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灼謹      更新:2022-09-02 22:20      字數:11995
  第56章

    房門關上的下一秒,薑淺一個轉身靠在了木門內側,要不是後背上傳來的明顯支撐,她幾乎要忍不住腿軟地蹲坐在地上。

    薑淺抬起頭,屋內靜悄悄的,就連中央空調發出的細微嗡響都在此刻變得格外明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女人抬起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鼓起腮幫子長長呼吸了好幾次,她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盡量不去會議今天發生的一樁樁驚心動魄的大事。

    可是越想避免想起,有些東西就越會不斷出現在自己的腦海,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時奕州,此時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

    難搞,真的難搞。

    薑淺現在真想大喊幾句,卻因為害怕吵醒睡眠中的張小琪,隻能無聲地呐喊了好一陣子。

    女人明豔靈動的五官在此刻變成了亂動,她現在是一點表情管理都不想要了,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過要放棄身材管理,用暴飲暴食來緩解自己的心情。

    可距離正式開拍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

    職業操守,職業操守!

    薑淺反複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思想卻不由自主地跑偏。

    在衣櫃裏的一幕幕,以及她在2205門口的各種舉動,什麽雙手背後、控製不住的笑容、‘來我給你個東西’、‘BINGO你猜對了’之類的…

    剛才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做出倒著走回房間的動作啊啊啊啊啊。

    就跟撒嬌似的。

    “……”等等,她是不是說了撒嬌。

    這個念頭一出,就再難被壓下;薑淺自己給自己帶上了濾鏡,原本的調戲瞬間變了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會在時奕州的眼中,她是在撒嬌吧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陣無聲地呐喊,薑淺如同彈簧般從門邊直起腰身,在偌大的套房當中亂跑了起來,直到氣喘籲籲、冒了汗後才停下。

    等池薇拎著購物袋,唱著小曲兒回來的時候,一開門,直直望見了死氣沉沉趴在小桌上的薑淺。

    “我回來啦淺淺,你怎麽了?怎麽這麽蔫兒?”卷發女人不慌不忙地將小外套掛起,說著看了眼手表,發現距離自己出門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

    “……”

    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她明明感覺自己才逛了五分鍾!

    池薇眼皮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走近了些,而後拉開薑淺旁邊的凳子,將大包小包的東西都堆在了桌上。

    “淺淺,我回來遲了,你居然這麽想吃排骨的嗎!”

    池薇想起薑淺之前發給她的信息,還以為她是餓的了,急忙把帶的吃的都擺了出來,“除了烤排骨,我還買了章魚小丸子,巧克力熔岩,來來來都吃點兒。”

    薑淺仿佛僵屍一般抬起腦袋,“薇薇你真好。”

    回來晚了還被誇獎,池薇的良心開始受譴責了。

    “對你是應該的!”她中氣十足地答道,接著手下飛速紮了個還算溫熱的丸子,送到了薑淺嘴邊。

    “好吃嗎?”

    “嗯。”

    薑淺嚼著東西隻能點頭,因為美食的威力,整個人看上去有精神了不少。

    等她咽下一個後擦了擦嘴,“剛才忘記說了,我後天就要去影視城那邊的劇組酒店了,你要不要一起?”

    “嗯?”池薇意外地發出一節鼻音,“不是一周以後才開拍嗎,怎麽走這麽早。”

    “嚴格來說還不到一周,但這次拍的不是仙俠劇嘛,我還有幾個手勢動作要練。”薑淺解釋道。

    她應該是《未戎》裏武打動作最少,但技能特效花費最高的演員。

    就連容音在和君滄連在打鬥中誤殺初晚時,用的都是飛劍技能,更別說劇情過半以後,什麽魔氣、輪回…隻要薑淺揮揮手,念念咒就行,辛苦的主要是後期。

    池薇一聽高興了,“那豈不是很輕鬆?容音的台詞是不是也不多?可以早點殺青?”

    “殺青的話提前不了了,我好歹也是個活到最後的大反派,台詞的話…”薑淺回憶了一下程雨凝那個明顯是自己兩倍多還要厚的劇本,有些慶幸地點點頭。

    “是比較少,但她主要還是情緒和微表情上的發揮。”

    池薇半懂不懂地點頭,但語氣有點低落,“那好吧,反正我短時間不走,有事兒沒事兒就到劇組去看你。”

    “對了,你過兩天別退房,把這間留給我,我要多住一段時間。”

    “你一個人?”薑淺咬了一口排骨。

    “我還是有點不甘心,就那個李家的小子,我非得想辦法和他見一麵,問問他對我有什麽意見不可。”

    薑淺沉默:“你哥知道這事兒嗎?”

