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作者:一節藕      更新:2022-08-21 09:57      字數:8002
  第三十九章

    奚水還毫不知情。

    他正在京舞爭得榮譽。

    他要是知道。

    他也要先把榮譽掙回來再說。

    嘉年華是一所學校和一個學院的活動, 美女帥哥如雲,所以每年舉辦日都能吸引很多其他學院學生跑來觀看,評委請的是京舞和京音很專業的教授。

    去年京舞出醜, 京音民族樂的院長和他們京舞的校長嬉皮笑臉, “老李,你的學生, 不錯啊。”

    老李的臉都氣成了植物大戰僵屍裏的窩瓜。

    舞蹈生在即興發揮這個開場上很吃虧,動作風格固定, 但隔壁京音卻搬了一堆樂器,可以不停換。

    李微微今天不僅有獨舞, 還有他們班的團體華爾茲,還要頂著這麽大壓力去跳開場,她眼淚都在眼眶裏轉悠, 因為知道多半又要出醜。

    去年跳開場的學長學姐被京舞罵慘了,連京體和京學都在笑話他們。

    李微微把頭發散了,她氣勢十足地衝上台, 但步伐不由自主地帶了芭蕾的輕盈點地,和音樂不太相符。

    她回頭緊張地看了奚水一眼。

    沒有任何排練,也沒有任何其他舞蹈的經驗。

    奚水控製了芭蕾舞習慣性的動作, 走到李微微伸手,虛虛握住她的腰,貼著她脖頸往上, 在差點親吻到下巴的時候又迅速拉開,李微微反應得很快,在奚水湊過來時, 她立馬低頭回應, 眼神纏綿到一起。

    底下的尖叫聲差點把大禮堂的天花板衝破。

    林小金趴在椅背上, 他嘖嘖兩聲,看了一眼旁邊的周澤期,沒想到對方還挺能裝,一點不開心就見不著。

    林小金還是去看奚水。他的好盆友!

    論壇裏那些對奚水的彩虹屁,不是誇大,他是擔得起那些稱號的。

    即興發揮本就是對舞蹈生的為難,更何況還是以優雅端莊浪漫為主的芭蕾。

    但奚水能帶李微微跳下來,李微微的動作稍顯柔軟,可腿部力量,他倆都沒得說,以前也一起搭檔過好幾次舞台劇,默契也有。

    最後收尾時,京音將大提琴拉響,這是許多芭蕾舞台劇使用的音樂裏的常用樂器,可節奏快又迅猛,李微微跟不上。

    奚水低聲道:“你退吧,我來。”

    奚水以芭蕾的一段變奏作為結尾,吸腿跳對奚水來說比較簡單,但音律節奏快,舞蹈與音律應該是無法分離的一部分。

    用錯步銜接了他無法跟上的結節拍後,奚水繞舞台半圈的連續三個大跳,他襯衫領口散開,沒穿鞋,落地隻有很輕微的聲音,滯空感很強,連助跑都隻有很小的一段距離。

    哪怕隻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長褲,他都能跳得優雅靈動,本來是他在追趕節拍,現在是幾門樂器在配合他表演。

    鼓手敲得又重又快,金屬樂器混搭大提琴。

    兩分鍾的旁腿轉,疊加十五圈四位轉。

    奚水單腿支撐著全身,每一次甩腿出去又收回都顯得極其有力量,他脖頸上一層汗,在燈下,像是被釉上了一層雪白的液體。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奚水也停下了,他喘了口氣,看見自己沒有轉著轉著就轉偏,緩了緩,做了一個十分優雅的結束姿勢,走向後台。

    底下看不見的地方,奚水踩下台階,一個跪趴,跪在了地上,“誒呀,腿軟啦。”

    觀眾席的掌聲在他身後經久不散。

    周澤期的反應比所有人都要快,他過去接住奚水,輕而易舉就將奚水打橫抱了起來。

    林小金皺著眉,“你轉太快了,而且還是光腳,我數到五十圈就沒數了!”

    芭蕾舞一般使用的音樂,沒這麽快的,要帶觀眾一起感受舞蹈的美和優雅,而像今天這樣的,跟打仗一樣,美是美的,但全是火星子。

    奚水坐在椅子上,跳的時候沒覺得,現在腳趾頭微微發麻。

    周澤期單膝跪在他跟前幫他揉腳趾,奚水紅著臉,“不用。”

    周澤期沒說話,也沒抬頭看他。

    李微微咽了咽口水,奚水在舞台上轉圈的那速度,“太恐怖了,請問你有什麽技巧可以傳授給我們這群菜雞嗎?”

