你對它,沒有一絲感情嗎?”他顫抖著聲音,低吼道。

    “當然有,”虞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談少淮像是抓住了光明一般期待地抬起頭,在虞西看成溫柔的眼神中,因為她接下來的話徹底破碎。

    “可這世上又不止它一朵花,我何不找個更加聽話的呢?”虞西的靈氣在她有意為之下終於慢慢地包圍了談少淮,“不聽話的東西,殺了便是。”

    談少淮此時終於看見了虞西身後磅礴的靈氣。

    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麵前,他甚至連生出反抗之心的勇氣都沒有。

    她要殺了自己,談少淮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眼中的不甘心與怨恨,終於在這一刻被徹底扭轉成了恐懼。

    作者有話說:

    還有呢還有呢,怎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殺了他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