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外麵的雨漸漸停了, 天空放晴，森林裏傳來鳥雀的嘰喳，和煦的陽光照進山洞。

  　　紮克利扶伊薇特跳上台階, 一人一龍坐在山洞口，邊曬太陽邊說話。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會發生的？”紮克利繼續剛才的話題。

  　　“夢到的。我並不總是做夢, 可我如果夢到和現實有聯係的部分, 他們就總會實現。”伊薇特沉吟了下，“目前我所有的夢境, 都可以被改變。”

  　　紮克利沒有說話，在思索什麽。

  　　伊薇特也不催他, 她從儲物戒指中取出梳子慢慢梳理自己的頭發, 她的頭發長長了一些, 可以勉強紮個啾啾了。

  　　“你有沒有想過, ”紮克利轉頭看她，“你可能不是人。”

  　　伊薇特紮頭發的手一頓,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的道：“紮克利, 雖然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你下次不要這麽和別人說話了。”

  　　你這樣說話, 容易被打的。

  　　“你可以說‘你的種族可能不是人類’。”伊薇特把重音咬在“種族”和“人類”上。

  　　伊薇特沒太刻意糾結這個問題，糾正完他的說法後就問他：“為什麽這麽說？”

  　　“女巫的天賦一般是動植物親和以及魔藥天賦。”

  　　“你種下的爆炸果，已經長起苗苗了，”紮克利看著她, “你覺不覺得這長得有點太快了？”

  　　“你從來沒有做過魔藥, 但你第一次就做成功了, 而且效果還不錯。”

  　　紮克利後來才意識到, 自己當時可能真的是被她做的魔藥麻醉了, 而不是他以為的蹲麻了。

  　　“還有這個。”紮克利把一本封麵繪著麥穗紋的筆記本遞給伊薇特。

  　　“你生病了, 我……”紮克利話到嘴邊急轉彎，“的朋友普雷斯科和他表哥送你去看病。”

  　　“替你看病的是個女巫，她原本不太願意的，但是能看出來後來對你很用心。”

  　　老太太原本是不情願的，可是隨著治療的進行，不光給她擦汗，給她蓋了被子，甚至還用了含有綠龍血液的珍貴藥劑。

  　　如果是同族的話，老太太這些前後不一的舉動就很好理解了。

  　　“這個應該是她留給你的筆記。”

  　　伊薇特翻了幾頁筆記，發現上麵大多是一些魔藥製作，還大都是毒藥。

  　　紮克利和普雷斯科去的時候都沒特別掩飾過，估計他那一拳下去，經驗老道的女巫就大概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紮克利猜測，估計他們前腳離開，女巫後腳就跑路了。

  　　女巫一族並不擅長正麵戰鬥，她取了紮克利的血液，害怕他們事後尋仇，離開是明智之舉。

  　　至於伊薇特，女巫借口趕走他們，單獨留下伊薇特，應當是希望伊薇特醒來後自己離開的。女巫甚至給她留了魔藥筆記。

  　　“這個大概是她留給你讓你學了防身的。”

  　　女巫隻是沒料到紮克利會去得那樣早，伊薇特也比她預料中醒得要晚一些。

  　　伊薇特疑惑，“看出來？你知道的這麽清楚？”

  　　好像自己去了一樣。

  　　紮克利頓了一下，他挪了挪爪子假模假樣的歎氣，“普雷斯科話多。”

  　　伊薇特恍然。

  　　這確實，要是沒人管他，普雷斯科絕對能一直不停的說。

  　　可是紮克利的這些理由並不能完全說服伊薇特。

  　　他們都沒種過爆炸果，誰也說不好是不是它本身生長周期就快，魔藥也可以解釋成巧合，女巫也可能是本身善良而非因為她們是同族。

  　　她做了這麽多年人，突然告訴她她可能不是人，伊薇特覺得多少有那麽點離奇，“我的先祖一直都是人類。”

  　　紮克利想了想道：“據說幾千年前，創世神還在的時候，世間魔力充裕，這個世界是有魔獸的。”

  　　“創世神和光明神接連隕落，異界的神明偷走了這個世界的能量以後，魔獸就漸漸消失了。”

