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時三十      更新:2022-09-09 21:31      字數:6128
  第103章

    屋子裏一片寂靜。

    寧暖的話問出來以後,江雲蘭便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提方才的事情。她甚至移開目光,不敢和寧暖的視線對上,瞧著甚至還有幾分心虛。

    寧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自然也捕捉到了她臉上的心虛,心中了然,可卻還是咬著自己的問題不鬆口。

    她叫了一聲:“娘。”

    “我哪裏有瞞著你什麽。”江雲蘭有些不自在地道:“咱們一家人,什麽時候還有過隱瞞,阿暖,你瞧,平日裏你問我什麽事情,娘全都會告訴你,你也是,如今是我在問你,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究竟是如何看安王的?”說到最後,江雲蘭還有幾分緊張。

    寧暖眼底露著失望,卻還是乖乖回答了她的話:“娘,女兒沒有喜歡安王。”

    江雲蘭追問:“那我為何還瞧見你和安王往外麵走,好端端的,你怎麽還與安王走在了一道。”

    寧暖依舊將先前的解釋說了。

    江雲蘭還想追問,又忽地想起,若是自己再問下去,恐怕阿暖便又要問起那個問題。她張了張口,竟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又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娘……”

    “我是為你好。”江雲蘭含糊地道:“你忘了,我和你爹爹,還有朗兒,我們三個都做了一樣的夢,夢見你嫁給了安王,過得日子可不算好。神仙都給我們托夢了,我們如何能讓你再踏入火坑之中。”

    “娘。”寧暖輕聲問道:“那你們做的夢,究竟是怎麽樣的?”

    江雲蘭便將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隱去了幾個關鍵,含糊著說了。

    寧暖靜靜聽著,聽到最後,聽著江雲蘭的話也停下了,才又問:“那娘怎麽知道,夢裏頭的事情就會實現呢?娘也說了,在夢裏頭,安王是求了聖旨,女兒才嫁入王府,可實際上,安王從未求過什麽聖旨,若是當真如夢裏頭的發生了,這聖旨的事情,娘也改不了。”

    江雲蘭一時啞口無言。

    她如何能說?

    她能說是因為安王也重活了一遭?

    她說的事情,上輩子的的確確發生過,若不是因為如此,重頭回來過,他們也不會費心想要隔開阿暖和安王。他們這樣子做,不就是因為已經看過了一遍?阿暖上輩子嫁給安王,又得了哪點好?

    可恨那安王,上輩子巴巴將阿暖娶走了不說,都重來了一回,竟也不知悔改,又來打阿暖的主意。

    可這些,她都不能說。

    她不但不能說上輩子發生了什麽,即使是說出來,阿暖也不會信。這輩子已經與上輩子發生了偏差,且不說安王也沒有再去求聖旨,哪怕是她說了,讓阿暖知道她上輩子真和安王做了夫妻,也不知道阿暖該如何想呢!

    對上寧暖疑惑的目光,江雲蘭卻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了想,也問道:“既然阿暖你不喜歡安王,又為何要在意這個呢?”

    “我隻是不明白。”寧暖輕聲道:“娘親誰也不排斥,唯獨就討厭安王,若說隻因為做了一個夢,可夢還是夢,與實際差了太多,隻是因為這個,娘就那麽討厭安王不成?”

    “……”

    “今日之事,雖是安王提起,可點頭答應的也是我。娘和哥哥都不在,我一個人待在青州城裏頭,也是安王的人保護我。我知道娘與哥哥是有要事在忙,可安王也是一片好心,他知曉女兒喜歡什麽,才想著帶我去城外看看。若娘要怪,也應當怪我不聽話才是,為何又要怪安王呢?”

    江雲蘭啞然,好半天,才說:“可說到底,也是他提起在先,若不是他對你有意,也不會特地從京城到青州來,你雖應了他的話,可也是他不安好心在先,我雖然怪他,可也不是就這樣簡單放過了你。”

    寧暖點了點頭,又道:“可哥哥犯了錯,娘卻沒有對哥哥做什麽。”

    江雲蘭:“……”

    “楊姑娘不喜歡哥哥,哥哥卻一定要娶楊姑娘,在娘的眼中,哥哥不也是和安王一樣嗎?”

    江雲蘭:“……”

    江雲蘭心道,兒子和外人,怎麽能相提並論?

    可真要說起來,阿暖似乎也沒有說錯,也是朗兒做了混賬事在先,後頭想要彌補,剛開始,楊姑娘的確是對朗兒無意,如今雖然有了變化,可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裏朗兒死纏爛打的緣故?

