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扯平
作者:
東邊月亮圓 更新:2022-08-27 08:50 字數:5592
第90章 扯平
二合一
陽春三月, 萬物複蘇。
虞得得小朋友正式滿月,整個人跟剛出生時比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五官也變得逐漸清晰。
他的眼睛像爸爸, 大概是年紀小,那種異域的感覺更加明顯,鼻子卻像媽媽,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挺拔, 連皮膚也開始慢慢轉白, 不難看出平常被照料得很好。
兒子尚且如此,聞欣更不例外, 她臉色紅潤, 看不出是剛生過孩子,因為能下樓玩耍曬太陽,一股生機從內到外的散發著。
正是午飯後的點, 太陽掛在高空,曬得人懶懶洋洋的。
聞欣避開樹蔭走,恨不得陽光把自己包圍,臉都要朝著天空, 也不怕不走路撞到什麽。
自然, 她是不害怕的。
虞萬支牽著人,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心裏鬆口氣說:“要不要吃點東西?”
還吃,聞欣最近都穿得鬆鬆垮垮,剛剛要下樓前才意識到自己的腰圍比懷孕前寬兩寸, 舊褲子壓根都穿不了, 隻有些鬆緊帶的款式可以穿。
那都是大肚子時做的, 以方便為主, 壓根和漂亮不沾邊。
任誰從小到大都好看,一時半會也不能接受。
聞欣搖頭說:“我不吃,不能再吃了。”
虞萬支摸著她的手腕,仍舊是纖細,心疼道:“瘦成這樣了。”
聞欣的四肢本來就沒怎麽變過,頂多是生產前有點水腫,因此她一直以為生完肚子也會馬上扁下去,結果有些不盡人意。
她掐著自己的腰說:“才沒有。”
虞萬支看她眼睛都快瞪出來,在她腰間的軟肉上戳一下。
聞欣怕癢,往後一躲正經說:“反正我要把舊褲子都穿上。”
有些甚至是新做的,穿不上多浪費啊。
虞萬支有點想反駁,看瞅著她的神色又憋下來,隻道:“那我幫你做點啥?”
聞欣眼睛轉好幾圈,思來想去最後說:“不許老叫我吃東西。”
她饞,有人問就忍不住。
得,虞萬支把要掏奶糖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點點頭說:“一切服從指揮。”
他像模像樣舉手行禮,叫聞欣心情大好,邁開腳步往前走,忽然說:“三期是不是要開始賣了?”
錦繡城的規劃有好幾期,可以說附近這幾千畝地都沒放過,別看四周是農田,但住著的人是不少。
虞萬支道:“估摸著五一。”
五一啊,聞欣最近每天都看新聞,說:“五一後就開始雙休了。”
擱她還在服裝店上班的時候,逢周日都是生意最好的,以後每周休兩天,肯定人更多。
虞萬支心想怎麽休都跟自己沒關係,頂多是將來兒子上學少一天。
他道:“下學期小學也要開始招生了。”
據說是錦繡城出地出力,好些人買這兒的房子就是為讓孩子上學。
但一茬有一茬的難關,到初中要是還沒辦法落實戶口,就隻能回老家了。
想起這個,虞萬支道:“得得的暫住證也得辦。”
不在街道登記,回頭被查到就得罰款,大家情願花五十塊錢跑一趟,也不會將來花大錢。
兒子的事情都是他經辦,聞欣想想說:“那要不要登記名字。”
虞萬支搖頭說:“不用,但要節育證明。”
聞欣是順產,所以當時沒給上節育環。
她摸摸自己可憐的肚子說:“那我還得挨一刀。”
就是她願意,虞萬支也舍不得,指著自己說:“我去做。”
有點像天方夜譚,聞欣好奇道:“男人也上環?”
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別說是他,連虞萬支都是自己多方打聽過才知道的,解釋說:“不是,就在切一下。”
聽上去像是輕飄飄的一刀,聞欣還是有點害怕,說:“肯定很疼。”
虞萬支心想應該還好,市醫院據說去做過的男人不少,說:“不用開肚子。”
聞欣的心放下來一半,又問道:“不影響那什麽吧?”
