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安碧蓮      更新:2022-08-30 09:39      字數:15188
  第50章

    哞哞嗷嗷抗議, 可惜抗議無效,還是被洛卿澤抱走,準備把它和紅白蛋放到一起。

    就是不知道化為原型孵化比較好, 還是現在這個狀態孵蛋效率高。

    洛卿澤一邊盯著哞哞看一邊輕聲道:“這樣子瞧著比東笙個頭還要小,而且就一條腿,難道要做床被子, 把它和蛋一起塞進去嗎?”

    哞哞氣鼓鼓,不說話。

    倒是晏晏扶著陸離的肩膀,探頭道:“這也挺好, 生完孩子都要坐月子,既然連蛋都孵了, 坐一坐好像也挺合理的。”

    陸離點點頭:“這樣確實不錯。”

    洛卿澤笑道:“我們哞哞這才叫既當爹又當娘吧。”

    哞哞:……

    啊啊啊啊啊你們等著!等主人出關我就去找主人告狀!

    風鸞此時已經離開了自己常住的洞府,轉而飛身前往距離不遠的一處山洞之內,將洞門閉合, 將門外的界石落下, 確保不會受到任何幹擾, 隨後輕拋起一顆夜明珠,很快那珠子便飛到了洞頂, 原本昏暗的山洞內有了些許光亮。

    正在劍中的係統便借著亮光環視四周。

    相較於自家宿主經常居住的洞府,這裏顯得簡陋很多。

    既沒有華麗的床榻, 也沒有精致的擺件,甚至不見蠟燭蠟燭, 洞門關閉後,唯一發光的便隻有剛剛被拋上去的那顆夜明珠。

    以及擺在山洞正中的一方冰棺。

    硬說冰棺發光也不確切,應當說是這棺太過晶瑩剔透, 哪怕夜明珠散發出來的隻是微弱亮光, 依然能被冰棺反射出漂亮的光彩。

    而靠近之後, 便能感覺到從棺上冒出來的陣陣寒氣。

    此時冰棺是敞開的,能窺見內裏空空如也,隻有內壁隱約有幾道劍痕。

    旁人或許不知,但是在百年前就已經進入劍內與風鸞綁定的係統卻一眼認出:【這裏是你之前閉關的地方。】

    風鸞站在冰棺旁邊,溫聲問道:“你如何認出?”

    係統格外篤定:【雖然之前你出關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真切,但是我在這裏與你呆了許久,你清醒後便用劍砍向旁邊,和這幾道劍痕一模一樣。】

    剛一說完,係統就發現裏麵除了劍痕,還有不少細小痕跡。

    瞧著不像是利刃劈砍,而是被硬生生抓出來的。

    隱約還能看到內裏透出來的絲絲鮮紅。

    許是因為這冰棺過於寒涼,即使已經過去多年,血色竟是依然鮮活。

    而風鸞聽了係統的話後,似乎也想起了上次閉關之事,輕聲開口:“此處原本就是為了準備渡劫而打造的,結果大戰來襲,最終成了我閉關之所。”

    說著,她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冰棺之上。

    係統忙道:【太涼了,小心寒氣。】

    風鸞卻道:“我之前在裏麵躺了那麽久也不礙事,如今些許寒氣自不會侵擾我。”

    係統見她確實無事,便不再勸,轉而問道:【既然這裏是為了渡劫準備的地方,如何能在裏麵放著棺材?】

    風鸞指尖輕點,聲音平緩:“原本是沒有的,但那時候雲清宗上下均損失慘重,我亦受傷不輕,於是我父親便把珍藏已久的千年寒冰取出,親手為我打造了這尊棺槨。”

    係統好奇:【拿來幫你療傷?】

    風鸞語氣淡淡:“拿來讓我等死。”

    係統:……???

    風鸞卻是麵不改色,甚至隱隱有著笑意:“之前我便同你講過,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這並不是誇張或者虛言,而是現實,原本我已到金丹巔峰,可終究力有不能及,縱然抵擋住了魔修,但擋不住金丹破碎。”聲音微頓,她又摸了摸冰棺,“父親那時也不知是否能痊愈,但他還是拚著最後的靈力給我打造冰棺,我自然感之愛之。”

    以前風鸞曾說起此事,但係統並無切身體會。

    可如今,看著棺內一道接一道的淩厲劃痕,還有侵入冰中的血色鮮紅,即使風鸞說得輕描淡寫,但他卻能感覺到其中的痛苦絕望。

    自家宿主到底是懷著怎麽的心躺到棺材裏的呢?

    而當時是有多疼,竟是在沉睡之中在劍氣都劈砍不破的冰棺上抓出血痕……

    以前隻覺得揭棺而起是個梗,但真的碰上了,係統卻根本沒法做到平常心待之。

    而對風鸞的心疼很快就轉化為怒氣,飛劍在劍鞘裏震了兩下,最終是氣鼓鼓的聲音:【魔修真的太討厭了!】

    風鸞微愣,似乎沒想到係統會為了陳年舊事打抱不平。

    雖然隻是一句話,但還是讓風鸞覺得熨帖得很。

    於是她將飛劍攏在懷裏,聲音是隻對著自家劍靈才有的溫和:“仙魔大戰再所難免,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那時受傷乃是因為實力不濟,倒也沒想過埋怨誰。”

    【不行!記仇!那傷了你的魔修呢!】

    “我當時便已經讓他形神俱滅了。”

    【……哦,那沒事兒了。】

    風鸞又笑了笑,輕撫劍柄,隨後便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放到了冰棺之內。

    係統本以為是什麽能夠在渡劫之時保護自己的本命法寶,結果發現……居然是個木枕頭?

