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不叫姐夫

  陸弘文的確是見過陸傾城的真實麵目的。

  那還是很小的時候，他七歲，陸傾城五歲。

  家裏養了一隻小貓，是北地一名副將回京述職時，送給陸辭秋的禮物。當時陸辭秋還很小，小貓也很小，裴卿院兒裏的人幫忙照顧著，小貓整日都跟著陸辭秋屁股後麵，陸辭秋搖搖晃晃地走到哪裏它就跟到哪裏。

  那時他還在啟蒙，沒有跟著六殿下經常外出，卻也是住在國子學的。

  有一次休沐回家，看到的就是小貓跟著陸辭秋後麵走的場麵。

  他覺得有趣，晚膳時就隨口說了出來，然後還摸摸陸傾城的頭說，如果傾城也喜歡，等哥哥下次休沐，也買一隻小貓送給傾城。

  當時傾城回了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第二次休沐回家，就看到五歲的陸傾城抓著那隻小奶貓按到地上，用一塊石頭狠狠地砸著小奶貓的頭。

  小奶貓喵喵叫了幾聲，很快就沒了動靜。

  可是陸傾城卻並沒有馬上停手，而是一直砸，直砸得小奶貓的屍體血肉模糊，都分辨不出是個什麽東西，這才停了下來。

  然後陸傾城就走了，頭也沒回地走了，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害怕和猶豫。

  就好像剛剛不是殺害了一個生靈，隻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

  可陸傾城明明是那種即使是打碎了一個碗，也會難過一陣子的人啊！

  陸弘文想著這些事，輕輕歎了一聲。明明過去了這麽多年，已經忘記了，可是如今又回想起來，是說明什麽呢？說明他想對了嗎？

  他看向陸辭秋，咬咬牙，“二妹妹，我再問你一次，我的母親是不是你殺害的？不管這次你給我的是什麽樣的答案，我都信。”

  陸辭秋笑笑，輕輕搖頭，“何苦呢？其實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我就是想聽你再說一次。”

  “好。”她告訴陸弘文，“我從未殺害過雲華裳，她的死，與我半點關係都沒有。”

  陸弘文轉身就走，一刻都沒停留。

  開門時力氣過大，還把外頭守著的冬安和霜華嚇了一跳。冬安隨口罵了句：“要死啊！”然後趕緊衝進屋看她家小姐。見小姐無事，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大少爺怕不是有什麽大病。”

  入夜，羽王府。

  陸惜玉的眼淚從晌午一直流到天黑，眼睛都要哭瞎了。

  燕千雲在邊上陪著，能勸的都勸了，能想的辦法也都想了，實在是無能為力。

  其實陸惜玉也不是裝給燕千雲看的，她確實是收不住眼淚。

  蘇姨娘的死對她來說不是剛剛發生，她早就知道生母死了，而且人就死在她麵前。

  可是那時的她沒有辦法，她求陸家人開門，請陸家人救命，但家裏沒有人管。反而是在天亮之後就把她塞進轎子，抬到了羽王府來。

  她跟著陸家人一起隱瞞了蘇姨娘已經死亡的真相，但如今陸辭秋把這個事兒給揭開了，她也知道燕千雲的人替她回古縣去查了。那麽，她就有了一個光明正大哭一場的理由。

  不管是為了蘇姨娘，還是為了她自己。

  陸惜玉哭得驚天動地，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沒死過去。

  府裏的客卿大夫就在門口候著，一旦裏頭的人說不行了，他馬上就得衝進來救治。

  但好在隨著天黑下來，陸惜玉的哭聲也漸漸小了。

  燕千雲長出了一口氣，趕緊再過來安慰她：“乖，不哭了，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好在你姐姐的人葬了你姨娘，不算無處葬身。

  如今死了的人已經安息，活著的人總得繼續活下去。

  想必你的姨娘也不願看到你因為她的離世哭瞎了眼睛，那她在九泉之下也是無法瞑目的。惜玉，你就當是為了她，堅強起來，好不好？”

  陸惜玉看向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二姐姐說，殿下也派人去了古縣。”

  燕千雲點頭，“我答應過你，會幫你去查你姨娘的下落。隻是我的人去得晚了，到了古縣時，你姨娘已經不在了。對不起惜玉，沒能把她給帶回來。”

  陸惜玉的眼淚又湧出來了，但她還是用力搖頭，認真地說：“不怪你，你能派人走這一趟，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六殿下，我很慶幸，這條路我本以為是黑暗的路，竟還有一絲光明。”

  燕千雲一愣，“你……不叫我姐夫了？”

  陸惜玉死死握拳，憎恨和不甘不加掩飾地表現在麵上，但過了一會兒卻又散去，然後搖頭，“不想再叫姐夫了，我不想我們之間隔著一個姐姐，我就是我，我不想做誰的替代品。”

  她說著，低下了頭，擰著自己的手指，“或許殿下會覺得我不夠懂事，可是我也想任性一回。我來到羽王府，是被大姐姐和父親逼迫的，我叫你姐夫，是因為我始終記得自己是大姐姐帶過來的侍妾，是她想要鞏固自己地位的幫手。她覺得殿下納誰都是納，納別人或許跟她還不是一條心，但是我這種性子，肯定是會聽她的話的，我能被他拿捏一輩子。

  我從前沒想過反抗，我也按著她說的去做了。

  可是我換來了什麽呢？我那麽聽他們的話，他們卻讓我姨娘死在路上，甚至拋屍在縣外。

  若不是有二姐姐的人，若不是有殿下派去的人，我娘怕是……怕是早被野狼給吃了。所以我不想聽他們的話了，即使我沒有勇氣和能力給我姨娘報仇，但至少我可以不再受他們擺布，不再為他們做事。我不能為了他們，故意接近六殿下，替大姐姐爭寵。”

  她說到這裏，站起身來，忽然在燕千雲麵前跪下。

  燕千雲伸手就要去扶，被陸惜玉拒絕了。

  她跟燕千雲說：“以前我帶著目的來到羽王府，六殿下心知肚明，卻還是待我很好。

  現在我沒有任何目的了，不知道六殿下還願不願意收留我，願不願意再信我一次。

  如果殿下願意信我，惜玉今日在此起誓，若有一日我背叛殿下，便叫我生不如死，天打雷劈。

  但若殿下不願再信我，惜玉也不怪殿下。隻求殿下派輛馬車送我一程，將我送到我姨娘墳前，再將我殺死。那樣，我們母女也能團圓了。”

  燕千雲聽得直皺眉，“你這是幹什麽？”

  陸惜玉抬起頭來，雙眼含淚，那個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燕千雲心都化了。

  “殿下，我是陸家用來鞏固關係的棋子，我來到羽王府是帶著目的和任務的。”

  燕千雲都聽笑了，“誰來到羽王府不是帶著目的和任務的？你那大姐姐不是？說到底，不過是羽王府跟陸家的一場交易罷了。隻是本王沒想到，陸家竟能豁得出去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