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香草芋圓      更新:2022-08-28 11:08      字數:7218
  第82章

    薑鸞是被沐浴的水聲吵醒的。

    用作臥寢的後殿七間, 從最中間的明堂往西,西次間,西梢間, 西邊盡頭的寢堂隔出一間沐浴用的小型浴殿。浴殿外打了一口深井,清冽的井水專供浴殿使用。

    這是從前臨風殿裏沒有的好待遇。

    昨夜裴顯沒走, 浴殿早早地燒好了熱水。上次丟下的那件中衣洗曬幹淨了,就擱在黃花梨的木衣架子上。

    窗外的天光已經開始亮了, 但放下的沉香色帷帳遮光, 嚴嚴實實地把晨光遮擋在外。

    薑鸞在昏暗的床裏睜開了眼。四邊掖得嚴嚴實實的衾被裏探出來一隻白藕似的手臂, 隨意地扒拉幾下,把被子掀旁邊去了。

    她在亂糟糟的床褥裏摸索著找肚兜。

    外頭值夜的白露聽到動靜, 送進來一套新裏衣。

    隔壁寢殿裏的沐浴水聲清晰入耳,白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殿下……”

    “嗯?”薑鸞聽出她的猶豫, “想講什麽?直接說。”

    白露鼓足勇氣, 她今天要說的話,不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是幾個東宮女官共同商量後要勸諫的說辭。

    “殿下,女子到了十四五歲,天葵至,從此就能孕育生子了。”白露服侍著薑鸞更衣, 因為等下還要沐浴的緣故, 隻穿了裏衣就停了手,改而把烏黑及腰的柔軟長發鬆鬆綰起。

    “裴中書……”她瞄了眼水聲傳來的浴殿方向, “又是個精氣充足的盛年男子。一兩次, 仔細地沐浴清理, 或者還無甚後果。但如今殿下和他……奴婢們都怕……”

    她說得吞吞吐吐, 但意思薑鸞聽懂了。

    她笑出了聲。

    “你說的這些,他自己應該也想到了。我看他那邊行事格外注意著,我這邊仔細沐浴清洗,該做的都做了,如果還是有了什麽……”

    薑鸞坐在銅鏡前想了想,無所謂地說,“那是天意呀。讓它來吧。”

    白露:“……”

    白露牙疼得輕喘了口氣,“怠慢不得!殿下如今連東宮駙馬都未選,怎麽能就……”

    “還是覺得女子名節有損了。” 薑鸞打斷了她的言語,

    “假設東宮裏的是位真正的皇太子,還未迎娶太子妃,先弄出了一個庶長子,會怎樣?”

    白露一怔,掰著手指回想大聞朝曆任皇太子,薑鸞說的情形雖然不多見,倒也不是沒有過。仔細數數,還不止一個。

    薑鸞自言自語:“肯定會被罵,言官看不得皇太子私德不修,朝臣們巴不得每一任的東宮都是毫無瑕疵的完人。但罵完了也不會怎樣。皇太子依舊安安穩穩地端坐東宮。歸根到底,不就是屋裏納了個喜歡的人,生了個兒子。”

    “怎麽到我這兒就不行了?”薑鸞的指尖繞著烏黑的發尾,思索著。

    “一來,因為我是個公主出身。二來,東宮裏還沒有駙馬。但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為我朝裏的人還不夠多,我手裏的權還不夠大。身上隻有一個幽州牧的虛職,東宮放出去任職的也隻有謝瀾一個。裴中書一會兒幫忙一會兒不肯的,隻能算半個人……”

    白露道,“殿下說的極是。眼下是關鍵時刻,因此才要謹慎行事,千萬不要弄出條性命,耽擱了整年啊。”

    薑鸞想清楚了厲害,總算認真起來,點頭應下。

    “你們勸諫的正是時候,之前是我大意了。原想著有了就有了,生下來又不打緊。我還挺想看看裴中書的小孩兒會長成什麽模樣,乖巧還是討嫌,一雙眼睛會不會隨了他……”

    嘩啦一聲輕響,浴殿通往寢堂的木門打開了。

    裴顯衣裳穿戴整齊,從浴殿裏出來。

    薑鸞和白露同時閉了嘴。白露起身福了福,陪著薑鸞進去浴殿梳洗沐浴。

    寢殿的熱水預備得多,薑鸞這回清洗得格外仔細,花了平日裏兩倍的時間。

    挽著濕漉漉的長發出來時,裴顯已經站在窗邊等候多時了。

    “今日生辰的大好日子,殿下需要早些穿戴妥帖,去紫宸殿覲見聖人。臣在紫宸殿外等候殿下。”

    薑鸞走近他身側,懶洋洋地輕踢了一腳。

    “從我床榻上下來,用了我的浴殿,站在我的寢屋裏,還喊殿下?”