    對了,之前便見過這東西,在風鸞的洞府之內,處處精致,樣樣華貴,唯獨所用的枕頭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過於樸素了些。

    偏偏風鸞對它格外另眼相待,甚至之前去千仞山莊之事,風鸞就直接帶了過去,還擺在了劍的旁邊。

    披著劍靈馬甲的係統很是清楚風鸞對於飛劍的鍾愛,看到這會兒竟是將木枕直接放在了冰棺之中,便忍不住問道:【宿主宿主,這個枕頭很重要嗎?】

    風鸞擺正了木枕後道:“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物件,上一次閉關匆忙,我未能帶著,如今既然尋到,自然要帶在身邊,哪怕這次渡劫不成我也算有個念想。”

    係統好奇:【你媽媽去哪裏了呀?】

    風鸞平靜回道:“父親說她生下我後便飛升了,我從未見過她,也從不知道別人說的母愛是什麽模樣。”

    係統聲音一頓,而後小心翼翼的嗚噥:【對不起啊,我不該問你這個的……】

    結果風鸞卻彎起嘴角:“無妨,父親曾說,我若是想見母親,便要努力修煉努力飛升,這不算什麽傷心事,反倒是修行動力。”

    係統:……

    啊,雲清宗宗主的邏輯也是這樣新奇又合理,不愧是宿主的爹!

    而此處原本就是為了渡劫布置的,自然不需要再增加旁的東西。

    很快,風鸞便開始閉關,同時在洞府周圍便升起禁製,輕易無法靠近。

    幾位弟子雖然多有牽掛,也很好奇自家師尊的修行進展,但都沒敢去打擾,乖乖做著各自的事情。

    一晃便是數月過去。

    這天,幾位弟子在雲巔修煉,最為積極的便是陸離與晏晏。

    隻見兩人手執修煉時候才會用的無鋒長劍,將所有靈力都凝結於自身,並未灌注到劍上,也就不會傷及彼此,可是身法動作都是極快,看得人眼花繚亂。

    正在一旁打坐的秋忱就眼巴巴看著,輕聲驚歎:“師兄師姐好厲害呀,”說著,他轉頭看向七川,“你也可以嗎?”

    七川正拿著一把小刀刻木頭,準備給自家傀儡換個新手。

    聞言便抬頭回了句:“我以前是丹修,現在是廚修,總歸和練劍是沒什麽關係的。”

    秋忱眨眨眼:“可師姐說你是鍋修?”

    七川一臉正氣:“當然不是!廚藝之路囊括萬象,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煎炒烹炸和鍋碗瓢盆,這些都需要動用很大心力,怎麽能用鍋就一字以蔽之了?光是刀工便要凝神定氣,也不比練劍簡單多少。”

    秋忱慣是心思單純,聽了這話,還真的認真思考過後恍然道:“所以等下你要拿著菜刀去和師兄師姐對練嗎?好呀好呀,我還沒見過耍菜刀的呢!”

    七川:……???

    或許是為了越過這個話題,七川轉而問道:“這些日子怎麽沒見哞哞?”

    秋忱乖巧回道:“它一直在洛教主的住處,說是與東笙在培養感情,順便孵蛋。”

    “進展如何?”

    “還不錯吧,起碼東笙很開心。”

    “那哞哞呢?”

    “能躺著不動就有人喂吃喂喝,連被窩都不用出,應該也挺開心的吧。”

    七川:……這是不是就叫,父愛如山?

    不過很快,秋忱就不再說話。

    他五心朝天,穩住心神,可依然控製不住靈力大量消耗後的身體搖晃。

    於是沒過多久,靈力消散,水汽組成的雲層根本承受不住他,秋忱就這麽直直地掉了下去。

    好在七川已經是熟練工了,隨手放下刻到一半的木頭手掌,施展他自己研究出來的幻影步法,足尖輕點,竟是就這樣一路走下了山,奇險山巒半點沒有阻攔住他的步伐,簡直如履平地。

    沒過多久,便把被保護結界接住的秋忱給撈了上來。

    雖說沒有受重傷,但秋忱依然嚇得不輕。

    要知道,這可是山巔,從這裏垂直落下可不算是什麽好的經曆。

    即使已經練氣二階,但實際上並沒有太多修道經驗的少年郎哭喪著臉,緊抓著七川的胳膊,聲音委屈:“原來你說的都是對的,果然還是讀書比較好。”

    七川欣慰:“瞧,你長大了,真快。”

    秋忱卻覺得自己實在是承受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壓力!

    就在這時,暫時告一段落的陸離和晏晏已經走了過來。

    兩人已經不間斷的切磋了一個上午,卻不見任何疲態,陸離隨手將無鋒長劍放回兵器架,隨口問道:“剛剛在說什麽?”

    七川自然不會把三師叔抱怨的話透露出去,隻是道:“他說他很喜歡讀書。”

    秋忱立刻抬頭,連聲道:“對對對,師兄,我愛學習,讓我學習!我現在就想要去學堂裏念書!”

    可陸離卻是微蹙眉尖,沉聲道:“隻知道讀書有什麽用?”

    秋忱:……啊?

    七川:三清在上,狀元公說讀書沒用啦!

    陸離接著道:“不要總是悶頭看書,那對你沒什麽好處,這幾天不許念,看都不要看,好好做你的事情,多活動一下,給,”將長劍遞過,“拿著,跟著師兄來學習劍法。”

    秋忱哭喪著臉接下了長劍,心裏無比懷念那個會拿著戒尺盯著自己抄寫的師兄。

    嗚嗚嗚,他隻是想當一個平平無奇好好念書的學生,怎麽就這麽難!