    江雲蘭:……

    她一時沒話講了。

    她忍不住代入到楊姑娘的母親身上想了想,若她是楊姑娘的親娘,瞧見寧朗這個奪了女兒清白的混賬,自然也是恨不得找人將他痛打一頓,再瞧瞧寧朗,一張臉能哄哄小姑娘也就罷了,其他卻是樣樣都不行。她哪裏舍得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

    “娘?”寧暖輕輕地喊了她一聲:“娘,你怎麽了?”

    “沒什麽。”江雲蘭說;“娘就是嚇到了,緩一緩就好。”

    寧暖便安靜坐著,等著她緩過來。

    江雲蘭又說起花燈的事情:“那日朗兒和楊姑娘一塊兒下山,回來時,楊姑娘手上也拿了一個花燈,倒是沒有你這個精巧。”

    “那是哥哥買的。”寧暖輕聲說:“我這個獨獨一盞,是匠人特製的,隻有猜對了所有燈謎才能拿到。”

    江雲蘭又想起來她說的,這盞花燈是安王送給她的。

    “……”

    江雲蘭又說:“你哥哥還問我要了銀子,在青州買了一座宅子,這些日子,我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成了。”

    “那哥哥何時迎娶楊姑娘過門?”

    “這個他倒是還沒有和我說。”江雲蘭說:“楊姑娘是楊將軍的後代,當年楊將軍滿門被抄,真要說起來,楊將軍也是罪臣之女,原先我還沒有想太多,可若她是這個身份,卻是不好讓你哥哥娶她過門,我且不說,也不知道你爹會不會答應。”

    寧暖一愣,也沒想到楊姑娘一個山匪頭子,竟然還會有這樣的背景。

    她想了想,說:“今日哥哥和楊姑娘似乎是來找安王了,他們來得匆忙,走的也匆忙,我也沒有來得及問他們來是做什麽。既然娘你這麽說了,也許是和楊姑娘的身份有關,哥哥和楊姑娘是找安王幫忙的吧?”

    “安王?”江雲蘭也愣住。

    她思索了一番,頓時也坐不住,起身道:“我去找安王問問。”

    寧暖沒有說什麽。

    眼見著她急匆匆出了門,客棧屋子的門合上,香桃才小聲地道:“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

    “是同意小姐與安王來往了?還是不同意?”香桃納悶:“奴婢瞧著,怎麽夫人好像將這回事給忘了。”

    寧暖輕聲說:“忘了也好。”

    娘是舍不得打她的,若是連累安王遭殃,那可就不好了。

    那邊,楚斐還在著急著,忽地聽見有人敲門,連忙起身去看,卻見是江雲蘭站在門外,他當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往寧暖屋子看了過去。

    江雲蘭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往哪裏看?”

    楚斐便立刻收回了視線,戰戰兢兢地道:“嶽……寧夫人來找小王,是有何事?”

    江雲蘭進了他的屋子,關上門,這才問道:“今日朗兒和楊真來找你了?”

    楚斐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江雲蘭是過來興師問罪的,原來心裏頭還有幾分惴惴不安,一聽這話,便立刻冷靜了下來。

    楚斐頷首道:“他們的確是來找我了。”

    “他們與你說了什麽?”江雲蘭問:“是說了關於楊真的事情?”

    楚斐驚訝:“寧夫人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來問我做什麽?”

    江雲蘭抿了抿唇,道:“那楊真的身份,王爺也已經知道了?”

    “自然。”

    “王爺打算怎麽做?”

    “青州地方偏遠,而事情也已經過去多年,沒有人知道楊真的來曆,隻要將她的戶籍換做別人,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難事。”楚斐說:“寧夫人放心,此事我定辦得穩妥。”

    江雲蘭還有些不放心,問他:“哪怕是皇上親自來查,也查不出來?”

    “自然。”

    江雲蘭這才安下了心。

    她轉身就要離開,楚斐又連忙叫住了她:“寧夫人,不知道寧姑娘她……”

    他要是不提起寧暖倒還好,他一起來,江雲蘭便立刻想起了方才的事情。有些話她不能對寧暖說,可卻是能對安王說的。江雲蘭眉毛一豎,怒氣衝衝地朝著他看了過去。

    楚斐給汪全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出去外麵守著。等汪全走出去了以後,楚斐才道:“此事全都賴我,您莫要怪罪阿暖。”

    江雲蘭冷冷地看著他:“你與阿暖都是這樣說,我千方百計攔著你們見麵,你倒好,千裏迢迢從京城追到這兒來,這個暫且不說,趁著我不在,你又意圖接近阿暖,你是何居心,我也清楚,隻是你已經害了阿暖一回,你還要害她第二回 嗎?”