    她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上臂的人體熱度貼她的臉頰,她不輕不重地咬下去,隔著幾層布料不客氣地留下一排小巧的牙印,

    “給你一次改口的機會。叫我什麽?”

    裴顯的手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以攫取保護的姿態,把她扣緊在懷裏。

    “阿鸞。”他改口喚道。

    薑鸞滿意了。

    兩人靠在窗邊無聲地擁抱了一陣,薑鸞趴在他的胸膛上,耳聽著沉穩均勻的心跳,又問他,

    “我生辰當天,你早晨要覲見聖人做什麽。別拿朝廷政務煩我跟二兄。”

    裴顯隻說,“不是煩擾聖人的朝廷政務。”

    天光逐漸亮起,昏暗寢屋裏的旖旎消散,裴顯踩著清晨的露珠去外皇城值房。

    日上三竿時分,薑鸞穿了身妥帖的華麗長裙,去紫宸殿見二兄端慶帝。

    巍峨莊嚴的紫宸殿外,兩人正巧在兩處長廊的連通處相遇。一個微微頷首、腳步不停地走過去,一個肅然停步等候皇太女先行。

    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彼此遞過一個交纏的眼神。

    ——

    薑鸞年少,自古流傳下來的習俗,少年人的生辰不能大辦,怕折損了福氣。

    薑鸞今天去了紫宸殿,赴的是家宴。

    今年的生辰宴格外不同。

    懿和公主薑雙鷺已經定下了出降的日期。出降需要的大小物件,宮中六局去年就準備好了,宮裏的太妃嬪妃們的添妝都送過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現成的正紅織金的龍鳳嫁衣隻需要從庫房箱籠裏拿出來,掛在陽光下曬一曬。

    薑雙鷺出降的日期,定在四月。

    謝征前幾日入宮回稟過端慶帝,等懿和公主出降,他就會按舊製請辭了值守宮禁的職務,就連驃騎大將軍的職務也要卸下,打算以平盧節度使的身份回遼東。

    端慶帝都覺得不好意思,連聲拒絕,堅持把驃騎大將軍的榮銜給妹夫留下了。

    今天是薑雙鷺在出降之前,皇宮裏給薑鸞過的最後一次生辰。

    薑雙鷺早早地就在紫宸殿裏等候。

    生辰宴席定在靠近蓬萊池的偏殿,景致最好的溫室殿。

    因為這次宴席的不尋常,薑鸞連宗正卿家裏的薑三郎都叫來了。明著祝賀生辰,也有薑雙鷺出降之前,和交好的家族親友當麵辭別的意思。

    端慶帝薑鶴望在宴席中途過來入座。

    他今日穿得尋常,精細刺繡的朱色常服上連個龍爪都沒有,隻繡了青鬆流雲,頭上戴了慣常的翼善冠。除了氣色還是不大好,說句話就要斷斷續續地咳嗽幾聲,打扮得倒有幾分去年做閑散王爺時候的模樣了。

    小規模的家宴,氣氛鬆快隨意,就連起先局促的薑三郎都放鬆下來,重新談笑風生。

    懿和公主薑雙鷺吃到一半,看看左右,忽然想起來小侄兒,問薑鶴望,“二兄,虎兒呢?”

    薑鶴望聽到虎兒,臉上難得的笑容就消去了。

    “虎兒在椒房殿,皇後那處。”他開了個不是很好笑的玩笑。“皇後還在生氣。莫說你們,為兄自己都有三五日未見兒子了。總不能發兵去椒房殿把虎兒搶來吧。”

    氣氛沉悶下來。

    薑雙鷺懊惱地咬住了下唇。

    如果是其他的緣由,她早就自告奮勇過去二嫂那邊,勸她放寬心結,和二兄重歸於好。

    但二嫂的心結,從顧六郎而來。

    顧六郎死在她麵前,也從此成了她的心結,薑雙鷺如今見不得二嫂。

    薑鸞夾了一塊蜜汁鵝脯,神色如常地招呼家宴上的各人,

    “嫂嫂會好生照顧虎兒的。二兄不要憂心,等下我去椒房殿看看嫂嫂和虎兒。”