    不僅是轉圈的數量,每一圈的完成度才是最重要,盲目追求轉圈數量,儀態、軸心…都會影響動作的完成度。

    但奚水不同,他仿佛釘死在那一點上,腳下幾乎沒有挪動,沒有彎腰,沒有歪斜,沒有失去力量感和美感,每一圈的完成度都可以打滿分。

    沒有多年的底子根本無法完成這種高難度挑戰。

    奚水沒有什麽技巧,他的技巧就是多練多反思多去分析前輩們的演出。

    有學生把這段視頻拍下來發到了論壇裏,關鍵詞是建議收藏進幹貨收藏夾。

    [多少圈?]

    [眼睛花了數不了,太牛逼了,小溪開個直播教我們跳舞吧,嗚嗚嗚嗚嗚嗚我老師說我落地像秤砣,我隻想知道怎麽做到落地那麽輕盈,在空中能停留那麽長時間的!]

    [四位轉是17圈,旁腿轉超過50了。]

    [小溪是不是上了電池啊/狗頭。]

    [而且轉得好快,好穩!!!]

    [他衣擺飛起來的時候像小裙子,嗚嗚嗚嗚嗚嗚好好看,剪輯一下能放外網吧,我真的受夠那群傻逼整天說我們郭不適合跳芭蕾了!]

    [隻有我注意到小溪臉色發白嗎?赤腳肯定好疼的,而且轉這麽久,繃那麽緊,我心碎了。]

    [但他表情是ok的,沒崩,手上動作也是美的,奚水好像專門為芭蕾而生,明年的瓦爾納芭蕾舞比賽,他肯定能拿金獎了。]

    [好可怕呀呀呀呀呀!上個月老師就給我們看了他某次演出時的個人變奏,那炫技炫得我隻想跪下。]

    [可惡!又開始嫉妒周閻王了!]

    [可惡!]

    [可惡!]

    …

    有這麽專業的炫技式開場,後來的節目都顯得索然無味,寡淡,真寡淡。

    但當京舞的華爾茲開始表演的時候,他們的興趣又來了。

    不為別的,就是想看小情侶跳舞。

    周澤期很混,平時雖然不能說是不修邊幅,但和華爾茲的氣質反正是八千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可當他穿上燕尾服,打著酒紅色的領結,棱角分明的臉像極了電影裏恃才傲物的富家公子哥,他視線一直深情地落在奚水身上,光是看照片,就令人心跳加速,喉嚨發緊。

    [為什麽京舞沒有提前公布節目單?我想看現場!!!]

    [奚水在他懷裏好嬌小啊!!!!]

    [媽媽的小溪媽媽的小溪(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姐姐的寶貝姐姐的寶貝(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可奚水卻不像他們那麽激動。

    替京舞打贏了開場的開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

    從他開場表演結束,到此刻,時間快有兩個小時,周澤期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不是說好不吃醋嗎?

    如果不是吃醋,那是因為什麽呢?

    奚水百思不得其解。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

    下午,奚水要陪周澤期去遊泳比賽。

    他們沒走電梯,而是從樓梯。

    滾燙的陽光是金色的,樓道裏也充盈著燦爛的金色。

    奚水伸手要去牽周澤期,被周澤期躲過了,他呆了呆,走快一點站到了周澤期前麵,矮了周澤期兩個台階。

    “你怎麽啦?”

    周澤期垂眼,眸子漆黑無光,滲人得慌。

    奚水被他看得質問的氣勢虛了大半,“你一直不和我說話,你是因為我和李微微跳舞生氣了嗎?我沒有真的碰到她,我很紳士的,這隻是演出…”

    “你以為我這麽無聊,因為這種事情和你計較?”周澤期打斷奚水,用的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語氣。

    “那……那你到底怎麽了,你要說啊,你說我才能知道,你不說,我也會很難過的。”奚水小聲說道,急得紅了眼睛。

    “你,”周澤期看向轉角處窗戶外麵,看見被風吹得搖來晃去的小桃樹,“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和我談戀愛?”

