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炙肉
作者:塞外客      更新:2022-08-28 12:05      字數:6402
  第50章 炙肉

    施喬兒坐在榻前, 手端藥碗,輕聲輕氣將藥湯子裏的熱氣吹幹淨,待覺得差不多了, 便起身準備喂榻上的人喝下。

    沐芳笑著伸手去接:“我自己來就行了,喝個藥罷了, 瞧瞧你們倆,裏裏外外, 跟伺候個老祖宗似的。”

    從她回到家開始, 老二老三便成了她的左右護法, 一人一把椅子守在她榻前,也不吭聲, 各自瞪著雙幽怨的大眼睛發呆。

    把藥碗小心遞到姐姐手中,施喬兒重新坐了回去, 欲言又止似的, 想說話又說不出口, 幹脆手指頭絞著自己的衣袖玩。

    玉瑤呢,從始至終隻靜靜盯著大姐瞧, 偶爾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亦是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沐芳喝完了藥,藥碗交給丫鬟收去,使羅帕擦嘴時看著倆妹妹焉焉的樣子, 頗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二人有話不直說, 就這樣守在這,心裏話是能從眼中跳出來如何?”

    施喬兒等了等,見二姐不開口, 幹脆率先抬頭, 試探著說:“你以後, 不會再如昨晚那般了吧?”

    沐芳輕輕搖頭,眼中有些曆盡風浪後的平靜,溫柔道:“不會了。”

    施喬兒鬆了口氣,雙肩往下略塌了塌,異常認真看著沐芳:“大姐姐,我從小到大最信你了,你不準誆我!”

    沐芳的心頭一熱,鼻頭有些發酸,刻意用開玩笑的口吻道:“直到現在……還是願意把我當成你們的大姐姐嗎?”

    施喬兒頓時惱了,蹙眉望著她:“這是什麽話?別說現在,就是以後再以後,你也永遠是我們的姐姐,我和二姐小時候吵架,長大了還是吵架,永遠都是你在中間調合的,若沒了你,我們倆早把對方當成眼中釘了,大姐姐就是大姐姐啊,你是我們的姐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這時朱傳嗣在暗紅氈簾外吆喝一聲:“芋頭栗子大紅棗都烤好了啊,哪位饞貓想吃趕快出來,不然等會沒了。”

    施喬兒拉長脖子張望一眼,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沐芳笑道:“那我先出去啦。”

    真是的,都知道大姐二姐不愛吃爐火烤出的東西,這一聲吆喝分明是在釣她呢。

    待老三出去了,施玉瑤的身體往前傾了傾,握住大姐的手久久無話,直過了有一刻鍾,在外間傳來的清脆笑聲中,終究忍不住道:“錯都是老一輩犯下的,我們何苦拿來折磨自己呢,人終歸是要活在眼下,不能被過去之事緊綁不放。”

    沐芳輕嗤一聲,反握住穆瑤的指尖道:“人終歸是要活在眼下?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從你嘴裏聽到這些話,看來昨晚那一夜,看開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玉瑤輕輕扯唇笑了笑,笑容中夾雜著釋懷與苦澀混合在一起的情感,笑過後,頓了下說:“也不算看開,隻是覺得太累了,不願再繼續折騰下去了,權當放了自己一馬吧。”

    沐芳點頭,目光溫柔望著妹妹:“對,我們都放自己一馬,人生青春短暫,大好年華易逝,不可虛妄而過,不可不珍惜。”

    姐倆相視而笑,冬日寒冷,她們的心中卻都有一些堅硬的東西,在緩緩融化。

    “紅棗烤得好香的呀!你們倆當真不吃嗎!”施喬兒在外間和小孩們搶零嘴吃,不忘藏兩個在掌心給裏麵人留著。

    施玉瑤忍俊不禁,揚聲回她:“不吃!煙熏火燎最是難聞,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施喬兒哼一聲,往嘴裏塞了一個嚼著,心想哪裏難聞了,明明甜甜香香的。

    在她看來,炭火都是木頭燒成的,有些木頭原本便帶些香氣,烤時香氣便融入到食材裏麵,明明別有一番滋味才是。

    和裏麵那倆明顯吃不到一塊去,施喬兒有些沮喪,天黑沈清河來接她,她順手就把留了一天的紅棗塞他嘴裏了。

    沈清河嚼過之後咽下,道:“烤出來的?”

