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作者:安碧蓮      更新:2022-08-30 09:39      字數:5922
  第140章

    對於大師兄柏舟, 風鸞雖鮮少提及,但從來不曾忘記。

    年少時候,無論是風宗主還是風鸞師尊均要為了抵抗魔修而奔波, 基本沒有閑暇時光,與風鸞相處的時間也大多用於傳道修行,細細算來, 竟無太多尋常父女師徒相處時候的溫馨場麵。

    取而代之的便是同門兄弟姐妹之間的互相關懷。

    作為小師妹,風鸞一直都備受寵愛,洞府裏那些都快裝不下的寶貝物件就是證明。

    而在其中, 大師兄和二師姐對她尤其關切。

    第一次學走路,第一次學說話, 甚至第一次拿起小木劍,全都是他們排在身邊。

    兩人本就是道侶,又是從風鸞出生之時便細細照顧的, 故而在風鸞心中, 他們不是雙親, 卻又勝似雙親。

    如今大師兄出關,風鸞自然歡喜。

    而她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喜悅傳達給了最親近的劍靈:“等下見到大師兄, 記得要禮貌些,他會喜歡你的。”

    係統顯示答應了一聲, 然後才小聲道:【其實你大師兄根本聽不到我說話啊。】

    風鸞卻道:“那不一樣,你既然是我的劍靈, 那便要與我同心同德,我的大師兄就是你的大師兄。”

    係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因為風鸞待他從來如此, 便沒有反駁, 隻管小聲問道:【你很喜歡你大師兄嗎?】

    風鸞毫不猶豫的點頭:“那是自然。”

    係統不說話了, 隻是默默覺得自己編代碼的水平有點下降了,不然為什麽原本香香的瓜子變成了酸味兒的?

    然後就聽風鸞道:“他在我心中如兄如父,我自然敬之愛之。”

    剛剛還沉默的係統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覺得嘴裏的瓜子兒更好吃了,說話都格外活潑:【那他一定是個頂頂好的修士!】

    風鸞嘴角微翹,滿意地摸了摸劍柄,眼睛則是看向了靈力波動傳來的方向。

    因著靈脈重要,且曾經被魔修用石洞打通過,故而風鸞多有警醒。

    不單單是將靈脈細細修補,避免有外人誤入,還將曾被開了洞的山巒列為禁地,尋常不可進入,將守衛工作交給了七川的傀儡,隻待靈脈本元穩固之後徹底封存。

    但風鸞著實沒想到,自家大師兄竟是真的如之前所料,就在靈脈上方閉關,並且當真出來的這樣快。

    這讓她覺得歡喜,同時也有些擔憂。

    畢竟縮小版的七師兄宛如前車之鑒,讓風鸞不得不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於是她禦劍的速度變得更快,同時用腰牌給陸離傳音,讓他約束門下弟子,同時讓哞哞去告知宗門內的妖獸不要隨意靠近。

    萬一大師兄的狀況有異,突然看到滿眼的妖魔鬼怪,想不打起來都難。

    而此時在半山腰處,並未見旁人,哪怕連喜歡湊熱鬧的鬼怪們也沒有來。

    最鮮明的便是被破開的洞口。

    不同於之前貫通靈脈的石洞,此處明顯是沒有太多精心準備的,甚至感覺不到丁點法陣的存在。

    就像是被強行從內部衝破,外麵的碎石散落一地,四周圍的樹木也倒塌不少。

    而在洞前,十數名傀儡列成一排嚴陣以待,七川與嫵娘則是站在最前方。

    與他們正對著的是個長身玉立的黑袍男子。

    劍眉入鬢,目若朗星。

    雙眼看上去曆經風霜,深沉內斂,但外表依然是清俊青年模樣,絲毫不見老態。

    雖身形消瘦,但相貌堂堂,風儀極佳,隻是負手而立依然能感覺到內藏威嚴。

    隻是周身圍攏著的淡淡魔氣讓人不敢上前。

    因為事情發生的匆忙,七川也不知道對方身份,故而此時渾身緊繃,緊咬牙根,額角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嫵娘卻沒有過多去管這黑袍男子,而是緊緊抓住了身邊柳二的手腕,沉聲道:“他的修為遠在你我之上,不要輕舉妄動。”

    此時的柳二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照本宣科的複讀機,聚魂珠助他生出魂心,這段時間的修煉讓他有了神智,雖然還是木頭身子畫皮麵,可雙眼已然從混沌化為清明。

