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久則征      更新:2022-08-26 13:23      字數:3442
  第54章

    夜深, 萬籟俱寂。

    厚重的窗簾嚴絲合縫地拉緊,沒讓外麵的月色泄露進一絲一毫。

    床頭一盞小夜燈幽暗地發著微光,沒讓房間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林昭穆討厭天亮後泄進來的日光影響睡眠, 也討厭起夜時那幽深而因無知所以帶著恐懼的黑。

    她戴著眼罩, 眼罩下的雙眼閉著, 然而感觀卻被無限放大,醞釀許久也沒出現太多的睡意。

    她還很清醒。

    林昭穆估算著時間,應該已經很晚了, 可能已到了淩晨, 從她熄燈上床到現在,恐怕已過了個把小時。

    今晚她居然失眠了。

    大概因為在客廳的陸承則存在感太強吧,即便林昭穆聽不到外麵的任何聲響,仿佛那兒並沒有多一個人一樣。

    林昭穆時而想那沙發又窄又短,陸承則睡那兒估計不會舒服,時而又想起他好像並不是第一次睡這沙發, 是前年的除夕吧?他在那兒過夜過。

    思緒轉來轉去,到後來,林昭穆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晚在停車場那個擁抱。

    這好像是一個信號, 她跟陸承則間的界限漸漸模糊的信號。

    當回憶的畫麵轉到那一刻, 林昭穆仿佛覺得她的鼻尖又縈繞了陸承則的氣息。

    瞬間,林昭穆睜開了眼,她摘掉眼罩, 在瑩瑩夜燈下,盯著天花板, 長長籲出一口燥鬱的氣。

    半晌後,她蜷著被子,朝右翻過身來, 半張臉縮在棉被下麵,幽暗中的那點眸光像漫無目的一樣,跟著翻身的動作轉動,爾後,似是無意一般,落在床頭那相框上。

    因為夜燈幽暗,照片裏的那張臉,像隱在無盡的幽冥裏,看不真切。

    林昭穆想起她不知在哪裏看到過的一句話,說當時光遠去,記憶裏的那一張臉會變得越來越模糊,當十年、二十年、幾十年過去,那張臉終會如雲煙般,在記憶裏消散,直到再也想不起來。

    林昭穆覺得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方嘉遠的臉,但她總會把他的照片放在顯眼的位置,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理。

    林昭穆從被窩裏伸出手,把床頭櫃上的相框撈過來,當照片到了眼前,方嘉遠的笑容變得清晰起來。

    林昭穆食指按在他的笑臉上,隔著玻璃,扣了扣。

    聽說歐美人衰老得更快,假如方嘉遠還在,他這張臉,應該會跟照片裏的有所差別吧,可能多了點兒魚尾紋,可能還有更深的法令紋。

    可能再過幾年,他們一起慢慢地變老,直至白發蒼蒼。

    林昭穆扣著相框發了會兒呆,半晌後,將相框放回床頭櫃上。

    她覺得有些渴,從被窩裏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去廚房倒水喝。

    客廳裏已經熄了燈,陸承則已經睡下,不過壁架上的夜燈開著,不至於視物不清。

    這夜燈會在光線不足時自動打開,可林昭穆明明在進房間前將這夜燈的開關徹底給關了上,因為不想影響陸承則睡眠。

    現下夜燈亮著,顯然是被陸承則重新打開的。

    她倒不知道,現在陸承則多了個開夜燈的習慣。

    林昭穆放輕腳步,穿過客廳走向廚房,但在推開廚房的推拉門時,沙發那兒還是有了動靜,陸承則抬起了頭,“昭昭?”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林昭穆說,“我去倒水喝。”

    “沒,我還沒睡著。”陸承則說。

    林昭穆走進廚房,一邊倒著水,一邊問:“是睡得不舒服嗎?這沙發確實小了點,也太軟了,不適合睡覺。”

    “不是,就是在想事情而已。”

    林昭穆覺得他應該在想陸威鳴的事兒,便不再問。

    但事實上陸威鳴的事兒並不足以讓陸承則睡不著,隻是因為想到林昭穆在隔著一道門的主臥內,陸承則就沒什麽睡意而已。

    林昭穆喝完水後,禮貌性地問了句:“你要不要喝水?”

    陸承則“嗯”了一聲,拉開被子坐起身來,低頭找沙發旁的鞋子。

    林昭穆見此就說,“我幫你拿過來就行。”說著就拿了一紙杯將溫水倒上,轉身往陸承則那兒走。

    林昭穆走出來時沒開燈,照明都靠一盞小夜燈,雖然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但整個客廳依然在昏暗裏,視線並沒有那麽清晰。

    她端著水走到沙發邊時,沒注意到林斐然專坐的一小板凳擺在那兒,腳下一拌,身子猛地像前傾去。

    林昭穆輕呼一聲,不過這小小的拌不至於摔倒,隻是一個趔趄,她就穩住了身形,然而手裏的那杯水卻全往前灑了出去,好巧不巧,就灑在了陸承則的下腹,打濕了他的襯衫。

    “抱歉抱歉。”林昭穆連連道歉,下意識的抬手去擦,接觸到陸承則帶了溫度的堅實小腹,一時竟也沒察覺到不妥,就這麽把還沒有滲進襯衫裏的水珠拂開些許後,手就被陸承則抓住。