    施喬兒來精神了,往他身上一撲,尾巴似的掛在人身上說:“相公能吃出來啊?”

    沈清河擔心她掉下去,忙伸手摟住她,雙臂又一用力,幹脆把她背在了身上,笑說:“有些鬆香氣,又外焦裏糯,當然能一下吃出來。”

    施喬兒摟緊了沈清河的脖子,腦袋蹭著他軟乎乎說:“果然咱們倆天生就是要做夫妻的!大姐二姐都不懂我,以後好吃的隻和相公分享!”

    沈清河沒想到一顆紅棗能引發他家小娘子那麽多感慨,也沒打斷,繼續順著道:“三娘很喜歡烤製出來的吃食嗎?”

    施喬兒認真想了想,說:“隻有冬天喜歡,因為圍著爐火暖和,烤出來吃著也暖和,不過我是很少這樣吃的,在家時我娘說那些容易給自己蹭一身灰,髒兮兮不好看,是哄小孩子玩的,大姑娘要有大姑娘的樣子,要嫻靜。”

    說歸說做歸做,施喬兒這輩子跟“嫻靜”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就是了。

    沈清河打量著路兩旁的積雪,沉吟片刻道:“那趁著現在冬天還沒過去,咱們回到家,把想烤的都烤上一遍。”

    施喬兒雙眸一亮:“可以這樣嗎!”

    沈清河嗤笑一聲,恨不得再多長隻手去揉她的頭,溫聲說:“怎麽不可以?在我們自己家裏,你想怎樣就是怎樣。不過該注意還是要注意些,還記得咱們原來的房子是怎麽沒的嗎?”

    本來很是悲傷的一件事,經沈清河以這樣的方式一說,施喬兒直接笑出了聲,笑完逐漸安靜下來,抬頭看著漫天星光閃爍,喃喃道:“多快啊相公,一眨眼的功夫,咱們都要一起過第二個年頭了。”

    “是啊。”沈清河說,“小喬兒又要長大一歲了。”

    施喬兒“哎呦”一聲,心還提有多軟,恨不得抱著沈清河就親上一口,可惜她是在他的背上舒服趴著,一時半會還真舍不得下去。

    此時離出齊王府還要走上會子路,周遭婆子丫鬟雖是簇擁,卻也離得不遠不近,沈清河步子又大,輕鬆便將人甩開一截兒。

    她轉頭掃了眼其餘人,心裏壞水一翻,將沈清河的衣領往下一撥,唇瓣緊貼在他的後頸上,輕輕舔咬起來。

    “嘶……”大冬天的,沈清河倒吸一口涼氣,無奈道,“又皮。”

    施喬兒又扮作無辜模樣:“放心吧相公,她們隻當我趴在你肩上睡覺來著,不會發現的。”

    沈清河:“……”

    他在乎的是這個嗎。

    施喬兒越來越膽大,仗著大庭廣眾之下沈清河沒法拿她怎麽樣,借著趴他肩上小憩的假樣子,在他耳後點了一連串的火,一旦消停,讓他以為她願意放過他了,她就再悄悄張口,用齒尖輕輕硌上他一下。

    還要在他耳畔悄悄說上句:“相公好香,想吃掉相公。”

    “……”

    沈清河覺得,有些事,真怨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馬車上,施喬兒感覺沈清河看著自己的眼神有點怪,知曉是玩脫了,但想到車廂中冰冰冷冷的,她的親親相公擔心凍到她,肯定不會對她做些什麽,便又是不知死活纏到他身上仰頭一親,手也開始不老實。

    “三娘,別鬧了。”沈清河眼中忍耐明顯,別過臉故意避著她,喉結卻在滾動。

    他越這樣施喬兒就越忍不住繼續湊近他,說話時還故意微蹙著眉頭,當真是在認真詢問似的:“怎麽樣是鬧啊相公,是這樣……還是這樣?”

