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季朗停住腳步，目光注視著不斷靠近自己的鬼魂，想要看她到底能走到多近。

  　　而在他看著巫渺渺的同時，巫渺渺也在看著他，確切的說是他身邊圍繞著的東西，那是一團非常複雜的黑氣，裏麵有鬼魂的怨氣，有人類的戾氣，甚至有天地間稀薄的靈氣。那是由多種屬性不同的能量混雜在一起，但卻又詭異和諧的純粹能量體。用她師傅的話來說，這團黑氣，黑的很純粹。

  　　自進城開始，巫渺渺便注意到城市內的人，身上的戾氣要比寨子裏的村民重些。她知道，這是因為大城市的生活太忙碌，人際關係太複雜，憤怒，委屈，不解等等負麵情緒造就了更多的戾氣。她甚至在進入海市之後，在路過的每一棟高樓裏都看見這種黑氣。但是眼前這一團最純粹，也最討喜。

  　　就像是一顆黑亮的珍珠，強大，美麗，招巫師喜歡。

  　　“季朗！”就在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剛才給季朗錄口供的警察從派出所裏跑了出來，“你鑰匙忘了。”

  　　警察小哥晃了晃手裏綁著門禁卡的鑰匙。

  　　季朗走回去，接過鑰匙：“謝謝。”

  　　警察小哥對於季朗剛剛錄口供時的表現耿耿於懷，警告道：“下次你再隨便打人，我一定抓你。”

  　　“那祝你成功。”季朗鼓勵著。

  　　“你……等著。”警察憤怒轉身。

  　　季朗無所謂的笑了笑，揣著鑰匙繼續往回走，他見那女鬼還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動彈，瞅了一眼並不理會。他今日剛剛揍了一個倒黴鬼，心情還算不錯，打算不和這隻膽大包天的女鬼計較。

  　　就在季朗打算無視女鬼，徑直穿過斑馬線的時候，那女鬼忽然一步攔在他的身前，軟糯糯的喚了一聲：“相公。”

  　　巫渺渺激動的眼睛都亮了，師傅果然說的沒錯，未來相公果然黑的很純粹，讓人看了心生歡喜。

  　　季朗一怔，神情複雜的盯著這隻比他預想中還要膽大包天的女鬼，然後樂了。他慣常遇見的鬼魂不少，今天居然遇著了一隻來搶親的？果然這少數民族的姑娘，就是熱情，敢愛敢恨的很啊。

  　　“跟著吧。”季朗自小體質特殊，身邊總有鬼魂出沒。這些鬼魂聚集在他身邊，並不是要傷他，而是貪圖他周身的陰氣，用鬼魂的話來說，他就是個大型移動加油站。隻要待在他身邊，普通的鬼魂，靈體可以得到滋養，而冤魂，則會變的更加強大。

  　　眼前這女鬼身上沒什麽怨氣，想來應該是想吸收點陰氣滋養靈體，以往鬼魂雖然喜歡往他身邊湊，但表情都是畏懼的，難道見著一隻對他表白的，季朗決定允她跟隨多吸收一些。畢竟這年頭，有審美的鬼也不多了。

  　　巫渺渺見季朗讓自己跟著，心頭一喜，立刻乖巧的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的一起往小區走去。季朗居住在華庭小區11號樓，如果從小區正門進去要繞過中心花園，得多走很長一段路，所以季朗都是從小區北麵的側門進去，隻要再走五六十米就可以到單元樓門口。

  　　季朗進北門，巫渺渺也跟著進北門。

  　　季朗進單元樓，巫渺渺也跟著進單元樓。

  　　季朗進電梯，巫渺渺疾步追上……

  　　“你……”季朗正要阻攔，誰知才轉個身，女鬼就撞了過來。

  　　“啊！”因為急著進電梯，巫渺渺沒想到未來相公會忽然攔住她，一個沒收住腳步，便直接撞進了季朗的懷裏。

  　　“你！”季朗一連說了兩個你，語氣卻決然不同，前者淡然，後者滿是驚訝。

  　　之前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因為地方空曠，兩人又始終保持著一米以上的距離，在加上季朗自小被各種鬼魂跟著蹭陰氣蹭習慣了，也沒怎麽在意。直到巫渺渺一下撞過來，無論是這懷中的重量，還是女孩身上傳來的溫度，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這是個人，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鬼魂。