    現下他便反握住了嫵娘的手,語氣輕緩:“尊者放心,就算他打到我,至多是毀掉我的軀殼,隻要我還留著一點點殘片,哪怕隻有一雙手,依然可以將自己收拾好。”

    嫵娘:……

    雖然對柳二的傀儡之身心知肚明,可是聯想到那個場景依然覺得頭皮發麻。

    論嚇人,自己這個鬼不如他良多。

    嫵娘深吸一口氣,認真道:“你隻需要答應我的話就可以了。”

    柳二慣是聽她的話,這會兒便將“如何將自己分塊拆分帶走”的具體步驟直接略過不談,溫聲道:“好,我都聽你的。”

    嫵娘滿意點頭,另一邊的七川卻是眉頭緊皺。

    想過可能是哪位前輩出關,但此處從未聽說過是何人的洞府。

    七川曾在修真大比期間親眼見過魔修的模樣,而那魔修就是從這座山裏跑出去的。

    雖然七川知道如今本元歸位,魂燈大殿也已重現,宗門內再有魔修想要藏身的可能性極低,無奈眼前男子從山裏破洞而出的既視感太過強烈,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加上對方山上所穿有別於雲清宗的尋常衣衫,完全是黑色長袍加上黑色披風,就連頭上束發的緞帶都是墨色,讓七川的警惕心更添了三分。

    此時他一手拿著丹藥,另一隻手緊捏著腰牌,嘴裏默念:師叔祖,快點來,我怕自己撐不住……

    不過麵上七川還是鎮定模樣,對著眼前人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結果黑袍男子轉過頭來,略顯清瘦的臉上沒有太多神情,眼中帶了些許打量,反問:“你又是誰,師從何人?”

    七川沉默片刻,還是選擇回答:“家師左岫。”

    男子聞言,卻不說話了,隻是眉眼多了幾分柔和。

    就在七川以為對方不準備回答的時候,卻聽他道:“左岫能撐到此時,著實難為他了。”

    七川微愣:“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語氣和緩:“你該喊我一聲老祖宗。”

    七川:……

    說話就說話,怎麽動不動就占人便宜呢?

    還沒等他細想,風鸞就已經到了。

    她一眼便認出黑袍男子是自己的大師兄柏舟,同時也感覺到他周身環繞的魔氣。

    風鸞表情微變,但依然沒有頓住腳步,下了飛劍後便大步朝著男子而去。

    一旁的裴玞心知自己的小短腿走不快,故而此時依然坐在月白劍上,同時開了三目,用額間金眸看向了男子。

    很快他便低聲道:“是大師兄,不是魔修偽裝,”聲音微頓,“但是他身上也確有魔氣。”

    這讓風鸞眉尖微蹙,加快步子走到七川身邊站定。

    見她來,七川著實鬆了一口氣,然後就準備找師叔祖告狀。

    但沒等開口,便聽風鸞道:“恭喜大師兄出關。”

    七川:……啊?

    許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數輩分,這會兒他的腦袋裏迅速開始計算:

    自己的師尊是左岫,而師叔祖的大師兄是自己師尊的師尊。

    此時風鸞轉過頭:“喊人。”

    嫵娘迅速道:“見過師伯。”

    柏舟微愣,但很快就恢複了笑容。

    七川此時才回神,急忙忙躬下身子:“拜見師祖。”

    同時在心中無語凝噎,誰能想到,人家不是開玩笑,當真是自己的老祖宗。

    輩分這東西果然是越數越小。

    而柏舟在看到風鸞的時候,原本淺淡的臉上立刻充滿笑容,聲音都溫柔的好似春風:“小師妹。”

    風鸞眨了眨眼睛,輕聲道:“很好,你還認識我。”

    這讓柏舟微微一怔:“何解?”

    風鸞的眼睛瞥向了一旁的裴玞,腦袋裏自動回憶起這人對著自己喊“姐姐,餓餓,飯飯”的場景。

    著實不想再經曆一次。

    好在柏舟沒有深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風鸞身上,細細打量後輕聲道:“感謝天道,你如今一切如常,修為還精進許多。”

    結果風鸞認真回道:“那你應該感謝給我做冰棺的父親,陪我渡劫的劍靈,和天道有什麽關聯?”

    柏舟又是一怔,隨後麵露懷念:“師妹果然一如往昔。”

    而裴玞也湊過來,連聲道:“大師兄,這裏這裏!”