    沈清河幹脆回過臉,抓住她那隻亂動的手負到腰後,另隻手臂攬住她的腰一使力,輕鬆將人帶到了自己的腿上。

    施喬兒動了動腰,知他現在有多難受,卻委屈著道:“車廂裏麵好冷的,相公肯定不舍得凍著我吧?你必定是能撐到回家的,對不對?”

    小樣兒,天道有輪回,終於輪到她磋磨他一回了。

    沈清河眼底泛著紅,呼吸一聲重過一聲,指腹捏著那隻嫩如筍尖的小巧下巴細細摩挲,小聲道:“放心,我不去你衣物。”

    施喬兒眉梢一揚,正準備得意呢,便聽沈清河在她耳邊又道——

    “一門之隔有人趕馬,等會兒,小點聲。”

    ……

    雖同在城裏,但糖水街地勢僻靜,從處於繁華地段的齊王府過去,也得曆經半夜。路上有些殘雪未化,結成冰淩鋪在地麵,一路顛簸。

    施喬兒下了馬車,路差點沒走成個兒,眼裏水汪汪濕潤一片,扶著丫鬟急衝衝往家中去,張嘴便要熱水沐浴。

    沈清河跟在她後麵,本伸手蹭了下唇上的傷口,走出兩步不知想到什麽,返回馬車上,將那條做工精致的鴛鴦絛藏於袖中帶回。

    次日晌午,天氣仍有些陰,所幸不再刮風。

    沈清河在房中寫他的卷牘,施喬兒帶著四喜猴兒去了湖畔,各揣一把石頭,努力把結冰的池畔砸出窟窿喂小魚。

    砸著砸著,她的注意力不在冰麵了,而是在池畔的亭子上。

    施喬兒伸手比劃了下,雙目一亮,突然間有了個大膽的想法,欣喜著對四喜道:“去找點厚氈什麽的!我要把這個亭子的四麵都包起來,這樣人待在裏麵就不冷了!”

    四喜詫異:“姑娘若是嫌冷,直接回到房裏不好麽?”

    施喬兒:“哎呀你不懂,我要在這亭子裏烤東西吃,烤完吃完將厚氈一揭,煙氣便散了,多便利。”

    四喜雖不懂自家姑娘的腦瓜中都在想什麽,不過還是照著吩咐去做了,待取來厚氈掛在亭子四麵,裏麵再升上爐火點上炭盆,小小一方天地頓時溫暖如春日,與待在房中相比,又是另一番感覺。

    施喬兒原本還隻是烤些瓜果什麽的吃著玩,後來腦筋靈機一動,讓猴兒跑到廚房去取了一方豬肉過來,用筷子串上,架在炭火上烤,沒一會便滋滋冒油。

    四喜看著直皺眉頭,好心勸道:“姑娘不會打算吃它吧?還是不要了,您聽奴婢一句勸,烤些別的吃也就算了,肉這樣直接烤,煙熏火燎的也不幹淨,吃下去鬧肚子疼怎麽辦?”

    畢竟她家姑娘過往吃隻不是當天現撈的蝦都要犯惡心的。

    施喬兒卻大喇喇全然不放心上的樣子,轉著筷子讓豬肉烤得更勻稱些,還伸手扇著煙氣道:“我就是好奇嘛,我好像還沒見過這種吃法,炙羊肉在過往倒見我娘吃過不少次,但我不喜歡羊肉,也吃不下去,幹脆就弄個炙豬肉。”

    四喜欲哭無淚:“姑娘,炙羊肉那也是在鍋中做出來的啊,哪有這種直接擺到炭上烤的吃法?不幹不淨的,看著就……”

    施喬兒翻了個白眼:“哎呀,再嘮叨我,等會烤好了第一個就給你吃,四喜你再去給我找把刀來吧?我怎麽感覺肉太大塊了,不太好烤熟的樣子。”

    四喜哭喪著臉正準備去,厚氈外便有人聲傳來:“娘子,五皇子帶人在外麵求見呢,是否要見?”