  　　“我猜測這和魔力的衰退有關係。”

  　　“可是十四年前異界神明死去，他偷走的魔力被歸還，魔力重新變得充裕，漸漸有新的野獸異化成魔獸。”

  　　前幾日他遇到的那兩條黃金巨蟒就都是魔獸，後者異化更徹底一些，甚至可以初步控製低等的同族。

  　　隻是顯然它異化還不完全，腦子不太夠用。

  　　“也許，你的女巫血脈也是魔力充裕的產物？”紮克利也不太確定。

  　　“其實我對女巫這個種族也不太了解，我也不清楚女巫到底有沒有預知能力。”

  　　“但我知道的是，伊薇特，造物主是公平的。你獲得的能力越大，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會越大。”

  　　“不管你是不是女巫，我都請你盡量克製你預知的能力。”

  　　黑龍碩大的豎瞳望著她，“我不想你有什麽萬一，這不光是因為我想化形，而是我不想你出事，好嗎？”

  　　沒有煩躁，沒有壓迫，巨龍的瞳孔裏一片赤誠。

  　　至今為止，她一共做過五次預知夢。

  　　第一次夢到了車架被劫，她雖躲開了叛匪，卻被巨龍抓走，如果沒有那些魔法防禦石，她可能早就死了。

  　　第二次她夢到了野豬濺血，她雖躲過了血濺滿身的後果，可當時她本身就在生病不說，事後紮克利烤得那隻外焦內生的野豬也不得不說是一種懲罰……

  　　第三次她夢到了火山爆發，她雖成功把紮克利騙了過去，但自己在逃跑的過程中劃破了手不說，還險些喪命在獵龍人手裏。

  　　第四次是夢到了紮克利阻止了未來荊棘王國的雪災，第五次是他被黃金巨蟒襲擊，這兩次她都生病了。

  　　微風送來雨後清新的草木氣息。

  　　伊薇特點頭答應他，“我盡量。”

  　　“龍也付出了代價嗎？”過了一會兒，伊薇特問他。

  　　“當然，”紮克利毫不猶豫，“龍族生育艱難不說，而且幼龍如果沒有成年巨龍保護，很容易夭折。”

  　　“就算幼龍長大，拿普雷斯科舉例，綠龍雖然有頂級的自愈能力，但這也引來了其他種族的覬覦不是嗎？”

  　　“不光綠龍，其他各色龍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說話間，遙遠天際當真有一綠色小點向他們飛來。

  　　綠點越飛越近，赫然就是普雷斯科。

  　　紮克利倏的站起來，他用翼攬著伊薇特把她往回推，“你先回去，我和普雷斯科出去捕獵，很快回來。”

  　　普雷斯科沒看到伊薇特，還在空中就用龍吟催促紮克利。

  　　『紮克利，你好了嗎？我們去看伊薇特吧！』

  　　普雷斯科龍吟出口的第一瞬間，紮克利就非常大聲的對伊薇特道：“你身體剛好你先休息！下午天氣好一點了我再帶你出去！”

  　　紮克利企圖用自己的聲音蓋過普雷斯科的聲音，全然忘了龍吟中有些頻率人耳聽不到，而且伊薇特也聽不懂龍吟。

  　　震耳欲聾。

  　　伊薇特被他突然放大的聲音嚇了一跳，不得不捂住耳朵後退了幾步。

  　　伊薇特瞪大眼睛看他，不明白他這又是哪一出。

  　　眼看普雷斯科越來越近，生怕普雷斯科看到伊薇特說穿什麽，紮克利剛把伊薇特送下台階就火急火燎的飛走了。

  　　紮克利來得又急又凶，普雷斯科收翼不及時，差點和紮克利撞上。

  　　“走走走，跟我來。”紮克利滿腦子都是先帶走普雷斯科。

  　　普雷斯科隨著紮克利落到森林裏，撓了撓頭，“怎麽了？我們不去看伊薇特嗎？”

  　　“我已經把伊薇特接回來了，”紮克利一點兒沒含混，直言道，“她不知道我已經化形了，我說送她去看病的是你和你表哥。你在她麵前說話注意點，千萬不要說穿了。”

