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久則征      更新:2022-08-26 13:23      字數:4496
  第58章

    陸承則垂著眸。

    眸色下麵是林昭穆細膩的肌膚, 還有殷紅的唇,大約是方才在外麵沾上了夜露,唇角的潤澤他能看得很清楚。

    他隻要再往前一點點, 就能觸碰到那點兒如出水櫻桃般的紅潤。

    隻是林昭穆沒讓這即將擦槍走火的情形繼續下去。

    陸承則神色一黯, 微微一頓, 片刻後,手掌壓著椅背,撐起身來。

    他沒說什麽, 應林昭穆的要求, 按下了遙控板。

    電影繼續。

    頃刻間室內被西班牙語對話聲填滿。

    但陸承則的心思沒在電影上。

    他目光掃過林昭穆,就見她對著大屏幕,神情看上去很專注。

    隻是他掃到林昭穆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婚戒。

    陸承則捏著遙控板的手緊了緊。

    那顆婚戒。

    他從來沒見她取下來過,每回見她,都能看到。

    見得多了,他就習以為常, 有時在目光無意間掃過時,還會自嘲地想,假如以後有機會求婚, 他究竟能不能把那顆戒指替換下來。

    但好像, 那個“假如”都希望渺茫,他著實無需往深了想。

    電影的後半場,兩人異常沉默。

    不像剛才那樣會討論劇情, 好像兩人都已沉浸在裏麵,無暇在觀看時加以評論。

    直到電影結束。

    當屏幕上開始滑動片尾字幕時, 陸承則關掉了大屏。

    驟然之間,陷入一片靜謐裏。

    陸承則想說休息吧,明天帶林斐然去廟會, 隻是側頭看去林昭穆還在摩挲著她的婚戒,這話便咽了回去,改口說:“別磨了。”

    說話間,手伸過去,壓住了林昭穆的手指,同時輕輕一蜷,將她手握在掌心。

    陸承則從來不會主動提及她的婚姻相關,現下這話、這動作,就好像越了那條劃開雷區的線,但他就這麽脫口而出,因為看著太糟心。

    他覺得就是這婚戒把好好的氣氛糟蹋成這樣,雖然有點兒殃及池魚的意思。

    “你手指都磨紅了。”他說。

    林昭穆這動作大概是無意識的,聞言好似才回過神一般,愣愣地“哦”了聲。

    她手指倒不磨了,隻不過看神情似是依然在怔愣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電影的劇情。

    也因為她的怔愣,陸承則的掌心裏握著她的手,她沒抽走,他就繼續握著,掌心踡起,包裹得更緊了些。

    “挺晚了,休息吧。”半晌,林昭穆抬起眸,看向他說。

    就好像天線突然接上了信號。

    同時,她的手指也動了動,大約是想把手抽出去。

    隻是陸承則沒有順勢就鬆開,依然握緊了,粗糲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他大概是變得貪心了,在林昭穆幹脆地拒絕他、不願跟他往來時,他就想做朋友,想留在她的世界裏。

    等留在了她的世界裏,他希望他能比朋友更多一些。

    如今也算是朋友以上了,於是他想成為她的戀人。

    有時候他感覺他的這個願望並不是遙遙無期,似乎已然越來越近,他表現得可憐些,她會給他擁抱,會答應他想要留宿的要求。

    就在剛才,差點,差一點就能吻上。

    可是,他依然看不到這路途到底還差多少。

    林昭穆看著他,“上樓吧。”在提醒他鬆手。

    陸承則卻像沒聽到這暗示,還在自己的思緒裏,說:“能給我一個進度條嗎?”

    林昭穆一愣,疑惑地望著他,“什麽進度條?”

    “我們成為戀人的進度條,”他說,“我不清楚到哪一步了,有時候會沒分寸,不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林昭穆目光閃了下,別開了眼,“你……”

    她張了口,可又說不上來話。

    他看出了她的為難,與其說為難,不如說是糾結。

    她在這個過去和未來的結點上,擰上了。

    他輕聲講:“如果你做不好決定,可以先試試的,就當是試用期,要是覺得相處得不舒服,你可以立馬把我踹了。”聲音低沉溫柔,像在誘哄一樣。

    林昭穆差點笑起來,這簡直詭辯,著實沒什麽道理。

    隻是這回她沒有直接否定。

    她感受著手背被包裹的溫度,說:“你讓我想想。先休息吧,明天還要去廟會。”

