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秋
作者:塞外客      更新:2022-08-28 12:05      字數:4293
  第48章 中秋

    大雨一連下了六七日方停, 雨後天空碧色如洗,花草樹木新鮮水靈,單看著便能聞到那股子清新之氣似的。

    施喬兒到底還是去了一趟齊王府, 到了先把尚在繈褓的小無憂抱在懷中哄了一番,直等小娃娃嗷嗷餓哭了, 方把她依依不舍交給乳母帶去喂奶。

    回過神來,注意到姐姐的神色, 施喬兒頗有些擔憂, 伸手握住了姐姐的手道:“大姐姐, 你近來究竟是怎麽了?聽姐夫說,白日裏吃不好, 夜裏亦睡不好,難不成, 還真是有誰惹你不痛快了?”

    沐芳因飲食過少, 加之產後身子虛弱, 日常多有臥榻不起,連施喬兒來了這麽一會子, 也是懶懶不願動彈,嘴角雖噙著笑意,眼中憂絲卻是明顯,反握了下施喬兒的手道:“無礙, 隻是近來天熱得厲害, 故而心中燥鬱,也沒什麽胃口,不願與人說話, 或許等過了這陣子便好了。”

    施喬兒見她這樣子, 也沒什麽太好的主意辦法, 道:“若是嫌在家悶得慌,不如一道去附近解暑的莊子待上些時日,橫豎家裏有管家婆子照看著,二姐近來我瞧著也頗有空閑,你若願意,我就派人去請了她,咱們姐仨一道出去玩去,暫且不管其餘什麽事了,隻痛痛快快開心些日子要緊。”

    沐芳無奈搖頭,笑看施喬兒道:“一聽這話就知是還沒當娘的人說出的,三個孩子都在家裏麵,我即便是到外麵了,心也是在家的,即便是笑,哪裏能笑得安心。”

    施喬兒蹙眉,略微思忖一番道:“我以後即便當了娘也才不管這些呢,孩子不孩子的,我得先自己舒坦再說,”

    沐芳輕嗤一聲,不去管她這孩子氣的話,笑完道:“總之我是挪不開身子了,你不如和老二一道出去走走散散心,她必定是會同你去的。”

    施喬兒“咦”了一聲,嫌棄道:“若沒有你,我才不要和她待在一處呢,三言兩語便要吵起來,她說三句話,兩句話都得將我氣得腦子疼。”

    沐芳一臉無奈:“你們倆啊,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怕是等以後到了七八十歲還是吵著。”

    施喬兒哼了一聲:“她若不故意招惹我,我才懶得同她吵呢。”

    不過說到此處,施喬兒跟回憶起什麽似的,喃喃說:“不過她近來確實安分了許多,花樓酒樓也不去了,身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也都打發了,我上次回家玩,還注意到她與爹爹主動說了好幾回話呢。”

    沐芳喜出望外,眼裏放出少許光彩來:“聽你這樣說,可見老二是想明白了,盼了這麽些年可算盼到今天,隻望她能好好做她的將軍夫人,等雁行回來,夫妻兩個好好過日子。”

    施喬兒重重點頭:“就是就是,現在就等著雁行哥哥把蠻人給打到漠北之後了。我聽我相公說過了,蠻人不會贏的,那個什麽勞什子西夏王朝,也不會贏的。即便他們可能會再次歸順大涼,但這回雁行哥哥不會心慈手軟了,要想解決蠻族,需先解決西夏。”

    沐芳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眼神都開始變得不安閃爍。

    施喬兒注意到姐姐的異樣,頓時狐疑:“大姐姐,你怎麽了?是我哪裏說錯話了嗎?”

    沐芳抬臉,扯唇強笑:“沒有錯,是我有些累了而已,忍不住犯起困。”

    施喬兒瞧著她的臉色,仍覺得有些怪,但也說不上來緣由,便道:“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找你。”

    沐芳點點頭,又摸了摸施喬兒的手,叮囑了兩句,方放她隨丫鬟出去。

    ……

    夏去秋來,又是一年桂子飄香。

    送爽秋風中,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昔日裏因求娶國公府三小姐而鬧得滿城風雨的九皇子,與國子祭酒家的小姐定親了。

    據說婚事是由貴妃與陛下敲定的,他本人毫不知情,等知曉時,婚期都定了。

    鬧肯定是大鬧了一場,但沒什麽用。

    朱傳嗣看熱鬧不嫌事大,在宮裏吃完了皇家瓜,夜晚趁著涼快,揣了把瓜子又去了沈家,在沈清河麵前吧唧嗑著,賤嗖嗖道:“哎呦,要說這老九也是夠慘的,怎麽就混到這一步了,到最後連娶誰做老婆都決定不了呢?這是為什麽呢,原因在哪裏呢,到底哪兒不對呢……”

