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白清溪      更新:2022-09-09 11:56      字數:3710
  第十九章

    哪壺不開提哪壺便是如此,言語能化作利器殺人。

    柳茯苓站在兩個男人中間,感覺自己就像個夾心點心,眼睜睜的看著麵前的氣氛變得焦灼起來,可她什麽話都不敢說。

    她若開口,幫誰都不是,隻會引火燒身,這兩個人誰都不是她能惹的,即便是看起來外強中幹的周公子,也是周尚書嫡親的兒子,柳茯苓根本也得罪不起。

    趙雲屹這一開口,便如同火上澆油,柳茯苓便眼睜睜看著周公子原本一簇小小的火苗,變成了潑天的大火。

    特赦討來了嗎?那自然是討不來的。

    皇上的特赦哪裏是那麽好討,更何況周公子如今根本就沒有一官半職,隻是個尚書家的公子哥兒罷了,在皇上麵前什麽話也說不上,一切隻能靠周尚書。

    可堂堂尚書,又豈會為了一個明月樓的樂伶向皇上開口?簡直是天方夜譚。

    所以趙雲屹這話一開口,即便他站位上矮了周公子一截,氣焰上,卻是比周公子高出了一大截。

    周公子怒了,“你算什麽東西,本公子是周廉周尚書嫡子周聞,特赦即便討不來,我也要護柳姑娘周全。”

    “周公子……”柳茯苓冷汗都要下來了,急忙捉住了他的胳膊,輕輕安撫道,“不要再說了。”

    你可少說兩句吧!

    趙雲屹看了一眼她的手,眯了眯眼睛。

    柳茯苓被他目光盯得渾身不適,緩緩縮回了手。

    “護她周全?”趙雲屹輕笑了笑,“周公子如何護她周全?”

    “我聽聞朝中興風作浪的劉俞山欺負了柳姑娘,立刻帶了東西來看她。”周聞揮了揮手,他身後跟著的小廝便抱著一個匣子一路小跑而來,仿佛為了展示自己的財力似的,讓小廝當即打開了匣子。

    匣子裏赫然躺著一隻老山參,長似手臂,光是根須切下來便能救活瀕死之人,這可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比柳茯苓之前收到的高麗參貴重千百倍。

    柳茯苓臉色也變了,“周公子,這東西太貴重,我不能收。”

    這估摸著應當是周家寶庫中的寶貝,被這紈絝的周公子弄了來要送她。

    她若收了這參,便等於是熱火燒身,到時候周尚書發現這逆子幹的好事,不會怪周聞,而是會怪到她的身上。

    “柳姑娘,你怎麽這麽不給我麵子……”周聞還委屈起來。

    趙雲屹看著柳茯苓為難的臉色,眼中帶笑,“這麽好的東西,柳姑娘何不收下,拒絕了豈不是辜負了周公子的一番心意?”

    柳茯苓咬牙看著趙雲屹。

    眼神幾乎在問他——你究竟想做什麽?

    “周尚書真是大方,我趙某自愧不如。”趙雲屹倒是謙虛起來,朝著周公子抱了抱拳,“周公子性情中人,柳姑娘便由你護著,你可要……護好了。”

    “趙某?”周聞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他臉色一變,“趙乃天家姓氏,你怎可能姓趙?你少騙我!”

    此話說完,別說是柳茯苓,就連趙雲屹身邊的青葉,也露出了關愛傻子的眼神。

    下一秒,周聞總算是反應過來,他驚愕的後退兩步,露出了驚恐的眼神,“趙……趙……那個病弱的太子,趙雲屹?”

    “正是在下。”趙雲屹人設不改,依舊溫和笑著,隻是那笑容中露出的奸詐,卻隱藏的極深,“周家不錯,還留了這一根千年老山參,想我患病多年,也吃了不少貴重藥材,竟也沒見過這麽好的山參……“

    趙雲屹意味深長的看著周聞,說完這句話,便猛然間咳嗽起來。

    柳茯苓心中一哽,立刻上前去替他輕輕拍他的背脊。

    而此時,周聞小公子早就傻了。

    他確實聽聞柳姑娘近日境況複雜,一般的客人都不見,卻沒想到,她伺候的客人居然是……當今太子。

    若是其他人,他還有炫耀的餘地,可若麵前的是太子……周聞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這可如何是好?他剛剛大放厥詞,竟說太子殿下“你算什麽東西”。

    即便這位太子據傳聞大勢已去,病弱的身子難以支撐,再過幾年便要另立太子,可是現在太子被自己氣得咳喘不息,若是被自己氣出個好歹……

    周聞想到此,已經嚇得臉上的血色都退了一半。

    “太子殿下……您沒事吧?我,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這根山參,這根山參便給您拿回去補補身子,定會大有裨益!”周聞連忙道。

    柳茯苓眼看著周聞被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山參給了太子,即便周尚書想要追究也沒有什麽辦法,說起來,還是周公子自己要上前挑釁太子,付出一根參的代價,已經算是萬幸。

    而且趙雲屹早就高調對明月樓和趙雲崇等人做出一副將柳茯苓據為己有的舉動,如此一來,周公子即便說是替自己出頭,也沒有理由。

    最多算是個與太子殿下爭風吃醋,反而把太子氣傷了身子的名頭。

    不管從什麽角度說起來,周聞都不占理,還得賠上一根參,周尚書還得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畢竟周聞得罪趙雲屹在先。

    趙雲屹若是就這樣罷手倒也罷了,若是回去宣稱大病一場,搞不好周尚書還要拎著周聞上門去給趙雲屹賠罪去。

    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

    柳茯苓徹底是服了趙雲屹,她都懷疑趙雲屹是特意在這裏等著周公子上門的。

    “咳咳……”如柳茯苓所料,趙雲屹哪裏是那麽容易打發的,他虛弱咳了半晌,把周聞急的滿額頭的汗,這才緩緩道,“那便謝謝周公子好意……隻是我著身子著實虛弱,一被氣著,便血液翻湧,容易犯病……如今腿腳又不利索了,下個樓梯都有些困難。”

    周聞嚇得臉都白了,趕緊道,“我送太子殿下上馬車,去請太醫!太子殿下,您千萬小心!”