    這是第一次,陸承則從林昭穆口中得到了“讓我想想”的答複。她沒拒絕,沒逃避,盡管一句“讓我想想”沒有承諾任何,卻已讓陸承則眼裏滿是笑意。

    他很貪心,但好像又沒那麽貪心,一顆小小的糖就能讓他很高興。

    “好,去休息。”他說。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依然沒鬆手,拉著林昭穆一起,從家庭影院裏走出來,隨後,林昭穆手腕輕輕扭了下,陸承則見好就收,不再繼續牽著她。

    他們電梯上樓。

    臥室都在二層,管家已經提前為他們準備好,林昭穆的房間就在林斐然的隔壁,而陸承則的在走廊另一頭。

    陸承則先送了林昭穆,經過林斐然房間時,林昭穆放輕腳步,開門進去看了眼,發現他踢了被子後走過去將他重新蓋上。

    出來後,她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有沒有著涼。”

    “應該不會,”陸承則說,“暖氣很足。”

    林昭穆道了聲晚安,陸承則也回了一句,低啞磁性的嗓音,在這個正月初一的淩晨,給長夜劃上句號。

    次日,林斐然睡了個懶覺。

    雖然比起林昭穆和陸承則,林斐然睡得早,但小孩兒需要的睡眠時間更長,再加上昨晚他睡下的時間本就比他平時的作息更晚,所以到第二天,林斐然並沒有跟平時一樣七點就起床。

    直到差不多十點,他才從房間裏走出來。

    旁邊林昭穆的房間房門還關著,不過林斐然聽到樓下有動靜,跑下去看,就見到了在廚房的陸承則。

    陸承則習慣使然,依然早早就起了床,在健身房裏鍛煉了會兒,隨後洗了個澡,下樓給自己搗鼓了些吃的。

    冰箱裏有吐司麵包,他又給自己煎了個雞蛋,就這麽隨意地填了肚子,隻不過林斐然和林昭穆的早餐不能這麽糊弄,於是他又在廚房裏搗鼓。

    他不是很有自信能準備得很豐盛,隻能絞盡腦汁地想著曲阿姨做過的那些早餐。

    林斐然探過小腦袋來問他:“叔叔,媽媽呢?”

    “應該還沒有起吧,”陸承則回答,“昨天晚上她睡得晚,你不要去吵她。”

    “好。”林斐然乖乖地應下。

    他也進了廚房,跟著陸承則轉,還會幫忙給陸承則洗菜。

    在家裏時林昭穆會在做家務時有意叫上林斐然一起幫忙,所以現下他做起來也熟門熟路。

    他甚至還會指點陸承則一二,當陸承則在切蘋果時,他說:“叔叔,蘋果沒有削皮誒!”

    陸承則正握著菜刀要切,聞言手一頓,問:“你在家裏吃的蘋果都削皮?”

    “當然了,會削掉皮,然後切成一塊一塊,用牙簽戳著吃。”

    於是陸承則先給蘋果削皮。

    他自己平時吃蘋果,都是洗幹淨了直接咬,從來不會特意去削皮,導致今天差點失誤。

    陸承則切完了蘋果,還有林斐然洗好的一盤聖女果,但早餐隻有水果肯定不行,陸承則看著吐司麵包,覺得他可以嚐試一下做三明治。

    應該不難,兩塊麵包之間夾點兒東西就行,他看曲阿姨做過。

    於是他又在冰箱裏翻找,翻出了培根肉、火腿、雞胸肉一類,還拿了些生菜,似乎這些是三明治裏常有的。

    就是肉可能得煎一下,可能還要再放一些醬料?是沙拉醬吧?

    陸承則就這麽搗鼓了半天,終於是做出了一個,他自己先切了一小片嚐了口,肯定說不上好吃,但至少裏麵的東西都是熟的,吃了不會有問題。

    他把三明治遞給林斐然,“嚐嚐看?”

    林斐然咬了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跟阿姨做的不一樣,跟媽媽做的也不一樣。”

    陸承則沒什麽自信的問:“很難吃嗎?”

    林斐然勉為其難地咽下去,說:“叔叔你是不是不會做飯?”