    不過陸離雖然教他劍法,卻沒有強迫他必須學會。

    無論天資如何,總歸秋忱接觸修真界的時間不長,還是要慢慢適應。

    而陸離對於這位身世坎坷的三師弟自然也是疼愛的,於是這天不過練了兩個時辰便讓他回去休息。

    第二天,估摸著秋忱體內的靈力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陸離便對他道:“這次采買由你負責吧。”

    果然,此言一出,秋忱的眼睛就亮了起來,聲音也變得無比雀躍:“那,大師兄,我是不是能買舞衣了?”

    陸離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摸他發頂的動作卻很輕緩:“你若是喜歡,自然可以買。”

    秋忱立刻有了笑,歡喜地圍著陸離轉了好幾圈兒。

    而看到這邊動靜的晏晏湊過來道:“我也想一起去。”

    秋忱好奇:“二師姐想去做什麽?”

    晏晏溫聲道:“你畢竟年紀還小,對許多事情還不了解,我著實有些擔心你,怕你吃虧。”

    秋忱麵露感動,陸離卻淡淡道:“說實話。”

    晏晏火速改口:“秋忱很會挑衣服,還會選首飾,我想一起去讓他幫我挑一挑,”說著,就看向了秋忱,“你會幫師姐的吧?”

    秋忱點頭,笑容很是乖巧。

    陸離想著讓晏晏在一旁總歸還是穩妥些,便沒攔著,隻讓他們一切小心,一個月內便要回來。

    一妖一人滿口答應,當天便下了山。

    不過還沒等他們返回,雲清宗就有大事發生——

    風鸞要渡劫了。

    相較於七川應劫時候的場麵,風鸞渡劫的陣仗要大了太多。

    晴天朗日突然風雲變幻,整個山巒都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

    所有靈獸都驚慌失措,根本不敢出門,縮在各自的洞穴中瑟瑟發抖。

    而洛卿澤也顧不上盯著哞哞孵蛋了,捧著玄空寶鏡出門,持續加固宗門大陣,同時擔憂地看向了風鸞閉關所在之處。

    趕來的陸離眉頭緊鎖,或許是因為緊張,他的聲音都有些啞:“師尊這是何種劫難,為何看上去這般劇烈?”

    洛卿澤緩緩搖頭,前塵盡忘的他對這些也有些模糊不清。

    倒是冷玉盯著看了好一陣,才說道:“我原想著,風姐姐是要入元嬰期的,可是這雷劫看上去比預想中的要厲害許多。”

    話音剛落,第一道天雷就驟然劈下!

    這一聲,好似石破天驚,眾人即使隻是圍觀,都覺得精神巨震,靈魂激蕩,不得不默念心法調動靈力才能護住心神。

    結果又是一道天雷劈下!

    這一道比起前一道更甚,硬生生將原本陰雲密布的天照的亮如白晝。

    陸離臉色頓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往風鸞那裏跑。

    七川一把拽住他,冷玉則是道:“我知你擔憂,但是渡劫乃是個人命中定數,躲避不得,也無法相助,你若是前去,且不說你這修為到底能不能幫得上忙,單單是壞了她渡劫之事,怕是這天雷會無窮無盡,她的境界也難以提升。”

    陸離頓住腳步,緊抿嘴唇,額間紅痣鮮豔似血。

    而此時,正在山洞之內的風鸞卻不知外麵的陣勢如何。

    她盤膝而坐,長劍橫於膝上,除了幾道守護結界外就沒有任何其他準備,甚至沒有動用法器。

    在天雷來時,她也是硬生生地用肉身相抗!

    對此,係統很是著急:【宿主,這個看著好可怕,會不會把你劈壞了?】

    風鸞閉著眼目,沒有出聲,但卻在兩道天雷的間歇在心中回道:“若是能淬煉自身得以精進便是我的造化,假使抵抗不住,那也是我自身修為不濟。”

    係統更著急了:【不行,你可不能死!】

    話音剛落,又一道天雷劈砍而下!

    風鸞睜開眼睛,經過幾道天雷,她已經大概估算出應劫的力度。

    甚至能感覺到丹田內府之中,在巨大的疼痛之後,竟是無比蓬勃!

    於是這次,她不再盤坐等待,居然直接舉劍迎了上去。

    即使在巨大的轟鳴中,風鸞體內竟是有一團金色劍氣衝天而出,替她衝向了漫天雷閃!

    不知又接了多少道天雷,最終,當轟鳴漸消,一切便歸於平靜,風鸞也輕巧地落回到了地上。

    此時,原本洞府上方厚重的石壁已經被打了個對穿,上方一片開闊,看到的便是萬裏無雲的朗朗晴空。

    風鸞執劍站在地上,身上衣物略有雜亂,卻沒有損毀,而經過淬煉的軀體亦是毫無傷痕,甚至比之前要更加蓬勃有力。

    她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站在那裏,便覺得眼前的天地已經不是從前的天地,腳下的世界也不再是過往的世界。

    隻覺得一切皆可二分,初窺大道玄機。

    一切都猶如元嬰初成後會有的感悟。

    隨後,風鸞將長劍豎起,閉著眼睛,雙指點在劍身,隨後便開始洞察自身內府。

    結果便發現,其中並無傳說中的本相元嬰,而是一把劍。

    依然是一把劍。

    隻不過相較於之前,這把劍的個頭要大了不少,聚攏靈氣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當察覺到風鸞的窺探時,它甚至還晃了晃,似乎在回應。

    這讓風鸞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家劍靈。

    於是她睜開眼睛,輕點了一下長劍:“內府中的是你嗎?”

