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安碧蓮      更新:2022-08-30 09:39      字數:8450
  第86章

    或許是因為七川的碰瓷行為太過離譜, 以至於原本怒到眼睛發紅的書生都愣在當場。

    想要生氣,可又覺得自己因為這人生氣好像有點太不值得……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還是在圍觀中的幾人最先反應過來。

    許是發現對麵兩人看不到自己,秋忱膽子大了些, 往風鸞身邊走了走,小聲道:“師尊,你覺不覺得這場景眼熟?”

    風鸞先是搖頭, 然後就想到了他剛剛說過的話:“你是說,疑星落?”

    秋忱點頭,用手擋在了嘴邊小聲嘀咕:“我曾經完整看過大師兄寫的話本子, 那裏麵說的就是一個鹿蜀隱瞞身份,和一個樣貌平凡的書生愛人相伴一生, 躲藏在人妖交界,經常要麵對道修追殺,”聲音微頓, 他撓撓頭, 嘟囔著, “不過故事最後說的是書生死了,這人活的好好的, 或許是我猜錯了。”

    可是係統卻很敏銳:【八成這故事就是真的。】

    風鸞不解:“為何這麽說?”

    本以為係統是察覺到了什麽蛛絲馬跡,結果就聽他認真道:【如果不是真心過, 她怎麽會給自己編一個模樣尋常的愛人?就衝陸離那文筆,晏晏非得讓他寫出一個撼天震地、舉世無雙的大美人來相配不可。】

    風鸞:……

    這理由, 透著奇怪,但又無力反駁。

    不過無論話本是不是真的,剛剛晏晏說的話卻不會作假。

    她覺得這個名叫亶郎的書生是凡人。

    偏偏對方修為少說也是個元嬰期, 還會血禁這樣不出世的秘術, 必不是尋常人物。

    於是風鸞第一時間低頭看向了袖中那抹幽藍靈識, 沉聲道:“是不是你?”

    原本在吃瓜看戲的靈心玉有些茫然:“……啊?”

    裴玞也反應過來,抓著自家師妹的袖子,腦袋都快鑽進去,奶聲奶氣地質問:“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們送過來的!”

    感覺到主人的怒氣,文魚也配合地直起上身,龍臉凶狠,呲牙瞪眼,直接把靈心玉給嚇了個哆嗦。

    而此時的它既已經知道主人還在,雲清宗也沒有被魔道控製,自然沒了剛剛的叛逆,急忙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像是為了自證清白,它從風鸞的袖中飛出去。

    繞著淺紅色的血禁轉了一會兒,靈心玉便道:“我雖解不開這個,但是我能帶著你們的靈識入內。”

    秋忱好奇:“什麽意思呀?”

    靈心玉解釋道:“我之所以能夠卜算,便是因為能夠連通天地靈力,同時對人的靈識也格外敏感,”說著,它得意地蹦了蹦,“主人曾用我成功穩固魂魄,度過數次危機。”

    風鸞看看它,淡淡補充:“父親也說過,差點因為你而導致靈識分裂。”

    靈心玉一僵,晃悠了一下,小聲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窺探天機本就是要隱瞞天道的凶險之事,分裂靈識便是我自保的手段,我也不想的。”聲音微頓,它又補上一句,“主人那麽喜歡修煉,連靈器都要跟著一起,一個已經夠我受的,再來一個可怎麽得了。”

    風鸞瞧了它一眼,平靜道:“放心吧,父親早晚會出關的。”

    靈心玉以為對方是在安慰自己,正要說話。

    結果就聽風鸞道:“你剛剛的話我會告訴他,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思考要怎麽加練了。”

    靈心玉:……

    少宗主,你變了,這才過了一千年,你居然都會威脅人了!

    以前那個沉靜內斂的少宗主哪裏去了?是誰,是誰教壞了她!

    就在這時,晏晏已經準備同書生一起離開。

    靈心玉立刻收住了所有心神,飛到了幾人中間,認真道:“誰去?”