    奚水呆住。

    徹底呆住。

    “因為我喜……”

    “別撒謊。”周澤期抬手掐住奚水的後頸,將人往身前一拽,他微微彎腰,眸光如一柄利劍穿透奚水的眼睛,“你騙了我,對嗎?”

    他掌心滾燙,燙得奚水後頸那片皮膚都生疼。

    陽光照在奚水的後背,熱出了一身汗。

    “就這麽想減肥?就這麽想瘦?”周澤期笑了聲,很僵化機械的動作,眼皮都沒抖一下,“為了達到目的,利用你自己,也利用我?”

    奚水眨了眨眼睛,“你都知道了?你怎麽知道的?”

    “這是重點?”

    奚水忙道:“不是不是,這不是。”

    奚水心跳的頻率快得他胸口發疼,好疼。

    “對不起,我向你說對不起,但我是隻想和你接吻,才找你的呀,林小金後來說,這就是喜歡,那我不知道嘛,我現在不也是好喜歡好喜歡你了。”

    “又能談戀愛,又能減肥,本來就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啊。”

    “我最近也不是知道了,其實是因為你愛我,我愛你,我很開心,我不亂吃東西,所以我才瘦了的。”

    “周澤期,我很喜歡你的。”

    “你現在,是要和我分手嗎?”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周澤期,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長久醞釀著,時刻準備湧出落下。

    上次,奚水也問過這個問題。

    周澤期鬆開手,他解開領口的扣子,那股憋悶早就散去,他倚在扶手上,“如果是呢?”

    “你怎麽能和我分手呢!”奚水的眼睛更紅了,他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你親了我,抱了我,我們還要一起睡覺,你說喜歡我,我也說喜歡你,我們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如果你要和我分手,那你,人品不行!”

    他幾乎炸了毛,聲音很大地和周澤期嚷嚷,眼淚一顆顆往下落。

    那麽亮的眼淚,又圓又潤,哭起來都好看得要死。

    “嗯,我人品不行,然後呢?”

    奚水不知所措地看著周澤期,他不知道怎麽挽留別人,他沒有任何這方麵的經驗,他隻能看著周澤期,希望對方能做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你……你這麽做,是……是不…不對的。”

    “我會很難…難過的。”

    他抬手用衣袖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但如果你硬要分手,我也沒辦法。”

    他哽咽著說完,就準備轉身下樓。

    周澤期把人一把轉回來,位置調換,奚水被按在扶手上。

    “你搞清楚,是你騙人在先,”周澤期捧著奚水的臉,“我不對,你就對了?奚水,你真的沒有良心。”周澤期戳了戳奚水胸口。

    “那我不是改正了嘛,我都喜歡上你了,你也喜歡我,如果你撇下我,那你就是沒有責任心啊。”奚水強道。

    “……”

    見周澤期又沉默。

    奚水鼓足勇氣,湊上去親了親周澤期的唇,“對不起,以後我不會騙你了。”

    周澤期“嗯”了聲,借著台階就下了,他問奚水,“為什麽中間那麽多次,沒有記錄?”

    奚水心裏還是虛,“親得太多太久了,記不過來。”

    “……”

    “你現在還生氣嗎?”奚水眼裏的淚水還沒褪去,和在舞台上殺氣騰騰的小天鵝,是兩種模樣。

    “一開始也不算生氣,隻是意外。”

    “意外你為什麽會有這麽邪門的想法。”

    “不是邪門,”奚水辯解,“這是有科學依據的!”

    “嗯,那我以後多親你。”

    奚水搖搖頭,一本正經,“不用了,我很滿意我現在的樣子。”

    說完,不等周澤期說話,他拉了拉周澤期的衣擺,“我們快點去遊泳館吧,要是你拿不到第一名,就不能睡我啦。”

    ,

    奚水的開場在論壇上刷了屏,微博上也有,包括其他一切的社交平台。

    [這是專業的吧?以後高低也能混個首席當當。]

    [首席預定了已經,說不定明天就會有芭蕾學員給他電話,邀請他去上學,或者舞團的團長和經紀人,這種苗子少見。]

    [這種水平,最後肯定會出國吧,挺可惜的。]

    [回樓上,國外好幾個知名舞團在奚水初高中的時候就發了邀請郵件,不過奚水都拒絕了。]

    [外行人看不懂,隻覺得很牛逼。]

    [雖然舞步很雜,但節拍其實也很亂,可他的動作卻都是在節拍上的,要我說,這些學生彈的什麽幾把玩意兒,不會彈別彈。]

    [奚水啊,他家在芭蕾舞界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這麽優秀,好像也不奇怪。]

    [我覺得他好辛苦,這種水平,不知道平時付出了多少努力。]

    遊泳館也開始了比賽,京體遊泳隊和其他幾個體校校遊泳隊的都在場。

    “老周呢?”隔壁京體大的隊長一邊戴著遊泳帽,一邊環顧整個賽場,“別不是又在憋什麽壞水吧?”

