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幻滅

  　　之前虞西和談少淮被關的時候, 他就讓二人自己選擇誰跟他一起出去。

  　　現在就更加離譜，讓人選誰先死。

  　　說的好像後死的那個人能活下來還是怎麽著。

  　　“看來你是不想選。”大祭司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那既然如此, 我就隻能……”

  　　“等！等等！”儲家主連忙製止。

  　　即便如今儲家主仍然沒有消化掉大祭司才是導致儲家出事的元凶這個消息, 但是儲家主必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大祭司出手傷了清見。

  　　他如今也放棄了繼續跟大祭司講道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大祭司現在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大祭司了。

  　　儲家主抿了抿唇, 正襟危坐地朝虞西行了一禮：“大人，此前之事是我冒犯, 您想要如何出氣，我儲家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但是求你一定要救救清見大人！”

  　　儲家主知道自己擅自將人關起來, 若是換一個大能恐怕早就將儲家翻個底朝天，但是虞西不但沒有計較, 還幫儲家恢複了靈脈，這等恩情他儲家之後定會效犬馬之勞報答。

  　　但雖然知道他得寸進尺提要求實在是不妥，但是他今日就算豁出這一張老臉出來都一定要想辦法將清見大人救下來！

  　　虞西在儲家主的滿含期盼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好似還是那個心懷大義的淩霄宗大師姐。

  　　儲家主眉眼間有了些期盼。

  　　虞西的語氣仍然柔和，給了儲家主當頭一棒：“我為何要答應你？”

  　　三長老歎了一口氣，他就說她的本性果然還是照舊。

  　　雖然虞西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上去都寫著“脾氣很好”四個字, 但是因為之前被毒打得太慘, 三長老自從知道虞西的身份後就一直保持著警惕。

  　　可憐根本不知道虞西本性的儲家主被嚇得不輕, “大人是在氣我？我可以……”

  　　虞西搖了搖頭, 讓儲家主剩下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

  　　“我並未生氣。”這點小事還不值得她動怒。

  　　“那……”

  　　“家主。”三長老隻好攔住儲家主, “大人或許隻是單純地不願答應而已。”

  　　是的，沒有任何原因, 也不是因為生氣, 隻是單純地不想要答應儲家主的要求而已。

  　　儲家主並不是淩霄宗的人, 虞西索性也不在他麵前掩飾什麽，聽見三長老的話後虞西也沒有任何解釋，在旁人看來就是默認的意思。

  　　儲家主臉色灰敗，他們就算舉全族之力都無法打敗大祭司，更別說從他手裏把清見大人救下來。

  　　莫非今天就是他們儲家的覆滅之日？

  　　幾人說了半天，卻無一人提及與清見同時被挾持的談少淮。

  　　談少淮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知道這很正常。

  　　從他們的口中他知道這個跟他一起被抓的人是一個對儲家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人都是偏心的，他自然比不得。

  　　談少淮什麽都明白，甚至如果此時換做他談家出事，談少淮或許還會更加直白。

  　　但是他心底還是忍不住生出一陣怨氣，他們憑什麽把自己放在一邊？他從小到大，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被人捧著。在談家甚至敢公然跟他爹談家主作對，也無人敢對他說什麽。

  　　這些人憑什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談少淮懷著這種想法，卻在看見一旁也靜靜地看著下麵的清見時陡然清醒過來。

  　　不對，他為何會萌生出這種想法？

  　　剛剛的每一個想法都清晰地出現在談少淮的腦海裏，告訴他這就是他剛剛心裏所想，但是同時這又讓他感到陌生極了。

  　　談少淮雖然傲慢，但是並不是不講理的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這種充斥著負麵情緒的想法？

  　　談少淮背後突然冒出了一陣冷汗。

  　　但是這短暫的清醒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談少淮在看見無動於衷的虞西時，往常因為她而萌生的不滿在這一刻傾巢出動，牢牢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剛剛的那一絲清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為何連師姐連一絲動容都沒有！

  　　虞西抬頭，沒有一點情緒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談少淮，不知為何，往常一向怨恨的心情突然生出了一絲瑟縮。

  　　虞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平靜的眼神讓談少淮幾不可查地渾身一顫。

  　　大祭司沒有將談少淮的異樣放在心上，他似乎很滿意看見這一場鬧劇，自顧自地朝虞西說道：“哦？這麽說來你是選擇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我同時殺死？就連你的師弟都不顧嗎？”

  　　他歎息一聲，像是在對談少淮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你還真是可憐呢。”

