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小魚卷      更新:2022-09-04 10:22      字數:4867
  第82章

    林霽說完這些以後, 就沒有再在這裏久留。

    其實今日前來,原本就隻是想要問一個結果來,現在知曉了, 自然也沒有什麽再久留的意義。

    隻是他想到之前前來這裏的時候, 謝容玨勝券在握的模樣。

    還是會覺得有點兒黯然失神。

    西境過後,他們之間有自己不知曉的因果, 旁人不得窺探半分。

    這麽想著, 除了無可奈何以外, 也別無什麽再可說的了。

    林霽想到這件事, 坦然對身邊的沈初姒道:“其實……今日在來的路上,我遇到了謝容玨, 他應當是知曉這件事,但是並沒有準備攔我,或許是當真自信, 也是勝券在握。”

    “阿稚, ”他赧然笑了下,“之前聽先帝這麽喚過你。我很為你開心,畢竟緣分難得。能讓你從始至終堅定選擇,真的很幸運。”

    林太傅從他們兩人交談的神色之中也大概得知一二,拿著杯盞的手頓了下, 落在亭中的石桌上, 發出了一聲清晰的叩擊聲。

    有緣無分, 他也用著老臉想著撮合了兩次, 今日這一次, 恐怕這個素來順遂的孫子, 也是難得挫敗。

    今日之後, 恐怕是死心了。

    姻緣之事, 原本也強求不來。

    林太傅拄著拐杖從石凳上起身,蒲雙趕緊上前扶住他,林霽原本也走到林太傅身前,扶住了他,蒲雙見狀就撤了手。

    林太傅在林霽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林霽早慧,既然是知曉此事也沒有什麽可以轉圜的餘地,也不會執著於此。

    隻是到底什麽時候可以全然走出來,恐怕還需要時候。

    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

    他自幼仕途順遂,是廣為人知的天之驕子,此番受挫,恐怕也是難得的事情。

    沈初姒送林霽和林太傅離開,在院門處的時候,林霽突然頓下步子,溫聲道:“殿下留步吧,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林太傅也笑道:“殿下身份矜貴,留步吧。”

    話說到這種地步,再送反而不好,沈初姒依言頓步,隨後對著林太傅輕聲道:“多謝太傅,勞煩費心了,慢走。”

    這位殿下對誰都是妥帖挑不出什麽錯處的,可是無緣入林家,林太傅此時想起,多少還是有點兒缺憾的。

    罷了。

    隻怕自己這位孫子,心中的缺憾更甚自己百倍。

    目送林霽上了馬車之後,沈初姒才轉身回到院落之中。

    經文被蒲雙放在了桌子上,因著日頭很好,所以窗戶此時略微開著,書頁被風吹開,卷動一頁又一頁。

    沈初姒從前在一本書上讀到過,倘若兩個人同時落入險境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對另外一個人心動。

    會把在險境之中而起的慌亂心跳,當做是因情動而起的心動。

    她其實也有想過,或許她當初想要重蹈覆轍,麵對他時不可避免,曠日持久的心動,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起。

    今天麵對林霽的時候,在她熟悉的盛京裏,她其實想明白了。

    她分辨得清。

    當初在西境的時候,若是旁人,她或許隻有感激。

    她撐著下頷,手指劃過書頁,想到方才林霽對自己說的,謝容玨勝券在握的時候。

    還當真對自己很放心。

    沈初姒讀了一會兒經文,隨後出門和蒲雙她們一同摘了桃花。

    蒲雙問到殿下想繡什麽花樣的時候,沈初姒看著那個素白的錦囊,卻又不知道繡些什麽好。

    她並不精於女紅,繡出來的圖樣,隻能勉勉強強看出一個大概的圖樣罷了。

    她拿著那個素白的錦囊,坐在寢屋之中,想了許久。

    之前回寢屋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日暮,沈初姒期間隻是略用了一點兒晚膳,就一直都未曾出去。

    思來想去,沈初姒還是準備繡一枝桃花,蒲雙得知這件事以後,麵上稍稍有點兒詫異,但是也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為沈初姒找到了桃花的花樣。

    沈初姒的女紅原本就談不上是精進,又是許久都未曾拿針,繡出來的枝椏歪歪扭扭,實在是談不上是好看。

    這香囊,就算是送出去,恐怕也是有點兒拿不出手。

    沈初姒從前初學女紅的時候,繡出來的那些歪七扭八的花樣,都被沈兆穿在裏麵了,外麵有袍子,至少不會被人看見。

    這香囊卻又是要係在外麵的,沈初姒拆了重又繡了一遍,比之前稍微好些了,至少並不是歪歪扭扭的,但也與精致秀美沾不上關係。

    她繡了一會兒,卻突然聽到窗外好像是傳來了一點兒聲響。

    沈初姒手下一頓,將自己手中的物件全都塞到了小幾下麵。

    她抬起頭,看到天色已暗,謝容玨坐在窗台上,腿支起,環胸倚在窗邊,耳後墜著一顆小小的珠子,而他手中拎著一壇酒。

    或許是因為剛剛趕來,此刻那顆珠子還在極為輕微的晃動。

    他駕輕就熟地來到了沈初姒的窗邊,略微低眉。

    沈初姒起身,“你怎麽來了?”

