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小魚卷      更新:2022-09-04 10:22      字數:3856
  第30章

    時間轉瞬而過, 先帝駕崩月餘,新帝沈琅懷登基大殿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十二,也正是欽天監推算出來的黃道吉日。

    沈琅懷代為監國數月, 先前處理朝政之時處處縝密周到, 幾乎從未出過錯處,上下臣子都十分敬重這位新帝, 是以新帝登基十分順遂, 並未出過什麽岔子。

    新帝即位, 大赦天下, 繁瑣的典儀耗時許久,沈琅懷身穿玄色金紋衣衫站於高殿之上, 頭上的十二冕旒隨著晃動。

    禮部製定的流程走完,已經到了酉時。

    今日宮中設宴,京中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將到場, 除此以外還有早已就藩的皇親, 各地趕來的世家大族,滿室的喧囂之中,今日在大殿之中的人不是大族嫡係,就是手握權柄的臣子,要麽就是皇親國戚。

    沈琅懷改年號為景和, 大殿之中處處都是稱讚之聲, 大抵都是些新君年輕有為, 日後定能讓鄴朝福祉永存之類的吉祥話。

    沈初姒的位置在右側方, 其實當初按照位置順序的禮部官吏因著九公主的位置應當如何安排, 還稍費了一點兒心神。

    這位公主與已婚臣眷坐在一起不合適, 與未婚的公主坐在一起, 好像也並不妥當。

    新君典儀, 出不得什麽差錯,所以為著這事,禮部的官員還去請示了一下沈琅懷。

    當日沈琅懷原本在處理事務,聽到官吏的話以後,頓下筆,眯了一下眼睛。

    官吏聽到那位年輕的新君在上麵沉聲道:“這種事情還需要朕來教你?”

    官吏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對,隻當是自己因為這種小事叨擾了陛下處理政務,所以沈琅懷才語氣不善,連忙道:“臣知曉了,臣自己安排。”

    “安排在未婚公主處,”沈琅懷出聲,然後頓了頓,“還有,將禮部尚書家的那位二小姐,安排在附近。”

    官吏趕緊點頭稱是,轉身離開。

    現在大殿之中,宋懷慕正坐在沈初姒的身邊,小聲地和她說著近些時日京中的趣聞,大概是想讓她開心些。

    “前些時日被我娘親又禁足了幾日,”宋懷慕捏起一塊糕點,“還沒有前去府上看看阿稚,其實阿稚和那謝容玨和離也好,實在是配不上阿稚,日後阿稚若是還有嫁人的心思,我可要好好看看這京中的青年才俊,替你好好把關一下。”

    沈初姒抬手剝了一個橘子給她,然後用帕子淨了一下手。

    “無事,不用記掛著我。”

    宋懷慕將橘子掰開分給她,“就算是阿稚不說我也知曉,先帝駕崩,你皇兄又對你態度不好,京中人大多趨炎附勢,你肯定受委屈了。”

    她拍了拍沈初姒的肩膀,“別怕阿稚,若是實在覺得委屈,你又願意的話,就嫁到我家來,我兄長你也見過的,雖然說比不上那個林家的二公子,但也算是京中數得上名號的郎君了,我娘親又這麽喜歡你,日後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去的。”

    沈初姒朝著她笑了一下,卻又沒有應。

    之前的那樁婚事大抵是太過荒唐,她知曉宋懷慕是為她好,也知曉她的兄長宋懷禮溫文爾雅,處事隨和,從前沈兆在時,宋懷禮就是沈兆中意的人選。

    可是她現在並無意於姻緣。

    宋懷慕見她沒應,也沒有接著說下去,隻突然驚奇道:“阿稚,我剛剛怎麽好像……看到謝容玨朝著這邊看了好幾眼?”