    裴玞率先開口:“師妹和秋兒去吧,我在此地為你們護法,免得橫生枝節。”

    秋忱作為輩分最小的,雖然也很想跟去吃瓜……嗯,關心師姐,但他還是乖巧道:“不如我留下吧。”

    裴玞認真道:“不成。”

    秋忱一愣,然後恍然:“師伯是怕我太弱護不住嗎?那你可以把文魚借我……”

    話音未落,裴玞就一臉警惕地抱住了自家靈寵:“更不行了,它這麽好看,萬一你借走了就不還我怎麽辦?”

    文魚眨眨眼,那裏還有剛剛呲牙恐嚇靈心玉時候的凶惡,在裴玞的眼神望過來時,它儼然是風中搖曳小白花,虛弱的靠在裴玞身上,聲音都是顫巍巍的:“主人別把我送人,嚶嚶嚶,文魚隻有你了……”

    裴玞趕忙回道:“好好好,放心吧,我指定不讓別人把你搶走。”

    經常嚶嚶嚶如今被反過來嚶嚶嚶的秋忱:“……師尊,帶我走,我待不下去了。”

    而風鸞並不像是自家七師兄那樣被美色迷住雙眼,自然知道文魚現在靈力充沛,半點事情都沒有,將護法之事交給他們自是安心。

    至於理由如何……

    無所謂,習慣了,沒關係,都可以。

    於是,風鸞便帶著秋忱一道盤膝而坐,在周圍架上護法結界,雙手置於膝上,掌心朝天,緩緩閉目。

    不多時,便有一縷靈識從兩人頭頂脫出,靈心玉立刻裹住,隨後便悄無聲息的鑽進了血禁之中。

    而此時的晏晏正跟著書生在林間穿梭,麵上的困惑越來越深。

    眼睛不自覺地朝身邊人身上瞟,收回來,但又忍不住繼續看。

    書生臉上倒是一如既往笑意溫和,察覺到晏晏的視線,不急不惱,反倒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輕柔:“娘子在瞧什麽?”

    晏晏張張嘴,有很多話想問,但又問不出來。

    為什麽自己剛剛走不出三丈,卻在這人來了之後可以重獲自由?

    為什麽對方表現得就像是和自己完全沒有分別過一般熟稔?

    為什麽,這個人已經死了六百多年,現在卻突然活了……

    晏晏心中閃過萬般猜測,但終究一言不發。

    向來隨心所欲的妖修此刻卻沒了遊戲人間的心思,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和書生交握的雙手,沉默片刻,便動動指尖,變成十指緊扣。

    書生感覺到了,就偏頭衝她笑。

    晏晏也笑,輕輕開口:“我覺得我像是在做夢。”

    書生本就是個和軟性子,說話也是格外溫雅耐心:“是噩夢嗎?”

    晏晏搖頭,輕聲道:“是美夢。”

    作為鹿蜀,她最擅長的便是入夢,但永遠是入別人的夢,卻沒辦法為自己編織夢境。

    以至於,自己明明想念這人,卻連夢到對方都像是奢侈。

    時間久了,都快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而這一刻,晏晏也分不清是虛妄還是現實。

    如果是虛妄,她希望在延續久一些。

    如果是現實……那可就太好了。

    怎麽看都是自己賺到,晏晏就越發心安理得。

    而走了沒多久,他們便到了一處山崖之下,在那裏有一處小小的茅屋,還有一方小小的院落。

    背後靠著的是巨大的黑色懸崖,麵前則是一條清澈小溪。

    隻在小溪邊有幾處青草地,其他全都是裸露的岩石,看上去並不宜居。

    最大的一抹亮色便是院中栽著的瓊花樹,點點雪白,香味極淡,可是對於五感敏銳的晏晏來說已經足夠。

    而這個地方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數百年前,曾以為自己永不沾染情愛的鹿蜀,冒天下之大不韙,和一個普通凡人在這裏住了百年。

    伴他生,陪他老,送他死。

    如今再見故地,晏晏定定地站在原處,本來以為的震驚和差異盡數不存在,隻有或深或淺的暖意在心尖緩緩蕩漾開來。

    書生輕聲問她:“餓不餓?”

    晏晏想說自己不用出東西,可話未出口,她就已經點頭:“餓了。”

    “我去給你做飯吧,還是炒青菜嗎?”