    池薇托著腮幫子搖頭,“沒跟他說,他原本就因為我被放鴿子的事情很不高興了,要不是我和小一哥哥勸著,他都能上去把那男的揍一頓。”

    “……”

    我覺得你被被放鴿子問題的問題思考得不夠深沉,就是李XX被揍了以後才會放鴿子的啊!

    薑淺沉默了良久,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直到池薇再次開口。

    “我想的是找朋友的朋友幫忙把他約出來,假裝是個飯局,然後我單獨找他私聊,會不會很奇怪啊。”

    薑淺覺得池薇是不可能見到那個李小少爺的,就想告訴她說也別抱有太大期望,還是那句話,“隨緣。”

    “你試著約約,能出來就聊聊,出不來的話,世界上的好男人多地是。”她現在嚴重懷疑,以池逸那個狠勁,對方現在還在不在B市都難說。

    池薇乖巧地點頭,恰巧此時薑淺的手機響了一聲;她解鎖一看,是時奕州發來的消息,還附帶了一張照片。

    屏幕上,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穿衣鏡前…沒有露臉,一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尷尬地比了個耶。

    [Z,:收到了,謝謝薑總(握手,jpg)。]

    “……噗。”

    薑淺沒忍住笑噴了。

    什麽薑總,話說這個表情包用的也太恰到好處了吧。

    她將屏幕上的照片點開放大,好好地觀察著時奕州的姿勢。

    怎麽說呢,他一看就是那種從來不拍照的類型;把自己拍得腿短了一大截不說,僵硬感簡直是撲麵而來。

    可薑淺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時奕州拍了三四十張後,在其中選的最能拿出手的那一張了。

    [生薑真好吃:客氣了,周老板。(握手,jpg)]

    她偷偷點了保存,接著握著手機打下這一行字,壓不下的笑意讓身旁的池薇眯起了眼睛。

    卷發女人目光犀利,歪嘴嘿嘿了兩聲,薑淺被這陰險的聲音驚的一個激靈,稍顯慌張地將手機扣在了胸前。

    “幹嘛笑得這麽瘮。”

    “有故事。”池薇的眉毛上下抬著,“是不是那個周亦?”

    薑淺咬著下唇,眨眨眼裝著無辜。

    “算了算了我不問了!”一看她這樣,池薇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但是沒確定的事情不要告訴我!我隻想嗑真情侶。”

    卷發女人假裝撒著潑,卻由衷覺得可惜,“看來我哥真的是沒機會了,可惡。”

    原本以為自家親哥可以上位,她就能和薑淺親上加親,結果時奕州都還沒解決,又半路殺出來個周亦,看上去似乎很討淺淺歡心的樣子…

    “真可惡啊!”池薇還重複了一遍,這次比剛才更加的真情實感。

    薑淺忍俊不禁,將手機放在一邊,也拖著腮幫子趴在了桌上。

    但她突然間升起了個疑問,“好啦好啦,話說你怎麽天天隻推銷你哥,就沒見你幫你表哥也找找女朋友?”

    要知道自從池薇知道時奕州的事情後,就沒少跟她說去接觸新人,印象裏還說要給她介紹小年輕…

    總不能是‘路人’都在選擇題裏,身為表哥的徐子一卻被排除在外了吧。

    薑淺實在是好奇極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等待著身旁女人的回答,可聽了這話的池薇卻突然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話題有點興致缺缺。

    “他?他不用我幫啊。”

    “嗯?”薑淺敏銳地嗅到了瓜的味道。

    “他目前正在虐戀情深,還是我一手拆散的。”

    薑淺:瞳孔地震。

    我聽到了什麽?徐子一虐戀情深?池薇一手拆散?!

    池薇原本沒打算細細說的,但看薑淺這副震撼的樣子,覺得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對方估計連覺都睡不著了。

    “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說。”她沉思了一下,端起茶抿了一口。

    薑淺按捺不住地將凳子往前拉了拉,也拿起水瓶,想要壓壓口幹舌燥的感覺。

    “姚初你記不記——”

    “噗——”薑淺一口水噴了出來,“等等等等。”

    她舉起右手攔在兩人中間,連池薇給她遞紙的動作都推了回去,“就是以前那個全網黑,最後被徐子一一手洗白的那個?我之前上綜藝時,遇到的那個常駐嘉賓?是同一個姚初?”

