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小魚卷      更新:2022-09-04 10:22      字數:3480
  第70章

    黎城在沈初姒即將啟程離開的時候, 像是一夜春風來,春意姍姍來遲。

    不遠處的丘陵上有桃樹抽枝,淡粉色的樹枝遠遠看過去猶如夏日晚間的雲霧。

    沈初姒撐著下頷在窗邊看了一會兒, 隨後想到這次回到盛京的事情。

    雖然離開盛京也不過月餘, 但是現在驟然要啟程回去,還是會覺得有點兒恍然。

    她隨意撥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鐲子, 就在此時隱衛在外輕輕叩門, 低聲稟告道:“殿下, 即將要啟程了。”

    沈初姒應了聲。

    其實在黎城也沒有什麽值得收拾的東西, 畢竟她當日被獨孤珣帶離盛京城的時候,正在晚間, 隻除了幾件貼身的飾物以外,再無旁的東西留在身上。

    今日離開以後,恐怕日後也不會有再回到黎城的時候了。

    當初獨孤珣一路疾行離開鄴朝, 從盛京到與西羌接壤處, 用了半月的時間,但是回去的時候並不趕時間, 所以這一路走走停停,大約用了月餘的時間,到盛京的時候, 恰逢春末夏初。

    這一路上無風無浪, 有隱衛在時, 謝容玨很少僭越, 至多就是眼眉含笑, 抱胸在不遠處看著沈初姒, 懷中還抱著他那柄劍, 劍穗上是沈初姒當初所求的那個平安符的穗子。

    雖然隻是遠遠看著, 但這也足夠她有點兒不自在了。

    他低眼看過來的視線實在是纏綿灼熱。

    而在晚間驛館下榻的時候,他時常避開隱衛,孤身前來她的屋中。

    不過也隻是略停留片刻,就瞬身回去了。

    其實沈初姒因為幼年之時身體素來不好,所以向來淺眠,每次謝容玨前來的時候,都是等到她睡下才走。

    沈初姒寢屋之中向來都是沒有人的,梨釉和蒲雙兩人雖然是她的貼身侍女,但是晚間也不會留在寢屋,但之前與謝容玨一同在客棧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在謝容玨的身邊,自己好像睡得格外安穩一些。

    他好像是發現了這麽一點,即便口中從來都是說著一點兒調笑的話,但每日都是等到她睡下,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

    相比於黎城的金柝朔氣,晚間還帶著寒氣,盛京的初夏已經有了一點兒暑氣。

    晚間的盛京,因為路邊多有載種海棠,所以空中還帶著一點兒秋海棠的香味。

    城門處戒衛森嚴,之前獨孤珣離京之後,沈琅懷就下令全城戒衛,所以現在這輛從外駛來的馬車也隨之被勒令嚴查身份。

    隱衛拿出沈琅懷的私令,守城的官員原本因為是晚間,臉上還帶著一點兒倦意,此時看到這金鑲玉的令牌,感受到入手的質地,瞬間就變得清醒了。

    能得到沈琅懷的私令的人,基本上都是親衛,又或者是處理棘手的事,現在晚間進城,恐怕也是極為要緊。

    官員自然是不敢再耽擱,原本的困意一掃而空,連忙將手中的私令交還於隱衛,恭聲讓守城的侍衛放行。

    車馬聲轔轔,簾幔外是逐漸熟悉的街景,雖然是晚間,但是盛京也還是燈火很盛,雖然往來的行人並不多,但是也能看出煙火氣。

    隱衛一路護送沈初姒至仁明巷,梨釉和蒲雙兩人早就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具是清晨就將院中上下全都收拾了一番,早早就提著燈在門口等候。

    當初沈初姒不知所蹤的時候,梨釉和蒲雙兩人都是不知道應當怎麽辦才好。

    她們兩個隻是婢女,先帝又已經仙逝,情急之下,她們甚至想到了從前的常安和,可是宮門難進,況且此事又實在是事關重大。

    好在她們焦急萬分的時候,新帝派來隱衛,詳細地過問了這件事。

    蒲雙小心翼翼地問及隱衛這件事的時候,那個看著冷若冰霜的隱衛,沉默片刻,隻對她說了句放心。

    隱衛是沈琅懷親衛,既然是說了放心,這般行事,恐怕也不是對公主不聞不問的樣子。

    雖然知曉有人前去尋找,可是蒲雙想到那日見到獨孤珣的時候,那個西羌闕王雖然麵上帶笑,可是眼中卻又是陰鷙的意味,看著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蒲雙一想到殿下現在可能在這個人的手上,還是忍不住的擔憂。

    誰能成想,這種擔憂,就一直持續了整整兩個月之久。

    一直到前不久,宮中才有消息傳過來,說殿下即將回來,讓她們在院中早些做準備。

    沈初姒還沒下馬車,蒲雙和梨釉兩人就已經迎到馬車前,駕車的車夫也是隱衛之一,大抵是並未如何接觸過姑娘家,急忙駕停了馬車,往後避了避。

    沈初姒才剛剛掀開簾幔,就是看到這麽兩張梨花帶雨的臉,像是近鄉情怯,又像是帶著闊別已久後的喜悅。

    而她們的身後,還有一隻養的毛皮發亮,走起步來略有點兒跛足的黑貓。

    黑貓眼睛渾圓,看到是沈初姒,就這麽拖著一點兒蹣跚的步子朝著她奔來。

    走到她身邊以後,用腦袋輕輕蹭了一下沈初姒的裙擺。

    沈初姒知曉雪球的足是在當日被西羌人摔傷的,心疼的俯下身順了順它背上的毛發。

    雪球舒服地眯起眼睛來,用腦袋蹭了一下沈初姒的指間。

    “殿下……”梨釉說完這句,眼淚就忽閃忽閃的落了下來,“怎麽去了這麽些時日,恐怕是在西境吃了不少苦,西境素來苦寒,殿下身子又向來嬌弱,我瞧著殿下好似又是清減了些。”