    他厚實的手掌用了點力,沒再讓她亂動,“別擦了。”他說。

    聽到他聲音裏帶著的喑啞,林昭穆才後知後覺地察覺不妥之處,瞬時臉頰發熱,假如不是因為小夜燈的照明不足,否則她那通紅的耳根能暴露無疑。

    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麽了,不過是灑了杯水而已,急什麽呢?居然連這都不注意。

    林昭穆窘迫極了,她猛地抽回手,直起身子來,“我、我給你去找找有沒有換的衣服。”她說。

    可惜越窘迫的時候越容易出錯,林昭穆轉身就走,結果又被拌了一下。

    這回不是被小板凳拌的,而是被茶幾的一個角,那一頭的木頭角直直撞到她的膝蓋上,疼得她“嘶”地一聲,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陸承則忙翻身從沙發上下來,彎腰查看,而林昭穆翹起一條腿,手捂著膝蓋,咬著牙緩過勁兒,低低咒罵了一聲。

    能讓林昭穆疼得罵人,可見這一撞非同小可。

    陸承則手掌覆在她膝蓋上,輕輕揉著,問:“是這兒嗎?”

    林昭穆點點頭。

    他繼續按揉,嘴上埋汰著,“你慌什麽?我又不會覺得你在勾引我。”

    林昭穆:“……”

    她更加窘迫,還有點兒惱羞成怒,再加上膝蓋疼,脾氣也就沒那麽好了,“閉嘴,你回自己家睡去。”

    “別啊,”陸承則低著頭,按揉膝蓋的動作更加輕柔,“我衣服都濕了,你還趕我?”

    林昭穆不吭聲了。

    在膝蓋的痛意緩下來後,她直起身,看了眼陸承則濕了一片的襯衫,這個樣子讓他繼續睡覺,肯定難受,還是得讓他換一件衣服,道:“走吧去找找有沒有你能穿的。”

    她領著陸承則走進臥室。

    為防止再次跌跤,她開了燈,不再指望著小夜燈照明。

    不過陸承則在走進她臥室前,在門口頓了頓。

    開了燈後他就發現林昭穆隻穿了睡衣,不露,是長袖的睡衣和睡褲,還是粉色可愛款的,跟性感完全搭不上邊,也稱不上任何暗示。

    但是裏麵沒有內衣。

    她顯然是直接從被窩裏爬出來喝水的。

    陸承則目光在她胸前掃過,爾後別開了眼。

    她還是很好看,跟七八年前比起來沒什麽分別。

    隻是在這房間裏好像他目光放哪兒都不太合適,床鋪上明顯有躺過人的痕跡,看一眼陸承則就仿佛能感受到上麵的餘溫。

    陸承則再轉開眼,看另一側的衣櫃,但櫃子上還搭著她明天要穿的衣物,那些貼身的衣物。

    還有這個房間裏,哪哪都是她的私密的氣息。

    襯衫被水打濕的那處帖著皮膚,但不知為何陸承則甚至都沒覺得涼,相反,那兒好似還留著林昭穆細嫩柔軟的手掌擦上來的溫度,引得一陣陣灼熱。

    林昭穆打開衣櫃看有沒有陸承則能穿的,回頭見陸承則沒走進來,說:“你站那兒幹嘛?進來自己看。”

    陸承則聞言,默了下之後,還是走上前。

    林昭穆打開的這處衣櫃裏掛著的都是些襯衫、T恤之類,當然,都是女裝。

    她家裏並沒有任何男裝。

    不過這兒的有些襯衫或是衛衣版型很大,陸承則也不是不能穿,林昭穆指著裏麵的一件白色襯衫說:“你看這件怎麽樣?能穿上嗎?”

    “試試吧。”他說。

    林昭穆將襯衫取下來遞給他,陸承則接過,爾後看著她。

    林昭穆挑了下眉,狐疑道:“你換啊。”

    陸承則便開始解紐扣。

    當襯衫下擺紐扣被解開、露出些許麥色的肌膚後,林昭穆愣了下,隨即背過身去。

    原來剛才陸承則的眼神是這個意思。

    林昭穆覺得自己今天真是魔怔了,反應如此遲鈍,甚至下意識把陸承則換衣服和林斐然換衣服當成了差不多。

    幾分鍾後,林昭穆聽到身後陸承則說:“好了。”

    她轉回去,那襯衫盡管對於她來說是寬鬆版的,但穿在陸承則身上還是繃得有些緊,都能看到他胸口的肌肉紋理。

    林昭穆隻瞧了一眼,說:“湊合一下吧。”

    說著,她拿起陸承則換下來的襯衫,“明天我讓阿姨洗了。”

    但隨即就想到他的襯衫可能需要更精致的養護,又問:“能洗嗎?還是需要送去幹洗店?”

    陸承則原本想說他帶回去,不麻煩她,但轉念想到,在她這兒留件衣服也挺好,便改口道:“直接洗吧,沒事。”

    林昭穆便把襯衫丟進洗衣框內,心裏嘀咕著,他還真不客氣。

    陸承則退出了林昭穆房間。

    他們各自回去睡覺。

    隻不過陸承則原本睡意就不濃,如此一遭後,就更加沒了困意。

    他靠在沙發上,半垂著眼,身上的衣服崩得太緊,並不太舒服,但在解開肯定不合適,這是在林昭穆家裏呢。

    不過衣服的香味卻令他很舒適。

    應該是洗衣粉的味道,是林昭穆常用的那種,跟她身上穿的衣服氣味一樣。

    就仿佛她躺在他身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