虞萬支笑得有點曖昧,心想大家不愧是夫妻,關心的事情居然差不多。
他捏捏她的耳朵說:“保證跟以前一樣。”
好像誰稀罕似的,聞欣踩他一腳說:“臭流氓。”
那也得看對誰耍,虞萬支一挑眉說:“就是要休息幾天,得得要辛苦你一點。”
他們這代人,醫學觀念沒多少,隻覺得進一趟醫院都不是小事,這都能稱得上是手術的,哪怕為將來都要好好養著。
聞欣其實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畢竟她是順產,年紀不大,又是從小到大幹活的好身,她為自己逃過挨刀的這一劫鬆口氣,握著他的手說:“我不辛苦。”
眼睛裏是無法坦白的慶幸,莫名覺得羞愧起來。
虞萬支摸摸她的臉說:“很辛苦的。”
要不是暫住證很重要,他也不會非趕著這個時間去。
不知道的以為是放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呢,聞欣笑出聲,擼起袖子說:“別小瞧人,我也很能幹的。”
七十年代生於鄉間的人,有誰是吃不得苦的。
虞萬支見不得她的皮膚露在外麵,把袖子又扯下來說:“當心鑽風。”
哪來的風,連樹葉都不肯晃一下。
但聞欣乖巧地笑笑,回家時的腳步看上去居然比出門的時候雀躍。
虞萬支就是帶她出門轉個圈,還以為要半天才能哄回家,心裏雖然鬆口氣,但還是說:“怎麽這麽高興?”
聞欣先是親他一口才說:“想到你要去挨刀,忽然覺得很公平。”
她身體上那點些微的不適煙消雲散,隻是講出來好像有點過分。
虞萬支不覺得,扣著她的手指說:“是不是還很疼?”
說真的,也就是生那一陣真的要人命。
聞欣本來就是愛哭的性子,想起來都眼眶紅紅的,含淚點頭說:“超級疼。”
可是陣痛的時候,她一滴淚都沒有掉,還勉強地笑笑。
虞萬支想起來就難過,說:“對不起。”
有什麽好道歉的,聞欣手背在臉上毫無章法地擦著說:“是我要生的。”
怨不得人。
虞萬支指腹劃過她的眼角,安慰道:“要不你再踹我兩下?”
說不準還能更高興點。
聞欣噗嗤,在他肩上捶一下就算完事。
兩個人這才進家門,正好聽見虞得得在嚎啕。
還怪有勁的,聞欣一下子對他充滿憐愛,從張阿姨手上接過來說:“哭什麽呀小寶貝。”
虞萬支看一眼手表就知道是喝奶的點,打開暖水壺先給自己倒一口,這才擰開奶粉舀一勺,看著底下露出來的鐵皮,心裏的小算盤又打起來。
孩子胃口一天勝一天,一罐九百克的奶粉就要七十塊錢,按現在的奶量隻夠半個月的,更別提一片八毛錢的尿不濕。
說誇張點,要不是自家的孩子,他都得說一句是無底的窟窿。
自然,省錢的養法也有,可一來他們都舍不得,二來這樣做父母的省心很多,別的不提,聞欣夜裏就能睡整覺。
這樣算起來,是再劃得來不過。
虞萬支微微晃著奶瓶,心想明天還得再買兩罐。
聞欣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麽,哄著孩子說:“再等等,爸爸馬上就來好嗎?”
虞得得像媽媽,是個經不起餓的,扯著細細的小嗓子,擠眉弄眼的一滴淚都沒有。
要不是他才一個月大,聞欣都得批評句“假哭”,好笑道:“知道你很餓,咱們悠著點行嗎?”
虞萬支恰在此時過來說:“給我吧。”
他覺得少幹活有利於恢複。
聞欣心想自己又不是瓷娃娃,但還是隻坐在一旁看,忽然鼻子動動說:“要換尿布了。”
她鼻子最靈,虞萬支哭笑不得說:“讓他吃完再換。”
張阿姨不湊小兩口的熱鬧,打盆水過來說:“那我煮晚飯了?”
