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懷南小山      更新:2022-08-26 12:31      字數:4698
  第64章

    程榆禮輕咳一聲, 狗腿顫了顫,咕嚕驚詫回頭看他。程榆禮遞過去一個眼刀。它屁顛屁顛奔過來,然而“親爹”愣是沒給它道歉的機會。程榆禮掠過咕嚕就往裏麵走。

    秦漪說:“這麽巧啊, 小程也來了。”

    程榆禮笑得溫和:“碰巧路過這兒, 給您買了束花。”

    他把花束送過去,秦漪樂得眼都眯成一條縫。適時的討好能掰回一成。

    不過……

    程榆禮眼光繞過這一堆人, 落在大廳的餐桌上麵,大魚大肉很豐盛一桌, 顯然沒有他的份。

    再瞥一眼院子一角的藤架, 老位置,擺著見月的爸爸留下的那壇女兒紅, 壇裏的酒應該還剩一些, 也不是誰都能喝上的。

    隻有程榆禮享受過這特殊待遇。

    盡管還沒弄清嚴蘇遇怎麽就來她家裏做客了,程榆禮已經心情大好地用精神勝利法贏了兩成。

    “程先生, ”嚴蘇遇溫柔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裏也能碰見,好巧。”

    “確實。”程榆禮不鹹不淡應一聲。

    在院子裏快速掃完一圈,男人的視線最終停留在秦見月身上, 她回以納悶的注視, 臉上寫滿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這視線裏的質問讓他眼裏的光霎時間暗沉下去, 程榆禮唇線緊抿, 贏回來的兩成頃刻又被摁了回去。

    程榆禮再次看向嚴蘇遇的眼神就沒那麽和善了, 挑釁十足的語調, 大膽地試探一句:“這是好事將近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透露過?”

    嚴蘇遇失笑道:“你誤會了。是秦老師邀請我來聽她唱戲。”

    程榆禮淡淡地“嗯”了聲。

    秦漪走過來, 站到二人中間, “你倆認識啊?”

    嚴蘇遇說:“是之前在平城遇見過,教過他手藝。”

    “那真是太有緣了,要不一塊兒坐下來吃吧。”秦漪也衝阿賓招手,“小夥子你也一起來。”

    阿賓為難地看一眼程榆禮的眼色。

    程榆禮婉拒:“改天吧,手邊還有事要忙。”

    “好好好,那你快去忙吧,別耽誤你時間,”秦漪說完,又衝嚴蘇遇介紹說,“他是大老板,每天辦不完的業務。”

    嚴蘇遇點頭:“我知道。”

    程榆禮偏冷的眼神最終又看回到秦見月的身上,她在幫嚴曉蝶綁頭發。沒有再回視他。低頭跟小孩說了句什麽,兩人一齊在笑。

    “再見。”

    按捺著滿腔失落,程榆禮禮貌道別,而後轉身出去。

    快步邁在巷子裏,天際美景都沒再讓他回一次眸。

    程榆禮沒有看到的是,在院牆裏麵,她裝作若無其事的眼終於有所怔愣,呆呆地轉而看向家裏的牆,又望著些微潮濕的地麵,想象著,他方才落在這裏的影子。

    “月月,媽跟你說話聽見沒?”

    “啊?”發楞的秦見月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秦漪嘖了一聲,一點也不避諱在二人之間談這個:“我說,你大方點,留小嚴住家裏。”

    秦見月無可奈何地扶額笑:“天啊!媽我再跟你說一遍,我跟他真的隻是朋友,人家已經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秦漪啞口無言,又看向嚴蘇遇:“真、真的?”

    嚴蘇遇笑說:“是真的阿姨,也是燕城人,我這次來其實也是為了見他,不要亂點鴛鴦譜。”

    有人把他當假想敵,有人把他當金龜婿。鬧一出烏龍,當事人最無辜,嚴蘇遇找秦見月聽戲是真的隻為了聽戲。

    最可憐的是趴在街口的狗狗,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還以為爸爸是來接它的,沒想到就這麽把它給拋棄了。

    嗚嗚。

    它真的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狗。

    嗚嗚。

    秦漪見狀,過來把它抱回去:“咕嚕咕嚕你在趴這幹啥?”

    “看來是程榆禮不要它了,傷心得很。”秦見月打趣一句。

    聞言,狗狗喉嚨裏的嗚嗚聲更響了。

    秦見月笑著,揉它的腦袋:“怎麽了,跟著媽媽不開心?”

    嗚嗚,嗚嗚。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狗也要修修狗德,不要誰喂你喝的就湊過去,知不知道?”秦見月托著它的下巴,一本正經地教誨,“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下半身,貞潔是狗狗最好的嫁妝。”

    咕嚕眨了眨眼,舌頭舔舔她的手心。又轉過頭,氣勢洶洶看著嚴蘇遇——都是他勾引我的!