    係統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隻在劍中,從來沒隨便亂跑,於是便老實回答:【應該不是我。】

    風鸞不再說話。

    因為她著實沒料到這般情況,之前金丹碎裂,被劍取代,尚且能用劍修真意勉強解釋。

    可現在處處都昭示著已入元嬰門徑,結果還是一把劍。

    當真是奇了。

    於是風鸞沉默良久,才輕聲感慨:“修道之途,著實玄妙,”言罷,她彎起嘴角,又點了點自家飛劍,“內府這把劍,像你。”

    係統其實對修道之事並不算十分了解,可他能聽的出來,自己宿主好像走了一條非典型的修道之路。

    於是他便小聲問:【宿主你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

    【會不會……修錯了?】

    風鸞被逗笑了。

    她本不愛笑,遠就是因為在意的人或事著實太少,不在意,自然無喜怒悲歡。

    可飛劍乃是她最珍視之物,她對待係統的態度總是格外和軟,也有著最大的耐心,這會兒便道:“道可道,非常道,既如此,走出一條新路來也並無不可。”

    係統沒說話,因為他沒聽懂。

    不過很快風鸞便接著道:“況且我信你,更甚於信任我自己,既如此,這金劍與你長得相似些也是極好的。”

    係統沒見過金劍模樣,可這句話卻讓他沉默良久,才輕聲回道:【宿主你放心,我,我也最信你了。】

    風鸞並不意外,因為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腰間玉牌微微一晃,隨後就有了淡淡光亮。

    這玉牌原本就是為了加強雲清宗弟子之間的聯係才會人手一塊,如今拿著它的人並不多。

    風鸞捏了捏,便微蹙眉尖,然後便將飛劍背在身後,心神一動,便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而半個時辰之前,在百裏外的一處鎮子上正是難得的熱鬧。

    修士熙熙攘攘,各家店鋪都十分熱鬧。

    不過其中一家店中卻空蕩得很。

    他既沒有開在人流量最大的街道兩旁,也沒有鮮亮的招牌,甚至瞧著有些老舊。

    裏麵的店家也是懶洋洋的,大冷的天氣依然搖晃著羽毛扇,端著茶杯,坐著躺椅,瞧著十分悠閑自在。

    在有客人進來時,也沒想著過去招呼,隻是說了句:“歡迎光臨小店……”

    還沒說完,聲音便停住了。

    隻因為來者著實是太招人眼了些。

    身量略高的那位身著湘葉色長裙,頸上係著絲帶,一顰一笑自有風流。

    另一位青古衣裙的女子在美貌上也不承多讓,鹿眼清澈,瞧著清冽如水,偏就一笑起來便是千嬌百媚,妍麗非常。

    店家在心裏暗道一聲“好家夥”,然後急忙起身,客氣笑道:“不知兩位道友想要買些什麽?”

    而來者正是秋忱和晏晏。

    此時他們兩個已經走了不少地方,該買的東西也買了不少,昨天才恰巧來到這小鎮。

    本打算看看就走,但鹿蜀靈敏,耳朵一豎便能感覺到這裏藏著好東西,便帶著小師弟來了。

    現下見到店家笑的客氣,便也緩聲道:“瞧著店家這裏都是珠釵環佩,不知道有什麽好物件,倒是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二。”

    秋忱並不開口,隻管點頭,一副什麽都聽晏晏的架勢。

    店家見狀就有了計較,立刻讓小二將店裏的好物件都拿出來。

    很快,小二就捧著兩個托盤出來了。

    放眼望去均是一片金光璀璨,但做工卻很是普通,瞧不出什麽特別。

    晏晏低頭查看後,便麵露失落:“就這些嗎?”

    店家忙笑道:“這些雖然現在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均是煉器之物,道友試一試便知道了。”

    晏晏也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伸手捏起了一根釵子,注入了一絲靈力。

    很快釵子上的明珠便亮了起來,而後竟是看到了一片儲物空間!

    雖說比不上精心煉就的儲物戒和儲物袋,但是這樣小巧漂亮的東西能做到這般田地已經很是不錯。

    晏晏不由得麵露驚訝,看著那些首飾的表情也變了。

    但她也同樣知道,自己感知到的好物件不在其中。

    於是她便想要繼續細問。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

    晏晏回頭,正正地瞧見了個青衫男子正從後堂推門而出。

    而那張臉,總覺得有些臉熟。

    晏晏的第一反應就是拉著自家師弟快步離開。

    這讓秋忱有些莫名:“師姐,怎麽了呀?”

    晏晏動作堅決,還順手戴上了麵紗,聲音努力壓低:“那可能是我以前見過的人。”

    “他鄉遇故知不是好事嗎?”

    “可惜,你師姐眼熟的大多不能叫故知。”

    “那叫什麽呀?”

    “大概是不同品種的……魚?”

    秋忱:……???沒聽說鹿蜀吃魚呀?

    但還沒等他們出門,那青衣男修就急急開口:“晏道友,慢些走,在下宿竹青,有事想要和道友相商!”

    晏晏一聽,立刻就把名字和臉對上了,並且記起這人就是之前在千仞山莊的天蕊宴上與自己比賽過的。

    晏晏對宿竹青的印象著實不深,隻能記起來人家是飛虹門的弟子。

    可是在轉身之後,她的臉上已經是一片驚喜神色,聲音也分外雀躍:“原來是宿道友,許久不見,宿道友風采如昔。”說完,她介紹道,“這是我師……嗯,是我師尊新收的弟子。”

    宿竹青看向了秋忱,然後就被芙蓉麵目晃花了眼。

    他忙轉開眼神,隻對著晏晏回禮道:“晏道友也……也很好。”

    這話前言不搭後語,店家都有些無奈,小聲道:“師叔,不能這麽和姑娘家聊天的。”

    晏晏敏銳捕捉到了關鍵詞:“你是他師叔?所以,這裏是飛虹門的產業嗎?”

    宿竹青也沒隱瞞,坦然點頭:“是。”

    晏晏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不應該啊,飛虹門是名門,而且我看你擺出來的物件也都頗為精巧實用,如何這般蕭條?”