  　　短促的驚呼後，巫渺渺急忙後撤一步，退出電梯，抬了抬頭，接著又往後退了一步，才停住。

  　　未來相公長得好高啊，不多退一步看著費脖子。

  　　季朗也正神色複雜的盯著巫渺渺。

  　　不是鬼魂，那便是來找他麻煩的玄學人士了。

  　　“你是誰？”季朗眼中多了戒備，同時開始認真打量巫渺渺。

  　　這麽些年了，玄學界那些人還是不死心，一邊想殺他，一邊又道貌岸然的講什麽因果，真是可笑至極，如今竟然連未成年都派出來了。

  　　巫渺渺怔了怔，原來未來相公沒有認出自己，那為什麽剛才讓自己跟著？她剛才還以為是師傅給未來相公寄過自己的照片，所以剛才在馬路上未來相公一眼就認出她了呢。

  　　“我是巫渺渺，是你未婚妻。”不認識沒關係，她可以自我介紹。

  　　“未婚妻？你們玄學界套路是越來越多了，現在居然連美人計都用上了，而且還弄個未成年的來。怎麽，打算美人計不成，再告我猥褻未成年？”季朗嘲諷。

  　　“我成年了，我前天剛過十八歲生日。”巫渺渺強調著，她也是成年後才準備出來找未來相公的。

  　　“所以呢？”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巫渺渺皺眉。

  　　“你說呢？”

  　　裝的跟真的似的。

  　　“你等一下，我有信物。”巫渺渺脫下自己背上的書包，從裏麵掏出來一張紅底黑字的字帖，說道，“這是你的生辰八字，我們合過八字的。”

  　　季朗接過，發現這上麵確實寫著他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日期也確實是他的陰曆生日。不過這也沒什麽稀奇，玄學界那幫老頭整天琢磨著怎麽弄死他，生辰八字這種東西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這是你留下的信物，你小時候帶過的轉運珠，師傅說，原本是一對的。”巫渺渺露出自己左手腕上戴著的轉運珠。

  　　那是一根用紅黑雙色繩編成金剛結穿著的轉運珠，說是轉運珠，其本質就隻是工藝打造的一顆金珠而已，普通至極。

  　　季朗看著巫渺渺的眼神更嫌棄了，這怕真不是個傻子？

  　　“你還是不信？這個真的是一對的，你這裏應該還有一個的。”巫渺渺道。

  　　季朗揚起自己的右手，隨手一拉衣袖，露出手腕來，那上麵確實有一個和巫渺渺手上戴著的一模一樣的轉運珠。

  　　巫渺渺頓時眼睛一亮，以為季朗終於相信她了。

  　　“出門左拐五百米，商場一樓大廳，金店櫃台，隨便就能找出同款，要多少有多少。”季朗指著巫渺渺背後的門，“趁著我現在心情好，趕緊走。”

  　　“我們這個真的是一對的，我證明給你看。”巫渺渺知道光拿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手繩，季朗是不會相信的，於是她抬起手，捏了一個巫族特有的法訣，然後一指點在自己左手腕的轉運珠上。

  　　同時，一股炙熱感從季朗的手腕間傳來。

  　　“你的轉運珠是不是在發燙？”巫渺渺問。

  　　季朗的目光瞬間變的銳利起來，第一次露出了危險的表情：“你怎麽做到的？”

  　　“這根繩子是我師父親手編的，裏麵有我們兩個人的頭發，所以兩根繩子之間是有聯係的。”巫渺渺解釋道，“一個月前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那個時候轉運珠特別燙，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它平複下來呢。”