    陸承則沉默了下,反駁,“我在學。”

    “那你要好好學哦。”林斐然說,頗有一番鼓勵的味道,“聽媽媽說我意大利爸爸開始也不會做中餐,後來學會了,叔叔你也一定可以的。”

    陸承則眸色沉了沉,沒接話。

    陸承則對方嘉遠了解很少,知道他的廚藝不錯也僅僅因為林昭穆提過一嘴他煎的牛排很好吃,沒料到他居然還專門去學了中餐。

    人啊,往往會跟在意的人暗暗較量,即便陸承則知道這並沒有意義,活人沒法跟死人較量,死人也沒法跟活人較量,而且,還沒有人能告訴他是輸是贏。

    不管怎樣,林斐然一口一口吃著陸承則做的三明治,即便吃的過程中他始終苦著一張臉,但他還是很給麵子的吃著,一來確實餓,林昭穆還沒有起,如果不吃陸承則給的,他就要餓肚子,二來,他覺得叔叔需要鼓勵。

    林昭穆起床時,已經將近十一點。

    倒不是她故意賴床,隻是昨晚睡得遲,她又忘記了定個鬧鍾,醒來就已經這個點,看時間時還嚇了一跳。

    她擔心林斐然起床餓肚子,連忙穿了衣服下樓來,沒料到林斐然已經在廚房裏吃上了,還是陸承則一邊做,他一邊吃。

    林斐然見到林昭穆,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曙光似的,“媽媽,你起來了!”

    林昭穆笑著摸摸他腦袋,又看向陸承則:“在做早餐?”

    陸承則有些心虛,並不能稱為自謙地說:“不太好吃。”

    林斐然把手裏剩下的三明治遞給林昭穆,“媽媽你吃,叔叔做的呢。”

    他給出三明治的感覺就像給出的是個燙手山芋,這神情太過明顯,林昭穆一眼就看出來,他很討厭這個三明治。

    她笑著,沒拆穿,接過三明治,很給麵子吃了,然後對陸承則道:“你是不是沙拉放多了?培根也有點鹹,嗯……還有點兒焦。”

    陸承則:“……我已經把黑掉的培根都扔了。”

    林昭穆笑著,隻說:“再接再厲。”

    之後的早餐林昭穆接了手,不過從時間上來講,已經不能稱之為早餐,已到了午餐的範疇。

    不管怎樣,他們填了肚子,隨後出發去趕廟會。

    春節期間平城最熱鬧的大概就是廟會了,廟會會持續好些天,幾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這是林斐然第一次參加廟會,以前沒見過,就更為新鮮,在鑼鼓喧囂裏雙眼放光,同時他對攤位上的烤串情有獨鍾,即便出門前吃飽了肚子,卻依然堅稱自己還沒飽,還要吃。

    一直到表演要開始,林斐然終於放棄了烤串,急匆匆地要去看表演。

    表演的舞台外圍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前排的位置早已經被搶占得一幹二淨。

    林斐然努力地往裏麵鑽想要找到一個近點兒的位置,林昭穆怕他們被人群衝散,緊緊牽著林斐然的手。

    在這麽個人擠人的地方著實不是什麽好的體驗,耳旁又是嘈雜的喧鬧聲,甚至都不太聽得清舞台那邊的音樂聲。

    周遭還有人喊著某某人的名字,一聲高過一聲,似乎是同伴被衝散到了另一頭,正在高聲呼喚著。

    林昭穆緊緊牽著林斐然,想到他們還有一個同行人,回頭張望,就見陸承則緊跟在她身後,因為身形高,比周圍一圈的人都要高出些許,他抬臂擋著人流,倒是能擋下不少擠過來的人。

    難怪,林昭穆雖然覺得這兒擁擠,但確實也沒有被撞到,原來陸承則一直有幫她擋著。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和陸承則一起來廟會,她跟陸承則走散了,不巧的是手機又恰恰沒電。

    當時也像現在這樣,人擠著人,彼時她比現在還要更嬌小柔弱些,被人流撞得跌跌撞撞,沒瞧見陸承則時,著實有些慌張。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先退出去,直接到停車場等時,突然就見到陸承則撥開人群走到她身邊,牢牢牽住了她的手,說:“你可真能鑽,一眨眼就不見你人,嚇我一跳。”

    她委屈巴巴地撇嘴,“明明是我一眨眼就不見你人,嚇我一跳。”

    他笑:“好,是我亂鑽。幸虧我眼睛亮,借了個石墩往高一站,就把你找著了。”

    說著,他換了另一側的手牽她,同時這側的手臂緊緊攬住她的肩頭。

    後來擁擠的人流沒再撞到她身上,她也沒再慌過。

    細細回想,以前有好些快樂的時光,隻不過隨著時間推移、生活的改變,那些記憶封了塵,放在平常都想不起來。

    現在的陸承則沒再摟著她,甚至都沒敢主動牽起她的手,但依然費盡地讓她不被人衝撞。

    那一刻,好像有什麽東西,碰到了林昭穆腦中的那根弦。

    她突然就想,那就試試吧,試一試,總好過一直曖昧不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