    “就是她。”

    池薇每說一個字就點一下頭,直接認了下來。

    薑淺被確切的答案驚得合不攏嘴,她現在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仿佛是瓜田裏找不到瓜的猹,急得團團轉。

    “他們在一起過?你說的拆散又是怎麽回事?”

    “其實也不算是我拆散的…”池薇用紙巾擦了擦桌麵,回憶著薑淺進入星娛前的事,“就是順應自然,他們兩個已經不太適合長期共事了。”

    這兩個人明明互相有感情,但都強勢的很,不願意做出讓步。

    重新活躍於娛樂圈的姚初認為工作更加重要,平時應酬一個不落,酒一杯不欠,隻要有好的戲,劇情合理,內容合理的情況下,吻戲、親密戲她都一點都不排斥。

    徐子一本身就極具職業素養,也知道她有上進心,所以這類本子也會照常遞,但他心裏就會控製不住地憋得慌,一邊覺得這是工作,一邊又很難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親近。

    “據我所知,他們應該很少聊到工作和感情之間的平衡問題,你不說,我不說,心理包袱一個比一個重,還要每天大眼瞪小眼的,還不如趕緊別見麵了。”

    池薇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也更加煩躁。

    “我哥也知道這個事,但小一哥哥每天板著一張臉,我最後幹脆讓她換個人帶…”池薇說著說著一頓,朝著薑淺解釋,“當然哈,要不是你說要進演藝圈,我就讓他去帶別人了,畢竟他是家裏人嘛。”

    薑淺搖搖頭,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注意力始終在瓜上。

    “那他們兩個這算是分手了?”

    “…壓根就沒在一起過吧。”

    薑淺:“……這麽扭捏?”

    池薇合上雙眼,“沒錯。”

    這事兒實際上也不是無解,但凡徐子一不這麽具有職業素養,直接跟姚初挑明,然後再跟她、或者是池逸說一下,以星娛在業內的實力,姚初根本不用這麽拚,以後高興了就演演戲,不高興就出去玩,花徐子一的錢不就行了。

    “我姑姑本身也是做企業的,小一哥哥就是因為不想經商才說通爺爺到了星娛,星娛下的一家附屬娛樂公司就寫的是他的名字。”

    “但他又覺得這種方式會折了姚初的翅膀…”池薇真是無語了,想把這兩個人都揍一頓。

    她每每想到這件事,都覺得自己像是個未成年,這種過分替對方思考的愛情她實在不懂。

    可旁邊的薑淺卻歎了口氣,“這可能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吧。”

    姚初不缺錢,徐子一也不缺錢,沒有經濟層麵的糾結,那心情方麵就考慮得更多了。

    池薇冷笑,“這是吃飽了撐的不溝通。”

    薑淺:“…一針見血。”

    不過這下子她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當初在腳踩趙星宇事件上熱搜以後,姚初的視頻發言讓她覺得這麽不舒服,還有徐子一的道歉,當時就顯得莫名其妙的。

    原來是小情侶間互相拉扯,本身問題就沒解決,自己喜歡的人去帶了別人不說,而且剛一離開就和新人出現在熱搜上,姚初脾氣本來就直,估計是忍到極限了。

    至於她後來為什麽沒有再出招…薑淺猜測是徐子一找她談過了,沒準連自己結婚的事情對方也知情。

    應該就是她上《我家》前的事吧。

    薑淺將視線移到池薇身上,卷發女人看上去無精打采,蔫兒了吧唧;雖然嘴裏說著這對兒是她一手‘拆散’的,可薑淺估計池薇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她見不得這麽洋溢的一個人悶悶不樂,於是決定說點高興的。

    “你生日準備怎麽辦?”這個總是好事兒吧。

    果然,池薇稍稍來了點精神。

    “下個月底開個舞會,帶個舞伴,再請一卡車人,讓他們見識見識池家的財力!”

    “都不用刻意展示,光看你們星娛的門頭就能看出來了。”薑淺撲哧一笑,“怎麽,這次有人選了嗎,要不我再幫你聯係一下時星祁?”

