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接下來的幾天，伊薇特覺得日子肉眼可見的好過起來。

  　　紮克利每天都摘不同的新鮮水果回來，肉也是變著種類的給她吃，就連她最不抱期待的蔬菜，紮克利都提上了日程。

  　　普雷斯科去人類城鎮買書的時候，紮克利托他帶了幾口鍋和一些蔬菜回來。

  　　熬湯是個比烤肉更難的技術活。

  　　人類的那些蔬菜相比紮克利龐大的身軀，就好像綠豆之於狼狗。

  　　狗狗盯著綠豆，還要用爪子將綠豆剖成幾塊。

  　　紮克利眼睛都要盯花了。

  　　他也不懂什麽菜和什麽菜可以一起煮，就每樣都切一點進去煮湯。

  　　火焰太大直接燒穿鍋抑或熬煮太久蔬菜都熬成了糊糊這樣的失敗自不用多說。

  　　等到他千辛萬苦熬好一鍋湯，信心滿滿的喂給一隻野兔，野兔卻在幾分鍾之後死掉後，紮克利實在有些躁怒了。

  　　這是龍過的日子嗎！！！

  　　那該死的勇者到底什麽時候來接走公主！！！

  　　當日，紮克利領地內一大片樹都被他撞倒了。

  　　發泄完的巨龍，不得不抹抹臉重新熬菜湯。

  　　混在一起煮不行，紮克利索性隻在湯裏放一種蔬菜。

  　　好在這次試菜的兔子沒事。

  　　人類的蔬菜放不了太久，等到第二天就開始蔫了，紮克利也不敢給公主吃這樣的菜，隻能都扔掉。

  　　普雷斯科很久才會去一次人類的城鎮，蔬菜的事情不太能指望他，還是得紮克利自己想辦法。

  　　好在他的森林還算富饒。

  　　野菜與菌菇都很多，紮克利辨不清哪種能吃，就仔細觀察食草的野生動物都吃什麽。

  　　好幾種食草動物都吃的，才會被紮克利選到備用的食材列表中。

  　　紮克利又剔掉了一些聞起來味道格外奇怪的植物，將剩餘的野菜每天不重樣的熬成菜湯投喂公主。

  　　雖然紮克利的烹飪水平絕大多數時候遠遠比不上宮廷專業的廚師，但至少伊薇特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從出生起，伊薇特的身邊隨時都有仆從侍奉，她從未獨自一人生活過。

  　　而如今，除了飯不用自己做外，其他都要她自己嚐試，每一項對她來說都是挑戰。

  　　她不光要小心的與能威脅到自己生命的巨龍相處，還要自己照顧自己或者教巨龍照顧自己，此外還要注意觀察動植物特征，仔細比對推斷自己所處位置。

  　　這段時間忙碌的生活對伊薇特來說前所未有的新奇與充實，以至於讓她忘記了自己的生理期。

  　　那是一個晚上。

  　　小腹熟悉的墜痛讓伊薇特蜷成了一隻蝦米，額頭上很快就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知道自己該起來換衣服，但生理期痛得她站不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

  　　半夢半醒間，紮克利敏銳的嗅到了空氣中的血氣。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順著血氣的味道低頭，發現血氣的源頭竟是自己翼下的伊薇特。

  　　“你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說著，紮克利就要起身。

  　　但她現在渾身虛汗，要是被冷風一吹，非得生病不可。

  　　想到這一點，紮克利重新臥回了身子，隻是不安地將龍身轉了轉。

  　　紮克利仔細回想今天一整天，她似乎沒有什麽異常，甚至還和自己動手洗了野菜。

  　　是野菜有什麽問題？還是公主不能洗野菜？

  　　伊薇特虛弱得聲若蚊蠅，“我沒事。”

  　　都出血了怎麽看都不是像沒事的樣子。

  　　“你不能死。”紮克利急道。

  　　得不到公主的回應，黑龍昂起頭顱，不停的變幻龍翼的方向，似乎在找一個能觸碰她但不會割傷她的角度。

  　　眼看紮克利得不到答案就要自己“動手”，伊薇特隻得繼續和他解釋，“我不會死，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我每個月都會有這種時候。”

  　　紮克利的眉頭皺起來，“每個月都會這樣？”

  　　“嗯。”伊薇特沒什麽精神多說話。

  　　紮克利重新臥了回去，隻是眼睛盯著人類公主。

  　　少女蜷成一團縮在被子裏，眉頭緊蹙，嘴唇都抿得泛白。

  　　過了一會兒，紮克利慢慢翻身，由趴臥的姿勢變成了脊背向外肚腹向她的姿勢。

  　　他極小心的把壓在身下的龍翼鋪平，另一隻龍翼盡力彎折，用彎回去的、有些鈍的圓角極輕柔的將伊薇特滾到了自己的龍翼之上。

  　　紮克利另一隻翼幾次調整角度，人為的給伊薇特創造了一個既透氣又溫暖的空間。

  　　這個姿勢並不好受，撐久了龍翼還有些酸，但紮克利硬是撐著這個姿勢整夜沒動。

  　　他也沒再說什麽打擾伊薇特，隻是自己眯一會兒就總要低頭看看她。

  　　龍翼內側的龍鱗細密光滑，帶著巨龍略高的體溫，龍鱗雖堅硬，但其下的肌肉卻讓龍翼的舒適程度遠超坑坑窪窪的石地。

  　　伊薇特緊蹙的眉頭舒展了一些。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伊薇特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小腹的墜痛卻少了大半。

