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作者:枝呦九      更新:2022-08-26 11:04      字數:4927
  第112章

    二更(目前欠更五萬七千五)

    折邵衣回家之後, 還一直躺在床上笑。

    ——被這種之前沒見過麵的人喜歡,真是別有一種滋味。

    她閉上眼睛,腦袋裏麵甚至開始浮現出一幕場景。

    一個算不得明亮的屋子裏麵, 窗戶隻打開了小小的一角,中間因有縫隙,便讓陽光露了進來。

    清晨,她騎著馬呼嘯而過, 一個小姑娘好奇, 從裏屋走過去看,光在她的眼睛和輪廓上掠過, 然後又在屋子屋外歸於平靜之時散開, 重新讓屋子晦暗不明。

    第二天,馬蹄聲一響,姑娘就守在了窗戶邊。

    這回, 她應該看見了她的腿。

    第三天,第四天,第一個月,第二個月, 第三個月……

    從酷暑到天涼, 她們雖然從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她們應當也認識了。

    折邵衣心裏有一種酸酸脹脹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好想哭。

    安桃進來給她拆頭發,見她一會歡喜一會傷心,如今還要哭了, 連忙問, “姑娘,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是太累了嗎?”

    姚黃姐姐去賬房領銀子了, 隻剩她和安梨在,可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不然姚黃姐姐回來是要罵的。

    兩朵花害怕姚黃比害怕折邵衣多。

    安梨拿著帕子給姑娘擦眼睛,“今日變了天,別是冷著了。”

    折邵衣見兩人惶恐不安,立馬擺擺手,“我沒事。”

    她笑著道:“我是激動的。”

    如何不激動呢?

    隻要想到那個姑娘剛開始隻是聽馬蹄聲,後來到透過她看向這個世道,她就由衷的激動到躺臥不安。

    她甚至想,原來我這麽厲害啊,這麽重要啊。

    她竟然可以影響到別人了。

    她可不能幹什麽壞事,萬一別人有樣學樣呢?

    不然她上對不起太子妃娘娘,下對不起那麽多姑娘。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她站起來在屋子裏麵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念叨,“我沒打過人,也沒罵過人,更沒有欠人錢財……”

    她是個好人!沒錯,她應該沒教壞其他姑娘的。

    等她終於為自己良好的德行而鬆了一口氣,等她細細數過自己的過往,確認自己著實是一個好人時,她坐在搖椅上一躺,一搖,搖椅吱呀一響,她就腦子瞬間清明了。

    折邵衣:“……”

    所以她剛剛滿屋子亂轉在想什麽!

    還沒怎麽樣呢,就開始擔憂起自己的德行了。折邵衣掩麵羞愧:幸而無人看見,否則要羞死了。

    正好姚黃捧了俸例銀子進來,見折邵衣這樣,好奇道:“姑娘,您怎麽了?”

    折邵衣:“無事,我自己待會。”

    姚黃一瞧,折邵衣滿臉通紅,她就拿著調子長長哦了一聲。

    等她出門,安桃安梨不恥下問,“姚黃姐姐,姑娘到底怎麽了?”

    姚黃:“傻樂呢。你們還小,不懂。”

    於是將門一關,獨留姑娘在裏麵“傻樂”,自己帶著人忙活去了。

    兩朵花跟在後麵走,“姚黃姐姐,你剛剛怎麽去那麽久?”

    姚黃就笑,叮囑他們,“今晚別去正屋那邊,侯爺和夫人正鬧呢。”

    她站在正院前頭裝作路過,倒是聽了一耳朵。好像是侯爺要去訪友,夫人攔著不讓。

    她撇撇嘴巴——是實在話,要是沒有夫人在,這個家裏早散了,侯爺那麽個人,能支撐住這個家業?

    早沒了銀子餓成骨頭了。到時候難道還要一身骨頭去訪友嗎?

    等去了小廚房提吃的,回來的時候見折邵衣已經“正常”,她這才將文遠侯的事情說出來。

    “奴婢遠遠聽著,是要去蜀州訪友。”

    折邵衣正端著一碗銀耳羹吃,突然聽得這麽一句,倒是險些嗆著。她好笑道:“你說,父親要去蜀州訪友?他跟桑先生嗎?”

    桑先生自然是不去的。沈懷楠明年就要考秀才了,這種關鍵時候,他怎麽可能出去呢?而且現在屋子裏麵還有個沈懷東在,小家夥很會說話,把桑先生哄得不行,連難麽點體己銀子都要拿出來給他買上好的筆墨紙硯了。

    所以即便是要去,也是文遠侯一個人去,桑先生是不可能去的。至於他一個人去……嫡母不會同意的。

    折邵衣眼神有些恍然,因為她知曉,即便這個家裏有父親和沒父親都無什麽兩樣,但是有父親在,這個家裏還是不一樣的。

    在兄長們撐起門第之前,父親在,文遠侯就還是文遠侯。到了兄長這裏,便更加落魄了。

    折邵衣歎氣一聲,也沒去管。隻是這事情確實可以不管,但折萱衣的事情卻不能不管了。

    趙姨娘嘴巴都起泡了。

    折邵衣就認真問折萱衣,“你到底想好了沒有啊?”