    “其實,我最近發現,吃點肉也挺好……”

    書生笑笑,毫無忌諱的挽起袖子朝著院子角落走去。

    而在那裏,養著一窩雞。

    晏晏眨眨眼,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門邊的杌子上,雙手托腮看著對方。

    這場景,就像是經曆過千萬次。

    恍然又回到了那個做尋常夫妻的時候,簡單,卻快活至極。

    晏晏能感覺到不對勁,可她什麽都不願意想,或者說她根本不想懷疑。

    隻管笑著看書生,歡喜的翹起腳尖,覺得就這樣也挺好。

    但風鸞卻不會任由她在這個未知的地方沉溺,起碼要搞清楚是敵是友才行。

    於是,幽藍色光點悄然出現在了院子外,輕巧地飄到了晏晏旁邊。

    還沒等他們說話,晏晏已經開口:“七川呢?”

    秋忱一驚:“哇,師姐你知道我們在?”

    晏晏並未回頭,依然看著書生,聲音都帶著輕快:“是我的玉牌有感覺。”

    說著,她指了指腰間那個用於聯係的門派玉牌。

    而風鸞的聲音緩緩響起:“七川也一直跟著,卻不敢靠近,想來那人也知道,但是他並不介意。”

    晏晏對此並不懷疑。

    從剛剛的修為對比來看,亶郎能輕而易舉地製住七川。

    當實力碾壓的時候,自然不會在意許多。

    秋忱則是有些擔心:“師姐,你不會就在這裏呆下去了吧?”

    晏晏承認,自己拿不定主意,隻是美好來的太快,她有些舍不得放手。

    此刻便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秋忱嗚噥了兩聲,才道:“還是希望師姐回去的。”

    “為何?”

    “沒有師姐,下次考試我鐵定是倒數第一……”

    風鸞:……

    係統:噗!

    晏晏卻沒生氣,反倒笑起來:“多謝你,讓我知道這一切確實不是做夢。”

    秋忱不解:“為什麽呀?”

    晏晏笑著回道:“我不會在夢裏還夢到要考試的,那也太慘了。”

    秋忱:……哦。

    而風鸞並沒有被剛剛的溫馨場景所打動,因為她能感覺到晏晏是受製於那人的。

    之所以坐在這裏,便是因為她連走出院門都受阻,顯然依然隻有三丈的活動範圍。

    區別隻是如今這三丈是圍著那書生的三丈。

    在風鸞眼中,相交於一個陌生男修,自家徒兒顯然更加緊要,便道:“想辦法從這裏脫身。”

    晏晏托著下巴,看著還在忙前忙後的書生,麵上帶笑,聲音卻是淡淡的:“我不知道要怎麽做。”

    風鸞也不繞彎子,直接道:“他能在樹林中設下血禁,必然也能在你身上設下。”

    晏晏從未聽說過血禁,不由得一愣,坐直了身子問道:“要如何解?”

    這次開口的是靈心玉:“他解開,或者,強行用禁製關聯之人的心頭血也行。”

    此話一出,晏晏就明白了師尊的意思——

    問清楚對方的目的。

    如果是善意,就主動解除。

    如果不解,那便去取這人的心頭血。

    風鸞也早已尋到了器具:“你右手邊有把小刀,用那個。”

    係統好奇:【為什麽不用她自己的啊?】

    風鸞聲音平淡:“她所帶的皆是我精心挑選的兵刃,一刀下去怕是要直接捅死。”

    係統一愣,然後才興衝衝道:【哇,宿主居然會關心那人的死活?你是不是也為了甜甜的愛情而感動了?】

    風鸞毫不猶豫:“不是。”

    【那是為什麽?】

    “血禁有兩處,一刀隻能脫離一處,樹林裏的那個還沒解開呢,要是不留著他的命,難道要讓我徒兒自己紮自己嗎?”