    宿竹青耳尖微紅,但還是回道:“師門其他產業都不錯,隻是我這裏顯得冷清了些。”

    晏晏本想問問原因,可想著此處的地段,門口的招牌,還有店家的服務態度,基本上就沒有拿的出手的,蕭條的原因不言自明。

    而宿竹青似乎對店麵是否熱鬧並不十分介意,畢竟不差錢,此時也沒有多談,隻管笑道:“宿道友想要好物件的話,我昨天剛練出一個,你不如瞧瞧。”

    晏晏眼睛一亮。

    秋忱也猜到,之前自家師姐感應到的應該就是這個。

    於是他便好奇地隨著晏晏過去,隻見宿竹青取出了一把古琴。

    這琴看上去簡單樸素,連點雕花都沒有,可是晏晏稍微一撥弄便知道其中妙處。

    她輕聲道:“這是個法器。”

    秋忱不解:“什麽意思呀?”

    晏晏輕撫琴弦,聲音低緩:“也就是說,它可認主,琴音更甚刀劍,威力巨大。”

    宿竹青立刻道:“道友說的半點沒錯,注入靈力便可用了。”

    但是晏晏卻沒有照搬,而是笑著看他:“你之所以出來,便是因為我剛剛用靈力試了釵子,你就辨認出我的身份了吧。”

    宿竹青麵上一紅,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晏晏也笑起來,但她依然沒有用靈力觸碰此琴。

    因為她能察覺到宿竹青是有心將這把琴送給自己的,隻要靈力輕點,怕是下一刻就是認主,到時候宿竹青一塊靈石都不會收。

    但這卻不是晏晏想要的。

    以前就罷了,無牽無掛,做什麽都沒有牽絆,但現在她已經拜入雲清宗,風鸞雖然不管她修行方式,也沒有管束她的桃花朵朵,可晏晏不想給宗門添麻煩。

    既然在宿竹青麵前現了真身,用了真名,那麽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不要往一起摻和比較好。

    於是晏晏便道:“你給個價錢,這個我買了。”

    宿竹青毫不猶豫:“一塊靈石。”

    晏晏一陣無言,一旁的店家也拍了拍額頭,琢磨著自家師叔這追人的法子也太直白了點,怪不得到現在都沒有道侶呢。

    但沒等晏晏拒絕,就聽外麵有個聲音響起:“我要了。”

    眾人微愣,轉頭看去,便看到幾個身著相似衣袍的修士邁步進去。

    尋常像是這樣衣著相似的,便是出自同門。

    隻是無論是晏晏還是宿竹青都不認得他們的身份。

    轉念一想,修真界廣大,門派眾多,總不至於哪個都認識,互相尊重也就是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這把琴能隨隨便便賣出去。

    於是店家便一改剛剛的和善,表情客氣又疏離地對著那幾人道:“還請這幾位客官見諒,此物是非賣品。”

    領頭女修微微皺眉:“如果不賣,你擺出來做甚?既然標了價錢,就是能買賣的,如何他們能買得,我買不得?”

    店家在心裏嘟囔,總不能說這是師叔獻殷勤吧……

    不過他同樣明白,哪怕看不出來這是在為了追求主動相贈,起碼也能知道這是熟悉之人的互相打趣。

    不然,如此法器,如何能一塊靈石就賣掉了?

    這些人之所以出聲,分明就是想要占這個便宜。

    多半他們不清楚這家店的背景,看到是個蕭條店鋪就準備撿漏了。

    想到這裏,店家默默想著,無論如何都得讓師叔換個招牌了,弄個金的,看誰還敢上門來打秋風。

    可麵上他並沒有說著些,而是依然很有職業素養地笑道:“著實抱歉,當真不賣。”

    女修蹙眉不言,而在他後麵的一個年輕男修走上前,當一個袋子放在桌上道:“一百顆靈石總是能賣了吧。”

    店家不想理他,宿竹青和晏晏壓根兒沒看他。

    隻有秋忱突然身子一僵,然後轉頭看去,在瞧見對方的臉之後,便驚訝道:“栓子?”

    男修下意識地“誒”了一聲,可馬上就愣了。

    這是自己的小名,自從他做了修士之後就再也沒提起過,怎麽還有人知道?

    急忙抬頭去看,在瞧見秋忱的時候就陷入迷茫:“你是何人?”

    秋忱沒說話。

    而晏晏敏感地發現,自己小師弟有些不一樣。

    以往的他多是害羞的,總是低著頭,說笑時也都愛擋著臉,當然,抽人骨頭的時候也差不多,分明是個少年郎,可性子卻是羞怯得很。

    但現在的秋忱既沒有笑,也沒有羞,眉眼淡淡,甚至有些冷。

    晏晏第一反應就是眼前這個男修和自家師弟有舊。

    於是她傳音過去:“你倆認識?”

    秋忱還不會傳音,便隻點頭。

    “是朋友嗎?”

    搖頭。

    “仇人?”

    想了想,點頭。

    晏晏立刻想到了那個在識海之中搶走他的餅子又把他推得腦袋撞牆的男孩。

    細細看去,雖然已經長開,但是眉眼依然清晰可辨。

    即使並不知道倆人後麵發生了什麽,可光從那一推上就大概能知道這人是個什麽德行。

    而就在此時,男修終於從眉眼認出了他:“秋忱,是你,你竟是活著?”

