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崇安》敲定下來的開機日是整個五月中天氣最好的一天，一大早陽光明媚，春風盎然，算是給劇組開了個不錯的好頭。

  　　隻是在座的各位都是些沒什麽粉絲基礎的新人演員，開機現場不如想象當中熱鬧，但好在宣傳組給力，用鈔能力請來了不少媒體。

  　　雖然都不是大公司來的，但勝在量多，臨時收到邀請的趙卓就是其中一個。

  　　此時的他正端著鏡頭占據著露天供桌正對麵的最佳位置，導演和演員接連進場，來一個他的快門就響上一聲。

  　　“都是生麵孔啊…”

  　　一連拍了幾十張照片的趙卓喃喃自語，有些無精打采。

  　　雖然知道這個劇組可能請不來什麽大咖，但是清一色的新人也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他轉過身看著周圍稀稀拉拉的同行，發現大家都不太在狀態。

  　　正在趙卓思考著要不要裝裝樣子摸會魚的時候，耳邊卻突然熱鬧了起來。

  　　“快快快！對準！”

  　　“誰啊誰啊。”

  　　“不知道，但是拍好了鐵定出圈啊。”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剛鬆懈下來的趙卓一個激靈，“咋了咋了？”他左問右問卻沒人理他，一個個都舉著相機哢嚓嚓個不停，一改先前慵懶的模樣。

  　　他隻能自己瞪大眼睛朝著遠處望去。

  　　那是一名身穿紅色宮裝的女人。

  　　層疊的衣料將她包裹，她緩步朝著供桌走去；步伐嫋嫋而又不失高貴，身形較弱卻又不失力量。

  　　發絲中插滿的珠釵金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明豔張揚的五官搭配那雙幽暗的眸光顯得妖異而又多情。

  　　原本輕提宮裝下擺的女人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道道視線，她微微側頭，在眾人的注視中毫不吝嗇地流露出笑顏。

  　　頷首的瞬間似乎撕裂了古今。

  　　整個開機現場隨著她的動作變得驟然安靜，無論是媒體還是劇組的工作人員都不由投去恍惚的目光，一時間，眾人耳邊隻剩下微風吹起片片樹葉的響動。

  　　“諸位媒體朋友好，我是飾演葉箏的薑淺。”

  　　女人隻說了一句話，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快門聲，甚至連她的簡短自我介紹都被淹沒在了哢哢嚓嚓的聲音裏。

  　　“草，有料了。”趙卓激動的調整著對焦，心說占據最佳位置的他多半能拿到好圖，可卻突然被不知道從哪兒擠進來的人碰了下胳膊，手裏的照片一下子變得模糊了起來。

  　　“他媽的誰啊。”髒話再次脫口而出，趙卓惡狠狠的抬起頭，準備問候一下來人的八代祖宗，卻發現旁邊站的是和自己上下樓的同事。

  　　驚訝在一瞬間壓過了憤怒，“李子？你也來了。”

  　　“趙哥！”青年臉上驟喜，沒想到在這麽個小劇組還能碰到前輩，“這劇終於開機了，我看能不能整點東西寫寫練練手。”

  　　看他這副興致勃勃地模樣，先前的不滿很快被趙卓拋之腦後，“我也是，我還以為沒了蘇婧語以後這劇組就沒有能拿得出的臉麵…唉不是，她去哪兒啊。”

  　　穿著宮裝的女人沒有像想象當中站到最中間的位置，反而是站在了三番開外的地方。

  　　“不是主演？”李子也楞了一瞬，隨後就見真正的女主角在導演的介紹中走了過來。

  　　她輕拈袖口，更為華麗的配飾與造型，明明也是出色的臉龐，但看時總覺得少了一絲味道。

  　　“不是，這誰啊，怎麽站中間呢。”

  　　李子話音才剛落，案桌後的女人就出聲解答了所有人的疑問。

  　　“大家好，我是演員徐悠洛，很高興能在《崇安》劇組出演葉雨瑤，這是我的第一個女主角，希望能夠和大家一起努力，呈現出好的作品。”