她本來是負責帶孩子的人才對,現在已經變成買菜做飯幹家務,誰叫沒有可以摻和的地方,不過哪樣對她來說都是工作,隻要錢給到位就行。
反正她飯菜做得好,聞欣一聽就忍不住咽口水,可下午的話還言猶在耳。
虞萬支給她台階說:“早上我特意給你買的牛肚,先吃好不好?”
聞欣下巴略抬,一副勉勉強強的樣子說:“行吧。”
眼睛裏要不是帶笑,虞萬支也叫糊弄過去了。
他裝作沒看見,麻利把兒子收拾好。
虞得得剛換過尿不濕,又是香噴噴的小孩,大方地給父母露出一個笑容來。
光禿禿的牙床,叫人看著也想笑,聞欣輕輕地翻看著他稀疏的頭發說:“胎垢還有一塊。”
醫生說別硬摳,回頭就會掉,可她瞅著有點膈應,天天都得看上好幾遍。
虞萬支湊過來看,隻剩下指尖那麽大。
他道:“也快了。”
夫妻倆挨著頭研究,好像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虞得得卻不管誰是主人公,眼睛一閉又睡過去,也不知道是夢見什麽,嘴角無意識地抽動著。
虞萬支心想還挺愛笑,說:“感覺得得有酒窩。”
聞欣沒看出來,倒覺得臉是圓滾滾的,說:“他會不會吃得太多?”
又道:“要不還是我喂,省點錢。”
月子的時候虞萬支不想折騰她起夜,都是自己一手包辦,現在她能管,不如少花點錢,不然也是坐吃山空。
但總不能用孩子綁她好幾個月,虞萬支道:“人家說‘吃慣母乳的不喝奶粉’,這樣你就脫不開手了。”
倒不如還是現在這樣,反正他們是攢著錢預備給孩子花的。
聞欣也正琢磨著這件事,掰著手指頭說:“是不是剩一年,那三萬塊錢就還完了?”
說的是虞萬支當時開加工坊時借的那筆,每個月還六百六,一眨眼四年已經過去。
虞萬支知道她提這個的意思,說:“等得得滿百天,咱們就開始找店鋪。”
沒辦法,加工坊吵鬧的環境並不適合帶孩子,不然他天天背著兒子去幹活也行,思來想去還是自己做老板方便些。
家裏一筆債接一筆的欠,好像這幾年就沒有無債一身輕的時候,得虧是月月都還得上,不然聞欣頭發都能愁到掉光,歎口氣說:“又要好幾萬。”
還不是穩打的買賣,萬一全砸手裏可不好講。
虞萬支手戳在她的眉間說:“眉頭鬆開些,我來搞定。”
加工坊的生意算是蒸蒸日上,做技術活的名頭打出來就行,他道:“我現在每個月也能掙兩千。”
兩千說多不少的,扣掉貸款和張阿姨的工資,加上個呼吸就要錢的小崽子,也就夠花銷而已,要不是生之前攢著一萬塊,聞欣連坐在這兒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她晃晃腦袋說:“沒事,家裏不緊張。”
又說:“得虧要孩子晚。”
擱前幾年,別說是一萬,五百塊錢都要他倆半條命。
虞萬支也這麽覺得,心想二十八當爹其實正正好,說:“幸好離家遠。”
老家那地界,別說結婚五六年才生,就是超過五六個月沒動靜,出門左鄰右舍就得追問兩句,家裏人能急得上吊。
提到家,聞欣就琢磨著怎麽娘家的滿月禮還沒到。
別說她就惦記著錢,但人情來往本就是理所應當的,她不管是侄子侄女還是外甥女的份都沒落下,這要是誰不還,那大家就一拍兩散的好。
她道:“對了,聞婷寄了六百,說給孩子買個小鐲子,你明天記得去把錢取出來。”
匯款單早上剛到,她差點給忘記。
虞萬支替小姨子心疼起來說:“她也才工作,掙點錢不容易。”
聞婷去年六月份大學畢業,因為成績優異留校工作,學校管吃管住,可現在做老師不過體麵而已,加上也不是什麽富庶之地,工資並不算高,別全副家當全拿來送禮才好。
到底是親姐妹,聞欣道:“她要沒錢,不會充大頭。”
達才能則兼濟天下,姐妹幾個都是先管好自己的個性。
虞萬支稍微放點心,把這筆人情記下來說:“那回頭給得得戴上,拍張照給他小姨寄過去。”
這兩年開始流行什麽數碼相機,膠片機的價格跌得狠,現在普通國產的五六百就能買一台。
他尋思孩子一天一天大,多拍幾張做紀念也好,那天咬咬牙給買下來的。
拿到家,光拍聞欣就用一卷膠帶。
她想起來就好笑說:“跟之前拍的一起拿去洗。”
虞萬支估摸著效果不大好,他是新手啊,先鋪墊兩句說:“你好看,拍出來肯定好看。”
聞欣一眼看破,用腦袋撞他一下說:“行啦,隻要拍到人我都不生氣。”
虞萬支反而慌張起來,心想自己當時鏡頭應該都對上了。
他思索片刻,聽到“開飯”的聲音站起來說:“先吃吧。”
餐桌上坐著三個人,比兩個人的時候更安靜。
張阿姨倒是不見外的,嘮嗑說:“豬肉又漲了。”
聞欣都好久沒去過菜市場,說:“多少錢啊?”