    嚴蘇遇無辜得很,舉手投降,滿臉寫著冤枉。

    ,

    程榆禮的孤獨夜晚留給新一封家書。

    他提筆在信封寫下“秦見月收”,筆尖拐到右下角,艱難地寫下一個40。

    沒有及時收回筆觸,他看著暈開的墨,無法心靜下來,信封最終被揉皺丟進垃圾桶。

    見月的拒絕是不徹底的,因為每次寄過去的信她都會看。倘若她不看,程榆禮心中或許還會舒坦一些,眼下這種被掌控的感覺才讓他覺得酸澀費解。

    猜不透,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嚴蘇遇的摻和也讓他滿身的心煩意亂無處抒發。

    書房的簾子拉著,室內隻有氤氳流淌的煙氣還讓人覺得時間在動。眼下狗兒子也叛變了,寂寞實屬由身到心。

    新的信封被取過來,他重新提筆寫:秦見月收。

    40。

    這才40封,怎麽能氣餒?

    他欠她的,又何止四十分家書?日記本裏那些眼淚都是她的傷痕,每一次翻開,他都覺得觸目驚心。

    這一些償還,不該是他的沉沒成本,而是無怨無悔的征途。

    寫到一半,有電話打過來。

    程榆禮怕擾亂思緒,本打算過會兒回撥,但他看到媽媽的名字。

    筆被擱置下,他接起電話:“媽。”

    穀鳶竹的聲音傳來:“有什麽事找我?”

    程榆禮開門見山問:“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吧,我有事情和你們談。”

    穀鳶竹和程維已經回國有小半年時間了,一家三口各有各的忙碌,除了在老宅吃過幾頓飯,至今沒湊在一起說幾句心裏話。

    程榆禮認為有些問題不能就這麽拖著。

    穀鳶竹果然習慣性地回絕:“有什麽電話裏不能——”

    “我不是你的兒子嗎?”程榆禮第一次打斷她母親的話,語氣帶點冷諷的意味。

    穀鳶竹被噎了一下:“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程榆禮的聲音沉沉懶懶,並不怵他母親的威嚴:“你如果覺得我們還能做一家人,我認為我們有談談的必要。如果不能的話,那我要說的話對外人來講,確實沒有太大意義。你決定。”

    “……好吧。”外人這個犀利的字眼算是把她刺激到了,穀鳶竹猶豫半天,總算語氣變柔和,“你想談什麽事?”

    程榆禮說:“我有想娶的人。”

    穀鳶竹愣了愣,說:“結婚?確實是要好好協商一下。”

    他說:“不是協商,是通知。”

    “……”

    “我安排地方,勞駕你和爸爸準時到。”

    “哪個姑娘?她也來嗎?”

    程榆禮說:“我一個人。”

    ,

    在和父母碰麵之前,程榆禮約了一次嚴蘇遇。

    略有耳聞,嚴蘇遇最近這兩天都會去戲館。

    警鍾直響,危機四伏。

    他的“打不過就加入”計謀失效,因為發現加入了也打不過。自小到大,程榆禮沒有這樣挫敗過。

    他這幾日心情冷若冰霜,於是不能讓自己的心事就這麽懸著,也得跟嚴蘇遇好好談談。

    嚴蘇遇一直都是一個很好說話、善於“拐彎”的人,不過這一次卻出其不意地回掉了程榆禮安排的餐廳,他說想去一家咖啡店坐坐,問程榆禮樂不樂意。

    程榆禮甚至疑心了一下他的用意,不過還是答應道:“行。”

    咖啡廳在一個僻靜的藝術園區,工作日,客人很少。兩人進去後,店長從前台站起來,溫和一笑:“來了?”

    店長也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臉上帶著和嚴蘇遇如出一轍的柔軟笑意。讓人感覺如沐春風。溫柔的人是會互相吸引的。程榆禮好奇地看著嚴蘇遇:“你朋友?”

    嚴蘇遇但笑不語,跟他說:“喝什麽隨意點吧,免單。”

    程榆禮掃一眼菜單:“美式就行。”

    咖啡店前台隻有這麽一個工作人員。兩人落座後,也是老板在忙碌來去。

    坐在落地窗前,月夜靜謐。程榆禮還穿著工作中的西服,神色與穿著都十分板正,麵容清雋冷峻。

    嚴蘇遇時常發現程榆禮的一些情緒微小波動,基本體現在眉心和唇畔。比如今天會麵,他的眉心總帶著一道揮之不去的謹慎。想是在斟酌和周旋。

    這樣的神態讓他更顯得拒人於千裏之外。

    有時,程榆禮是溫和寬容的。但此時,嚴蘇遇從他的身上感覺到秦見月口中對於他的描述。

    是高嶺月,是寒江雪。

    可望不可即的貴氣,出挑於屋外的滾滾人潮。

    他疊著腿坐,姿態還有幾分公子哥的孤高。察覺到他的不快,嚴蘇遇將端上來的熱咖啡推得離他近些:“你的美式。”

    程榆禮眉心微鬆,沒去接咖啡。問他道:“你和見月到哪一步?”

