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家的房子是用石頭搭起來的，屋頂是用瓦片做的，一共有六間房間。

  　　廚房搭在了院子左邊，旁邊還有棵幾十年的棗樹，如今上麵正是滿枝頭的小黃花。

  　　周老大一家五口占了右邊的三間房，周老太太住在中間，周老二和她的獨女周楠則住在靠近廚房的左邊。

  　　最左邊倒數第二個房間裏，正是此次輿論的另一個當事人。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棉衣，袖口還有塊藍布打的補丁，頭發披散下來剛剛到肩膀的位置，白嫩的小臉上有種不正常的紅暈。

  　　她虛弱地躺在床上，再次環顧四周，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瞳孔裏布滿了驚恐和不相信。

  　　破舊的屋子，灰暗的牆壁，再加上一動就會發出響聲的木床。

  　　她周大小姐什麽時候住過這麽破的房間。

  　　嗚嗚嗚~她不想呆在這裏，她想回家！

  　　周楠的父親是晉王朝最大的皇商，周楠是家中獨女。

  　　父母為了周楠長大不受欺負，早早給周楠準備了一批潛力股，讓周楠從中選一個未婚夫。

  　　周楠一眼就看上了一個書生，不為別的，就圖他好看。

  　　書生家裏窮，周楠就用自己的私房資助他讀書。

  　　書生也不負所望，連中三元，引得京城一眾千金對周楠羨慕萬分。

  　　奈何天不遂人願，長公主也看上了書生。

  　　周楠識趣，主動解除了和書生的婚約。

  　　但是長公主還是記恨上了自己，以約自己賞花為由，直接把自己推進池塘裏。

  　　落水後的周楠使勁撲騰，但周圍的奴仆在長公主的示意下，都不敢下水救自己。

  　　在周楠快要沉到水底的時候，終於看到了書生驚慌失措朝自己跑來的身影。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周楠已經堅持不住了。

  　　池塘裏的水太深了，嗆得周楠鼻子疼，胸口也是悶得不行。

  　　周楠本來以為自己就這麽死了，但沒想到被人撈了起來，隻不過等周楠被上岸後發現，一切都變了。

  　　池塘變成了小河，自己身上的綾羅綢緞不見了，岸邊的丫鬟婆子也不見了。

  　　就連救起自己的書生也變了。

  　　盡管臉還是那張臉，但身子卻比書生更加健碩，眉眼更加冷漠。

  　　周楠隻能和這個男人大眼瞪小眼，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麽？

  　　周楠完全不知道怎麽辦，隻能眼睛一閉，先暈為敬。

  　　男人抱著自己，把自己交到了一個農婦手裏就離開了。

  　　周楠這才聽到了男人的名字，“季鵬濤”。

  　　周楠通過裝暈，終於弄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這個身體的主人喜歡上了一個城裏的知青，但是知青卻喜歡她的堂姐。

  　　她不甘受辱，投河自盡。而自己卻陰差陽錯，“奪舍”了她的身體。

  　　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麽樣了，裏麵是不是同樣住著這樣的“外來客。”

  　　盡管這個年代這裏比自己的晉王朝更加先進，有可以發出聲音的大喇叭，有能夠照明的電燈，還有可以看清人臉的鏡子……但是周楠還是想要回家。

  　　先不說那邊還有疼愛自己的爹爹娘親，就說這個年代的夥食，就讓周楠嫌棄到了極致。

  　　她早上的食物居然就是桌上一碗不知名的野菜糊糊，這在她的府上，這可是拿來喂豬的。

  　　她忍不住饑餓，悄悄吃了一口。

  　　她都快吐了！

  　　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才能回家，她真的不想呆在這裏！

  　　周楠掀開被子，耷拉著鞋子，輕聲走到門口，小心翼翼聽著門外的聲響。

  　　在周楠看來，她這個身體的名聲也算完了，按照晉王朝的規矩，她不是被送出去做姑子，就是要被拉出去沉塘。

  　　就是不知道周家的當家主母會怎麽處理自己。

  　　她不會遊泳，她也不想再次麵臨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周家堂屋。

  　　周老太太冷著臉，垂著眼皮，走到堂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死去的老頭子上柱香。

  　　你倒是死得早，一了百了，啥事都不用操心。

  　　但是你在天上也別閑著了，周楠這輩子算是毀了，你可要好好保佑她，至少也讓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吧！

  　　周橋現在在部隊裏也是關鍵期，能不能升到排長也就看這一年了，你多照顧他點……

  　　“周桃，這裏你是當事人，你先說。”周老太太轉過身來，不露聲色打量了一眼周桃，然後就坐在了身後的太師椅上，異常冷漠。

  　　周桃低垂著眼，抿了抿嘴唇，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那套說辭搬了出來。

  　　“王知青一直喜歡我，他不過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把周楠當妹妹疼，沒想到卻讓周楠誤會了。”