  　　主角在台上微微鞠躬，掌聲響起，趙卓卻咂了咂嘴。

  　　“你說蘇婧語要是看到頂替她的是這麽個小丫頭，豈不是氣死了。”

  　　李子揚眉，“不會吧，她那事兒還能洗？”

  　　“怎麽洗不了。”趙卓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不就是賣清純玉女人設，最後被扒出來腳踩兩條船還睡過幾個投資商嗎？他可是知道蘇婧語團隊已經談好了某檔熱門綜藝的第二季，準備在裏麵洗白了。

  　　“崇安當初把她換掉是沒錯，可來的要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倒還好…現在這個…”

  　　趙卓說著搖搖頭，他陰森森的語氣聽得李子有點發毛，“真厲害…那之後就好看…我去——”

  　　“我去，李哥！男演員！男演員！”

  　　“一驚一乍的怎麽回事。”還在感歎中的趙卓袖子被猛拽了好幾下，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然而脫口而出的話還沒說完，竟也愣在了原地。

  　　“草…”

  　　“老子好多年沒看到這麽正的臉了。”

  　　燒香、拜神、發紅包，開機儀式在按照計劃有序進行，趙亦雖然是新人導演，但是該過的流程是一個都不少。

  　　最後全體演員和劇組班子在‘茄子’聲中拍下合影，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真切的笑容，開機儀式至此被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各家媒體遠遠拍了不少照片，最終都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崇安》劇組。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是興致勃勃，甚至連自家賬號一會該發什麽都打好了腹稿，完全沒有了來時的無精打采。

  　　——要爆啊。

  　　哪怕隻是看臉，這劇也是要爆啊。

  　　如果演員的演技也能在線，《崇安》無疑會成為今年一部意料之外的優秀作品。

  　　劇組的服化道是做不了假的，主演身上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刺繡金線眼，還有幾乎一比一還原的古代飾品，有錢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以後要是再有人說《崇安》是因為資金問題才擱淺三個月的話，趙卓第一個上去抽他兩耳瓜子。

  　　但是所有人在離開時腦海當中都有一個疑問：這部劇到底是誰家投資的？

  　　隻可惜在成片出現前，沒有人能找到答案了。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很快就迎來了正式拍攝的時間。

  　　剛下飛機就直奔現場的薑淺本身就有些疲倦，再加上還沒有習慣頭上十幾斤飾品的重量，現在她的脖子酸的幾乎要抬不起來。

  　　然而葉箏的場一就在下午，她需要頂著這個發型少說四五個小時；所以在開機第一組的拍攝結束前，她需要盡量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坐在室內片場小椅子上的薑淺一手握著劇本，同時抿了一口廚房發下來的潤喉湯。

  　　一會要拍攝的是皇帝登基後第二次選妃時的場景。

  　　偏殿之上，備受寵愛的寧貴妃與帝後、太後一同參與選妃，興味索然的貴妃娘娘正要裝病離席，卻隔著珠簾一眼望見了進了終審的葉雨瑤。

  　　她出言諷刺想要其落選，卻被太後抓住了端倪，原本想撂牌子的皇帝見小秀女入了太後的眼，便將人納入後宮，給了個采女的位分。

  　　之後便是選妃結束後葉箏和趙賦的對手戲，跋扈貴妃大鬧一場，卻也沒能改變妹妹進了宮的結局。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采女，臣妾犯不著跟她生氣。”薑淺揣摩著語氣，心想著哪怕是帶著囂張的麵具，當時的葉箏應該是少有的動了真火。

  　　就在她反複核對台詞的時候——

  　　“薑老師在看劇本？”

  　　突然，頭頂上傳來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好聽聲音。

  　　一道影子替她擋住了大殿外的日光，薑淺本能性地抬頭，然而她忘記了自己頭上還頂著沉重的發飾。

  　　“……”

  　　嘎嘣一聲脆響。

  　　“哎呦。”