    折萱衣一副看破俗世的樣子,“我覺得就這樣也不錯。”

    折邵衣:“你還真不想結婚了?”

    折萱衣搖了搖頭,“我隻是……我隻是不想嫁那麽早,或者,不嫁個不熟悉的。”

    嫡母就是這麽嫁的,嫁給了父親。她不想嫁給父親這般的人。

    折邵衣苦惱,“那我應該怎麽做呢?”

    折萱衣白她一眼,“你操心的東西還不多啊,反正別來操心我了。”

    又問,“七姐姐跟著你出去做官繡的的事情了?”

    折邵衣點頭,“是啊。你去嗎?”

    她拋了顆花生米進嘴巴裏,“外麵的姐妹多,我們都很好,你要不要來試試?要是累了,還能去鬥茶,你要是喜歡的話,就去跑馬,打馬球,小鳳最近不是找了人過去打馬球嗎?”

    連寧平公主都去打馬球了。她領的是武將家的姑娘,小鳳也在武將家的姑娘裏麵領了一些出來,都是些官階低的,有些還是雲州老將家自薦而來。

    兩人各自訓練,邀了人去看,決定在十月末打一場試試。

    如今便是文鬥有茶樓,武鬥有馬球,整個京都的姑娘們都開始動彈了,她們這裏去,那裏也去,看起來比家裏的兄弟們還忙。

    折邵衣想到這裏就笑了,她道:“八姐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好像就大家成了習慣,不再覺得突兀。”

    沒有人刻意去說什麽,沒有人刻意去鼓動人做什麽,但是大家就這般慢慢的走了出來,在一起做事,說詩詞,還有幾個姑娘想開藥鋪。

    “宮裏有太醫,理應也該有醫女,聽聞一千年前的大禹國是有醫女的。”

    這個念頭自然立刻報給了太子妃娘娘。但這也不是說有就有的,便叫姑娘們先想著,等著後麵能做到時候一步到位。

    她說這些時日做的事情,“短短三四個月,我感覺好像過了三四年,瞬間長大了好多。”

    折萱衣就打量這個有著翻天覆地的妹妹。

    她眼裏有她可望不可及的星辰目光。

    折萱衣情不自禁的道:“我要是去,能做什麽呢?”

    折邵衣:“跟著做些雜活吧?澹台先生在慈幼院那邊一直捐銀子,曲陵侯家姐姐這次還想給慈幼院籌些善款,馬上就要入冬了,該給孩子們準備一些好的衣裳。”

    折萱衣就坐起來,“我也不認識其他人,我就跟著曲陵侯家姐姐做事吧。”

    她不是很想直接在折邵衣身邊做事情。

    她是親姐姐,還比妹妹差,她低聲說,“我還想要點臉麵。”

    折邵衣白她一眼,“咱們也沒差幾個月。”

    她見人實在沒有現在去找姻緣的意思,便也不勸,反正對趙姨娘的囑托已經盡力了。她拍拍手走人,趙姨娘眼巴巴的跟過來,折邵衣想了想,實實在在的道:“等她自己想吧,要是想通了,我便去求太子妃娘娘直接指個好人家。”

    又道:“皇後娘娘的筵席也快了,不著急。”

    趙姨娘能不著急嘛!

    “上回就說皇後娘娘辦宴,但如今還……”

    折邵衣連忙拉著她不讓再說,“姨娘少說些吧,如今家裏窟窿多,丫鬟婆子們嘴巴碎,您說的這些話萬一被傳出去,那別說婚事了,腦袋都別想要了。”

    趙姨娘嚇得腿肚子軟,等折邵衣走了,她慢吞吞淒涼的被扶著走回後院,然後見閨女正看著她。

    趙姨娘沒一陣好氣,“你就作死吧!”

    折萱衣哼了一聲,“姨娘長長記性吧——還敢背後妄議皇後娘娘了。”

    姨娘這張嘴巴管不住,將來遲早出問題,還不如早點嚇一嚇。

    趙姨娘一聽她這話就生氣,啪的一聲打她手上,伏案放聲大哭,“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孽障!”