    沈清河輕飄飄道:“姐夫要是實在沒事幹,小弟可以去同五殿下說一聲,讓你隨軍入漠南,同二姐夫一並保家衛國。”

    朱傳嗣頭皮瞬間炸了,瓜子一扔起身笑嘻嘻湊上前道:“說笑兩句罷了,怎麽還較上真了呢?還去漠南,就我這德行,下個東南都費勁,那時候不還是多虧了你嗎。”

    平日聽慣了其他官員對自己拍馬屁,朱傳嗣頭回對人拍馬屁,頗為如魚得水。

    沈清河隻顧眼下卷牘,頭也不抬道:“哪裏比得過姐夫左右逢源。”

    朱傳嗣“嘶”了一聲,胳膊撐在書案上,瞥著沈清河:“瞧瞧,平日裏多大方寬和個人,一沾上老三的事兒就跟變成條狗似的,一言不合就咬人。我不也是稍稍感慨一二嗎?想來到底緣分天定,老九沒那個福氣,也沒那個運氣,這些年裏他是當局者迷,我們可旁觀者清著呢,他嚷嚷著娶老三,大抵喜歡是真,惦念著我老丈人和小雁行手裏的兵權更是真。”

    沈家人少,書房門一關,裏外安靜。

    朱傳嗣幹脆把平日裏憋住不敢說的話在此時大肆了談,重新坐回去癱著,剝著瓜子仁往嘴裏填道:“你說這不蠢嗎?他動動他的腳指頭想想,他就算再是神武,陛下再是寵他,那太子之位,和他能有什麽關係?他體內可不止淌著咱漢人的血,陛下膝下的皇子那麽多,隨便挑出一個,可能性都比他要大。”

    沈清河忙著自己的,僅開口淡淡一句:“不過心有不甘。”

    朱傳嗣一揚聲:“什麽呀,他就是年紀小拎不清,他娘估計早就看出來他肚子裏那些曲曲繞繞了,所以從一開始就不許他打國公府裏姑娘的主意。你看現在,弄到最後定下了個國子祭酒家的女兒,兵權兵力兵馬這是三不沾,日後見了老丈人除了談四書五經基本沒別的可說了。燕貴妃反正是有些本事的在身上的,眼見孩子大了心要飛管不住,幹脆把翅膀給折了,老九不提,我佩服他娘這手段是真的,夠狠夠絕。”

    叨叨半天口幹舌燥,朱傳嗣端起茶水便飲上一口,心中回味起來老三過往做的冰酪,饞蟲立馬上來了,可惜現在入秋,吃涼吃不好,進了茅廁別想出來,幹脆打消了求三妹再做一碗冰酪的念頭。

    放下茶蓋抬起眼,朱傳嗣見沈清河依舊一副寵辱不驚的平淡樣子,心裏眼裏仿佛隻有手下的竹片子,不覺揚眉道:“你聽我說話沒有?在家我夫人不理我,來了你這你還不理我,我好歹我一個齊王世子兵部侍郎,我有那麽招人煩嗎我?”

    沈清河輕舒口氣,耐著性子心平氣和道:“回稟姐夫。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看到的是燕貴妃的手段,我看到的是她為九皇子所操的苦心,現在不為他打算,憑著九皇子如今的脾氣秉性,若日後真闖下什麽滔天大禍,你覺得依咱們這位的性子,是對這個最寵愛的兒子網開一麵,還是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

    朱傳嗣端著茶盞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答案太過淺顯,都不必點明。

    “你還是閉嘴吧。”

    朱傳嗣眼神顫巍巍:“你一張口我瘮得慌。”

    ……

    又是一年中秋至,瓜熟果落,栗香滿街。

    施喬兒帶著丫鬟婆子親自上街采買一番,到了八月十五當日,拖家帶口回娘家過節。

    倒不是她非要這樣,實在沈家人少,國公府人也少,與其兩家冷冷清清的過,不如並在一起了,起碼還有個說笑的。

    且說自打今年大姑娘沐芳坐完月子回家,國公府一直沒怎麽大熱鬧過,乍一來人,施老頭硬是忍不住想放掛鞭炮慶祝慶祝,不過到底沒放成,鞭炮剛掛起來,便被雲姨娘沒收了,還順帶挨了頓數落。