  　　緊接著是輕聲一句嚎叫。

  　　男人嚇了一跳，“薑老師您沒事吧！”

  　　他話音剛落，就見麵前的女人上雙手撐住自己的頭，整個背都彎了下去。

  　　過了兩秒，“沒…沒事。”薑淺低著腦袋用平緩的聲音說道，實際上嘴唇都在微微顫抖著。

  　　“但是我聽到了哢嚓一聲……”

  　　“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去找劇組的醫生來幫你看一下。”

  　　顧言蕭這下是徹底慌了。

  　　他本身年紀就小，又是第一次演戲，稀裏糊塗的試了個鏡就被選成了男主角。

  　　本來就已經夠迷瞪的了，結果他經紀人最近在帶手下的另外一個藝人，助理也因為有事請了兩天假，導致現在整個《崇安》劇組就沒一個他認識的。

  　　所以顧言蕭從開機儀式時就一直在觀察，心想著要認識點朋友。

  　　他知道自己第一場戲是要和薑淺一起拍攝，就說提前來片場看能不能碰到她，再示個好打聲招呼，起碼認識個能一起吃午飯的人。

  　　誰能想到自己才剛說了一句話，就惹了這麽一樁事出來。

  　　想到這兒，顧言蕭走到椅子邊蹲下，整個人抖得比這個當事人還嚴重。

  　　“薑老師，都怪我不好，突然站在你身後。”

  　　“薑老師你真的沒事吧，要不我去給你買點紅花油。”

  　　“薑老師你有事就說，都是我的錯。”

  　　實在是他語氣裏的慌張太過明顯，原本薑淺隻是脖子疼，現在是連腦袋都跟著一起疼了起來，她隻無奈抬起頭，用盡量誠懇的目光盯著顧言蕭的眼睛。

  　　“真的沒事。”她說。

  　　薑淺那張本身就極具吸引力的臉在化了濃妝之後更加富有衝擊力，和初見時富有侵略性的表情不同，女人柔和而又寬慰的眼神配上額頭上的薄薄一層汗水，背光之下，讓此刻的她看上去有種莫名的破碎感。

  　　好近。

  　　毛孔好小。

  　　被那樣的眸光注視著，顧言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腦海裏來來回回就剩下了這兩句話。

  　　一陣清風吹起女人的發梢。

  　　“……”他盯著自己看的時間有點太長了。

  　　薑淺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坐直身體主動拉開了距離，“顧老師，你還好嗎。”

  　　“啊，哦！”

  　　就連聲音也這麽好聽。

  　　顧言蕭臉一紅，騰的一下站起來，身上的龍袍變得皺皺的。

  　　“你別叫我顧老師了，我今年才剛二十，演戲方麵一竅不通，怎麽能被叫老師呢。”

  　　他說這話時目光飄忽，一會看著大殿上提前擺好的攝影機，一會又看看門口地上爬過去的螞蟻，總之就是不願意低頭看薑淺一眼。

  　　薑淺被顧言蕭這副狀態搞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自己叫他老師而害羞了。

  　　就在兩人都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而陷入尷尬的時候，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從殿門口傳來。

  　　“顧老師，薑老師。”

  　　聽到有人喊自己，薑淺和顧言蕭同時回過頭望去。

  　　穿著秀女衣服的女孩遠遠地伸長了胳膊用力揮著手，噠噠地跑到了兩人跟前，她停下時還輕微地喘著氣，但那雙清澈而又純淨的眼神任誰看了都舒心無比。

  　　“老師們好！”她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齒，接著在薑淺訝然的目光中說出了一句她怎麽都想不到的話。

  　　“我是飾演葉雨瑤的演員周筱萌，接下來請多指教了！”

  　　葉雨瑤？

  　　薑淺懵了一下，但不光是她，就連身側的顧言蕭也傻乎乎啊了一聲。

  　　在三個小時前的開機儀式上時，被定下的葉雨瑤難道不是徐悠洛嗎？那時她還一臉得意地望著自己來著。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開機時的第一場戲多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