  　　陳秀蘭一聽，氣得不得了，差點沒衝上去給這死丫頭幾個巴掌。當著自己的麵居然還死不悔改，真當所有人都眼瞎了嗎。

  　　周老二拉住了自己媳婦，拍了拍她的手，安撫著。

  　　老太太在呢，稍安勿躁。

  　　周桃在陳秀蘭的怒視下瑟瑟發抖，但她還是強裝鎮定，一臉認真地看向首位上的老太太。

  　　周老太太聽到周桃的話後，一聲冷笑，但也沒有多問，而是再將目光轉向大房，“老大，你們兩口子怎麽說。”

  　　高雲英見來機會了，立馬接話，“既然王知青一直喜歡的是我家周桃，那二房也就是自作多情了，我也心疼周楠落水，但那也不是來我們大房叫罵的理由呀。更別說，老二家的一上來就衝著我打，差點沒把我打死。”

  　　高雲英說完還摸了摸紅腫的臉，在老太太麵前上著眼藥。

  　　周老太太眉眼不動，輕輕點了點頭，“那這麽說，這件事就是周楠的不是了。”

  　　周老太太說完還一直盯著周老大看，似乎在等他的說法。

  　　周老太太的話像一陣冷風，吹得周老大直發顫。

  　　雖然老太太年紀大了，老太太有多精明他比誰都清楚，在自己父親死後，憑借當初父親給八路軍送過信，硬生生給父親要來了一個烈士的稱號。

  　　身為一個寡婦，在村裏名聲也是極好的，從沒人說過老太太的不是，講過老太太的是非，就連自己競爭大隊長時，憑借的也是老太太的人脈。

  　　“老大你開口呀，這到底是不是周楠錯了？”周老太太的聲音愈發嚴肅。

  　　周老大在老太太的注視下直接低下了頭，他不敢欺瞞老太太。

  　　“媽，這件事是桃子的錯。”

  　　高雲英和周桃被自家男人，自己父親這一句話驚住了，好端端的怎麽還胳膊後往外拐呀。

  　　周老太太冷著一張臉，心中自有成算。

  　　她的大兒子腦瓜子不算聰明，還死要麵子活受罪。但他也還有兩個優點，那就是聽話，知趣。

  　　“老二家的，大房已經認錯了，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陳秀蘭就等老太太這句話呢，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泣聲道：“媽呀，你可不知道，楠楠現在還昏迷不醒呢，她如今名聲也沒了，才高中畢業的一個小姑娘，這可叫她以後怎麽活呀！”

  　　周老太太悄悄瞪了陳秀蘭一眼，這麽多年的婆媳關係，陳秀蘭放個屁她都知道她有什麽鬼。

  　　要是周楠現在真的還昏迷不醒，她就不相信這兩口子還能這麽生龍活虎。

  　　不過陳秀蘭後半句話也說得沒錯，周楠的名聲已經這樣了，嫁人也隻有嫁給那個季小子了。

  　　季小子是個孤兒，這些年一直靠著季老頭留下的積蓄活著。

  　　好不容易讀完了高中，人又懶，在家躺著也不願意出門種地賺工分。至今還住在一個破爛的小木屋裏。

  　　周楠從小被老二兩口子嬌養著，也是個五穀不分的，讓她種地，連什麽是苗什麽是草她估計都不清楚。

  　　這兩個人在一起，周老太太真擔心他們吃了上頓沒下頓。

  　　為今之計，隻能先給周楠找份工作，至少讓她能養活自己吧。

  　　“這樣吧，從公中出錢給周楠在公社買一份工作，這筆錢就從老大家的賬上和周桃的嫁妝錢裏扣。”

  　　陳秀蘭一聽，立馬不哭了，她原本以為給閨女要個幾百塊填妝就夠了，沒想到還是老太太有成算，直接給了一份工作。

  　　這有了工作她閨女也算有了底氣，就算嫁人了也不怕被人欺負。

  　　高雲英還想反對，畢竟一份公社的工作少說也要四百，這樣的話他們分家後可要少好大一筆錢。

  　　周老大瞪了高雲英一眼，老太太都說出口了，那這件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周桃也是默不作聲，嫁妝錢而已，她完全可以靠自己去掙。現在重要的是自己的名聲，她可不想背著搶自己妹夫的流言出嫁。

  　　看著周桃看向自己的眼神，周老太太很想就這麽算了，這種不要臉的孫女不要也罷。

  　　但是她不能，她還要為大孫子考慮，周橋要想在部隊更進一步，周桃就必須有個好名聲。

  　　而且周鬆也大了，也是到了該找女朋友的時候了，要是被人知道，他的親姐姐做過這樣的事，那還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

  　　“這件事我們關起門來，就算說好了，老二家的你們也別得理不饒人，出門說話也要顧及一下家裏的名聲。”周老太太沉思片刻，還是對著陳秀蘭說了出口。

  　　陳秀蘭知道老太太的意思，當即就對老太太保證道：“媽，你放心吧，我們兩口子心裏有數。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那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嘛。”

  　　陳秀蘭頓了一下，眼神瞟了一眼周桃，又繼續笑道：“而且有人還真以為她一個月前天天往知青點跑的舉動沒人看到，要不是我還顧及著周橋，我早給她捅出來了。”

  　　陳秀蘭這話一說出口，大房的三個人頓時都變了臉色。要知道沒有證據那就隻是謠言，證據一出來那可就是實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