    係統:……哦。

    而晏晏雖不知風鸞的用意,但還是依言將小刀拿在手上,縮入袖中,坦然的朝著書生而去。

    在她看來,這並不是什麽難以完成的任務。

    無論對方是什麽身份,又是何種修為,他們彼此的感情總是做不得假。

    血禁多半隻是權宜之計,讓他解開他自然會答應。

    畢竟,這人最聽自己的話了。

    可就在晏晏走到了距離對方三步之遙的地方時,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因為她看到了書生手上拿著個東西。

    並不是掙紮的肥雞,而是一枚玉牌。

    雖然造型和晏晏腰上掛著的不大一樣,但是上麵有熟悉的陣法,顯然也是聯係所用的。

    此時裏麵有聲音傳出:

    “樓主容稟,少樓主私自帶人闖入洞穴,我等阻攔不成,實在沒有辦法才冒險打擾樓主清修,還望樓主拿個主意。”

    這聲音,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儼然便是在洞穴外遇到的那個李長老。

    而他一口一個樓主說得字正腔圓,讓晏晏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琉光樓的長老,自然隻會認琉光樓的樓主。

    這一瞬間,有些疑問陡然有了答案。

    他沒死,因為他是修士。

    他是琉光樓的樓主,自然修為高深。

    也就是說,他有權有勢,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因為幾個道修就要被追得滿處跑的普通人了。

    多好啊……

    晏晏想笑,可她的嘴角卻不聽使喚。

    長袖藏著的玉手漸握成拳,她的眼睛都隱隱要現出鹿蜀原型。

    而驟然出現的靈力波動也驚到了書生。

    他詫異回頭,在對上晏晏視線的瞬間,他想要笑,可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麽,表情微變,迅速捏緊了手上玉牌。

    “哢。”

    清脆一聲,玉牌化為齏粉,風吹了無痕。

    可晏晏並沒有看玉牌,隻是看著他,開口,語氣輕輕:“或許,我該恭喜你,檀樓主。”

    他微愣,下一秒,臉色巨變。

    想要說些什麽,但卻在看到晏晏掌中利刃的時候猛地愣住。

    同時愣住的還有在暗處的幾人。

    秋忱茫然:“我不懂……愛人是樓主,不好嗎?”

    風鸞語氣淡淡:“好在哪裏?”

    秋忱思索片刻:“可能,修為高還有錢?”說完,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膚淺了。”

    風鸞回道:“修為是自己修煉出來的,錢財是自己賺出來的,喜歡這些並沒什麽要緊,但是這人是流光樓主,代表的可不僅僅是這些。”

    “咦,那還有什麽呀?”

    “你可還記得琉光樓是為什麽將靈心玉封鎖在洞穴之中?”

    秋忱立刻道:“當然記得啦,因為靈心玉擾亂了他們樓主渡劫。”

    “什麽劫?”

    “情劫……額。”

    此話一出,秋忱便呆住了,而剛剛一直讚美甜美愛情的係統也不再開口。

    風鸞並沒有他們那般跌宕起伏的情緒,此時就連聲音都好似沒有任何變化:“無論這人與晏晏的過往如何,終究他與晏晏在一處是為了渡劫,經曆生老病死,愛恨嗔癡,這就是情劫,至於對象是誰往往鮮少有人在意。”

    秋忱好歹也是被陸離摁著背過不少書的人,自然知道情劫之義。

    勘破大道的途徑,提高修為的手段。

    僅此而已。

    這讓他原本的向往頃刻間蕩然無存,留下來的隻有對晏晏的心疼。

    倒是係統沒有太多反應。

    大概是見過太多次甜甜愛情的翻車現場,他如今已經很是坦然,甚至有心思和宿主聊天:【你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呀。】

    風鸞格外沉穩:“這些事,晏晏也知道,她會做出選擇,那我便沒有理由生氣。”

    係統好奇:【如果那位檀樓主不給晏晏選擇的機會呢?】

    風鸞依然平淡:“把他的心挖出來一樣能破禁。”

    係統:……說好的不生氣呢???

    而和他們的氣憤反應不同,晏晏看上去很是淡定,甚至還能對著麵前忐忑不安的檀樓主露出笑容。

    她靜靜的看著對方,目光從眼睛滑到鼻子,最終落在唇上。

    終於,鹿蜀再次開口:“我曾說過,我很喜歡你,尤其喜歡你的嘴唇。”

    檀樓主沒想到對方會說起此事,抬眼看她,神情複雜。

    然後便聽晏晏接著道:“親起來很舒服,還會說好聽的話,是我吻過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那時候我便想著,如果能和你長長久久就好了,甚至我會傾盡靈力,隻為了延續你哪怕多一天的壽命。”