  　　一個月前？

  　　季朗天生擁有入夢的能力，隻要一睡著就會進入別人的夢中，然後在夢裏可以和夢的主人對話，可以問出主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因為這個原因，他身邊幾乎沒什麽朋友。一是周圍的人害怕季朗洞悉他們的想法，二是季朗自己也不願意看到那些白天還對他笑嘻嘻的人，晚上一睡著卻全在罵他怪物。

  　　後來他慢慢學會了掌控這種能力，但是這種掌控是有後遺症的，每隔一段時間他的能力便會失控，就像是壓抑後的火山爆發。失控後，他會在一夜之間進入許多人的噩夢中，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像是要把之前抗拒進入的噩夢，一次性體驗完一樣。

  　　那些噩夢像永遠不會醒來的黑夜，壓抑，惡心，令人窒息。而一個月前，正是他能力失控的時候，而那一次海市忽然有無數的人在做噩夢，季朗整夜整夜的陷在噩夢裏，惡心的醒來就吐。之後他便強迫自己不睡覺，一天一天的挨著，整個人處在崩潰的邊緣。

  　　後來他終於扛不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就又能自控了。這中間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除了睡夢中，手腕隱約傳來的清涼。

  　　“你是不是還不相信？你要還不相信可以問你爸爸媽媽，當初定親的時候他們是同意了的，他們在家嗎？”巫渺渺想著未來相公不相信她，總該相信自己爸媽吧。

  　　不但想登堂入室，甚至還想直接見父母？

  　　“你說你叫什麽來著？”季朗拿出手機。

  　　“巫渺渺。”巫渺渺。

  　　季朗一手撐著電梯，一手撥電話號碼，正要按下撥通鍵的時候，一旁的安全門被忽然推開，一個穿著睡衣的阿婆拎著袋垃圾走了出來，她看著堵在電梯口的兩人，頓時尖酸刻簿的罵了起來：“你們幾樓的？幹嘛占著電梯不用？我在樓上按了足足兩分鍾，電梯動也不動的，差點就打物業電話投訴了。你們年紀輕輕的怎麽素質這麽低？這電梯又不是你們私人的，別人也要用的，你們這叫霸占公共設施。”

  　　“小姑娘，外地來的吧，來了我們海市，就要表現出高素質來，不然我們海市的人是不歡迎你的。自己素質低，別到時候又說我們本地人嫌棄你們外地人，你想要我們接納你，你得表現出高素質來呀，居然霸占……”

  　　巫渺渺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說過，頓時就傻住了。

  　　“你去啊，去投訴啊，正好物業也在找某個半夜偷偷扔垃圾，連累的我們小區沒有評上衛生先進的人。”季朗意有所指道。

  　　還在罵人的阿婆臉色一變，手裏的垃圾袋下意識的往後藏了藏。

  　　海市最近在搞垃圾分類，24小時的垃圾桶被撤走了，隻能早晚各扔一次。她不願意分類，所以都是晚上趁著保潔人員下班了，悄悄的把自己的垃圾扔在公共區域，等著明天一早保潔上班幫她收拾。

  　　上個月這一片小區評比衛生，因為她半夜丟的垃圾，華庭小區沒了衛生先進，物業的人氣的半死，在業主群裏發消息，說要找出這個害群之馬來。自那之後，這老阿婆就每天做噩夢，生怕被人發現是自己丟的，扔的次數也少了些。

  　　因為住的近，季朗進過她的夢境，所以知道這些事情。

  　　“你……你汙蔑！”老阿婆厲聲嗬斥。

  　　“要不你投訴完，順便去報警說我汙蔑你？”

  　　老阿婆啞然，臉都白了。

  　　季朗冷哼一聲，望向巫渺渺：“進來。”

  　　巫渺渺連忙兩步跨進了電梯。

  　　老阿婆站在閉合的電梯前，臉色一陣青綠變幻，最後咬了咬牙，拎著垃圾又從安全樓梯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