    “你不說我都忘了,他最近怎麽回事,連朋友圈都沒發幾條。”

    池薇的話提醒了薑淺,她回憶了一下,發現時星祁最近的存在感似確實有點低。

    按照熊孩子的日常習慣,也不知道是那兒來得這麽多傾訴欲,他一天能發八十條朋友圈,以至於每次打開都微信能刷到他的消息,分享美景美食也就算了,偏偏十條裏麵有八條都是冷笑話和爛梗…

    薑淺拿出手機翻了翻,發現對方今天依舊隻發了一個emoji,還是齜牙咧嘴的紫色小惡魔。

    她又點開和時星祁的對話框,上次聊天是一周以前。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崇安》還在後期,熊孩子應該窮的連盒飯都吃不起才對,怎麽這都好幾天過去了,他還不來找自己要錢!

    薑淺的逆反心理上來了,噌噌噌發了幾個字過去。

    兩秒後。

    [爺富奈我何:嫂子,窮窮!嫂子,錢錢。]

    [生薑真好吃:沒錢,找你哥要去。]

    [爺富奈我何:謝謝嫂子,我拿著截圖去要!]

    薑淺:“……”按上了鎖屏鍵,她再看下去可能會直接暈厥。

    池薇見她板著臉,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還以為是關於舞會的事情,“淺啊,你不會直接說了吧。”

    “怎麽可能。”當事人沒同意,薑淺肯定不會幹這種事,“我就問問他在幹嘛。”

    “那就好。”卷反女人鬆了口氣,“邀請他過來是肯定的,但這次來的人不少,如果再找他當舞伴,萬一有碎碎嘴說我們要和時家聯姻,光解釋都要解釋好久。”

    池薇說著一頓,猶豫著說出了最重要的原因,“而且我覺他他最多就當個氣氛組…”

    “哈哈哈哈。”氣氛組。

    這個稱呼對於熊孩子來說簡直不能再適合,“行了,我晚些給他發消息,讓他來的時候自備舞伴。”

    “嗯嗯。”池薇滿意極了,“那你呢?”

    薑淺歪頭,“我也要帶?”

    “對啊,你要不要去邀請周亦?上次情況特殊所以沒叫他,反正距離生日還有一個月,要是對他感覺不錯,就帶出來唄。”

    “算了吧。”薑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周亦壓根就不再她的考慮名單裏,私下聚聚也就算了,怎麽能帶到大庭廣眾之下…等等——薑淺一怔。

    這話說得怎麽好像顯得自己很渣似的。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時奕州的直球給打傻了,連腦回路都變得有點怪異。

    薑淺調整了下情緒,決定讓池薇打消這個想法,“剛才你不是說了嗎,有點眉目再帶給你,舞伴的事就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那我哥!我哥怎麽樣!”

    池·突然覺得親哥有希望·微,目光灼灼,似乎能把窗簾兒都燒個洞,“人間男德精,越愛越年輕。”

    薑淺:…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麽。

    總之她最後還是拒絕了池薇的提議,給出的理由和對方不願意帶時星祁是一樣的:害怕被拍到,然後被營銷號寫成關係戶。

    ——雖然她確實挺關係戶的。

    但身為演員再和自家老板扯上關係,總會讓人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時奕州那個玻璃心…能讓他少受點驚嚇就少點吧,本身天天加班就夠辛苦了,一驚一乍的,容易患上神經衰弱。