    檀樓主微抿唇角,輕聲開口:“是我的錯,讓你的靈力浪費掉了……”

    晏晏卻搖頭:“我不怪你,情劫本就是如此,需要緣起,更需要緣滅,若非如此,如何能擁有無上道心?”聲音頓住,她竟露出了一抹笑,“如今想來你能陪我百年,而不是在利用我之後便斷然離開,已經是強過大多修士了。”

    檀樓主的臉色驟然蒼白:“我沒有想要利用你,晏兒,我……”

    晏晏溫聲打斷:“我並沒有因此責怪你,因為哪怕你利用我渡劫,我亦未曾對你完全誠實,瞧,你到現在都喊我晏兒,這分明不是我的名字,是我騙你的。”

    說到這裏,晏晏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她眉眼彎彎,嘴角翹起,努力隱藏住了眼底的一抹水光,看著眼前的愛人輕聲道:“如今想來,著實有趣得緊,你是修士,卻要說自己的是凡人,我是妖,卻要說自己是人,結果我們就這麽互相騙著過了百年,裝作變老,裝作死去,還演了一出生離死別,實在是……”斟酌了一下詞句,晏晏緩緩吐出四個字,“可笑得很。”

    檀樓主定定地看著她,看到了對方的笑臉,亦看到了眼底水汽,這讓男修原本蒼白的臉上生出了些許血色。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往前走了兩步。

    刀尖瞬間抵在了他的胸口,晏晏下意識地想要往回收手。

    可是男修卻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恢複了溫潤,緩緩道:“我承認,我騙了你。”

    晏晏的笑容瞬間僵住,嘴唇都有些泛白。

    但很快,檀樓主便接著道:“但我對你的心意從不作假,渡劫之時,我不知前塵,愛上你後,這才憶起過往,”說著,他麵露苦笑,“大抵這便是天道給我的考驗吧,要看我守不守得住道心。”

    圍觀中的係統有些懵:【這有什麽考驗的?喜歡就在一起啊,人和梧桐樹精都可以,為什麽和鹿蜀不行?】

    風鸞提醒:“那時候,他們都覺得對方隻有百年壽數。”

    【……那耗死對方以後難道就是大道了嗎?】

    還沒等風鸞回答,檀樓主已經道:“事實證明,我的道心遠沒有我想的那般堅定。”

    晏晏微愣,昂頭看他。

    檀樓主眼簾低垂,聲音低沉:“我曾試過招魂,卻一無所獲,尋找過聚魂珠,可依然尋不到你的靈魂,我甚至不知你的轉世輪回在何處。”

    晏晏沒說話,因為自己本就沒死,他肯定是找不到的。

    而檀樓主有往前走了半步,刀尖已經挑破了他的衣衫,刺破了胸前皮肉。

    可他似無所覺,環視四周,聲音輕輕:“所以我逃不開這裏,我隻有告訴自己,你還在,這才能獲得片刻安寧。”

    “那你閉關……”

    “如果不這樣,隻怕你隻能去魔界尋我了。”

    晏晏定定看他,一言不發,然後就看著他已經溢到衣衫上的血跡出神。

    檀樓主卻絲毫不覺得疼痛,隻管定定看她:“你,可信我?”

    其實他心裏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過分至極。

    利用,欺騙,無論是否自願,他都做了個全,現在哪怕被人家一刀貫胸也是活該。

    卻沒想到,晏晏竟是笑了。

    她很愛笑。

    自在的,快活的,無憂無慮的。

    她把世間當遊戲,好似什麽都不在意。

    可是這一刻,晏晏的笑容卻比什麽時候都來得真切。

    她的聲音也比什麽時候都來得溫柔:“我信。”

    檀樓主微愣:“……當真?”

    晏晏點頭:“自然,我心悅於你,我最是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端方,持重,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初相識的時候,她覺得這人有點憨,甚至帶了點傻氣,說什麽都信,被自己耍得團團轉。

    但當對方把所有的信任和愛意都雙手奉上時,晏晏才明白這份真心有多難得。

    哪怕現在知道一切真情其實都是有代價的,她也依然知道對方的品性如金似玉。

    如果她真是個平凡女子,相較於掀翻底牌,還不如相守相知一生一世。

    可惜,她是妖。

    可惜,他是人。

    晏晏輕呼出一口氣,好像下定了決心,看著男修一字一頓:“我心悅你,我不後悔。”

    檀樓主瞪大眼睛,笑容緩緩綻開。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晏晏將利刃掉轉,竟是直直的紮進了她自己的胸口!