  　　“可是，”虞西對大祭司的腦回路十分好奇，“倘若我選了其中一個人，那另一個人難不成能活下來嗎？”

  　　見她終於回複，大祭司嘴角的笑意漸深，“怎麽可能呢，隻不過他能多活一會而已。”

  　　“哦。”

  　　然後就沒有了後續。

  　　大祭司微微皺著眉，“難不成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虞西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憐憫地看著他：“反正都要死，不如你把他們一起殺了吧。”

  　　“……”

  　　“不、不不不可……”儲家主顫抖著小聲說。

  　　談少淮全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說出這番話的虞西。

  　　虞西臉上寫滿了“善解人意”，如果忽略她說的話，倒真有可能把眾人欺騙了過去，覺得她表裏如一地和善：“還節約時間。”

  　　“……”

  　　大祭司沒料到虞西會說出這種話，他眯了眯眼睛，“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放過他們嗎？”

  　　“那你還真是猜錯了。”

  　　大祭司話落音就要朝那二人襲去，看上去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們。

  　　上天之後就一句話沒有說過的清見此時仍然安靜如雞，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虞西。

  　　而大祭司雖然說著動手，但是跟清見的動作別無二致，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虞西身上，他迫切地想要看見她的反應。

  　　虞西歎息一聲，“我記得我很久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從來不受人威脅。”

  　　大祭司：“你什麽時候……”

  　　虞西抬頭，眼中帶笑，但又十分認真地看著大祭司，口中說出來的話語調有些奇怪：“可惜你好像忘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聲，卻十分尖銳地穿透了在場所有人的大腦。

  　　人群中已經有人撐不住滿頭冒汗地跪了下去，三長老咬牙抑製住自己忍不住顫抖的身體，儲家主下意識抓住了三長老，“三長老，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還能怎麽回事？

  　　大人動真格了唄。

  　　想當年，他因為年少過於張狂居然敢挑釁大人，結果大人不過是笑了一聲他就跪了下去，隨後就是沒有任何反抗的單方麵挨打，給三長老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十分深的陰影。

  　　但是今天，似乎有一個即將比他更慘的人出現了。

  　　這個念頭支撐這三長老現在還執著地站在這裏。

  　　他一定不要跪著看戲。

  　　但是大祭司的反應比三長老想象的還要劇烈。

  　　大祭司好像對這個聲音強烈過敏，在虞西出聲的時候他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驚恐就像是一個膽子十分小的人突然看見了一百隻鬼。

  　　在半空中，大祭司的身體猛然開始劇烈顫抖，被他抓在手上的二人隨著他的顫抖微微前後搖擺，被動顫抖的清見輕輕翻了一個白眼。

  　　但凡虞西眼神不好一點，恐怕都會把天上那三人當成一隻放大的蒼蠅。

  　　可是虞西眼神很好，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大祭司此時眼神微微遊離，似乎是在考慮應該從哪個方向逃跑。

  　　虞西心裏對大祭司的身份早就在確定霍瓔霍瓔被詛咒的時候就有所猜測，但是大祭司的反應無疑是驗證了她的猜測。

  　　絲絲的金光從虞西指尖冒出來，大祭司眼睛十分尖地看到了這一幕，他當下立斷決定拋棄手裏的二人逃走，但還是晚了一步。

  　　被藤枝橫腰攔住的時候大祭司心裏隻餘後悔，他怎麽就想不開把清見給綁了上來。

  　　“你不是沒有靈氣嗎？”大祭司差點破口大罵。

  　　清見無辜地眨了眨眼，就好像緊緊纏繞住大祭司的藤枝並不是從他身後冒出來的一樣，“我確實沒有靈氣啊，你又不是沒看見。”

  　　大祭司當然不可能隨便聽信清見的話，他查看過清見的周身的確一絲靈氣也無。

  　　“可隻要她願意，我隨時能成為她的武器。”清見嘴角噙著一抹笑，低聲說道。

  　　大祭司眼中大駭。

  　　他不顧一切想要掙脫逃跑，但是纏在他身上的藤枝卻越來越緊。

  　　“啊啊啊啊啊鬆開我！讓我走！”大祭司突然不顧一切崩潰地大叫，話語中的驚恐讓聽見的人心中都不由地一顫，不由得驚疑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才崩潰成這樣。