    有了去年在這邊過年的經曆,猴兒再來國公府也沒那麽拘謹了,橫豎沒什麽不能去的禁地,下了馬車同長輩問過安,小孩天性還是皮,與太極跑園子裏撒歡玩去了。

    園子裏不僅有花瓣甜津津的桂子樹,還有其他名貴的果樹,雖然是用來看的,但結出來的果子比外麵賣的還要好吃,在沈清河被老丈人拽去喝茶說話的功夫,施喬兒就已經同猴兒一起跑了過去,幾人一貓圍著粗壯的石榴樹打轉。

    這顆石榴樹她聽人說起過,身份不簡單,是當年她爹同太太大婚的時候,老太後送給他們的賀禮之一,有多子多福的寓意。那時候石榴還是貢品,種子自然也沒在民間普及,自古物以稀為貴,如今看來普通的一顆樹,在那時說不準就價值連城了。

    放在現在,雖不稀罕了,但別的不說,結出的果子就是當真的漂亮,果形圓潤飽滿,紅豔豔的果皮無一絲生綠,一顆顆小燈籠似的掛在碧綠的枝葉之間,別提多討人喜歡。

    站在樹底下,離著老高便能聞到濃鬱果香。

    猴兒沒白瞎了名字,估計過往沒少背著沈清河與同窗爬樹掏鳥窩,眼下對著這棵石榴樹,全然不在話下的樣子,三兩下便爬上去,踩在樹幹上揪著果子道:“娘子離遠些!當心砸到你!”

    施喬兒連忙跑遠,順帶把在樹底下同樣躍躍欲試的太極給薅走了。

    但看著看著,她也有點眼熱,石榴吃不吃的已經不要緊了,她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同猴兒一樣爬樹摘果。

    說幹就幹,施喬兒把太極往四喜懷裏一塞,擼起袖子便跑到了樹下,學著猴兒剛剛的姿態,雙手抱緊了樹,腳丫踩著樹身一點點往上蹬。

    笨拙,但努力。

    四喜大驚失色:“姑娘!姑娘你這是做什麽嘛!”

    雲姨娘也聞聲追了來,看著樹上的人,氣得一拍大腿道:“大的帶著小的瘋!趕緊給我下來!這樹那麽高!摔下來可了不得!家中缺石榴怎麽,就非得逮住這樹上的啃啊!”

    在雲姨娘嚷嚷的功夫裏,施喬兒已經鉚足勁爬到了離得稍近的樹幹,身子貼個上麵,伸手摘下來了一顆紅豔豔的石榴,

    正得意著,腳底一滑,仰麵摔了下去。

    施喬兒本以為這一下子得摔個半死,未想到落入個寬廣的懷中,一睜眼便是熟悉的臉。

    “相公~”她不怕了,就是有點心有餘悸,摟著人久不願鬆。

    得虧沈清河察覺不對緊隨雲姨娘而來,在人尖叫一聲的瞬間便衝上前一把接住,否則就這一下子,摔不死人也摔傻了。

    由此,昔日乖巧嬌氣的施三娘子,回家不到一個時辰,險些喜提爹娘混合雙打。

    回到閨房中,沈清河給倒黴蛋揉著摔下樹時有些崴到的腳踝,刻意沉聲問:“還敢麽?”

    施喬兒垂下眼睛:“不敢了。”

    但賊膽破了賊心不死,她嘴裏嚼著方才剝開的石榴籽,小聲嘟囔補了句:“可是它真的很甜哎……”

    話音剛落,隻覺竹香一襲,下巴抬起,唇便被堵住了。

    布滿酥麻感的短暫吮吸結束,覆在她後腦上的手掌移開,容她呼吸順暢。

    “是挺甜的,但下次不準了。”依舊是副嚴肅語氣。

    施喬兒的臉比紅透的石榴還要紅,嘴裏甜津津的石榴籽一下子沒了滋味了。

    再甜也甜不過沈清河。

    她幹脆一撲他,翻身坐在了他身上,抓著他胸膛上的衣襟,一低頭,繼續了剛才那個吻。

    一個時辰後,飯桌上。

    施虎伸手點著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瞪眼睛豎眉毛道:“不對啊!那倆主要的呢!這都馬上要吃飯了,怎麽人找不著了!趕緊去給我問問!”

    小廝到後麵一探,回來哭喪著臉道:“快了主子,說讓您幾位先動筷,姑娘姑爺有點小事忙……馬上到。”

    施虎罵罵咧咧:“大中秋的有什麽好忙的!趕緊把人叫來吃飯!去年過年就這樣,在外不忙一回來就忙,我等會倒要問問他倆都有什麽忙!”

    作者有話說:

    我若兩天屬實是虛了,明天就讓六貴人回歸我的懷抱(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