    檀樓主:……!!!

    風鸞亦是格外震驚,幾乎要破開靈心玉的包裹,直接讓靈識衝上去了。

    哪怕是撞暈了晏晏都行,總好過自殘!

    可是晏晏確很堅定,嘴唇全白,卻還是將刀往裏又推了推。

    很快,心頭血順著刀口滴落。

    一瞬間,她身上的血禁碎裂,再無束縛。

    跟著一切碎掉的還有她強撐起來的勇氣。

    晏晏扯了扯嘴角,到底笑不出來,索性作罷。

    看著眼前人要過來,她也沒有拒絕,任由自己倒在對方懷裏。

    隨後,抬起手,輕輕地摸在了男人臉上。

    指尖是滾燙的心頭血,她能感覺到男修在發抖。

    可是晏晏還是開了口,她知道,自己終究要了斷一些事情才能心安:“我知你是良人,亦信你待我如初。”

    檀樓主張張嘴,還沒等說話,就被晏晏點了點嘴唇。

    還是那麽軟,早知道就親一口再分手了。

    心裏可惜,晏晏輕輕搖頭,努力忽略心上劇痛,聲音平穩道:“正因為如此,你才應該做好你的天之驕子,去追尋你的大道。”

    檀樓主徹底愣住了。

    他低著頭,看著女子十分蒼白卻依然嫵媚的容顏,聽著她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了最決絕的話:“以後,不要再想著我了,我們的緣分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絕了。”

    檀樓主分明沒什麽傷,卻抖得比晏晏厲害得多:“為什麽……”

    晏晏終於笑起來,揉了揉他的嘴唇,又摸了摸他的臉頰,溫聲細語:“因為,我是妖女,離我遠點。”

    說完這些,她如釋重負,再也不強撐著,軟軟地倒在了男人懷裏。

    看到藍色光點飄過來,晏晏還笑著傳音安慰:“不妨事,有些事情總是要說清楚的。”

    光點飄啊飄的,卻沒有回應。

    晏晏還在笑:“這麽看來,靈心玉算得真準,這不就來了血光之災?”

    靈心玉被誇了,卻一點都沒有開心,反倒開始歎氣。

    秋忱則是已經開始抽噎,他慣是看不得這種場麵。

    隻有風鸞格外沉靜,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不覺得,這人有哪裏不對嗎?”

    晏晏微愣:“什麽?”

    風鸞沉聲:“你看他的眼睛。”

    晏晏這才抬頭,然後就看到了男人突然開始變色的眼睛。

    先是紅色,然後是金色,最後居然成了綠色……

    晏晏傻了。

    原本是十分悲痛的分手現場,可這情況著實是沒見識過。

    還以為對方要走火入魔,她顧不得疼,急忙起身想要安撫。

    結果就在這時,突然看到他紅著眼睛開口:“你們早就知道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聲音暴躁非常,像極了之前剛剛遇到七川和晏晏時候的模樣。

    晏晏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正要回答,卻見他的眼睛已經變金了,表情也帶了些無奈:“之前我便提醒過你要小心,是你自己沒注意。”

    紅眸震怒:“你什麽時候說過?我怎麽不知道!”

    隨後,表情陡然變得冷漠,雙眼也一片綠色,儼然便是昨晚在院外的那人:“你從不聽人好好說話。”

    金眸:“唉,在疑星落的故事出現之時,我就已經提起,甚至說過我有所懷疑。”

    紅眸:“你沒有!”

    綠眸:“他說了,我作證。”

    紅眸:“……你閉嘴!”

    晏晏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人眼睛變色的同時表情變色,就這麽自說自話,最後居然自己和自己吵得不可開交。

    藍色光點一動不動,像是被這個場麵嚇到。

    最終,隻有係統愣愣開口:【你們修真界再一次把我給整不會了……】

    作者有話說:

    晏晏:???

    秋忱:???

    係統:修真界真神奇

    風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