    時間匆匆而過,在這對兒閨蜜度過了作息十分不規律地兩天後,很快就到迎來了薑淺進組的日子。

    房間被按原計劃留給了池薇,她一些近期來購置的項鏈飾品也被薑淺留了下來,這些東西帶到影視城也沒地方用,還不如讓她晚些找人送回A市去。

    於是能用到的大包小包全都往車上裝,包括時奕州專門送過來的各類養生產品,什麽泡腳盆、蚊香貼,拍戲的閑暇都能用到。

    待到收拾完畢,滿載著薑淺團隊用具的三輛保姆車一同朝著拍攝地出發,徐子一那邊說是臨時有事兒,要晚到幾天。

    市中心的酒店距離目的地有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不算近,但也不算遠。

    但由於《未戎》上半段的拍攝全是實景,導演組定下的住宿並不在影視城周圍,反而是依山傍水,和他們臨時搭建的各種露天建築相鄰。

    至於劇組住宿環境,原本是稍微簡陋了些,但聽說胡導在考察之後覺得不太滿意,幹脆自掏腰包簡單地把酒店內飾都好好裝飾了一遍,說是不能讓大家受委屈。

    ——畢竟不是每個演員都是能吃苦的。

    孤兒院長大的薑淺無所謂;鄉下出生的程雨凝也不會介意;寧昇言的話…聽說他拍某部電影的時候連帳篷都住過兩三個月,肯定也不會有問題。

    而楚淮鈞雖然日常上是皇帝出行,但是在劇組裏好像格外遷就,有口飽飯就行,有這些主演做表率,配角演員應該也不會太多計較…

    “……”所以不會是胡導自己覺得住的不夠舒服吧。

    薑淺越想越覺得自己猜透了事情的真相,隻是道理她都懂,卻難免在正式進組,看到胡智導演的時候想到這茬。

    就比如現在,在化妝師替她整理著造型時,她就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而在剛一下房車以後,薑淺就聽到有人在遠遠叫自己的名字。

    “哎呦,小薑這套很帥嘛。”

    今天要拍的是容音男裝造型的劇情,紮著高馬尾的女人看上去英姿颯爽,別有一番英氣,隻是這股英氣並每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被她茫然地左顧右盼給打斷了。

    薑淺抻著脖子環顧四周,硬是沒找到人。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我幻聽了?”還是我視力出問題了?

    她張著嘴,朝身旁的張小琪問道,“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吧。”懷抱著劇本的小助理原本還挺確信的,可她腳下也跟著轉了一圈,什麽也看到後才幹巴巴補了個尾音。

    兩人茫然而又不知所措地左右走走,終於,在斜對麵的白色房車後看到了一雙來回招著的手。

    “這兒呢小薑。”那人又喊了一遍,這次薑淺聽出來了,是胡導的聲音。

    “來了。”

    她輕聲喊了一下,帶著張小琪一起走到了跟前去。

    在走過短短十幾米距離時,薑淺還在納悶,不知道為什麽胡導搞得神神秘秘的,人都站在房車邊了還不願意露臉,然而就在拐過拐角的一刹那,她懂了。

    胡智,這位圈中知名導演此時正帶著大大的墨鏡,可顴骨上的青色卻依舊難以遮掩全麵。

    他旁邊站的是鄒導,酷暑天氣還帶著口罩,甚至連喝水的時候都用吸管。

    薑淺:“……”

    鄒導的情況她知道,假酒喝多以後臉栽在了盤子裏,牙給磕掉了一顆;可胡導這個眼睛…

    “咳咳。”胖乎乎的導演發現薑淺的眼神似乎在自己臉色,不好意思地將拳頭放在嘴前咳嗽了兩聲。

    “那天喝完酒摔得,太丟人了,剛才那邊小樹林好像蹲了狗仔,我害怕被拍到。”

    後麵半句還算誠實,但前麵…

    胡說!你這是被老婆打的吧!

    薑淺覺得自己再次看破了事情的真相,畢竟假酒喝多了可是有致命的危險,胡夫人又氣又急也不是不可能,但…

    雖然《未戎》劇組從導演到投資都十分硬核,可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大家看上去都不太靠譜的樣子啊。

    錯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薑淺在心裏默念了兩遍,給自己好好地洗了個腦,然後禮貌地鞠了一躬。

    “胡導好,鄒導好。”

    “好好好。”胡智笑嗬嗬回了一句,至於一旁的鄒副導…

    鄒副導沒有說話,鄒副導門牙掉了還沒補好,說話漏風;為了給自己的老夥計打掩護,胡導決定找個話題來扯一扯。

    “他們估計還要十幾分鍾,怎麽樣,這兩天訓練還好嗎?我聽說你練得不錯啊。”

    薑淺的武術訓練一共持續了三天,雖然徐子一提前打過了招呼,可要記的動作仍然比薑淺想象當中的還要容易。

    揮個袖子,轉個手腕,或者是拍出一掌…然後就沒了。

    幾天就練了這麽個動作,左揮手,又揮手,總不能直接說‘哈哈哈好簡單啊!’吧,雖然是事實,但未免太過囂張,不符合自己新人的身份。

    “我肢體不太協調,多虧動作老師幫我糾正。”薑淺總結了一下語言,沒忘了提這兩天陪她在酒店進行教學的老師。

    她覺得這樣應該算是標準答案,顯得自己很有情商,還很虛心,尊重前輩,誰曾想胡導在聽完這句話後,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薑淺:“……”我是不是那句話說錯了…不會啊。

    她有些忐忑地盯著胡導,對麵,胖導演沉默良久後才找回些聲音,“那動作是我設計的,揮袖子也會肢體不協調?”