    話音剛落,他就自覺失言地閉了嘴。

    秋忱卻看著他,嘴角微翹,輕聲道:“是啊,栓子,我還活著。”

    男修臉上懊惱更甚,有些不耐:“我叫李舒安,你莫要喊錯了。”

    秋忱沒理他,但也沒想喊。

    倒是晏晏眨眨眼,對著身邊的宿竹青小聲道:“聽聽,舒安,栓,這人給自己改名字都改的這麽沒新意。”

    宿竹青沒說話,隻是莫名有點想笑。

    李舒安此刻卻沒有講笑話的心思,隻覺得無比懊惱。

    他並不知道那個見鬼的門派是被秋忱滅了的,也不知道那些讓他們挨餓挨打的混蛋一夜死光也是秋忱的手筆。

    他隻覺得秋忱是個瘋子。

    是的,瘋子,哪怕長得格外漂亮,但依然掩藏不了他瘋了的事實。

    不然哪個正常人會說自己白日見鬼,還和鬼聊天的?

    可不就是腦袋有點毛病。

    偏偏秋忱長得好,天資高,學什麽都快,縱然他學了殺人之法卻死活不願意動手,門派也一邊罵一邊教。

    在秋忱看來,這是折磨,沒有那個孩子願意天天麵對血肉模糊。

    可在其他孩子看來,這竟成了偏愛,他們甚至會覺得嫉妒。

    其中就包括了栓子。

    當然,他改名了,叫李舒安,似乎這樣就能和過去割裂。

    卻不知秋忱的一聲稱呼就讓他想起了不堪的過往。

    尤其是在自己心悅的師姐麵前,這讓李舒安格外焦躁。

    而在焦躁之中,他便有些不理智,對著秋忱的又一句話便是:“你為何還活著?”

    秋忱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晏晏卻不是個好脾氣的,開口就頂了回去:“你這種人都能活著,我家秋忱人美心善怎麽不能?”

    李舒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生怕師姐追問,急忙轉移話題:“這琴我們要了,靈石給你。”說完就要去搶。

    店家眼神微冷,抬手就躲開,語氣也冷淡下來:“客人,買賣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你等既然知道這是我們店主想要贈送友人的,卻突然橫插一杠子,本就不和規矩,如今竟是要強買強賣了嗎?”

    李舒安咬牙,隻覺得自己又丟了臉麵。

    秋忱則是輕聲道:“你慣是如此。”

    李舒安冷聲回道:“時移世易,許久未見,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如何?”

    秋忱指了指他身後:“她告訴我的。”

    李舒安卻是頭也不回,冷笑道:“你又發了癔症嗎?小時候便胡言亂語,沒想到長大了依然如此。”

    晏晏卻是微皺眉尖,走到秋忱身邊低聲問道:“怨鬼?”

    秋忱搖頭,同樣小聲回答:“是厲鬼。”

    “什麽樣的?我想看看。”

    “隻有一個腦袋,頭發很長,眼睛還掉出來……哦,她自己塞回去了,你看嗎?”

    “……算了,不看了。”

    而李舒安的師姐起了疑心:“你倆自小相識?可我記得舒安拜入師門的時候,說自己是凡間李家大戶之子,家道中落才來的,已經無親眷故舊啊。”

    李舒安麵色一白,急忙道:“他有瘋病,是混說的,師姐莫要聽他。”

    晏晏氣惱:“你才瘋,我師尊說他聰明得很!”

    李舒安腦袋裏亂糟糟一團,隻想著趕緊撇清關係,便有些口不擇言:“你說他也能有師尊?且不說腦子,就這男生女相的樣貌如何有人收。”

    秋忱終於開口,一字一頓,:“你說我什麽都可以,但,不許說我師尊。”

    李舒安咬牙冷笑:“如何說不得?”

    看這倆人穿著的衣裳各不相同,自帶一種小門小派的感覺。

    即使曾經被提醒過有個雲清宗崛起,也看過其中幾人的畫像,可是此時晏晏蒙紗,秋忱又是新收的弟子,竟然無人認出他們的門派。

    於是李舒安便道,“別以為入了道就萬事皆宜,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可莫要拜到那種看臉收人的門派,誰也不知道存了什麽齷齪心思,萬一把你這樣顏色的拿去做了爐鼎……啊!”

    還沒說完,李舒安隻覺得身上一緊。

    然後便是臉上劇痛!

    與他同行的女修一驚,下意識倒退了幾步,然後就看到那個聘聘婷婷的“女子”緩緩收回了手,細細的擦了擦手掌。

    李舒安卻是直挺挺站著,鼻子紅了大片,還有血流下。

    這讓女修大為震驚!

    她能看得出,眼前這個不過是練氣修為,雖然李舒安也高不到哪裏去,可是都是修士,對方用的也不是什麽法術,如何躲不開?

    莫非,是有什麽法器!

    女修急忙道:“退開些,這人危險!”

    但她不知道的是,秋忱隻是看了看厲鬼,那厲鬼就興衝衝地定住了李舒安,讓他硬生生受了這一拳。

    而被打蒙了的李舒安根本無暇分辨自己為何身子動彈不得,隻盯著秋忱大吼:“你做什麽!”

    秋忱將手上新買的絲帕緩緩放到袖中,隨後活動了一下手腕,一雙琉璃一般的瞳孔緩緩看向了李舒安,平靜道:“買賣之事放在一旁,不如先把你我之間的賬目請算一下。”

    李舒安微愣:“我們有什麽賬要算?”

    本以為會得到回答,卻沒想到秋忱是個能動手就絕對不開口的人。

    素指伸出,猛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或許是因為他的臉孔過於迷惑人,亦或者是李舒安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的軟弱可欺,故而在秋忱抓住他時,他並沒有立刻躲閃開來。

    直到那水蔥一樣的手指像是鐵鉗一樣死死捏住了他的肩膀,劇痛才讓他回神,急忙想要躲閃。

    按理說,以他的修為,避開秋忱不是難事。

    偏偏他背後背了個厲鬼。

    這厲鬼雖然不願讓李舒安死,但也沒想讓他舒服地活。

    此番見到秋忱似乎是要收拾他,隻剩了一個腦袋的厲鬼一下子就開心起來,高高興興地湊過去,驟然變長的頭發緊緊纏住了李舒安的手腳。

    她“咯咯咯”地笑起來,眼珠來回滾動,雖然長得可怕,但顯然此刻歡喜非常,如果能有手腳大概能開心地跳起舞來,現在也就隻能活動活動眼睛以示愉悅之情。

    尋常修士沒有陰陽眼,李舒安的修為又不足以窺見厲鬼,此刻便隻覺得身上猛地一沉,根本掙脫不開。

    下一秒,秋忱毫不留情的一提,一拽。

    “哢!”