    楚斐不禁苦笑:“我與您一樣,心裏頭自然也是想著要讓阿暖好過一些。先前是我對不起阿暖,才讓她遭了別人的暗害,可如今我已經回來,是誰害了阿暖,我也清楚,既然已經知曉了未來的事情,我自然會小心預防,不會再重蹈覆轍。”

    “你說的倒是好聽。”江雲蘭冷哼一聲:“可若不是你,阿暖又何至於落到後來那種地步。”

    她聽寧朗說起,說阿暖生產時去世,心裏頭難受的很。

    她原本以為,憑阿暖的聰慧,哪怕是在王府之中,也能過上好日子,可誰知道最後卻死的那般淒慘,連個孩子也沒留下。

    阿暖會那樣,還不是因為眼前的安王?

    “我與阿暖是兩情相悅……”

    江雲蘭打斷了他的話:“要不是阿暖是與你兩情相悅,我開始也不會放心。可後來呢?阿暖全心全意都為你著想,你可對得起阿暖?”

    楚斐一時無言。

    江雲蘭便件件數落他的過錯:“你迎娶阿暖過門時,答應的好好的,說是會好好對待阿暖,還會對阿暖一心一意,可後來卻還收了無數侍妾,你讓那些侍妾爬到阿暖的頭上,這難道還是對得起阿暖?我去看過阿暖數回,阿暖什麽也不願意和我說,你慣會裝模作樣,若不是香桃偷偷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你竟然做出了這等事情,還有,你……”

    “等等。”楚斐連忙打斷了她:“我又何時讓那些侍妾爬到了阿暖的頭上,我何時有了侍妾了?”

    江雲蘭冷笑:“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你還想否認不成?”

    楚斐滿頭大汗:“那是誤會,我不在府中時,太後送了人過來,管家竟也稀裏糊塗的收了,可我後來也將那些人全部趕走,也罰了王府的管事。且不說娶了阿暖以後,就算是娶阿暖之前,我也不曾收過什麽侍妾。”

    “胡說八道!”江雲蘭斥道:“你還敢狡辯,我去看阿暖時,還有一個侍妾鬧到了阿暖的麵前,被我撞了個正著,我親眼所見,難道你還不想承認?”

    楚斐努力回想,才總算是回想起了一點影子。

    他又連忙解釋說:“那也不是,她膽大包天去冒犯阿暖,我知道以後,便已經將人處理,嶽母大人,阿暖難道沒有與你說過這個?”

    江雲蘭滿臉狐疑地看著他。

    她想了想,又斥道:“你莫要亂叫人,我與王爺可沒有任何關係。”

    楚斐連忙改口,喊了她一聲:“寧夫人。”

    江雲蘭這才皺著眉頭思索起來。

    她隻記得自己看見的,還有外頭的人說起,京城裏風言風語,都說安王是個風流之人,她也不是日日都能去王府,可卻能日日聽到那些流言——寧晴過的不好,寧二夫人也和她過不去,特意揀著那些不好的話來說給她聽,好像說多了,寧晴的日子便能好過一些。她聽得多,自然也記在了心裏頭。

    她去王府時,自然也關心過阿暖,可阿暖每回都會安慰她,讓她別將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她雖然聽了,可到底礙不住日日都聽著那些流言,再說,阿暖也與安王起過幾次摩擦,因此,她才次次都放不下心。

    再說起來,她去見阿暖時,阿暖看起來也不算好。

    “你嘴皮子一碰,說的倒是利索。”江雲蘭說:“可要是你說的都是真的,為何我每次見到阿暖時,她看起來過得卻不算舒坦?阿暖還麽出嫁時,瞧起來可不知道比嫁給你時好了多少。假使侍妾是假,那阿暖時常與你吵架,難道也是假的了?”

    這些可都是香桃和她說的。香桃每日跟在阿暖的身邊,親眼見著的,難道也是假的?