  　　綠龍的表情變得糾結中帶了一點嚴肅。

  　　本就心虛的紮克利不由得捏緊了爪子，遲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騙她不太好？她寫的信我會幫她寄出去的，我隻是想和她多待幾天。”

  　　“等勇者來了，我會……”紮克利說不下去了。

  　　普雷斯科這才接道：“我得提醒你一下。”

  　　紮克利擰著眉看他。

  　　普雷斯科：“我比你大。”

  　　？

  　　紮克利的表情瞬間變冷，雙爪用力之下，深深抓進了泥地裏。

  　　普雷斯科從善如流，當即大聲道：“好的表哥！我絕對不會說穿的表哥！”

  　　安頓好了普雷斯科，二龍分開，各自捕獵。

  　　雨後生出了不少小蘑菇，回去的時候，紮克利不光帶了肉排，還帶了幾顆小蘑菇和一些野菜。

  　　回去的時候伊薇特正坐在墊子上看那本筆記。

  　　她看得很入神，連紮克利進來了也不知道。

  　　紮克利也不打擾她，自顧自的煮菜湯，烤肉。

  　　筆記主人的字很好看，但這仍不影響伊薇特看著像是在看半本天書。

  　　藥劑名字和作用她都看得懂，裏麵用到的大多原料她有的在遊記中見過，有的能靠名字和描述明白是什麽東西，隻有極小部分諸如霜雪月光，流風嗚等等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最讓她頭疼的則是魔藥製作的部分。

  　　研磨、加熱、冷卻、攪拌、靜置等等基礎操作她都懂，但脆化、沉液、激化、凝晶等等又是什麽東西啊！

  　　不光如此，還有一些獨有的量詞伊薇特完全不懂是多少。

  　　一星爾？一星爾又是多少啊？

  　　伊薇特蹙著眉把筆記從頭翻到尾，挑出來她能試著製作的藥劑不超過兩頁。

  　　“伊薇特，先來吃飯吧。”菜湯再熬就不好了，紮克利不得不打斷她。

  　　“你回來啦。”伊薇特合上筆記，這才發現紮克利已經回來了。

  　　“嗯，你看得太入神了，我就沒喊你。怎麽樣，你有什麽收獲嗎？”

  　　“裏麵有幾個藥劑我很感興趣，一會兒吃完飯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心裏惦記著事，伊薇特飛快吃完飯。

  　　“紮克利，我想我們能不能再搬一次家？”

  　　住的高有高的好處，但是對伊薇特來說實在太不方便了。除了托紮克利帶她下去外，如果真發生什麽突發事件，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在紮克利看來，住在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以前，紮克利大概不想同意，畢竟他前天還想著帶她搬高一點的。

  　　可自從伊薇特和他說開以後，紮克利覺得自己就是再不願意，也該聽聽她的理由。

  　　伊薇特的理由很充分，最基礎的是生活方便、自由。

  　　住在這裏和待在牢房沒什麽區別，除了他的洞穴她哪都去不了。更何況，每次方便都要讓紮克利帶她下去，伊薇特怪不好意思的。

  　　其次伊薇特想試著煉製一些魔藥，地勢低一些的地方更方便試驗，也方便采集。

  　　“當然，如果去森林裏取材，還是免不了要麻煩你陪我去。”伊薇特對紮克利道。

  　　這個……紮克利還真挺心動的。

  　　他受傷的那段時間，雖然不能飛，但每天陪她去開獵物盲盒，製作魔藥，每天都是新奇的體驗。

  　　就連平日裏看慣了的森林都好像變得好玩起來。

  　　紮克利也越想越覺得，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麻煩，好像住得低一點也確實挺好的。

  　　紮克利當即同意了伊薇特的提議。

  　　決定了搬下去，那麽搬去哪裏又成了新的問題。

  　　伊薇特想去他們第二次住的那個有藤蔓遮擋的洞穴，那裏離火山稍微近一些，她計劃試驗的魔藥裏有兩個需要用到火山灰和生長在火山附近的灰燼草。

  　　她覺得那裏會方便一些。

  　　紮克利則更想去狹廊那邊。

  　　“火山灰和灰燼草並不常用，我們取一些就好。那邊離火山比較近，夏天多雨，後續可能繼續下腐蝕性的雨。也說不好火山最近會不會再次爆發。不太安全。”