    謝容玨聞言笑了下。

    “當然是來看看,”他垂眼看著沈初姒,“阿稚有沒有被其他郎君所惑,被人給拐跑了。”

    看來他並沒有注意到剛剛的香囊。

    沈初姒想到之前林霽所說的,謝容玨之前勝券在握的模樣,她還以為他並不會在意。

    “若是拐跑了當如何?”

    謝容玨聞言跳下窗台,“……如何?”

    他抬手將酒壇放在桌上,“想聽?”

    沈初姒坦然道:“想聽。”

    “也不如何。”謝容玨懶散地靠在桌邊,“至多……等殿下回心轉意。若是被拐到西境,我去西境,被拐到漠北,我去漠北。若是還在盛京的話,那我也繼續留在這裏,十年二十年,總會等到轉圜的時候。”

    “就這樣?”沈初姒有點兒沒想到他居然說得這麽輕描淡寫,“我還以為會提劍過來。”

    畢竟當初在西境的時候,他就是提劍到了獨孤珣的麵前。

    “殿下還挺期待?”

    謝容玨低笑了下,隨後垂著眼瞼,開口道:“我之前就說過,不過讓殿下嫁與不想嫁之人,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樣。若是殿下自己甘願……比起我自己得償,我也更為希望,是殿下自己心甘情願。”

    他向來篤定,今日卻又罕見的,和她說起若是當初她不願意回頭的境況下,他的選擇。

    之前每次說到這種事的時候,他總是不會再繼續說下去,或許說是,並不設想這種可能性。

    現在說起這些,即便麵上帶笑,可是神色之中,卻又不見笑意。

    行事妄為,紈絝過盛京如謝容玨,對上這件事,卻從來都不是穩操勝券。

    沈初姒抬眼,“之前林霽前來這裏的時候,說遇到了你,說你看上去篤定,並且穩操勝券。”

    “謝衍之,怎麽,對我這麽沒有信心嗎?”

    謝容玨靠著桌子,片刻之後,“不是對殿下沒有信心,而是對我自己。”

    “在千千萬萬個選擇之中,我隻會選擇殿下。但是我又覺得,或許我並不是殿下那個最好的選擇。”

    他從來都沒有生出自卑心過,即便是在曾經的道觀之中,天生肆意,所謂的聲名,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可是,他想給沈初姒最好的選擇。

    而不是在別人提起林霽的時候,說起的堪配。

    之前在沈琅懷殿中的時候,他知曉沈琅懷在思忖前往西境的人選,朝中並無合適的人選,邊境將亂,他自請前往西境,跟著常老將軍一同。

    沈琅懷知曉謝容玨之前在金鑾殿中贏過獨孤珣,但是此事事關重大,並不是輕易就可以決定的。

    況且他從前並沒有帶過兵,旁的人縱然是中庸,談不上大用,可是畢竟是當真去過戰場的。

    更何況,此事危險,前往前線,稍有不慎就是喪命,沈琅懷也並不想……沈初姒傷心。

    “我知曉獨孤珣的弱點,況且我是整個中原,唯一與他交過手的人。”謝容玨頓了一下,“況且,陛下應當也不想讓殿下嫁給一個護不住她的人。”

    他並不想留在鎮國公府,若是他日後並不是世子了,一介白身,談不上是什麽迎娶公主。

    他想順理成章地娶她。

    不靠祖上蔭蔽,不靠旁人,想憑借自己,堂堂正正地娶她。

    “常老將軍排兵布陣,而我——”

    “會親手殺了西羌主帥。”

    ……

    但這些事情,他並不想說給沈初姒聽。

    他想成為在她千千萬萬個選擇之中,最好的那個。

    而不是聽到別人所謂的紈絝子弟,聽到關於林霽所謂的般配。

    他並不是不信沈初姒,隻是,不想她受到非議,不想她被人說成是有眼無珠。

    所以,今日林霽前來的時候,他看著麵色毫無波瀾 ,但是其實根本不如旁人所見的那般胸有成竹。

    沈初姒聽到他說起這些,走近到他的麵前,眼睫彎了一點。

    “在想什麽?”

    所謂的選擇,從來隻有她想不想,而從來都沒有什麽最好的。

    在既定的因緣際會中,她所想的選擇,也隻有麵前的人。

    “最好的選擇,從來都不是旁的人來定的。”

    她小聲笑了一下,“是我自己來定的。所以謝衍之——”

    “若是我說,從頭至尾,你就是那個最好的選擇呢?”