    楚斐苦笑:“這便是另一回事了。”

    “你說來聽聽。”

    楚斐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他與阿暖的確是吵過不少次,隻因兩人言語不和。上輩子,他滿心滿眼覺得太後與皇帝是真心疼愛自己,可阿暖早早便看出來他們是麵慈心狠之人,便偷偷提醒他,隻是他聽了,卻不願意信,與阿暖爭論了好幾回,自覺是夾在婆媳之間,很是為難。而太後也看出這點,偷偷給他們使絆子,他才和阿暖起了許多誤會。

    出嫁前,阿暖是個沒出閣的姑娘,隻需操心寧家那點事情,可出嫁了以後,整個安王府都是她來打理,而宮中的人又處處給她使絆子,而他也時常與阿暖產生誤會,種種事情,自然是讓阿暖心力交瘁。

    如今一回想起來,楚斐心裏頭便內疚的很,恨不得親自將自己打一頓。

    楚斐含糊著,將太後派人暗害寧暖,致使她在生產時一屍兩命的事情說了。

    楚斐苦笑道:“上輩子,是我識人不清,若是我能聽阿暖的話,也不至於連累她到這種地步。阿暖去世以後,我也一直忘不掉她,直到後來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那時已經晚了。重來一回以後,我心裏便一直在後悔,能重來一回,我能再見到她,自然是要好好補償她,哪裏還敢對她有半點不好。”

    江雲蘭道:“你離她離得遠些,莫要再將她牽扯進那些糾紛裏,這才是對阿暖最好的。”

    “可我哪裏能忍得了。”

    心尖尖上的人就在眼前,他哪裏能忍住自己胸膛裏的一腔愛意。他不靠近阿暖時,便日日夜夜想念著她,他靠近阿暖時,便想要如同上輩子那樣親近她,在他心裏頭,阿暖已經是他的妻子,他認定的隻有阿暖一人,如何能忘得掉?

    江雲蘭冷哼了一聲。

    “無論你怎麽說,我也不會改口。”她說:“上輩子阿暖嫁給你,已經嚐盡了苦頭,這輩子,她若是能嫁給別的人,阿暖定能過得比上輩子還要好上太多。以阿暖的眼光,瞧中的人也不會差,對她也自然好,定比你好上太多。”

    楚斐想:可上輩子,阿暖不也還是瞧中了他?

    他還想要說什麽,江雲蘭又說:“我想,若是重來一回的是阿暖,她也會這樣選。”

    楚斐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上輩子究竟是他有負於阿暖,即使這輩子想著要彌補,可阿暖承受了一切,去的突然,他也沒有親口問過,阿暖嫁給他,承受了那麽多,究竟後不後悔。

    楚斐心尖一顫,已是不忍再想。

    若是阿暖後悔了,後悔嫁給了他……

    他也不知該如何麵對阿暖才好。

    楚斐怔忪,心裏頭卻又生出幾分慶幸。

    他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問,還好阿暖沒有重生回來。

    若是阿暖後悔了,若是阿暖恨著他,他隻怕一生都會恨上自己。

    ……

    寧暖在屋中坐了許久,聽著外麵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等的她心底都生出了幾分不安,江雲蘭才回來。

    江雲蘭回來時,麵色平靜,寧暖仔細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出什麽來。

    “安王說,楊姑娘的事情,他會解決的妥當,不會讓任何人察覺。既然安王能幫忙,那我也就放心了,等回頭我去問問你哥哥,看看何時迎娶楊姑娘過門合適。”

    寧暖輕輕點了點頭。

    江雲蘭又說:“先前一直讓你待在這兒,是娘不對,從今日起,娘就回來和你一塊兒住,等事情解決了,娘就帶著你回京城去。”

    寧暖聽罷,點了點頭,心底卻無端生出了幾分失望。

    江雲蘭看著她,還想要說點什麽,張了張口,卻又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寧暖便更好奇她究竟與安王說了些什麽。

    隻是江雲蘭不願意提,她也就沒有問。

    江雲蘭將東西都帶了回來,很快便歸置好,重新在客棧裏頭住了下來。那邊安王也安安分分的,再也沒有過來打攪過,連信也沒有再寫了。

    寧暖看了好幾回窗外,心裏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隻是住在同一間客棧裏頭,到底還是有能碰到的地方。

    再一回碰到安王的時候,寧暖還沒做出什麽反應,反倒是楚斐,像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還急急忙忙轉過身去,似乎是不願意看見她。

    眼看著他抬腳就要離開,寧暖連忙叫住了他。

    楚斐急急停下腳步,背影瞧著還有幾分狼狽。

    “寧姑娘找楚某有何要事?”楚斐慌張地道:“若是沒有,楚某便先走了。”

    聽著語氣,好像也生分了一些。

    寧暖微微抬了抬頭,看著他的後腦勺,語氣輕輕地道:“我有事情想要問王爺。”

    “寧姑娘直說便是。”

    他還是沒轉過頭來。

    寧暖咬了咬唇,看了他好幾眼,這才又開口,聲音仍然很輕:“王爺先前說喜歡我,究竟是喜歡我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