    施喬兒雀躍起來:“見啊!正好趕上了!讓他倆來吧,我正愁這一大塊子肉回頭要怎麽吃呢。”

    少頃,朱昭帶著邀月來到亭中。

    本以為是沈先生擺著一案香茶相候,清朗脫俗宛若世外仙人。

    結果是沈夫人圍著炭火烤大塊豬肉,見他們來,還不忘招手:“坐坐坐,別客氣,等切開再烤一會兒就能吃了。”

    朱昭啼笑皆非,本來是有些猶豫的,但飄來的味道實在是香,不由便坐下了,看能烤出個什麽花樣。

    刀還沒到,施喬兒掃了眼邀月腰間的劍,就那麽神態自若地一伸手:“借我用用。”

    邀月看了眼劍,又看了眼肉,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傻子想幹什麽,冷嗤一聲道:“我這劍是用來殺人的,你確定要用來切肉嗎?”

    施喬兒瞬間收手:“啊那算了。”

    朱昭咳嗽一聲,努力憋笑。

    又過一刻,終於把四喜給等來,施喬兒不是很想碰那油油一大塊,便讓四喜用筷子摁住肉,雙手握刀,拉大鋸似的把肉給鋸成了小塊,串在筷子上接著烤。

    這回一烤,往外冒出的油更多,滴在炭火裏,滋滋直響,香氣四溢。

    沈清河也被香味引來,掀開厚氈進來道:“好香啊。”

    施喬兒即刻彈起來,興高采烈跳到沈清河麵前:“相公!我做的!”

    朱昭起身拱袖:“先生。”

    沈清河點了下頭,並未有太大反應,坐到炭火前幫著娘子烤肉,還頗有見解道:“三娘主意真好,這種天吃個炙肉最是舒服不過,配些爽口小菜,便是極好一頓。”

    施喬兒挨了誇,心裏更加美了,若是有尾巴,此刻定會晃來晃去嘚瑟不行。

    “那我就去廚房弄些菜過來,”她笑嘻嘻提議著,“酒窖中應該還有剩的桂花釀,我也帶來一壇。”

    沈清河:“我與你一起去。”

    施喬兒擺手,噙笑飛他一記眼刀,極為動人的嬌嗔模樣:“你給我在這好生烤肉吧,反正現在是由你接了,若是不好吃,回頭唯你是問。”

    沈清河隻得無奈點頭,嘴角直往上揚。

    邀月似乎覺得跟倆臭男人待一塊沒多大意思,隨著施喬兒一並往廚房去了。

    朱昭呷了口茶,看著如謫仙個人物坐在炭火前專心烤肉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我現在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先生能將功名利祿視為塵土。”

    沈清河卻輕輕一笑:“沈某是個俗人,生活在俗世,哪裏能將那四物當真看作塵土一般輕重?隻是冬有暖衾,夏有涼席,又有夫人相伴,日常吃喝不愁,如此,便勝卻人間無數罷。”

    朱昭聽著,沉吟片刻,好奇道:“若先生當年未與施三姑娘成親,如今會是如何光景?”

    沈清河微微頓眸,開始去試想那種可能性,沉默片刻啟唇說:“可能,早就離開了京城。”

    當時之所以回來,隻是為了完成母親重歸故土的心願。若沒有遇到他的三娘,或許在母親離世以後,他就會帶著猴兒啟程回錢塘,又或者去到其他地方,如同他過往歲月一般,永遠活在路上。

    朱昭聽著,有些恍然驚醒,不由點頭道:“是了,當人讀過了萬卷書,餘生必是要行過萬裏路的。先生如此通透,廟堂鬧市,皆不如你心意,本就該是逍遙於山水之間的人。”

    沈清河眸光柔和,噙著淡淡笑意抬眼:“山水之間,不抵我夫人身旁。天地悠悠,我也隻貪這方寸安虞。”

    朱昭心中似有所動,心頭惆悵暗生,恍然間把杯中的茶當成了酒,一口險些飲盡。

    寒冬臘月能吃上口青綠小菜實在不易,單吃寡淡,但若就著香噴噴的炙肉,便是世間難尋的美味。

    施喬兒從小到大每每吃肉超不過三口便叫膩,偏今天,不知是親力親為做出來的就是香怎麽,居然一點沒皺眉頭吃了好些,就著甜津津的桂花釀,香到忍不住咬舌頭。

    連最不願吃的四喜,吃一口也再停不下來,心中很是奇怪,看著普普通通的炭火加普普通通的肉,怎麽出來了便是香得這般出奇?