    天色將晚,燭火葳蕤。

    她瞳仁很亮,像是他無數次晦暗的夢境之中,唯一可見的光亮。

    原本從來都不可得,可是她此時眼中的亮,卻獨獨隻照他一人。

    她從前其實對他說過,自己當年,照亮宮闈,所以她記了很多年。

    可是或許,他才是那個被照亮的人。

    困頓的歲月,不知所謂的親緣,走馬過路盛京城,卻又喟然覺得無趣。

    自她前來,宮牆朱紅,新雪皚皚,桃枝綻放。

    黯淡無光的境況,因她,心旌搖動,天光驟亮,滿目生春。

    他自此終於有了執劍的意義。

    前去西境,從來不是為自己,既是庇佑山河和她,也是償她所願。

    這是先帝所願,也是她所求。

    她曾經在佛前叩求自己得償所願,可是他更想他的殿下可以如願。

    他的願望,一是阿稚,二是阿稚可以如願。

    謝容玨低眼看著她。

    沈初姒思忖片刻,隨後抬眼看著他,認真地問道:“謝容玨,邊關將亂,你是不是想去西境?”

    謝容玨之前就知曉這件事多半是瞞不了她,沉默片刻,以後輕聲嗯了一下。

    阿稚向來都很聰明,這件事或早或晚,她都是要知道的。

    沈琅懷當時沉默不語,就已經是準行。

    畢竟謝容玨確實說得對,整個中原之中,和獨孤珣交過手的隻有他一人,況且當初金鑾殿上的時候,他執劍確實驚才絕豔,眾人都可得見。

    武將需要後繼有人。

    沈初姒之前就預料到了這麽件事,抬手將酒壇打開,酒的清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她拿過兩個小小的茶盅,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到謝容玨的麵前。

    謝容玨斂眉看著她,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接過了她手中的杯盞。

    沈初姒從妝奩中找到一份文書,雖然隔了一點兒距離,但是謝容玨還是看得出來,這是當初的和離書。

    當初他自己一份,沈初姒這裏也留了一份。

    和離書成,夫妻情斷,一別兩寬。

    謝容玨手中拿著杯盞,手指略微收緊了一下。

    沈初姒走到燭火旁,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手中的和離書遞到火旁。

    火焰一點一點地浸沒上來。

    謝容玨將手中的杯盞放在一旁,看著沈初姒,“殿下不怕日後後悔?”

    “一味想著日後會不會後悔,不過是束手束腳,故步自封。”沈初姒手中的紙張逐漸被火焰吞噬,“況且,當初你說過的,不會讓我輸。我信你。”

    她這般坦蕩,全然的信任,猶如不可直視的驕陽。

    手中的紙頁隻剩下了一點兒灰燼,沈初姒轉過身來,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

    “當初我們成親的時候,”沈初姒抬眼看著他,“未曾飲合巹酒,甚至你半步都未曾踏入拂江院。”

    “欠下的東西,是不是應當一一還給我?”

    謝容玨的喉間突起處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後低聲開口:“這些……日後也能還。”

    沈初姒將酒遞到他的麵前,“欠人東西,什麽時候還,日子當然是我來定。”

    謝容玨理智的弦頃刻間崩塌。

    自製,理智,全都是空談。

    桃花釀入口清冽,過喉的時候帶著一點辛辣。

    沈初姒被辣的眼中浮上一層水霧,她嗆了一下,咳嗽了幾聲,謝容玨連忙上前去幫著她順了一下氣。

    沈初姒撐著他的手臂,待到平複了一下以後,突然勾著他的脖頸,吻上他。

    謝容玨的手倏然僵在一旁。

    他的周遭帶著沈初姒身上的清淡香氣,帶著桃花釀的清冽氣息,交織著似有若無的桃花香氣。

    她毫無章法,隻會青澀地模仿謝容玨從前的時候,帶著桃花釀的酒意。

    美酒醉人,謝容玨從來隻飲一杯,今日自己分明隻是喝了這麽小小一個茶盅,卻感覺自己當真有了幾分醉意。

    他倚著桌案,將她半圈在懷中,而沈初姒的手放在他的脖頸之後。

    “你說起之前的事情,”沈初姒撐著他,聲音有點兒緩慢,“當初在金鑾殿外的時候,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個謝禮?”

    這就是謝禮?

    他又不是練無情道,更不是修佛法的,七情六欲皆有,她這番,哪裏算是什麽謝禮。

    謝容玨哼笑了聲,“殿下這麽想謝我?”

    沈初姒未答,隻是原本撐著他的手往下碰了碰。

    謝容玨倏然麵色頓了一下,喉間上下滑動,垂著眼眸看著她。

    “謝容玨。”

    “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

    作者有話說:

    謝狗隻會口嗨。

    阿稚才是實幹派!打倒隻說不做的虛偽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