    嚴蘇遇說:“什麽到哪一步?”

    程榆禮勾一下唇角,皮笑肉不笑,語調微冷說:“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嚴老師不用裝糊塗。”

    還發現一個小細節,程榆禮在煩躁的時候會不自覺轉一轉無名指上的鑽戒。

    捕捉到他的動作,嚴蘇遇笑起來:“她也常常這樣。”

    “什麽?”程榆禮微愣,不明所以看他。

    “秦老師也每天都戴著戒指,不過不是戴在手上,是帶在身上。”

    男人的表情,此刻是錯愕:“你是說——”

    “你們的婚戒。”嚴蘇遇點頭,平靜喝一口他的拿鐵,“有時塞在口袋裏,有時放在背包的夾層,在失落的時候會手探進去摸一摸,我也是無意發現她這個動作,因為有一次摸戒指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出來。問她為什麽,她說,會給她力量和底氣,就像你在身邊。”

    如鯁在喉,程榆禮清眸微顫,不敢置信。

    嚴蘇遇食指抵唇,低語說:“不要告訴別人。”

    饒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坦白這件事,程榆禮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神仍然保持著機警,半晌,開口問他:“為什麽和我說這些,豈不是對你不利?”

    嚴蘇遇失笑:“程先生,你以為我為什麽會來燕城?”

    “不是為了看她嗎?”

    “坦白和你說,是為了我的愛人。”

    愛……人?都到這一步了嗎?

    程榆禮還在一頭霧水中。

    嚴蘇遇又補充一句:“你剛剛已經見過他了。”

    二人視線同時轉向咖啡店前台的男人。

    “是我大學時期的同學,我們一起畫畫一起上課,認識十年有餘了。是老友,也是知己。”

    程榆禮的眼神詫異著,對這件事消化了一分鍾有餘,才恍然明白過來。

    他忙放下疊起的腿,端正身子,用咖啡杯跟他碰一碰:“失敬,失敬。”

    嚴蘇遇低頭不語,在憋著笑。

    少頃,他又淡然開口:“我能看出你很迷茫,可能在思考,你們會走到哪一種結局。但我一個局外人看來,你們的關係並不是死局。那一天你離開平城,晚上我和她閑聊,她說她其實很想要和你走,但她這樣做,會對不起過去的自己。

    “我猜測她對你的感情,是被失望和遺憾滿滿裹住的愛。你如果了解她會知道,她喜歡唱大團圓的曲子,雖然喜劇比悲劇要庸俗套路得多,但見月憧憬那樣完滿的愛。她不喜歡離別。

    “隻不過這一次的刀山火海,需要你來走了。我相信你能走過,也相信她會在盡頭等你。”

    說到這裏,他自嘲一笑:“和你說這一些,有點背叛見月的意思。”

    嚴蘇遇略有猶豫,又繼續說下去:“當然,我不是她本人,也說不準。我也是看多了疾苦,希望你們能少走彎路,不要再錯過。你應該真正成為她的底氣,不要有過多的禮貌和周旋,要有赴湯蹈火的勇氣去愛她。”

    程榆禮斂了眸,這一瞬間的神情複雜,讓嚴蘇遇也猜不出了。

    最終他輕聲說:“一定會。”

    嚴蘇遇偏頭看向外麵,說:“今天天氣這麽好,應該去賞月。我們不要在這裏劍拔弩張了。”

    程榆禮慚愧直言:“抱歉,是我心胸狹隘。”

    “在愛情裏掙紮的人多半如此。”嚴蘇遇笑著體諒,他很溫柔,很豁達。果然隻能身為旁觀者,才能有這樣的胸襟。

    “你們交往就這樣來回奔波嗎?”程榆禮好奇問。

    嚴蘇遇說:“他也許會跟我回平城,不過其實在哪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隻要對方在身邊,哪裏都是歸所。”

    程榆禮深以為然,輕輕點一點頭。

    “改天再請你去進修陶藝,最好不要一個人來。”

    程榆禮莞爾:“借你吉言。”

    兩人就此分開,程榆禮坐在車上時,也被刺眼月光吸引著抬頭看去。

    他靜靜地坐了會兒,想見月,想她諱莫如深的戒指。

    打開手機,看到嚴蘇遇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他拍的一張明月圖,配文道: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成眷屬也沒關係,有愛的地方就是故鄉。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03 00:01:36~2022,08,03 23:40: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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