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規則

  　　談少淮被找到的時候還活著。

  　　但是也隻是活著了。

  　　他身上有保命的東西, 雖然實打實地掉了下去但是也不至於死，但是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看上去淒慘極了。

  　　照顧談少淮的人本想著看在虞西的份上一定要好好照看, 況且談少淮會這麽慘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儲家出了事, 但是在三長老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後談少淮的待遇急劇下降。

  　　倘若談少淮知道自己居然被這麽對待, 難保不會氣得醒過來。

  　　三長老知道這件事後隻是嗤笑了一聲, “那還挺好，不用浪費我儲家的人力和物力。”

  　　就該按照大人交代的那樣。

  　　雖然虞西之前交代過把談少淮找塊板子放著就好……但是儲家主也不會對談少淮如此的缺德, 畢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當然儲家主在聽了三長老的話後也覺得，是該讓他長長教訓。

  　　三長老覺得談少淮這種自私到隻顧及自己的惡心玩意, 死不足惜。

  　　就是不知道為何大人居然還忍了他這麽久。

  　　她脾氣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三長老, 那我們還給他用丹藥嗎？”仆人小心翼翼地問。雖然無論從三長老的角度還是他們這些仆人的角度看來，談少淮都可恨得要命, 但是他畢竟是談家的少爺，如果虧待了他的話也有些不妥。

  　　三長老從來都不會有這種顧慮，“給什麽丹藥，純屬浪費，大少爺可看不上我們的丹藥。”

  　　仆人懂了，給一口水喝就行了。

  　　於是談少淮醒來的時候, 簡陋的房間裏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 隻有床邊的小桌子上擺了一碗清水, 那碗還破了一角。

  　　談少淮全身傳來劇痛, 之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渾身僵硬地躺在木板床上，紗布將他的頭包得隻在眼睛前微微露出一條縫, 略帶朦朧的雙眼逐漸變得銳利, 到最後雙目充血地透過那條縫瞪著天花板。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暈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麽, 大祭司真實目的暴露，挾持了自己，然後祭壇下麵突然長出了一棵巨樹……

  　　還有，他最親愛的師姐，不僅隱瞞了自己的實力，還冷眼看著他掉進山崖，甚至還笑了一下。

  　　虞西愉悅的笑容再次在談少淮眼前閃現，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他全身開始顫抖，身體上的痛楚比不過從內心傳來的巨大的傷痛，他如同一個即將溺死在河裏的人，大腦裏唯餘一個想法。

  　　為什麽她要這麽對自己？

  　　之前，她為了一個外人屢次拒絕也就罷了，現在她居然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去死！

  　　他談少淮什麽時候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她為何要這麽做——

  　　莫非是因為小師妹？

  　　談少淮突然想到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出現的唯一變故。

  　　所以，師姐是因為小師妹分走了大家的關注，並且嫉妒小師妹有了好機緣，對嗎？

  　　談少淮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發生在虞西身上的一係列變化，他用最醜陋的心理來揣摩曾經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師姐，並且從中獲得愉悅。

  　　就好像是在說，看，師姐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不要為了她而傷心。

  　　沒錯，師姐肯定是這麽想的。

  　　大腦裏短暫的愉悅戰勝了□□上的疼痛，談少淮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他要去質問她，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拆穿她虛偽的外表！

  　　那個三長老，還有那個叫清見的妖，不是很尊敬她嗎？她肯定也是用了相同的方法蒙蔽了他們的雙眼！

  　　他一定要當場拆穿她，他要讓她跟自己現在一樣痛苦，他要讓她也嚐嚐被人背叛的滋味！

  　　談少淮不知道，此時他被掩蓋在紗布下的雙眼已經全然被猩紅占據。

  　　而他的劍，此時卻好似沉睡了一般，沒有任何想要提醒自己主人的意圖了。

  　　談少淮艱難地扶著床站起身來，走到桌子旁看見那個帶有缺口的碗，心中戾氣橫生，居然敢給他用這種破碗？

  　　瓷器碎在地上的聲音十分響，瞬間驚動了在外麵打掃的仆人。

  　　仆人一進來就看見全身上下被包得嚴嚴實實，宛如一具僵屍一般的談少淮姿態古怪地一手扶著桌子，一邊惡狠狠地用他根本看不出五官的臉瞪著他。

  　　仆人覺得談少淮此時十分危險，他下意識地往後麵退了一步。

  　　談少淮聲音嘶啞地問：“這是哪？”

  　　仆人再次後退了一步，謹慎地說：“儲家的客房。”

  　　談少淮沒想到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破爛得像是給乞丐住的地方居然是儲家的客房？

  　　儲家居然敢這麽對自己？

  　　談少淮瞬間氣血上湧，不可置信地說：“是誰讓你把我安置在這裏的？”

  　　他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眼球上的紅色更加鮮豔，語氣凶狠地朝仆人吼道：“誰允許你這麽做的？這種跟垃圾一樣的地方，你們居然敢讓我躺在這裏？”

  　　談少淮的話仿佛將他安置在這裏是一件多麽不可理喻的事情，可這裏的確是儲家的客房，不過是常年疏於打掃，但裏麵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且三長老也說過能有這種待遇還算是便宜了談少淮。

  　　談少淮當初和虞西被短暫地關在一起的那間房子跟這客房差不多，但談少淮當初自私地拋棄虞西自己跟著大祭司走了的事情如今在三長老的添油加醋下幾乎所有的儲家人都知道了，可是他明明看不上這等環境，還讓他的師姐留在那房子裏，自己離開。

  　　這種自私還雙標的人，實在是太惡心了！

  　　仆人不卑不亢地說道：“您的安置經過了家主的同意，談少爺還是安心在這裏養傷吧。”