    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一言難盡,腦袋以肉眼可見的弧度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薑淺,似乎難以想象看上去這麽靈動的一個人,居然連這種偏日常的動作都要讓人糾正。

    薑淺:“……”怎會如此!

    胡導半天沒聽到薑淺說話,還以為是自己戳中了她的痛楚,可有些事情他還是要好好地叮囑一下。

    “小薑,我們劇組是不用替身的啊。”他語重心長。

    薑淺:“……”救命!

    “但是你如果需要多一點時間練習可以告訴我,一些關鍵鏡頭的補拍可以稍微往後放一些。”

    胡導認真地說著解決方案,除開一開始時的不可置信,現在這句話中不帶一絲諷刺,完全就是打心眼裏的關心。

    可就是這樣的體貼,讓薑淺跟吃了黃連一樣,有苦都說不出來,總不能改口說自己練得很好,不用費心吧…

    那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謝謝、導演…”她哆嗦著左眼眼皮,緩緩吐出了這幾個字。

    胡導滿意地笑笑,還多說了幾句安慰著薑淺,說著說著,他卻突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瘋狂朝對麵點著下巴。

    “老鄒,你看小薑眼睛!”

    在鄒副導投來視線的瞬間,薑淺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隻聽麵前的胖導演合不攏嘴,就差沒鼓掌了,“左眼皮跳跳,好事兒要來到,老鄒,咱劇組要發啊!”

    “……似滴。”

    得,還真是漏音。

    不過發不發地隻是胡導自己想要圖個好彩頭,完全沒想到這部劇確實會在未來帶來不小的利潤,還讓他小小的獲了個獎。

    隨著烈日下得溫度逐漸攀升,各位演員們也都在慢慢到位。

    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按照胡導長久以來的習慣,為了開個好頭,開機的第一場戲需嚴格按照著時間表執行,露天片場內,攝影師、打光師、場記,每個人在此刻都打起了萬分精神,生怕哪兒出了錯誤。

    今天要拍攝的內容是一場大戰過後,程雨凝所飾演的初晚受了重傷,君滄連孤身前去藥神穀為其求取靈藥,而女扮男裝的容音則被留下來照顧初晚。

    在三人結伴而行的一段時間裏,初晚本就心係容音,現在又得心上人認真照料,她一時間情難自抑,決定表明心意的戲份。

    在這段一頁紙的劇情裏,薑淺的台詞並不多,加上人設背景下容音如同萬年寒冰般不變的表情,她需要演繹的更多是容音在意識到自己陷入三角戀時的糾結。

    ——在容音的視角裏,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曾被君滄連點破,她也先入為主地認為初晚對此並非不知情。

    這種糾結,不知道如何與好友共處,但又不忍心傷害她的心理層層疊加,在接近與遠離當中來回擺動,薑淺在讀這段劇本的時候心裏就隻有一句話:

    容桑,故鄉的百合花開了啊!

    這不好演啊!

    薑淺趁著程雨凝還沒來,就先站到了攝影機正對麵的茅草小棚下,給自己來了幾個深呼吸。

    眼看著開拍時間越來越近,畫完了戰損妝的程雨凝踩著點進了片場,還沒來得及道歉,就被胡導急匆趕到了亭子下邊。

    “給你五分鍾調整狀態,到點準時開拍,放鬆,拿出自己的最佳狀態,不行一會兒再來一條。”

    胖導演大手一揮,程雨凝就被暈暈乎乎引著坐在了滿是稻草的地上。

    “…會不會太突然了。”她茫然地抬起腦袋,小聲對著薑淺說道,懵地連招呼都忘了打。

    薑淺原本想彎腰湊到對方耳邊再說話,結果眼睛一瞥,一下子對上了旁邊拿著夾板的道具師的眼睛。

    ——容音穿的是高階法衣,第一個鏡頭你必須要保證自己身上一個褶子,一個灰塵,一個血點都沒有。

    薑淺咽了下口水,一身衣服剛被來來回回夾了好幾遍,她實在是不敢動了,隻能稍微放大點聲音。

    “胡導想圖個好兆頭。”