    清脆地一聲響,李舒安的臂骨便折了。

    宿竹青:……??!

    晏晏:我就知道。

    而李舒安在這一瞬間是茫然的。

    因為他身負靈骨,入了修真界之後便自覺天之驕子,也沒有受過什麽氣,已經完全忘了之前在那黑壓壓的洞穴裏忍饑挨打的日子。

    現在被驟然捏斷了胳膊,他愣了一會兒,才大叫出聲:“啊!秋忱,你竟然敢……”

    話音未落,穿著湘葉色長裙的秀美修士便拿起了桌上的酒盅塞住了他的嘴,笑容溫軟,語氣淡淡:“急什麽,我們隻是在算賬呀。”

    李舒安說不出話,隻能掙紮,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

    秋忱也不用他問,直接告訴他:“之前在門派你,你為了讓他們高興,便哄騙我去了山崖,把我推了下去,是也不是?”

    聽了這話,李舒安突然僵直了背脊。

    見他想要說話,秋忱就把他口中的杯子取出來,壓著他的厲鬼也好奇探頭。

    然後就聽李舒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時候還隻是個孩子……唔!”

    話沒說完,秋忱便懶得聽,反手把杯子又塞了回去。

    倒是不久前在秋忱識海裏見識過這人德行的晏晏輕哼一句:“你是孩子,人家也是孩子,年紀還比你小,倒也是真會給自己找理由。”

    厲鬼也一聲嗤笑,很是嫌棄,頭發纏他纏得更緊。

    而秋忱卻不看他反應,隻管拍了拍李舒安斷了骨頭的胳膊。

    然後,直接從桌上抄起燭台,砸在了他的頭上。

    李舒安被打了個頭暈眼花,血糊了眼睛,可是因為厲鬼捆綁根本倒不下去,依然直挺挺地站著。

    想要看清眼前人,結果看到的卻是一個巴掌。

    “啪啪啪!”

    來回三下,每一下都用了不小的力氣。

    分明是看上去弱質纖纖的美人模樣,那雙手也看著柔弱無骨,但是從李舒安瞬間鼓掌起來的臉頰上就能看出,美人的力氣著實不小。

    而在打完之後,秋忱卻不再做什麽了,隻管拿出帕子,一邊擦拭指尖,一邊用柔和的聲音說道:

    “斷你手臂,因為你以前斷過我的。

    “額破出血,因為你以前讓我破過。

    “至於打你的嘴,是因為你口無遮攔,辱我恩師,此番算是給你教訓。”

    說罷,秋忱抬眼看向了厲鬼。

    而那厲鬼倒也乖覺,鬆開了頭發,任由李舒安麵朝下倒在地上。

    秋忱提著裙擺走上前,蹲下身子,捏著對方的下巴把他的臉用力抬起,而後道:“你我的賬就算是兩清了,如果你再口無遮攔……”

    聲音頓住,他似乎很少放狠話,於是他偏頭想了想,然後露出了個笑容。

    分明是又軟又甜,但是配著臉頰上的點點血珠,人誰見了都要哆嗦一下。

    然後便聽秋忱柔聲道:“再亂說,就抽掉你的骨頭喲。”

    李舒安一動不動,似乎是嚇傻了。

    而在一旁看著的店家以及宿竹青麵麵相覷,都覺得這種威脅方式當真別出心裁。

    隻有晏晏知道,自家三師弟不是說笑話。

    拆骨頭,他從來都是專業的。

    不過就在這時,在旁邊嚇傻了的李舒安師姐猛地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哪怕她的修為遠比秋忱要高,也沒有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停頓,甚至都不願意去看李舒安的情況,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秋忱並沒有去管她,而是在和厲鬼交流。

    尋常修士看到厲鬼,一定會迅速出手掃除,因為對方戾氣纏身,無論緣由如何,隻要打散厲鬼都會是善事一樁。

    可對秋忱來說,他與一般修士不同的是多了一雙陰陽眼,除了能看清鬼怪,還能和鬼怪溝通,看清對方的善惡。

    如今這厲鬼並未為惡,且隻和李舒安之間有恩怨,於是秋忱便軟著聲音問她有沒有怨氣要消解。

    隻可惜與普通怨鬼不同的是,厲鬼已經渾身戾氣,不是靠著旁人的幫忙就能自行淨化投胎的,於是她小聲婉拒了秋忱的善意,一雙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著李舒安。

    顯然,她和李舒安之間注定一死一生,誰都無法輕易善了。

    而一旁的宿竹青已經走上前來,對著雲清宗兩弟子說道:“剛剛那女修多半是去搬救兵了,你們要不要避開些?”

    還沒等他們回答,隻見女修去而複返,指著他們大喊:“師尊,就是他們將小師弟打了!”

    此話一出,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厲鬼。

    她能呆在李舒安身邊不被發現,卻不能確保李舒安的師父也看不到她。

    於是,厲鬼迅速鬆開了長發,刹那間消失無形。

    而在女修旁邊的是一名藍袍修士並沒注意到這些,隻見他個子頗高,生著一張容長臉,頗為清瘦,眉眼間倒是很和氣的模樣。

    此刻他走上前來,在已經沒幾個人的大堂內環視一圈,麵露疑惑:“你小師弟在哪裏?我怎麽沒瞧見?”