    沈初姒聞言頓了下,朝著男眷那邊看去,看到謝容玨坐在一眾世家郎君中,此時正在撐著臉側,麵上帶著一點兒倦怠的意思,眼睫半闔著,大概是在同身邊的人說話。

    盛京世家郎君極多,才學過人的亦是不少見,但是生得如他這般出眾的,卻是整個盛京城都翻遍了也找不出第二個。

    隻單單坐在那裏,就是風流無暇。

    沈初姒倏地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應當是你看錯了。”

    宋懷慕哦了一聲,然後小聲嘟囔道:“可是……誒,阿稚你信我呀,我真的剛剛看到了!”

    *

    謝容玨聽著身邊的人的交談,並不參與,隻是手上把玩著桌案上的空杯盞,偶爾有將話題帶到他身上的,他也隻是挑眉笑笑,看著興致不高的樣子。

    眾人豔羨他生來妄為,不喜歡的婚事,即便是聖上賜婚,現在也是說和離就和離,實在是灑脫得很。

    “世子現在可當真是灑脫,若是我,即便是不喜歡這位公主殿下,我也是舍不得這麽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的,”有郎君調笑,“鎮國公府門第高,謝兄又是獨子,也是難免。”

    他笑了聲,“我家中還有長兄,也從來都沒想過要走什麽仕途,不求什麽氏族貴女,若是我娶了這位殿下,我嘛……必然是要金屋藏之。”

    旁邊的人聞言,也跟著調笑道:“葉兄家世亦是響當當的氏族,生得一表人才,這位殿下又是二嫁之身,日後讓你父親和陛下提一提,說不得下一個駙馬就是葉兄你。”

    謝容玨停下了把玩杯盞的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那邊。

    那邊的人絲毫不覺有異,“葉兄喜好美人,向來都是憐香惜玉得緊,可不似世子這般連這樣的美人都當舍,隻不過葉兄家中後院嬌妾也不少,日後若是娶了正妻,有人管著你的後宅,難道就不怕你的那些嬌妾心中有怨?”

    “誒,此言差矣。”被喚作葉兄的人拿著折扇,笑著搖了搖頭,“風月事嘛,嬌妻美妾,原本就是人生美事,美人若是爭鬥,背地裏爭風吃醋,就算是有點兒怨氣,也實在是可愛得緊呐。”

    謝容玨挑著眉,看著他,然後不急不緩地開口:“是麽?”

    這話談不上是什麽善意,坐在這裏的雖然大多都是紈絝子弟,但也都能聽得出來這位世子好像是心情不虞。

    可是這分明不應當,往日裏在雲想樓之中的,有些花娘對這位世子心生好感的,謝容玨也從來都沒有片刻留情過。

    眾人隻當畢竟這位公主曾經也是謝容玨的正妻,現在聽著這些話,難免生出一點兒氣惱來。

    旁人趕忙打圓場道:“其實也就是大家的幾句玩笑話罷了,算不得真,世子也莫要往心裏去。”

    謝容玨哼笑了一聲,垂著眼看著剛剛的那位葉兄,帶著笑意道:“我勸你,最好收起你的那點兒卑劣心思。”

    京中其實少有人見過謝容玨生氣,時常見他,都是看到這位鎮國公世子麵上帶著笑意,可是先前那位兵部侍郎獨子的下頷,生生被他給捏折,顧家忌憚鎮國公府權勢,又正值兵部尚書致仕之時,還是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遍尋名醫為顧陽平診治,還是落下了病根,就連說話都隻能斷斷續續的。

    也未見這位世子受到什麽責罰。

    現在說起這話,就是十分明顯的警告了。

    那位葉兄亦是家族之中的嫡係,尋常和紈絝子弟們說些葷話,哪有人敢管著的,聽到這話,一下子脾性也上來了,冷笑著朝著謝容玨道:“世子還真是可笑,既然已經和九公主和離,就已經是毫無關係,現在旁人卻又說不得了,你既然不喜歡,也有其他人好逑,現在這樣惺惺作態,也不知道是給誰看。旁人怕你,我可不怕。”