    柳茯苓便眼睜睜看著青葉捧著那根巨大的山參,周聞親自小心翼翼的扶著趙雲屹,亦步亦趨的離開了明月樓。

    太可憐了……

    柳茯苓心中狠狠心疼了周聞一下,隨即想到自己在趙雲屹麵前,恐怕也是同樣性質的大冤種罷了。

    她頓時更加心疼周聞了。

    過了兩日,便是除夕夜,明月樓內的除夕夜極冷清,少有客人上門,達官顯貴們都在家與家人團聚,皇宮還有除夕宴,明月樓內隻有些浪蕩子弟在大廳中晃蕩喝酒,其他的正經客人幾乎沒有。

    眾人閑著,便聚在一起閑聊,據說今年國庫空虛,除夕宴從簡,連舞樂都沒有安排,銀子都留在後頭的萬壽節。

    萬壽節在即,趙雲屹和趙雲崇都沒有在明月樓出現過,隻有九王爺來過一次,聽了柳茯苓說的那些消息之後,十分滿意,叮囑她一切以趙雲屹的需求為主,若是提到與“衡稅法”相關的事情,便立刻與他聯係。

    柳茯苓便一門心思開始忙萬壽節曲目之事,劉伶不是個省心的,經常出問題,柳茯苓為了配合他,屢屢調整,卻依舊不能成事。

    眾姑娘們都怨聲載道,可上頭卻依舊要求用劉伶領樂,柳茯苓無奈,隻好耐著性子繼續練習。

    既然實力不夠,便隻能用其他方法來彌補不足。

    除夕夜,外頭炮竹聲聲起,充滿了溫馨的氣氛,桂枝虛弱的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時而燃起的燦爛煙火,眼眸中生出一絲失落和感傷。

    姐姐這個時候還在忙碌……

    桂枝緩緩坐起身,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她撐著身子坐起,紅了眼眶——自己真是沒用,什麽忙也幫不上。

    正在此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是我,德子,桂枝姑娘,我來給您送藥了。”

    “進來。”桂枝虛弱應聲道。

    德子端著藥打開廂房門,看見桂枝坐著,笑道,“桂枝姑娘,該喝藥了。”

    “謝謝。”桂枝接過那藥碗,輕輕喝了一口,藥極苦,可她已經習慣了。

    “桂枝姑娘,您這病,難道不能根治嗎?”德子問道,“柳姑娘沒有給您請大夫?”

    桂枝姑娘手一僵,微微顫抖起來。

    “哎呀你瞧我這嘴,我說話直,桂枝姑娘千萬別在意……我的意思是,您日日這麽喝藥,自己也難受,若是能根治就好了。”德子急忙找補。

    “找過的,沒有用。”桂枝輕聲道,“我這是娘胎帶來的弱症,再好的藥,進了這副身子,都如水一般流走了。”

    德子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話。

    桂枝身上有一股濃濃的哀怨之氣,憂愁和悲傷纏繞著她,怎麽也無法□□。

    正是因為柳茯苓都試過了,她才覺得痛苦不堪。

    柳茯苓早就求了九王爺無數次,甚至為她請來了宮中最好的太醫診治,結果也是隻能開了個藥方,暫緩她的死期。

    且那太醫用的藥都十分貴重,一般人根本承擔不起。

    德子見她逐漸沉鬱,趕緊道,“茯苓姑娘馬上要上萬壽節演奏了,倒時候皇上一開心,說不定便給了她特赦,倒時候你們姐妹倆便都能自由了。”

    桂枝睫毛一顫,沉默不語。

    “茯苓姑娘真的很厲害,如今七皇子和太子殿下似乎都對她有好感,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也能討來特赦呢。”

    這樣討來的特赦隻能赦一人,桂枝很清楚,她繼續喝藥,德子以為她心情好些了,便開始說些樓內的新鮮八卦。

    日子便這樣過去,又過了五日,終於到了萬壽節。

    前一日深夜,便有馬車來接他們,馬車一路行至宮門口,巨大的宮門如同百丈高,柳茯苓看著黑暗夜色下巨大的牆體,心中產生了一絲瑟縮之意。

    這樣的宮牆,恐怕連鳥兒都飛不出去吧。

    一滴水滴在了柳茯苓的臉上,她抬頭一看,便見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時已經烏雲遍布,巨大的雨滴嘩啦啦的潑灑而下,頓時將馬車的棚頂打的劈裏啪啦響。

    她急忙將車簾子放下,心中莫名有些慌亂。

    宮牆環繞之下,東宮太子寢宮。

    趙雲屹皺著眉,單手撐著額頭,闔著雙目,似閉目養神。

    可他手上凸起的青筋,卻昭示著他此時身體上所承受的痛苦。

    一旁的青葉遞上熱帕子,卻被他一把揮開,不耐道,“沒用。”

    青葉一直麵無表情的臉上此時也顯出慌亂來,有些心疼道,“殿下,您一下雨便犯頭疾,今日外頭下了這麽大的雨,又是十分關鍵的萬壽節,若是出了差錯,七皇子那邊恐怕又要找您的錯處,您……不若告假?硬撐著,恐怕是撐不住啊!”

    “不可。”趙雲屹撐著手站起,眼底顯出戾氣,“今日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