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蕩秋千
作者:玖拾陸      更新:2022-08-26 13:53      字數:2262
  第71章 蕩秋千

    熱茶氤氳。

    秦鸞搖了搖頭:“哪有什麽不能問的,沒有那麽神秘。”

    許是提到了觀中生活,她的語氣裏透出了幾分懷念。

    “上回與國公爺提過,在山上時,除了日課,所有人都要灑掃、劈柴,”秦鸞道,“我剛上山時,不會劈柴,險些把一位師姐的腳給劈了。

    師父教我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自己打理自己,不與其他人添麻煩。

    所有雜務,連師父都不能躲懶。

    觀中隻有一人、靜寧師太,她有瘋病。

    病發時誰都不認識,怕她傷著自己,師父會給她用紓解的藥,讓她睡過去,她的日常事務就由其他弟子去做了。

    她也有清醒時,對誰都很溫柔,一塊灑掃、劈柴……

    我那點能耐,其實不是師父認真教的,是我好奇貪玩,纏著師父琢磨的。”

    什麽笑符、哭符、大喘氣符,全是小孩兒玩意。

    秦鸞剛上山時,不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與環境,師父弄出來逗她。

    她覺得有趣,記在心裏,等到對畫符有些心得了,就照著研究。

    “師父沒指著我光耀師門,”秦鸞笑歎,“就由著我胡來。”

    林繁輕笑。

    很質樸、簡單的日常小事,由秦鸞講來,就帶著一股風趣之意。

    其實,誰的成長之中,尋不出些許活潑的瞬間?

    林繁也有。

    他隻是,很少去回想而已。

    此刻聽秦鸞講述,不自禁地,林繁也想起了些往事,與父親的、母親的、姑母的,以及黃逸等幾個玩伴的。

    而填充在瞬間與瞬間之中、那些大量的時光裏的,是單調的、日複一日的操練。

    念書、習武。

    三伏三九。

    倏地,林繁想到了馮靖說的。

    “秦姑娘年紀不大,能修如此能耐,定是吃了不少苦。”

    是啊。

    誰的一身本事,不是靠吃苦得來的呢?

    說得再是輕鬆愉悅,依舊有苦楚。

    就因為出生時被批算的命數,同為永寧侯的孫女,兩位秦姑娘的成長截然不同。

    秦鴛在京城裏,一手葉子牌打無敵手。

    林繁也聽說她的另一個名聲,秦二姑娘的武藝在一眾將門姑娘裏都極其出色,甚至,有些練功不刻苦的同齡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秦鸞去了山上道觀,修了道家術法,卻也落下了武藝,連翻個院牆都要借助邊上的大樹。

    不僅僅如此,秦大姑娘真正被改變的,是她和家裏人的關係。

    “你與大公子,”林繁思考了一下用詞,“看起來不太熟悉。”

    “近幾日好些了,剛回來時更生疏,”秦鸞道,“哥哥現在對我,一直都小心翼翼,我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不是這樣。”

    那是母親去世不久的事情了。

    也是為數不多的,秦鸞能記得清的,幼年的事。

    那時的秦灃並不懂什麽是“親緣淺薄”,剛剛對“生死兩別”有了些概念。

    喪母讓他傷心極了,又擔心比他還小的秦鸞會想娘想得吃不好、睡不好,就想著法子逗她。

    三天兩頭,秦灃就給她買糖葫蘆、買風車、買花傘。

    孝期裏原是不該玩那些花花綠綠的玩意兒,但秦灃哪懂那麽多,掏了銅板就買。

    後來有一日,秦灃空著手來尋她,沮喪極了。

    他說,祖母惱他功課,斷了他的零花,往後,他要存一月兩月,才能存出銅板買有趣玩意兒。

    “等長大些了,我才明白其中道理,”秦鸞彎著眼輕笑了聲,“我們當時都太小了,祖母舍不得硬逼著哥哥弄清楚那些規矩、命數,才扣他的銀錢,哥哥沒有閑錢了,就不會老想著買東西給我了。”

    再後來,他們兄妹更大了。

    秦灃自然而然得懂事,一月比一月更小心,生怕她又出什麽狀況。

    林繁握著茶盞,善意地笑了下。

    哥哥給妹妹買小玩意兒,於日常生活之中,再常見不過。

    落在秦家兄妹身上,又帶了幾分心酸。

    偏偏,由秦鸞來講,滿是童趣。

    酸中透著了清甜。

    林繁想,秦鸞很會說故事。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把生活裏一點一滴講得趣味盎然。

    這是一種本事。

    而首先,得品過酸,知道甜,才能把它們融在一起,讓聽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聽得更多。

    茶泡了三泡。

    一直掛在筆架上的符靈似是忽然有了靈光,自己蕩起了秋千。

    秦鸞被它吸引了目光,支著腮幫子看,眼睛笑成了月牙。

    林繁的唇邊,自然而然也有了笑意。

    他這份禮物送得真不錯。

    巧玉到底是姑娘家,提的建議很是對路子。

    比黃逸……

    不。

    林繁看向玩得興高采烈的符靈。

    黃逸說得也沒錯。

    符靈雖然不戴鈴鐺不穿衣,不吃不喝不綁腳,但它可以蕩秋千。

    他送筆架、不,是送秋千,正正合適。

    下回符靈蕩秋千時,秦姑娘就回想起這禮物是他送的。

    念頭泛入腦海,林繁握著茶盞的手指不由一緊。

    倒也不需要這樣。

    他是被黃逸帶偏了。

    送禮,隻為表達感謝之意,不是另有目的。

    若不然,他夜裏送來,豈不是真是“動機不良”了嗎?

    說起來,禮物送了,茶也喝了,他該走了。

    林繁放下茶盞,起身告辭。

    秦鸞送他到牆下。

    林繁騰空而已,一躍過牆。

    秦鸞看著那一瞬間消失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羨慕來。

    這輕功,太出色了。

    她得更加苦練。

    牆外,林繁沒有停留,快步走出胡同,在濃濃夜色之中,回到了定國公府。

    方天早回來了,坐在杌子上打盹。

    聽見動靜,他一個激靈,站起身來。

    看了眼外頭黑沉沉的天,方天撓了撓腦袋:“您這禮,送得夠久的。”

    林繁道:“喝了盞茶。”

    “啊?”方天下意識地,又去看天。

    莫不是又要下雪、雲層厚得他看不懂時辰了?

    一盞茶能喝成這天色?

    “三更過了大半了吧?”方天嘀咕,“看起來是啊。”

    “三更怎麽了?”林繁問,“你沒有吹過西四胡同三更天的風?”

    方天不假思索道:“吹過。”

    “那不就行了。”林繁說完,走進了次間。

    方天摸了下鼻尖。

    行吧。

    國公爺一個多時辰前,才與他解釋過的這問題。

    像他是聰明的親隨,斷不可能懷疑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