    朱昭自不必說,有沈清河在,幹嚼黑炭他也能嚼出好些滋味來,更何況好酒好肉招呼著,人一舒坦,在外的所有皇子架子都沒有了,拉著邀月回憶起以往在宗人府的苦日子,一會哭一會笑的,宛若腦子被門夾。

    邀月懶得管他,隨他叨叨,自己吃自己的。

    眼見肉要不夠吃,施喬兒忙命人又到廚房拿了好些過來,雞牛豬都有,隨他們自己烤了吃,自己喝到微醺,賴在沈清河懷中說胡話。

    一直熱鬧到了天將黑,經手下提醒,朱昭才扶著邀月顫巍巍站起身子,對著沈家夫妻二人一拱手道:“今日,多謝款待,來日,來日……”

    邀月忍不住想踹他,不耐道:“就你這個結巴勁別說來日,來年都難,先走吧,若等天黑透,遇到刺客我可不能保證能否留住你這條小命。”

    朱昭被一通威逼加恐嚇,依依不舍裹上他的大氅,隨著邀月出了亭子。

    沈清河握著施喬兒的手略緊了緊,將她好生臥在軟塌上,親了口道:“我出去送送客,三娘等我回來。”

    施喬兒點頭,拽了拽他的衣袖,睜開迷蒙的眼道:“快點回來啊。”

    沈清河答應,又俯身將拽著他衣袖的小手握住吻了下,如此方出去。

    烏雲壓境,大雪又至。

    沈家門外,朱昭看著天上飄飄灑灑的雪花,眼中的醉意逐漸被清醒所替代。

    出了身後那扇門,他對一片薄薄的雪花都要有所警惕。

    聽到有腳步聲響在身後,朱昭轉頭一看是沈清河,便對馬上的邀月抬了下手,示意她帶人離遠些等候。

    待隻有他們兩人了,朱昭對著沈清河又是一揖:“先生。”

    沈清河將人扶起,眼神中有些沉重的複雜,說:“五皇子光臨寒舍,必不可能隻為吃頓碰巧的炙肉而已。”

    說到這,沈清河壓低了聲音:“可是拱衛司那邊有眉目了?”

    朱昭一笑:“什麽都瞞不過先生。”

    沈清河見他神情,便知一切已經坐實了。

    “殿下,我知你心意已決,”沈清河最後提醒道,“但你必須知曉,你若堅持在這條路上走,非要去查個水落石出同那位鬥到底,朝堂宛若棋局,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你如今好不容易擁有的一切,都可能再次離你而去。十年飲冰難涼熱血,但若再來十年,二十年,你還能堅持到有出頭之日那天嗎?”

    朱昭垂眸沉默,眼眶漸紅,但終究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痛意,抬眼道:“先生,我知道,我要做。”

    沈清河神情一頓,再多的勸告皆凝結於喉,眼神中有惋惜,有不忍,更多的是欽佩。

    他抬手,頭次對麵前之人一揖到底,鄭重道:“沈澗,恭送殿下。”

    朱昭再次回禮,起身於雪中矗立良久,緩緩轉身,抬腿向車馬走去。

    不多時,栽種於門兩側的竹子被雪花所覆蓋,青綠罕見,唯腰背始終不彎。

    沈清河回到亭中,把全身積雪撣盡,脫下外袍,手放在爐火上烤了烤,待全身暖了方坐回榻上,動作小心謹慎,生怕將酣睡中的嬌兒驚醒。

    施喬兒睡意濃重,卻依稀知道是沈澗回來,眼皮未睜,哼哼著鼻音朝他張手,嘴裏含糊不清嘟囔一聲:“相公,抱抱……”

    沈清河心一軟,彎腰將人摟入懷中。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依舊十二點前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