    一個院子裏住著,周姨娘聽見這哭聲捂著嘴巴笑得不行,又怕被折邵衣聽見惹來嘮叨,便努力不笑出聲音,沒一會兒笑岔了氣,肚子抽抽了,倒在床上喊疼。

    主院裏麵,文遠侯折和光正收拾東西準備偷偷摸摸出門。

    他這個人吧,這一輩子就都在交友了。

    年少的時候開始寫信,年老的時候收到的信件堆在文遠侯府裏,足足占了兩間屋子。

    有一回,一個得寵的姨娘想要單獨住,看中了其中一間,撒嬌懷裏滾一頓喊侯爺,文遠侯也沒有同意。

    從此可見他對信件們,也就是這麽多年交來的好友們的重視。

    但是這些好友們,大多數他都沒見過,雖然此人平生他張口就來,但是沒見過,就不真實。

    他想見見他們。

    文遠侯是在最近突然覺得時光荏苒,年華不再的。他那天就躺在床上想,想著想著就想清楚了。

    他要去訪友。

    從京都往南出發,可以途徑多個地方,這些地方都有他寫信交來的友人。最終要止步的地方就是蜀州了——這自然是蜀王往南,他已經沒有好友了。

    他覺得這是一件很震撼很讓人激動且深情,說起來就要流淚的事情,他說給桑先生聽的時候,桑先生都哭了,拍著他的背說,“和光啊,你要將一路上的事情記下來,沒準能夠流傳百世。”

    折和光聽了這話,又激動了一宿,最後終於決定要去,他便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唐氏。

    誰知道唐氏橫眉冷對,愣是把他說得一無是處,折和光一張老臉一會青一會白,狠狠的甩袖而去。

    回去之後越想越氣,最後收拾帶個小書童,讓他背著包袱趁著夜色出門。

    出門的時候還有仆人跟他打招呼,“侯爺,您今晚還回來嗎?”

    折和光自然要說假話,“我收拾些東西去給友人,明兒個再回來。”

    仆人:“小的記住了。”

    折和光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勁又走回去問,“你怎麽回事?他背著包袱跑,你都不懷疑懷疑?”

    仆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可是侯爺,您平常去訪友也要帶很多東西的。”

    折和光頓時噎住,想要罵一罵,又覺得有辱斯文,索性就不罵了,帶著小童緊趕慢趕出發。

    還是趕著時辰出了城門。這時候才覺得糟了。

    小童問,“侯爺,您可叫了馬車?”

    折和光搖頭。

    小童傻眼了,“侯爺,那咱們怎麽辦啊?”

    折和光卻覺得倒是正好。他道:“我之前總想看看晚上的京郊是何等風景,如今正好看看。”

    小童,“可是侯爺,天寒露重,這附近又沒有房舍,咱們怎麽睡啊?”

    折和光寬和的看了他一眼:“不住了,今晚上就這樣慢行吧,人這一輩子活的匆匆,匆匆而來,匆匆而過,誰知道什麽時候便行將就木了。這樣慢慢的走,反而能體會人生的真諦,能看見這世間不一樣的風景。”

    小童:“……您說的小的不懂,但是侯爺,您帶的東西不少,這一路上跟著您走來,小的真的撐不住了。”

    折和光:“那就休息一會兒吧。”

    他席地而坐,靠著城牆看風景,晚上的風雖然有些冷,但到底不至於如同臘月的寒風割人的臉。

    他感受著風來的方向,跟小童說,“此時此刻,也不知道友人有沒有跟我吹同一陣風,可有感受到我的誠意。”

    然後當場來了詩興,讓小童打開包袱,四號文房四寶,他伏在地上,周圍有茅草,有枯敗的枝葉,還有偶爾過路的蟲子。

    折和光都沒有管,他隻是一心一意的寫詩。

    這是費腦子的事情,他心無旁騖,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聖潔的,在旁人看來,他這一份心性比之竹林七賢也不差什麽了。”

    但在小童的眼裏,此時此刻的他委實有些猥瑣。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瘦不拉幾的,就這麽在枯枝敗葉,殘花敗柳中撅著屁股伏地寫字,怎麽也不是個好形象。

    他歎氣,然後看過去,隻見紙上寫著隱隱約約幾行字:晚秋憶蜀州林德。

    嗯,這是寫給蜀州林縣令的。

    小童看了一眼就沒有興趣了,隻一味地打哈欠,然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打了個寒顫,他抬頭看去,侯爺也已經睡著了。

    而他寫詩句的紙不知被風吹去了哪個角落,反正黑天黑地的,小童找不著。

    他們一直在城牆根下,倒是安全的很,應該是有人打過招呼的,也沒有人來趕他們。

    小童阿彌陀佛一番感謝,然後把一件衣裳蓋在折和光的身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醒來,他們的包袱都沒了!折和光連忙去報官,官府剛開始沒人管,後來有人說是折家九姑娘的爹,好嘛,這才有衙役好聲好氣地來問他們到底什麽回事。

    問明白了,讓他們按個手印,然後就恭恭敬敬的送他們回去,途中還給他們買了吃的。折和光大為感動,詩興大發又要給衙役寫詩,好在被小童攔住了。

    但回到家,門仆看見折和光,諂媚的笑:“侯爺回來的可真早。”

    折和光:“……”

    他掩麵而去。

    唐氏當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她翻了個白眼。

    作者有話說:

    還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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