    端慶帝擺擺手,“今天是你的生辰,大好日子……咳咳咳……莫要多想,好好吃席。”

    宴席還算平靜安樂地到了尾聲,徐公公過來,低聲附耳說了句,

    “聖人,裴中書在殿外等候了有一陣啦。老奴瞧著宴席剛開始那時,裴中書就來了。不讓門上通傳,說不敢擾了皇太女殿下的生辰家宴。”

    “哎喲,那等了有整個時辰了。”端慶帝在徐公公的攙扶下起身,“扶……咳咳……扶朕去隔壁延英殿。召裴中書進來說話。”

    裴顯說起的是一件私事。但也是正事。

    天家無私事。

    他在端慶帝麵前提起了東宮皇太女的婚事。

    “去年危難之時,皇太女入主東宮,穩定社稷。如今皇太女已經受命幽州牧,入朝觀政。臣以為,政事不應影響殿下的婚事。聖人當年十六歲成婚,十八歲喜獲麟兒,皇太女殿下如今也十六了。”

    薑鶴望其實這陣子也都在心裏琢磨著。

    “裴中書說得有道理,可見是真心替阿鸞考慮啊。不枉你們曾經舅甥一場,彼此的情分還是在的。”薑鶴望感慨說。

    他心裏最近挺犯愁。眼前有了個能商議的人選,他終於能把心事說出來商議了。

    “原以為阿鸞心裏的是謝五郎。朕最近瞧著不像。”

    他愁眉不展地說,“喜歡的人,當然是放身邊。哪有把人遠遠的放出去的?隻怕還是那個盧四郎。裴中書可知,她二月裏求到朕麵前,好說歹說,還是把盧四郎的奴籍給去除了,如今已經恢複了良籍。”

    裴顯噙著笑聽著,並不應答。

    她不止把盧四郎的奴籍除了,還打算讓他入仕,把東宮舍人的職位給他。

    崔瀅的東宮舍人不好辦。李相代表了朝中一股老臣勢力,見不得女公子入仕。但崔瀅是四大姓出身,她父親是崔知海,她的東宮舍人加一把火,倒不是不能辦。

    但盧氏和他有家族仇怨。盧四郎想入仕,他必定阻攔到底。

    裴顯輕描淡寫地在端慶帝麵前提了幾句,端慶帝果然大為驚異,連連搖頭,

    “不成,不成!阿鸞太胡鬧了。頂著盧氏的姓,盧四郎這輩子能做個庶民,阿鸞喜愛他,讓他隨侍東宮,安穩度日,已經是天大的福分。裴中書,你在政事堂,你得攔住她胡鬧。”

    裴顯不動聲色地聽著。

    盧四郎以庶民的身份‘隨侍東宮’,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安穩度日。

    “皇太女殿下的駙馬人選,還是要早日議起來。”

    他在禦前提議,“殿下還年少,心思善變。臣曾問了她幾次,每次她給出的人選都不同。不如由聖人做主,以兄長的身份,當麵詢問幾句殿下的心意?”

    薑鶴望陷入了思索。

    他忽然記起來,正月裏,薑鸞曾經說過,她喜歡上一塊石頭。

    她要做些不好的事,惹那塊石頭生了怒氣,或許會報複她。

    她還當麵開玩笑地提起過,要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給她庇護。

    薑鶴望醒悟過來,是不是阿鸞最近做了些什麽,惹惱了謝五郎。謝五郎沒有對薑鸞報複,而是自請離開東宮了!

    “哎喲!”薑鶴望懊惱地說,“想岔了,她心裏頭的那個應該還是謝五郎。她在朕麵前提過的。”

    裴顯霍然抬眼!

    禦前不能直視龍顏,銳利的視線瞬間又轉去其他方向。

    薑鶴望越想越覺得條條樁樁都對上了。

    他跟裴顯商量著,‘朕本來就覺得,盧四郎雖然相貌生得好,但脾性才情都比不過謝五郎,不可能是阿鸞心裏的那個。想來想去,應該還是謝五郎。裴中書的意思,是讓朕當麵和阿鸞提一提賜婚的事?’