  　　清見落到地上，順帶把天上的其他兩人給拉到地上。

  　　重重落地的談少淮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但此時他心裏受到的衝擊遠比身體上的大。

  　　從三長老出現開始，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刷新談少淮的認知。

  　　大祭司看著逐漸走進的虞西，心中的驚恐快要吞噬他，他想起了那一天，她也是這麽漫不經心地朝他走來，然後瞬間殺了在場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那些人都是懂詛咒之法的修士，他們用詛咒威脅別人給他們上供，一個不舒心就濫殺無辜，甚至還養了一群仆人供他們驅使取樂。

  　　但是還沒有踏入修仙之道，也沒有成為儲家大祭司的他就是其中一個仆人。

  　　他親眼看見那個身著黑袍的女人是如何眼睛都不眨地轉瞬間殺死那些修士，從被抓去開始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恐懼就這樣被人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那時候，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朝她的背影追了上去，讓她帶自己離開，否則他就將詛咒之術告訴別人。

  　　話落音其實他就後悔了，他看見她停下了腳步，本來以為她會殺了自己，可他隻能看見她似乎笑了笑，隨後說道：

  　　“我從來不受人威脅。”

  　　一直到她離開了好幾個月，在這期間他甚至被一個前來查看情況的修士收為了徒弟，他才回過神來。

  　　從此以後，那人的身影在他腦海裏再也抹不去。即便離開了讓他整日惶恐不安的噩夢，而他心裏卻有了新的恐懼。

  　　他害怕那人的力量，即便她根本沒有對他做什麽，即便他日後遇見了修為十分高的修士，但是無一人像她那樣給他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而後來，他開始從無意識地模仿她，變成了後來有意識地模仿她，甚至幻想自己現在修為如此之高，大概已經可以打敗她了。

  　　但這一切卻在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被毫不留情地打碎，被埋在心裏發酵了無數年的恐懼再次被人挖出來，這滋味讓他幾乎窒息。

  　　即便她現在笑臉盈盈，但能帶給大祭司的仍然隻有恐懼。

  　　這是一種麵臨比自己高無數個境界之人的本能的恐懼。

  　　“我不會殺你的。”虞西對地上抱著頭不停地說著“不要殺我”的大祭司溫聲說道，麵色十分誠懇。

  　　她的話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讓人不自覺地相信她。

  　　虞西遠遠地站在一旁沒有動，大祭司緊繃的神經慢慢地鬆開。

  　　或許是虞西此時的姿態過於無害，又或許是發現原來深埋在自己記憶裏的恐懼不過如此，大祭司鎮定下來後緩緩朝虞西開口道：“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虞西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深，大祭司此時根本沒有完全放下戒心，看見這一幕心中警鈴大作，但是這一刻他的選擇不是如剛才一般瘋狂想要逃跑，而是狠下心交出了自己的底牌。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地下一陣劇烈地顫動，隨後一顆巨樹從大祭司的腳下破土而出，站在祭壇下的眾人紛紛後退。

  　　離大祭司最近的幾人自然被牽連到了，但跟其餘三人相比，最慘的自然是修為最低的談少淮。

  　　但談少淮並沒有慌張。

  　　盡管他現在心裏仍然不願相信是虞西讓靈脈恢複的，他始終認為師姐還是他心中那個會對所有淩霄宗弟子都伸出援手，就算自身修為並不算頂尖，但仍然會跟白鶴師叔一同行醫的大師姐。

  　　可是，正因為如此，師姐才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遭遇不測。

  　　一直到自己被那顆巨樹頂到半空中的時候，談少淮仍然是這麽想的。

  　　十分巧合的是，虞西此時正好飛到了離他不遠處。

  　　談少淮朝虞西伸出手：“師姐……”

  　　他知道虞西聽見了。

  　　因為他親眼看見虞西轉過身，停在了半空中，臉上仍然帶著一貫的笑意。

  　　然後，直到他被隨之而來的樹枝猛然從半空中打落，虞西的姿態都沒有任何變化。

  　　談少淮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臉上仍然帶著微微笑容，甚至在他被擊中的瞬間，她的嘴角上揚了幾分。

  　　談少淮懷疑自己看錯了，但是另一邊他殘存的理智在叫囂著，不可能看錯的。

  　　師姐？

  　　這是談少淮在遭受劇烈的衝擊，疼得他幾乎是瞬間暈過去之前，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字。

  　　作者有話說：

  　　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的存稿箱空了（背手）

  　　嗚嗚等我這兩天把狀態找回來存存稿！爭取下周加更！

  　　感謝在2022，05，11 20:55:43~2022，05，12 20:57: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月詠柔 20瓶；每天期待爆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