  　　“而且，”紮克利直白道，“我喜歡狹廊那片石壁和你種的爆炸果。”

  　　他明明說的是喜歡那片石壁，卻讓伊薇特有種他說喜歡她的錯覺，讓伊薇特忍不住臉上染上一抹粉紅。

  　　“狹廊地勢低，不太適合直接住，我可以在旁邊山上挖個新的洞穴。”

  　　“我們去那邊住吧，好嗎？”

  　　龍的聲音低沉，紮克利像現在這樣把聲音放輕，語速放慢的時候，總給伊薇特一種溫柔誘哄的錯覺。

  　　伊薇特忍不住用手背貼了貼臉頰。

  　　“好啊。我也很喜歡那條有鵝卵石的清澈小溪。”

  　　紮克利目的達成，咻咻的笑了。

  　　當天下午，紮克利就帶著伊薇特去挖新巢穴了。

  　　他們的新巢穴選在狹廊右邊的山體。

  　　吸取了之前幾次的教訓，加上伊薇特的一些建議，紮克利動工了。

  　　新巢穴離地約莫三米高，洞口微微向外傾斜，洞口伸出來的石台兩邊，紮克利還修了帶扶手的樓梯。

  　　洞穴內部也並不僅僅隻是一個簡單的大洞了事。

  　　除了足夠換氣的氣孔之外，紮克利還掏了五個洞室，兩個靠近洞口，他索性掏開，做成帶圍欄陽台的向陽房間。

  　　一邊可以給公主做臥室，一邊可以給她做工作間。

  　　臥室裏，他做了石床、石凳、石桌子，甚至還有衣服架。

  　　工作間裏，他則給公主準備了全套的煉製魔藥的研缽，坩堝。

  　　當然每個房間都大到足以讓他臥進去。

  　　整座山都幾乎被他掏空，為了防止某天山體突然壓下來，保留了足夠厚度的“房頂”後，紮克利甚至把上部大半座山都挪走了。

  　　掏出來的石頭他也沒浪費。

  　　他把大石墊在狹廊裏一層層墊高，又用身體把他們碾平，結結實實的抬高了狹廊的地形。

  　　餘下的碎石則踩進山洞外柔軟的泥地裏，鋪了一條通往小溪的石子路，一條通往森林的石子路。

  　　石子路又實又寬，這樣伊薇特踩上去就不會髒鞋子了。

  　　鋪完石子路紮克利又擔心石子紮腳，幹脆切了石板，重新鋪成了不規則的石板路。

  　　紮克利自己在石板上走了幾圈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才勉強滿意。

  　　至此，這就不能叫山洞了，至少是可以稱為石屋的大房子了。

  　　以上，紮克利足足忙了三天。

  　　這三天裏，紮克利隻在氣溫最舒適的清晨一小段時間裏帶伊薇特過來看看，等天氣稍熱些，他就又把伊薇特送回巢穴。

  　　伊薇特每次來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見證奇跡。

  　　但紮克利卻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他離近挪遠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問題所在——全都是石頭，灰撲撲的太醜了。

  　　這和荊棘王國的宮殿當然沒法比，但對比伊薇特之前住過的幾個山洞，這簡直是豪華間了好嗎！

  　　伊薇特很滿意，但紮克利覺得還可以更好。

  　　當晚，伊薇特已然入睡，紮克利輾轉半天，倏的，他的眼睛一亮，他知道山洞差些什麽了。

  　　他知道怎麽讓那個山洞變得更好了。

  　　紮克利看了一眼熟睡的伊薇特，躡手躡腳的起身躍入夜色。

  　　作者有話說：

  　　以後就是文盲夫婦了（bushi

  　　紮公移山（bushi

  　　感謝月言為我灌溉的營養液~貼貼！感謝西顧北望為我投出的雷~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