張阿姨咂舌道:“五塊二,吃供應那幾年都沒這麽貴。”
以前雖然樣樣要票,但舍得錢的人家花上兩三塊也能買一斤,那幾乎是大家能想象得到的天價,誰能預支這三五年是一路飆漲,漲的那些工資都不夠用的。
聞欣是倒吸口氣,模糊回憶道:“怎麽記得去年還是四塊。”
虞萬支也就最近沒怎麽去,不確定道:“過年的時候才五塊。”
按理正月會更貴,怎麽過一個月不降反升,講出去都沒人信。
誰說不是啊,張阿姨自己很勤儉,要不是做這份工作能跟著雇主家吃飯,她是一禮拜都不見葷腥的,說:“反正這世界大變樣了。”
準確來說,就這十來年,那簡直是翻天覆地。
別的不提,就工業區這片都在大搞建設,隔段時間不在街上走,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這天是虞萬支結紮的日子,夫妻倆一塊出的門。
聞欣久違地跨出小區大門,坐在公交車上說:“感覺路也不一樣。”
這條路虞萬支幾乎天天走,說:“新種的樹。”
聞欣了然點點頭,像剛進城的時候一樣嘰嘰喳喳。
可見是憋得不輕,虞萬支摸摸她的頭發說:“其實我自己去也行。”
按醫生說的壓根不複雜,現在去做,觀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
但聞欣放心不下,心想虞得得還有張阿姨管著,執意跟著他一起。
有人陪著是好事,不過跑上跑下的還是虞萬支自己。
他交完費說:“等下就出來,別擔心。”
聞欣想不起來自己生得得那天的情形,點點頭坐在長椅上,抱著他的包,盯著手術室的門。
裏頭虞萬支打了麻藥,心想聞欣生孩子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也這樣,思緒飄來飄去,還有一部分意識是清晰的,隻覺得自己是案板上的一塊肉,任醫生宰割。
這一刻他想明白件事,那就是雖然別人是在救死扶傷,但他作為人的尊嚴實在太渺小,甚至有隱隱的刺痛感。
因此他稍微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說:“聞欣,咱們以後一定都健健康康的。”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聞欣點頭道:“那當然。”
又捂著他的嘴巴說:“不許說話,好好休息。”
這種似曾相識之感,虞萬支好笑道:“我又不是坐月子。”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的那啥感覺比筋骨還要緊些,畢竟男人嘛。
聞欣眼神微微向下看說:“那你就當自己是,也體驗體驗。”
虞萬支想到即將被禁錮在床上,嘴角抽抽,又覺得她的表情透著“心滿意足”四個字,心念一動說:“好,不過我就十天。”
他還得去上班呢。
家裏就指著這麽個掙錢人,聞欣也沒強硬,畢竟醫生都說“可以”。
她摩拳擦掌道:“一定讓你好好的。”
看上去可不像是這麽回事,虞萬支心裏歎口氣,卻全是縱容。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十二點左右,也可以明天來看。
PS:好男人世上難找,但必須夠好才能做男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