    程雨凝呆呆哦了一聲,但好像還有點沒回過神。

    薑淺深呼了兩口氣,開始調整自己到能夠入戲的狀態。

    夏季山中的拍攝給劇組帶來了不少困難,按理來說應該四處充滿泥土的芳香,結果現在,吸入鼻腔的都是濃重的驅蚊水和蚊香的味道。

    以茅草屋為圓心向外畫圓,半徑十米內簡直是隻蚊不生,盡管刺鼻,但也給在很大程度上給劇組帶來了便利。

    終於,《未戎》的一場一鏡一次,在電蚊拍得劈裏啪啦和場記板子聲中正式開拍。

    攝影機移動,直接切到了近景。

    簡陋的茅草棚內,一身白衣的容音急忙蹲下身子,她將平日裏隨身攜帶的玉簫扔在一旁,緩緩將初晚扶了起來。

    這是兩人在這裏度過的第二天,君滄連連夜去了藥神穀,勢必求來能為初晚恢複心血的神藥。

    相較於第一晚的難熬,初晚的狀態稍稍好轉了些,讓容音眉眼間淡淡的憂愁散去了不少。

    程雨凝在演戲的時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剛才的呆滯感消失不見,她靜靜地望著身旁人的側臉,目光柔和。

    “阿容,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地方。”

    “昨天真的好險,下次我們還是不要去那種秘境了。”

    “我有點想吃天香齋的糕點,你吃過嗎,可好吃了。”

    “阿容,你怎麽不說話?”

    初晚小聲說著,因為過分虛弱的緣故,女她唇的幅度並不明顯,可容音隻是靜靜地聽著,什麽回複也沒有。

    初晚有點不高興了。

    她顫抖著手指拽了下容音的袖子,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耗費了她絕大部分的力氣。

    “我是不是快死了?”女人的聲音帶著悲意與哭腔,讓容音終於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不會的。”

    短短的三個字讓初晚無聲地笑了出來,腦袋往容音懷裏再靠了一些。

    “你是不是不喜歡跟我說話。”她閉上眼睛問道。

    “沒有。”

    初晚不信,“那你不說話是在想什麽?”

    “等你好了,我和君大哥一起帶你去吃糕點。”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容音第一次說這麽長的句子,初晚的垂下睫毛微微動了一下,仿佛有水光在之中滑動。

    她咬了下腮幫子,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為什麽要帶著他一起啊。”

    “那就不帶他。”我們姐妹一起去。

    容音回答得幹脆。

    她說完後將初晚的袖子往回拽了一點,懷中的女人看起來麵色發白,因為身中寒毒而微微顫抖著。

    “你說得對,我們以後再也不去個秘境了。”容音有些難過,明明初晚修行的年歲最短,可她正是因為君滄連和自己才受傷的。

    “阿容”初晚突然睜眼看她。

    “我在。”容音垂眸。

    “阿容”她聲音大了一下。

    “我在。”容音再一次答道。

    “阿容。”

    在第三次的時候,初晚終於忍不住地傻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她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麽?”

    “記得,你和君大哥同時買了我煉製的丹藥,互相拿錯了以後還都跑到我的攤位上來——”

    “我心悅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初晚的四個字打斷了,一時間,茅草屋內變得極其安靜。

    那個瞬間,容音懷疑是自己是聽錯了,直到初晚再度重複了一遍。

    “我心悅你,你沒聽見嗎?”

    容音覺得自己的腦袋即將炸開,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得幹幹淨淨。

    她緩緩低下頭,想要看清初晚的神色,可懷中的女人正微笑著閉著眼,完全看不出一絲玩笑的意思。

    容音久久沒有說話,久到初晚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她睜眼,對上了一雙不解而又無奈,還有無法置信的眸子。

    那是不喜歡的表情。

    看著這樣的表情,初晚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氣,垂下的嘴角又盡力揚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開玩笑的。”她用好聽的聲音說道,將即將吐出的血咽了下去,帶血的小虎牙露出了個尖尖。

    “…才怪嘞”

    這世間十有八九的事都不會盡如人意,我心悅你,可是又能怎樣,也隻能這樣。

    初晚說完後死死閉上了雙眼,眼淚慢慢幹在了眼眶裏…

    容音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卡——”