  　　最難熬的經期第一天熬過去了。

  　　巨龍不用低頭嗅就知道，“你還在流血。”

  　　伊薇特從他攤著的龍翼上坐起來，“嗯，我的生理期一般要持續四天。”

  　　看著龍翼上留下的那一點血跡，伊薇特的臉上也燒了起來，“抱歉，巨龍先生。我給您擦擦。”

  　　紮克利看她這樣虛弱，微微收回了龍翼，另一隻翼抬了抬，擋住了從洞口漏進來的風，“沒關係，我一會兒去洗洗就好了。”

  　　血而已，他身上沾過的血多了去了。

  　　都沒用伊薇特動，紮克利微微抬高龍翼，整隻龍往她小山洞的方向蹭了蹭就把伊薇特送到了小山洞口。

  　　“你先自己待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他得去捕食。

  　　伊薇特抱著自己的毯子，還是不好意思的用手帕蹭掉了龍翼上的血跡。

  　　“你自己一個人待著沒問題吧？”看著伊薇特往山洞裏走，想到她曾因為山洞冷而尋求自己的庇護，紮克利忍不住問。

  　　“沒關係的，我可以。”

  　　紮克利沒再說話，他重新挪來了巨石用來擋風，隨後整隻龍如離弦的箭一般向遠方飛去。

  　　紮克利囫圇吞棗的吃掉了一群鹿，又抓了隻鵝，還不忘摘了兩顆野果後急匆匆的趕了回去。

  　　伊薇特也驚訝於黑龍今天的速度，吃過飯後，她道：“抱歉，巨龍先生，我今天不出去洗澡了。”

  　　“好，”紮克利也不糾結這個，他往地上一躺，攤開了龍翼，“你要來休息一會兒嗎？”

  　　她是特殊時期，伊薇特沒有糾結太久，“謝謝您。”

  　　伊薇特抱著毯子又躺到了龍翼上。

  　　白天氣溫要高一些，紮克利沒有再用另一隻龍翼撐著。

  　　一人一龍並排躺著，尷尬的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伊薇特打破了安靜，“巨龍先生，您以前見過人嗎？”

  　　“當然見過。”

  　　“是什麽時候呢？他們長什麽樣子？”

  　　“唔，”紮克利瞥了她一眼，“一群魔法師，還有戰士。其實他們經常出現在森林裏，一個月前還有來過。”

  　　伊薇特抿緊了唇。

  　　前幾天她就注意到了，森林裏有一種紅葉的蕨類植物，那是百花大陸沒有的植物種。就算勉強從這片大陸移植過去也會很快枯死。

  　　伊薇特斷定，自己已經不在百花大陸上了。

  　　真是沒有想到，東部的叛賊竟然聯係到了這片大陸的勢力。

  　　不過他們一個月前就已經在謀劃著抓自己了嗎？

  　　事實上，伊薇特潛意識裏並不想將巨龍和東部的叛賊劃在一起。

  　　他不是隻好脾氣的龍，伊薇特早就知道，但他這段時間也確實在悉心照顧自己。這不能單純的以自己是人質這個理由來解釋。

  　　如果隻是把她當人質，隻要保證她不死就好了，沒必要帶她洗澡，費盡心思的投喂，也沒必要像現在這樣，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將龍翼借給自己。

  　　會不會……伊薇特心裏有著隱秘的期待，會不會他和匪徒沒有關係，是自己誤會了呢？

  　　伊薇特繼續試探道：“經常來找你，那你們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否認，請你否認。你們不是朋友，你是被逼的。

  　　聽到這個，紮克利嗤了一聲，聲音散漫，“是啊，是見血的‘朋友’呢。”

  　　龍族生來強大，他們渾身是寶。因此，屠龍的“勇士”從來不缺。

  　　若不是每一個踏入他領地的入侵者都有來無回，恐怕這片森林還要更熱鬧些。

  　　伊薇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已經是可以見血的朋友了嗎？是因為他們關係這樣好，他才願意幫他們劫掠自己的嗎？

  　　生理期放大了她敏感的情緒，伊薇特有些難過，但她的內心還在掙紮。

  　　她雙眼望著山洞頂的石壁，過了半晌，輕聲問他，“您能放我回家嗎？我想家了。”

  　　這次巨龍沒有立刻回話，他似乎還偏頭看了她一眼，龍呼吸的氣流從她頭頂拂過。

  　　“還不行。”巨龍道。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失落，紮克利又補充道：“等有人來接你。有人來接你，我就放你回去。”

  　　或者，送你回去也行。這樣遠的路，騎馬或坐車回去，不知道她還要受多少罪。

  　　伊薇特沒再說話，她翻了個身，背對著黑色的巨龍抽了抽鼻子，大顆的淚滴滑過她的臉龐。

  　　他們真的是一夥的。

  　　他就是想借自己調離荊棘王國的軍隊，好給東部的匪徒創造機會。

  　　而她在之前在期待什麽？她在試圖為叛軍匪徒開脫嗎？她這樣做，如何對得起那些護送自己犧牲的士兵？

  　　伊薇特羞愧的擦掉眼淚，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點難寫，我來遲了……

  　　不慌！這是個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