    “憋屁,”吳豐翼用帽子甩在他們隊長劉文斯的肚子上,“他陪對象比賽去了,馬上就到。”

    “對象?什麽對象?”

    “你說什麽對象?”

    “別不是談戀愛的那種對象吧?”

    “就是談戀愛的對象。”

    “老周談戀愛了?”捕捉到關鍵詞的隔壁校遊泳隊隊員一窩蜂擠過來,“和誰啊和誰啊,我們咋都不知道呢?老周也沒說把人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真幾把見外。”

    京城體育學院的遊泳隊也紮過來了,“什麽幾把什麽幾把?”

    “老周談戀愛了!”

    吳豐翼往椅子上一靠,遊泳鏡遮住眼睛,“現在是A組自由泳五十米,馬上你們就能看見老周對象了。”

    周澤期從後門進來,奚水跟在他後邊。

    兩人還不算徹底和好。

    一路過來也沒說什麽話,奚水在禮堂的樓梯間嚷得氣勢十足,但也知道是自己先騙人,他理虧,小天鵝變成了小鵪鶉,亦步亦趨跟在周澤期後邊。

    周澤期一邊走一邊脫襯衫。

    奚水忙上前,討好地笑,“我幫你拿哦。”

    周澤期把襯衫塞給他,“先就這樣,晚上我再收拾你。”

    奚水的臉立馬垮了下來。

    他也很委屈的,他又不會哄人,但周澤期偏偏要靠哄才能不生氣,不過比一開始的嚇人樣子要好多了,現在就是別扭。

    他在和期期鬧別扭。

    在一個死角,周澤期直接把褲子扒了,裏頭就是泳褲,他早就準備好了。

    奚水震驚地抱著衣服褲子跟著周澤期進場。

    館內和大禮堂一樣熱鬧,甚至更加熱鬧,因為事關學校榮譽,京體來了不少人,不僅看台上擠滿了,連過道都擠得滿滿當當。

    第一個項目是五十米自由泳,也正好是周澤期的項目。

    遊泳館上方是半圓形拱頂,刺眼的陽光穿透巨大的玻璃,落在波光粼粼的遊泳池,裁判和教練各自抱著手臂,一臉嚴肅地看著從後門進來的周澤期。

    周澤期接過吳豐翼丟來的泳帽和遊泳鏡,一邊戴,一邊同吳豐翼說:“給奚水找個位置。”

    吳豐翼拍拍自己旁邊,“還找什麽呀,我這兒不是有現成的?”

    奚水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澤期一眼。

    周澤期被深色眼鏡擋住的眸子銳利地瞥了奚水一眼,“坐吧。”

    奚水抱著衣服在吳豐翼旁邊坐下,周澤期轉身就走了。

    他窄腰長腿,身高肩闊,腰腹肌肉線條美得像美術館內的雕塑,渾身沒有一絲多餘的皮肉,皮膚比小麥色要白一個色號,在出發台上熱身時,看台上許多男生都發出了狼嚎。

    奚水扭著脖子往後看了一眼,皺著眉,要多不開心有多不開心。

    吳豐翼鮮少見他露出這麽煩躁的表情,覺得好玩,“怎麽啦?和老周吵架了?”

    是有點不對。

    從一進來,就是老周在前,奚水在後,兩人居然不是手牽手進來的,真奇怪,而且剛剛走的時候,也走得毫不留情。

    奚水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我沒有和他吵架,是他在鬧脾氣。”

    吳豐翼:“?”

    吳豐翼憋著笑,“你確定是老周在和你鬧脾氣?”