    監視器後,胡導終於喊了停,他這一喊,讓鏡頭下的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這段劇情在前期算是一個催淚點,作為女主前世的初晚深情告白,原本想著是圖個彩頭卡點開機,卻沒想到薑淺和程雨凝的演技居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剛才他看了半天,生怕演員的情緒因為劇情而受到影響,老實說,光是看這段表演…他居然有種想把君滄連從劇本裏刪了的恐怖想法。

    不過也隻是想想。

    寧昇言的戲份他不敢刪,《未戎》的原著書粉他也打不過…但話說回來,以後可以想辦法做個CUT之類的…

    胡導的思緒飄到了九霄雲外,他稍稍收了收心思,卷起劇本走了過去。

    雖然演得不錯,但這位資深導演也有自己的擔憂,想看看兩人有沒有悄悄抹眼淚,或者是代入太深,導致在後續劇情拍攝中出現偏差,結果他還沒湊到跟前,就聽到了嘰嘰喳喳的聲音。

    “你剛才卡我癢癢肉了,我好幾次都想笑。”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感覺你腰在抖了,我還以為是我撐不住了。”

    “真的,我眼皮都在抖。”

    “我還以為是你琢磨角色琢磨的呢。”

    胡導:“……”瞧瞧瞧瞧,這是在說什麽!

    “行了行了,地上髒成這樣還坐著。”他吹胡子瞪眼,兩手垂下在空中向前扇扇,就跟趕人似的,“等會兒這段地補個近景,你們兩個去那邊休息會兒,我先去看看B場。”

    “謝謝導演。”

    地上的兩個女人相視一眼,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兩家的助理見狀,也都過來撐上了遮陽傘。

    胡導到底還是會過日子,主演專用的休息房車內,薑淺和程雨凝吃著冰鎮過的西瓜,感動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西瓜空調不限速的WIFI,是我永遠的最愛。”薑淺滿足地舔了舔嘴唇,拿叉子幹掉了小半碗。

    “確實。”程雨凝打開兩個迷你風扇,一個對著自己,一個麵朝對麵。

    接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小桌板旁邊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薑淺低頭猛吃,沒太關注對麵的動靜,直到聽見一聲害羞而又嬌滴滴的笑聲。

    “?”那兒來的聲音。

    她茫然抬起腦袋,用之前和池薇一樣的銳利目光,幾乎在瞬間就鎖定了程雨凝。

    “你笑的?”

    程雨凝歪著頭,又嬌氣地了幾聲。

    她原本就長得清純,現在再套上一身古裝,看上去就像是古代跑出來的那家天真無邪的大小姐。

    薑淺現在也不是對感情一竅不通的愣頭青了,一看對方這個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和情情愛愛有些關係。

    女人的八卦之心又起來了,可她一邊想知道,一邊又感覺女主角的瓜不是自己能聽的。

    可惡啊!

    一聲嚎叫,薑淺咬咬牙,決定低頭繼續吃真瓜。

    對麵,程雨凝原本都做好了坦白的準備,話都到了嘴邊,卻沒想到薑淺又把頭垂下了。

    “等等,你就不想知道嗎!”她瞪大了眼睛反問,語氣裏還多了些控訴,“你變了,原來大家都愛吃瓜的。”

    薑淺猶豫了兩秒,“那你說?”

    “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吧!”下一刻,對麵的女人突然起身,蹬蹬走到門口,一把將車門帶上了。

    不僅如此了,她還扒開房車的百葉窗向外謹慎地左右看看,直到檢查完所有地方,發現沒有外人後才重新回到了座位。

    程雨凝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然後直視薑淺。

    四目相對,女人被她的陣仗弄得緊張了起來,覺得對方一定要說什麽不得了的事。

    事實也正是如此。

    隻是薑淺原本以為得到的答案會是什麽暗戀、曖昧、正在接觸中,最多也是個男女約會什麽的,卻沒想到程雨凝的幾個字,直接把她給打懵了。

    “我談戀愛了。”

    薑淺:“……”

    “…等等?我是不是聽錯了?”

    就像容音麵對初晚表白時那樣,薑淺此刻的反應更加震撼,腦門上的問號幾乎要化為實質,她反複確認著程雨凝的用詞,“你是戀愛了,還是?談戀愛了?”

    “是談戀愛了!我談戀愛啦!”

    程雨凝臉上的笑容經久不散,一看就是高興到了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