  　　連一個仆人都敢對自己蹬鼻子上臉，談少淮心中的怒氣和怨恨幾乎淹沒了他，這一刻他仿佛一個失去理智的野獸，叫囂著要撕碎眼前這個人。

  　　但是身上的傷痛阻止了談少淮。

  　　他現在連抬手都艱難，連劍都無法舉起，怎麽可能殺得死別人？

  　　這時，一個聲音在談少淮腦海中響起。

  　　“讓我來幫你報複這群不長眼的垃圾吧。”

  　　這個聲音十分耳熟，也並不是頭一次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

  　　儲家的主殿，包括儲家主在內的所有儲家的能在外麵被稱一聲尊者的大能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低著頭，他們麵前唯有一個人坐著。

  　　“西西，這是我開的花泡的茶，你嚐嚐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喜歡？”清見麵色紅潤，期待地端著一個茶杯打算喂到虞西的嘴邊。

  　　虞西目光含笑地看著他，清見往前遞的手瞬間老實，規規矩矩地將茶杯放在虞西麵前的桌子上。

  　　三長老看見這一幕嘲諷一笑，這綠茶妖還真是一直賊心不死，惡心誰呢。

  　　幸好大人不吃這一套。

  　　儲家主躊躇了半天還是站了出來，朝虞西深深地行了一個大禮，語氣十分恭敬：“虞尊者，之前是我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雖然知道您或許看不上，但是今後我儲家定為您效犬馬之勞，儲家上下所有人尊您為主。”

  　　儲家主這話說出來可以算得上驚天動地，他的意思無疑是打算將儲家所有人都歸為虞西的附屬，以後聽她號令，任由她處置。

  　　三長老和清見聽見這話臉色不變，二人都對這番話沒有其他感覺，因為這個決定最先是由清見提出來，三長老第一個附和。

  　　倒是儲家主身後的其他人，有些麵露不虞，顯然是不認同儲家主的話，但是之前被告知過什麽，所以忍著沒有說什麽。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虞西盡收眼底。

  　　虞西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而是提起了她現在更加感興趣的事情。

  　　“我師弟還沒有醒嗎？”

  　　三長老不情不願地回答道：“沒有，但據說快了。”

  　　三長老平常隻有別人怕他，從來還沒有過他怕別人這回事，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問出口。

  　　清見把三長老困惑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西西，你為何如此縱容那個小廢物？”

  　　談家的天之驕子，落在清見口中卻變成了小廢物。

  　　自家兒子比他還要廢物的儲家主把頭低得更深了一些。

  　　“我從來沒見過敢在您麵前這麽放肆的人，他到底有什麽不一般。”清見承認他就是在給虞西上眼藥。

  　　誰好奇他有什麽不一般啊，他就想讓西西趕緊把他踢走，別再眼前礙事。

  　　虞西假裝看不見清見的小心思，義正言辭地說：“淩霄宗規定，弟子之間不可內鬥，否則逐出師門，我不過是遵守規定罷了。”

  　　一旁的儲家主默默點了點頭。

  　　虞尊者果然不一般，即便深藏不露但還是遵守門規。

  　　縱然儲家主已經知曉虞西才是救了他儲家的恩人，但是他並沒有搞明白虞西到底是怎麽救的。

  　　所以儲家主把這一切都歸因於她有特殊的本領。

  　　虞西在儲家主眼中，大概仍然是一個金丹期修士，不過從平平無奇的金丹期修士變成了有特殊能力，救了儲家的金丹期修士。

  　　他身後的那些儲家長老級人物大約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不服氣儲家主把整個儲家交到這個黃毛小丫頭手上。

  　　他儲家的掌事人居然隻是一個金丹期修士，多麽可笑！

  　　但儲家主最後還是暫時說服了他們，用的理由是“清見和三長老都對她十分尊敬，此人必定深藏不露”。

  　　話雖如此，但儲家主其實也並不是很篤定，但是他已經猜到虞西就是百年前，曾經造訪過儲家的那個被三長老心心念念的“大人”。

  　　就憑借她兩次將儲家從危難中挽救回來這一點，就值得儲家傾盡全力供其驅使。

  　　況且他們還無意間冒犯了她多次，雖然她現在沒說什麽，但是倘若真的由她提出要求說不定就晚了。

  　　三長老忍不住發出一聲哼笑，“什麽規則能攔住您？”

  　　當初他不自量力的要跟她決鬥，還立下了決鬥狀，那玩意如果二人的境界差得太遠根本無法成立，但當時毫無阻攔地就成立了，三長老當初還得意，覺得虞西的境界果然跟自己差不多。

  　　當然後來他才明白，不是決鬥狀無用，而是這人根本不被決鬥狀的規則約束。

  　　連天道之下的規則她都可以不遵守，區區一條根本沒有任何強製約束，連普通弟子都可能違反的門規，她居然會遵守？

  　　三長老覺得虞西這是在騙鬼呢。

  　　清見比三長老想得多一點，他突然說道：“是不是有什麽您不得不遵守的理由？”

  　　虞西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當初她來儲家的時候就覺得清見雖然粘人了些，但是著實是善解人意。倘若不是他必須留在儲家，把他呆在身邊也無妨。

  　　她的確有不得不遵守的理由。

  　　這天地間，任何規則道法都無法約束她，除非她自己給自己設定的規則。

  　　虞西笑笑，正想說些什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家主，談少爺求……啊！”前來傳令的人聲音突然消失。

  　　“滾開。”談少淮沙啞的聲音響起，“我找我師姐，難道還得經過你的同意嗎？”

  　　來了。

  　　虞西眼中漸漸彌漫起笑意。

  　　作者有話說：

  　　清見：（驕傲抬頭）西西最喜歡的必然是我！

  　　三長老：求求你借張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