    柏舟看過去,第一眼竟沒認出。

    待看到他額上金眸才恍然:“小七何故如此?”然後目光就匯聚到了他的小肚皮上。

    裴玞迅速收攏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微鼓的小肚子,然後才小嘴叭叭叭地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一講出。

    風鸞則是轉頭看向七川道:“你先與嫵娘去宗門大殿等候,若無意外,等下我便同兩位師兄前往。”

    七川點頭應了。

    倒是嫵娘神情略有些緊張:“不知師尊所說意外是何事?”

    風鸞沒有隱瞞:“大師兄周身魔氣未散,總要探究清楚才好。”

    嫵娘和七川對視一眼,雖心有擔憂,但也心知以彼此修為,哪怕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麽忙,便聽話地前去大殿等候。

    隻留了傀儡們留在原地。

    而此時,裴玞也把雲清宗目前的狀況述說清楚。

    柏舟麵露感慨,尤其是聽聞風鸞竟是尋到了靈心玉,又取回了靈脈本元,更是讓他情緒激蕩,略略平複心情後方才道:“小七放心,如今師妹已將靈脈恢複,你身上病痛痊愈也指日可待,總有能複原的一天。”

    掛在小娃娃頸子上的文魚一邊聽一邊點頭,倒是裴玞自己有些不確定:“萬一恢複不了呢?”

    柏舟語氣溫潤:“左右師兄也不是頭一遭照顧孩子,放心吧,我定然會尋到最好的乳牛,不會短了你的奶喝。”

    裴玞:……???

    圍觀的係統:也不一定好找,畢竟這附近的牛都改成汪汪叫了。

    而柏舟顧念裴玞身子尚小,恐自己身上的魔氣會沾染到他,便道:“我有些東西要交給師妹,你且在外麵等候,我們去去便來。”

    裴玞在大師兄麵前很是聽話,連那東西是什麽都沒問,就重新坐到了月白劍上,小短腿盤起來,看著很是乖巧。

    風鸞也沒說什麽,隻管跟著柏舟入了洞口。

    待兩人身影都隱沒入黑暗後,她才開口問道:“大師兄身上魔氣究竟從何而來?”

    柏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先鬆開了腰間飛劍,用法術點亮了石室,然後才道:“你既然知曉靈脈枯竭是因為那魔修作祟,想來也能猜到當時宗門的混亂。”

    風鸞微微頷首。

    柏舟抬手,地上也顯現出光亮,語氣溫和如初:“那時候我已出關,當時靈脈斷絕並非是唯一的弊端,更緊要的是魔氣汙染靈脈,若不及時止損怕是要波及整個宗門,於是我便在靈脈之上繪製赤炎驚雷陣,一則是為了鎮守此處,不再被魔修所侵,二則也是再次閉關,以度劫難。”

    此話一出,風鸞便明白,自家大師兄身上的魔氣應該就是那時候沾上的。

    魔氣一旦沾染,僅靠自己很難去除。

    黑劍之所以能過關,是重入鑄劍台。

    左岫擺脫不掉,直接舍棄肉身化為水鬼。

    而自家師兄雖然說起來雲淡風輕,但此事遠沒有那樣簡單。

    稍不留意,便會身隕道消。

    那赤炎驚雷陣本就是誅魔大陣,柏舟將自己困在其中,便是想著一旦無法驅散魔氣,那就同歸於盡,也好過入魔。

    想到這裏,風鸞握著劍柄的手猛地收緊。

    係統並未聽出話中深意,但卻能感覺到自家宿主的情緒波動,立刻劍身輕顫借以安撫。

    但風鸞終究沒有將這些明說,因為她深知自家大師兄的脾性。

    看似溫和,實則剛直。

    做事隻分對錯,根本不需要也不屑於讓旁人理解。

    真的為了這些千恩萬謝反倒會讓他不喜,風鸞將所有心緒壓下,隻問道:“如今可有辦法驅散魔氣?”

    柏舟看著地上重新顯現的驚雷陣,笑道:“既然已過心魔,那麽這些魔氣便不足為懼,況且靈脈重啟,又有小師妹助我,自然有辦法除掉。”

    風鸞鬆了口氣,同時手上動作不停,毫不吝惜自己的靈力,直接注入法陣之中,同時問道:“我記得師兄曾渡過心魔劫,為何又來了一遭?”

    柏舟站到了陣眼處,一邊重新激發大陣一邊道:“我第一次心魔是因為道侶重傷,不知如何化解,方才道心不穩,而這一次是被魔氣引出。”

    說到這裏,他微微閉上眼目,複又睜開,四周圍已有雷電頓生。

    而男修的聲音依然繼續著:“在心魔劫中,分不清現實虛幻,一切都隨心而至,一步錯,便會被心魔所侵,道心難回,恐怕還會前塵盡忘。”

    風鸞回憶了一下封印心魔後宛如一張白紙的洛卿澤,默默點頭。

    柏舟又道:“不過我剛剛在看到師妹還有其他那些人的時候,便知道我已經從心魔劫中脫離,重新返回現實。”

    風鸞不解:“師兄因何得知?”