    新帝登基典儀,就算是謝容玨再如何胡鬧,也不可能在這裏動手。

    這就算是有恃無恐了。

    謝容玨眼眸深沉,麵上的笑意絲毫不減,“那你……大可以試試。”

    京中官吏坐的地方離這裏並不算是遠,謝容玨話音還沒有落,身邊突然就傳來了一聲清潤的聲音。

    隻是這聲音,現在也實在說不上是有禮。

    “葉三公子。”林霽的聲線在喧囂的大殿之內,也顯得格外的明顯,“在宮閨之中妄議未婚公主清譽,出言狎昵,知曉這樣的行徑,在律法之中應當如何處置嗎?”

    林霽站在不遠處,“按鄴朝律,對皇室出言不遜者,當處以鞭笞之刑。”

    他垂著眼睛看著剛剛出口的那位葉三公子,“還是說,葉三公子想跟著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盛京中的世家子弟少有能如林霽這般年輕卻手握權柄的,隻是站在這裏,就生生帶著一點兒壓迫感。

    在大理寺之中,林霽還有個諢名,叫做小閻羅,隻是因為他處理犯人之時從不留情,不用說是徇私,凡是進了大理寺的,即便是權勢滔天,也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剛剛出口的人麵色惴惴,惶惶不敢再言語。

    林霽垂眸又看了一眼坐於金鑾殿中的謝容玨,兩人目光交匯之時,林霽麵色冷淡,謝容玨則是麵上帶笑。

    也隻是一眼,就很快別開了視線。

    林霽沒有在這裏停留太久,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官吏中。

    鄴朝五品以上的官員如他一般年輕的實在少見,更不用說還是手握實權的大理寺少卿。

    單單站在那群大多年邁的官吏之中,也是格外賞心悅目。

    謝容玨手中拿著剛剛把玩過的杯盞,抬眼看了一下在不遠處的沈初姒,隻見她坐於殿中,因著今日典儀,略微梳妝,隻是衣裝依然素淨,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從前她入夢時的場景。

    他的手指在杯壁之上輕輕碰了一下,隨後起身離開座位。

    他並不想留在金鑾殿之中。

    林霽是多麽出眾,盛京城中,人盡皆知。

    謝容玨路過一處坐席旁的時候,聽到有人正在驚歎:“新君三年前才剛剛被立為儲君,不過短短這些時日,居然就已經變為了陛下,這世事變得還當真是快啊。”

    “是啊,三年前咱們兩還坐在邊角落,實在是世事易變啊。”

    謝容玨腳步在此處頓了一下,倏然想到了之前在拂江院中,李弘才曾經說過,那壇酒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埋下。

    他其實並不常來宮閨,若是來了這裏,基本上就是推脫不了的宴席,若當真是三年前的話,恐怕就是立儲的那場宴會。

    皇室宴席人多繁雜,謝玄又催著他結識權貴,他那時覺得了無意趣,就在宮中隨便找了棵枝繁葉茂的樹,手枕在腦後,清淨一會兒。

    卻沒想到,還沒過多久,樹下就傳來了幾聲似幼貓般的哭泣聲。

    謝容玨向來缺乏同理心,原本並不想理睬,隻是那日天色已晚,此處又實在是人跡罕至。

    他跳下樹,就隻看到一個小姑娘,還未到及笄的年歲,靠著那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哭得臉上皺巴巴的。

    他沒有什麽耐心,嚇了她一句,卻見她哭個不停,就將自己隨手拿的飴糖遞給她,這對於謝容玨來說,其實也算是哄了。

    隨後就將她送回了大殿,因為怕與人寒暄,謝容玨一個掠身就離開,並未停留。

    隻是一麵之緣,他並不知曉那個小姑娘的身份,隻是現在突然記起,她哭起來的時候,眼瞳很亮,像是在澗水之中洗過的珀石。

    作者有話說:

    薄情者變癡情種求而不得,應該就是沒多少章就可以寫到謝狗正視自己的內心啦,關於謝狗怎麽動心的,前麵是有伏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