    他自言自語地說,“還是朕先把謝五郎的父親召入宮,和他父親提一提——”

    話音剛落,裴顯已經斬釘截鐵道,“聖人三思。殿下的心思多變。臣的意思,還是先問一問殿下那邊。”

    “殿下喜愛相貌出眾的郎君,過去屬意謝五郎,周圍的人都看得出。但最近謝五郎入了吏部,政務忙碌,清減了不少。倒不是說不好看了……臣前兩天見麵時眼瞧著,人憔悴了幾分,氣色比不上過去。”

    裴顯淡淡道,“謝侍郎今年二十三,年紀也不算小了。一來,殿下對謝侍郎的喜愛,是不是到了願意選為駙馬,放在身邊一輩子的地步,還不可知;二來,謝侍郎極為看重仕途,選了駙馬,不得入朝廷中樞,謝侍郎自己隻怕也不願意應。若是知會了謝家的長輩,長輩強壓來的姻緣,並非東宮幸事。”

    端慶帝覺得裴顯這番話掏心掏肺,說得極有道理,重重地一拍床,憤然道,“阿鸞沒說錯,果然是塊又冷又硬、捂不熱的頑石!不選他!”

    裴顯讚同。

    “以臣愚見,聖人還是先聽一聽皇太女殿下自己的意思。看看殿下最近有沒有改變了心意,心中有沒有了其他中意的人。”

    裴顯今日覲見的目的達成,和端慶帝閑談了幾句,問了病情,起身就要告退。

    端慶帝叫住了他。

    “今日裴中書的這番話,朕看得出,你是真心實意地替阿鸞打算了。”端慶帝揮退了服侍宮人,靠在龍床上,感慨萬千。

    “這邊沒有旁人,朕和裴中書說幾句交心話。過去幾個月,一直有許多人在朕的耳邊嘮叨,叫朕提防著裴中書。說你鷹視狼顧,桀驁之臣,心中所謀深遠,不是個安分的。”

    端慶帝搖頭,“庸人誤事啊!朕看來看去,裴中書你好得很。朝中這麽多的大臣,能和朕說道一處去的,能撫慰朕心中憂慮的,隻有裴中書了!”

    裴顯停步回身,淡笑,“謝陛下信重。”

    “朕今天也跟你透個底。”端慶帝接著往下說,“阿鸞的婚事,朕從去年就在心裏盤算著。她今年十六,大好的年華,真讓她孤零零過一輩子,朕這個兄長無顏去地下見先帝。但朕幾次想要尋合適的世家子相看相看,剛提出一點話頭,就被人摁回去!李相堅決反對,哎,還有王相。王相也不讚同。”

    “現在王相退了。朕看李相在政事堂裏說話也不像從前那麽多。你是向著阿鸞的,崔中丞也向著她。朕覺得,機會難得,可以趁現在的空擋,趕緊地籌辦起來。”

    端慶帝鄭重地把事情托付給裴顯。

    “裴中書,你和阿鸞曾經結下一段舅甥的情誼。如今情誼還在,朕深感欣慰。朕有空會召她來,仔細問詢一番,問出她心裏的人選,再召你商議商議。不管阿鸞的駙馬選了誰,哪怕她真選了盧四郎,大不了給他一個閑散官職,讓他陪伴阿鸞開心暢意。你全權代朕籌辦就是。”

    裴顯神色不動地應下。

    隨即又確認地追問,“不論殿下選了誰,臣都照常籌辦?”

    端慶帝想起薑鸞的做派,趕緊補了一句,“需得是沒妻室的。皇家姻緣,講究一個正緣,我們不做以勢壓人、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裴顯應下,“臣告退。”

    端慶帝看裴顯出去,留意到他腰間掛在金魚袋旁邊的玉佩和香囊,跟徐公公閑話,

    “京城眼看著是太平了。記得去年朕剛登基那陣,裴中書去哪兒身上都掛著劍。這會兒身上掛起香囊了。”

    徐公公觀察地更為細致,笑道,“掛的是沉水香。香氣馥遠悠長,襯裴中書的人。”

    端慶帝哦了聲,“阿鸞似乎也喜歡沉水香。”

    徐公公笑答,“皇太女殿下是喜歡沉水香。不過除了沉水香,殿下似乎也喜愛其他許多種的香。”

    背後被人議論著的薑鸞,此刻正走在出去紫宸宮門的長廊上,和二姊說悄悄話。

    “珠寶首飾衣裳二姊應該都不缺了。”兩人走在長廊,薑鸞提起一樁事,“妹妹再給你加點添妝吧。”

    薑雙鷺愕然,“還有什麽添妝。去年你都送過了!”