    蒲雙伸手將沈初姒扶下來,眼中淚意明顯,她畢竟比梨釉更為年長和沉穩一些,在旁說道:“總歸是殿下平安無險,現在外麵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先讓殿下進屋好好歇息歇息。”

    梨釉聞言,帶著淚意點頭,聲音還帶著哭腔,應了一聲是。

    沈初姒摸了摸她們兩個的腦袋,安慰道:“我無事,不必擔心。”

    梨釉和蒲雙兩個人沉浸在沈初姒從西境回來的喜悅之中,並沒有發現沈初姒安慰完她們以後,就心不在焉一般地,朝著後麵那輛馬車前看了一眼。

    簾幔沒有掀開,好像是空蕩蕩的馬車一般,裏麵的人似乎也無意打擾到主仆三人此時的敘舊。

    沈初姒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在原地頓了一下,隨後就隨著蒲雙梨釉兩人一同前往院中。

    院中陳設並無變化,與她當初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

    不過她當初被迫離開盛京城的時候,才不過堪堪初春,現在回來的時候,空中已經彌漫著夏天的氣息了。

    沈初姒從前對待院中侍從侍女都極為親厚,所以現在看到殿下得以平安歸來,院中上下都是麵帶喜色。

    一直到進了屋,梨釉蒲雙兩人才和沈初姒細細問了許多在西境的事情,沈初姒略去很多較為驚險的境況,隻說了大概的過程。

    饒是這樣,梨釉和蒲雙兩人還是驚得麵色忽變,帶著後怕。

    雖然隻是轉述,但是沈初姒從來都在宮閨之中,哪裏還會有這樣驚險萬分的時候。

    越聽就越能想象到金枝玉葉般的殿下,在西境到底是受了怎麽樣的磨難。

    說到是謝容玨前來救她的時候,梨釉和蒲雙兩人麵麵相覷,大概是不太敢相信,所以又小聲問了沈初姒一遍:“……殿下所說的,是鎮國公世子?”

    沈初姒頓了頓,然後輕聲嗯了一聲。

    即便現在名不正言不順,她也並不想將他千裏前來,滿身狼狽的半跪在馬車外,前來救她的事情平白無故地抹去。

    雖然她也知曉,蒲雙梨釉兩人驟然得知這個消息,恐怕實在是一時半會難以消化。

    一直到了月上梢頭,蒲雙梨釉兩人原本因為之前的事情,想著就留在屋中,但是沈初姒想了想還是拒了。

    殿下雖然性情溫和,但是一旦想好的事情也很少改變,蒲雙梨釉兩人知曉她秉性,也並未堅持,隻將屋中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才從屋中離開。

    蒲雙出去的時候,將靠近庭院的那扇窗戶給關上了,雖然是初夏,晚間還是略微有了一點兒涼意。

    沈初姒素來身子嬌弱,不可貪涼。

    沈初姒孤身在屋中,並未換上寢衣。

    她在屋中靜靜坐了一會兒,隻覺得並未一點兒倦意。

    隨後她起身,將屋後的那扇窗牖給打開了。

    院中有幾株晚桃,都是工匠們精心培育的品種,此時初夏,正是怒放之時。

    從沈初姒的寢屋之中,恰好能看到晚間的風拂過,昏黃的燈光之下,有幾片倏然飄落的花瓣。

    她站在這裏看了一會兒,其實此時已經夜半,該到就寢的時候了。

    她卻還是站在這裏,看庭前的花落。

    沈初姒手指撐著下頷,手指蜷縮了一下,卻突然看到在不遠處的院牆之上,憑空出現了一個人。

    身穿絳紅色白紋錦袍,漆黑的發用銀冠束起,此時正一隻腿支起,坐在她不遠處的院牆之上。

    坐在明月的清冽光輝之下。

    他也看到了沈初姒,隨後一個瞬身,轉眼之間就坐到了她麵前的窗沿之上。

    “殿下是在等我?”

    沈初姒抬眼,不解其意:“嗯?”

    謝容玨輕笑一聲,“殿下深夜不就寢,還打開窗牖,種種,難道不是在等我?”

    沈初姒看了看他身後院中紛落的桃花,“晚桃不常有,我隻是在看庭前落花。”

    “殿下之前下馬車朝著我那裏看了一眼,我還以為殿下是想著我今夜前來,”他頓了頓,“看來,是我會錯了意。”

    他當時馬車的簾幔遮得嚴絲合縫,何曾會看到自己朝著那裏看了一眼。

    沈初姒倏然抬眼,“……你怎麽知曉?”

    她這麽一句話以後,謝容玨久久都未曾應答。

    隻是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枚銅板,此時慢條斯理地在手上把玩。

    “殿下,”他手中的銅板在指間翻動,“你是不是承認了。”

    謝容玨眼睫垂下,漆黑的瞳仁似是黑珀,亮得驚人。

    “你在等我。”

    作者有話說:

    在酒店碼字丶椒鹽小魚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