    女修立刻指著地上的李舒安道:“那個被打成豬頭的就是!”

    圍觀眾人:……這師姐一看就是親生的。

    而藍袍修士低頭看去,隨後麵露震驚。

    本以為他是被徒弟的傷勢嚇住,萬沒想到,他開口就是一句:“這麽醜,怎會是我徒兒!”

    圍觀眾人:……這門派怎麽看著有點奇奇怪怪的?

    不過很快修士便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重新拿出了仙風道骨的模樣,看向一旁站著的秋忱問道:“便是你將我小徒兒打成這般模樣的?”

    晏晏能感覺到這修士修為不低,急忙對秋忱使眼色,讓他分辨兩句。

    沒想到秋忱直接點頭應了下來:“是我。”

    修士似乎也被這份直白給驚了一下,微微愣住,然後才皺緊眉頭道:“小小年紀居然下手如此狠毒,著實駭人。”

    但秋忱卻是半點不怕,就像是他不會因為鬼魅而膽寒,此刻也不會因為幾句斥責便退縮,直接頂了回去:“我不過是將他做過的事情還給他罷了,修真者講究天道有循環,善惡有承負,既如此,我做的就沒有什麽錯處。”

    藍衣修士還沒說什麽,晏晏卻是驚訝地看這他:“分明前陣子還是大字不識,現在怎麽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秋忱微微偏頭,小聲回答:“我前幾天功課沒做完,大師兄就罰我抄這個,抄了幾十遍就記住了。”

    晏晏:……

    看起來,多讀點書確實有用。

    可藍衣修士就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終究這是他門下弟子,平白被別人給打成了這副模樣,總要有個說法才好。

    於是藍衣修士直接甩了一下手上拂塵,手捏法決,沉聲道:“既然你不知悔改,就莫要怪貧道下手無情。”言罷,他便嘴唇嗡動,掌心驟然有藍色光芒亮起,抬手便道,“破!”

    晏晏悚然一驚,立刻拉住了秋忱要往懷裏護。

    但在那之前,已經有道紅色身影驟然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隻見紅衣女修並沒有拔劍,也沒有用其他法器,就是簡單地抬起袖子,靈氣凝於指尖,在空中迅速畫了個符文,隨後便是一道紅色屏障張開,硬生生擋下了藍衣修士一擊!

    藍衣修士臉色驟變。

    雖說他剛剛那一下的目的隻是教訓,並未想要傷及人命,故而用的力道並不算十成,但也不算輕。

    結果竟是被如此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

    指尖藍色靈力驟然散開,紅色屏障依然一動不動。

    這讓原本哭喪著臉的店家鬆了口氣,但很快,他就緊繃起神經,錯愕的看著那紅衣女修。

    店小二見他如此有些不解:“掌櫃的,您在看什麽?”

    店家張張嘴,然後才磕磕絆絆地說道:“這,這起碼是個元嬰大能啊……”

    小二卻疑惑道:“您是說她剛剛接下那一招嗎?”

    店家搖搖頭,壓低聲音:“接下那招不算稀奇,但是,她剛剛是突然出現的,乃是縮地成寸,隻有元嬰期大能才能如此!”

    小二臉色頓變,急忙跟著自家掌櫃一起蹲在了櫃台裏一動不動,隻在心裏祈求——

    仙長們,別打了,要打去別家打吧!

    而晏晏驟然間到了自家師尊,剛剛的緊張害怕頓時消失,隻覺得腰杆子都直了起來,聲音有脆又甜:“師尊,你出關啦!”

    風鸞點頭,眼睛卻朝著四周圍打量。

    她是收到腰牌感應方才動身,先去了一趟宗門大殿,確定萬事無虞,又得知兩弟子下山,這才前來。

    此時風鸞驟然出現,除了見到地上躺著的那個麵目模糊的男修比較顯眼之外,並沒有發覺其他異常。

    於是在為自己倆徒弟擋下攻擊之後,她便朝著藍衣修士看了一眼,並沒有立刻反擊,而是側過身看著兩人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晏晏生怕對麵那些人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便想要先開口,把李舒安的破爛事兒說一遍,讓他們也知道自己收了個什麽髒心爛肺的東西當徒弟。

    可有人卻比她還要快些。

    “嚶嚶嚶!”

    一陣哭聲在寬敞的大堂內響起,所有人都是一愣。

    隻有風鸞和晏晏一動不動。

    而係統念叨著:【咦,這聲音好耳熟啊。】

    下一秒,秋忱突然軟下了身子。

    他本就性格羞怯,之前死扛著不低頭,是因為他要維護師尊的清譽,要維護宗門的名聲。

    可現在不一樣了,風鸞來了,他便不用強撐,瞬間做回了小秋兒。

    隻見秋忱的雙手緊緊抱著風鸞的小臂,身子顫抖,看上去好似一朵狂風中的小白花一般可憐。

    他完全沒有剛剛隨手捏碎人家胳膊時候的麵無表情,也不見和藍衣修士對峙時候的堅毅決絕,此時的他淚盈於睫,嘴唇輕顫,抬起頭時,淚珠兒劃過臉頰,不多久,秀麗的麵頰上就已經是淚如雨下。

    然後,他緊緊握著自家師尊的胳膊,開始委屈哭泣:“師尊,他們欺負我,嚇壞我了,我手好疼啊嚶嚶嚶!”

    宿竹青:……目瞪口呆。

    李舒安:……倒地不起。

    晏晏:……秋兒啊,你確定你手疼不是因為剛剛打人太狠才累著了嗎?

    作者有話說:

    秋忱:嚶嚶嚶!

    風鸞:???

    晏晏:……你最好哭快點,不然你手上那一點點傷口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