    薑鸞抿著嘴笑,附耳過去,悄聲說,“上個月給二姊在京城置備了一座莊子,幾百畝田產,地契早上送到景宜宮了。二姊回去應該就能看到。”

    薑雙鷺震驚了。

    “不成不成,實在太貴重了。而且我實在不需要這些。四月我在京城,四月底便啟程去遼東。我用不著京城的莊子。”

    薑鸞堅持要給,“京城的地契你留著。你人在遼東過得好,京城的田產莊子就扔那兒無需管。如果你在遼東被人欺負了,帶著你隨行的人回來,京城裏有地方住。”

    薑雙鷺覺得太貴重,心裏不安,再三地推拒。薑鸞隻抿著嘴笑,不肯鬆口,

    “二姊隻管收著。阿鸞現在手上有錢。”

    姊妹兩個邊走邊閑談笑鬧,長廊走到盡頭,橫次裏穿過來一行人。

    裴顯在幾個禦前內侍的帶領下,抄近路過來。

    兩邊正好撞上了。

    “找二兄說話說完了?”薑鸞停步問,“禦前領了什麽差事,出來就堵我?”

    “確實有事找殿下。”裴顯遙遙地停步,衝著薑鸞客氣地頷首,“不過並非公務。還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薑鸞便走出幾步,兩人遠遠地站在長廊另一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話。

    薑鸞拿眼風瞄他,“你要說什麽,正經點說。二姊在麵前盯著呢。”

    裴顯規規矩矩地站在她麵前三步外,從袖裏掏出一張精美請帖,雙手奉上,果然極正經地和她說起一件事。

    “恭賀殿下生辰。京城春日好事連連,家中侄女定在四月出嫁,還請殿下有空蒞臨寒舍喝一杯喜酒。”

    薑鸞詫異地翻了翻大紅請帖。出嫁的是原來是在京郊別院有過一麵之緣的裴家小六娘。

    “你家六娘和我同歲吧。”薑鸞想了一會兒,“記得是個守禮乖巧的小娘子。說給了哪家郎君?”

    “新郎名叫崔瀧。乃是崔中丞的侄兒。雖然是庶出,人品端良,勤奮上進,是可造之材。”

    “崔瀧?沒聽過。”薑鸞隨手翻了翻請帖,看明了日期,把請帖交給隨行的女官,隨口問,“長得可好,可配得上你家小六娘?”

    “殿下見過的。”裴顯護送她往前行了幾步, “崔瀧,就是去年秋日宴上得了殿下青睞、召近身說話的崔家小郎。”

    “竟是他。” 提起秋日宴上的崔小郎,薑鸞依稀有些印象,“長得秀氣,人害羞。記得他過了年才十七?”

    “年紀是不大。但是已經可以定下的時候了。和我家六娘脾性也相合。”

    裴顯把薑鸞送到薑雙鷺身側,邊走邊說,“殿下和我家六娘一般年紀,聖人剛才相召,說殿下可以開始考慮駙馬人選了。”

    薑鸞聽著聽著,感覺哪裏有點不對勁,“怎麽變成二兄相召了?剛才明明見你在殿外等著覲見。”

    裴顯笑而不答。

    短短十來步距離並不遠,薑鸞走出幾步,有所察覺,往身側瞟了眼,

    “換新衣裳了?早晨見你穿的不是這套。你穿這身鴉青色的蜀錦料子好看。”

    “謝殿下誇讚。“ 裴顯平淡道,“值房裏親兵備好的衣裳罷了。”

    把人護送到了薑雙鷺身側,並不多話,客氣告辭。

    薑雙鷺瞧著裴顯挺直如鬆的背影,露出詫異神色,直到人走遠了,才輕聲和薑鸞道,

    “原本以為是我聞錯了。沒想到真是裴小舅身上佩了沉水香,那香氣留得久,阿鸞你也喜歡的。裴小舅今天這身穿得也齊整。他不常用這麽好的蜀中錦彩料子,裁製得也好,極襯托他。是不是等下要會客?”

    許久不見薑鸞答話,薑雙鷺側頭打量,卻發現薑鸞的目光正盯著遠去的挺拔背影。

    薑鸞在瞧那道身影腰間掛著的鬆草紋香囊。

    “稀罕事。裴中書身上帶回香囊可不容易。”她瞧著瞧著,彎著眼笑起來,繼續和二姊往前走,

    “新衣裳是值房裏親兵備好了的,難不成香囊也是親兵備的?我瞧著不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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