    柏舟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依然溫和:“哪怕在我的夢境裏,我也不會想到小師妹能收厲鬼為徒。”

    風鸞:……哦。

    而此時,赤炎驚雷陣重啟,周圍一片烈焰閃電。

    柏舟身上的黑袍微微飄起,電光火焰之中,清瘦的臉被襯得有些蒼白。

    風鸞則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異樣似的,抱劍站在一旁,不僅不覺得熱,還有心思和係統聊天:“之前靈脈中的那道裂縫果然就是大師兄。”

    係統則有些好奇:【你師兄為什麽不穿道袍,這麽喜歡黑衣服嗎?】

    “並不,他以前最不喜玄色。”

    【那如今這裝扮是為何?】

    “我猜是為了應對赤炎驚雷陣,要煉化魔氣,怕是要待上不短的時候,還是黑衣服好用。”

    【……啊?為什麽?】

    “隻要不破,哪怕燒焦了也看不出來。”

    係統:……咱們宗門的腦回路都是複製粘貼的吧。

    而此次煉化魔氣確實沒有用太多時候,風鸞剛剛監督係統背完五頁心經,便看到烈焰熄滅,閃電消失。

    身處其中的柏舟緩緩收勢,周身一片幹淨,再無肅殺魔氣。

    風鸞見狀,終於徹底放心,輕聲開口:“恭喜師兄,要不要回洞府休息?”

    柏舟回道:“不急,我閉關太多年了,實在是想要看看宗門,也可以鬆鬆筋骨。”

    作為曾閉關千年的風鸞很明白他此時的心情。

    當時紅衣女修第一次重見天日的時候,哪怕隻是走兩步路都能聽到身上的關節在劈啪作響,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都覺得宛如新生。

    於是她沒有多勸,隻道:“那大師兄隨我去宗門大殿吧,弟子們應該都在那裏等候了。”

    柏舟笑著點頭:“好。”

    風鸞正要往外走,不過很快她腳步微頓,猶豫片刻,轉頭道:“如今宗門的弟子們……有些與眾不同,尤其是外門弟子,可能和大師兄所想不大一樣,還請大師兄莫要介意。”

    柏舟笑容依舊:“師妹放心吧,師兄這把年紀,什麽沒見過?不用怕會嚇到我。”

    這句話,他說的真心實意,也不覺得雲清宗會有太多變化。

    但是等他真的到了宗門大殿,看到眼前一字排開的師侄們時,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高估了自己。

    風鸞並未發現自家大師兄麵色有異,隻管認真介紹:“這是陸離。”

    柏舟看過去,嗯,是個人,就是身子是爐鼎。

    風鸞又道:“這是晏晏。”

    柏舟嘴角微動,很好,是鹿蜀,事情開始不對勁了。

    隨後風鸞一口氣喊了好幾個人:“秋忱,嫵娘,青梧,水湄兒,碧瞳……”

    她說一個,柏舟的身子就僵一下。

    女裝的,厲鬼的,半妖鮫人九尾貓……

    若隻是這幾個就罷了,當看到宗門裏那些妖魔鬼怪的時候,柏舟才是徹底明白,師妹口中的那個“與眾不同”到底是何意。

    柏舟再一次確定,自己絕對不是在心魔劫中。

    不然,他如何能料到雲清宗如今的模樣!

    而風鸞已經接著道:“除了他們,宗門還有不少外門弟子,隻是他們拜入宗門不久,大多都是人類,還不知宗門內物種豐富,今日就就不叫他們來了。”

    柏舟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對“物種豐富”幾個字的理解也有了偏差。

    眼睛掃過排排坐的靈獸,又看向形態各異的鬼怪,柏舟努力平複心情,終於開口。

    聲音緩緩,語氣輕輕:“師妹,其實我剛剛說錯了。”

    風鸞頗為不解:“錯在何處?”

    同時心中升起擔憂,生怕是自家師兄魔氣未消。

    結果便聽柏舟輕歎:“我活到這把年紀,直到今日才發現,我還是太年輕了。”

    風鸞:……???

    作者有話說:

    風鸞:我收了好多徒弟

    柏舟:師妹真厲害

    (看完之後)

    柏舟:我活了這麽久,才發現,我還是見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