    奚水回答的時候,語氣還很無奈,好像是周澤期蠻不講理一樣。

    吳豐翼才不信。

    情侶吵架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對方作裏作氣。

    周澤期站在出發台上。

    要說生氣,算不上,但就這麽算了,也不行。

    他往奚水的方向看了一眼,奚水立馬眼巴巴地回看他。

    “……”

    周澤期回過頭,做了幾個敷衍的熱身動作,裁判便吹響了第一聲哨。

    第二聲哨。

    周澤期出發速度比其他人都要迅猛,奚水舉著手機,就眨了下眼睛,周澤期就已經竄入水中。

    再露出水麵時,他跟其他人已經拉開了好幾米距離。

    奚水呆呆地看著,泳池的水花四濺,似乎一點阻力都無法對周澤期形成,他如同射出去的一支箭。

    “他好厲害!”奚水眼睛明亮,寫滿了崇拜。

    這是奚水不擅長也不懂的領域。

    能當第一,在他眼裏都是很努力也很厲害的人。

    吳豐翼雙手撐在膝蓋上,點了點頭,“老周參加這種比賽,對他們來說是降維打擊,老周就是國家級運動員的苗子,但他姐腦子有問題,是真的有問題,不能承受太大壓力,他家總要有人繼承,所以大學這幾年,可能就是他最後這麽自由了。”

    吳豐翼頭一回用這麽深沉的語氣說話。

    “不過也沒事兒,”吳豐翼搓搓膝蓋,“反正運動員最後也是要退役的,他一家人還得靠他養老呢。”

    奚水認真地聽吳豐翼說完,他好心疼周澤期。

    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與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難過,不相上下的。

    周澤期這麽可憐,他還要利用周澤期,騙周澤期,他真不是人。

    吳豐翼說了半天,口幹舌燥的,卻沒聽見奚水有回應,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卻看見奚水眼睛紅通通的,他“哎喲喂”了一聲,“哎沒事兒沒事兒,誰能事事如意呢,老周已經算很幸運的了。”有奚水這麽個對象,京體全體變酸雞,還不能夠說明問題嗎?

    周澤期的第一是穩拿,隻要他上場,其他學校都秉持“勇奪第二!爭三保四!第五也行!”的原則,所以當看見周澤期到達終點時,他們一點感覺都沒有。

    媽的,在他們眼裏,第二才是第一!

    奚水抱著衣服為周澤期歡呼。

    他嗓門不算大,喊破了也就那樣,混在遊泳館四周看台的觀眾呼聲中,瞬間消融,但周澤期手指扒著泳池邊緣,抹掉臉上的水,還是依稀聽見了奚水的聲音。

    不知道在高興些什麽。

    架還沒吵完,晚上還要被收拾,卻還這麽高興。

    ,

    體校遊泳隊聯賽在晚上八點準時結束,京體一共拿了五枚金牌,十一枚銀牌,二十枚銅牌,甩了其他幾所體校幾條街。

    周澤期肩上搭著毛巾,隔壁幾個遊泳隊的隊長撲過來,“老周,晚上一起聚餐唄,你出錢。”

    “滾。”

    “美食城開了一家大排檔,老板北方人,烤得一手好苞米,去不去?”

    “那烤魚也好吃,我室友每個星期都去吃。”

    “你不是談戀愛了嗎?把你對象也喊上,哥幾個敬他幾杯!!!”

    “你怎麽談個戀愛還藏藏掖掖,我們談戀愛幾時這麽猥瑣過?”

    周澤期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把還在滴水的頭發,嗤笑一聲,“你們談過?”

    隔了很久。

    一夥人齊力將周澤期推到了泳池裏。

    水麵久不見動靜。

    奚水見狀,忙把衣服放在椅子上,朝周澤期跑過去。

    他出現得,挺紮眼。

    一米八,不算矮;舞蹈生,也不是小雞仔,但氣質太特別,穿得又斯斯文文,那白襯衫穿得一絲褶皺都沒有,陡然出現在一群還沒換衣服的體育生堆裏,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但奚水自己沒意識到。

    他趴到岸邊,伸手在水裏撈。

    沒撈到周澤期。

    於是奚水回過頭,看著一群人,“你們怎麽這樣?”

    “……”

    奚水聽人說,這麽推下去,要是抽筋,要是嗆水,就算會遊泳,也有可能會出現意外的。

    他正著急著,周澤期突然從他麵前冒了出來。

    周澤期把濕漉漉的頭發掀上去,抹掉臉上嘩啦啦淌下來的水,對著那幾人說道:“不是要看我對象?”

    “這我對象,奚水,京舞跳芭蕾的。”

    奚水知道是周澤期又在逗自己玩,他尷尬地從地上爬起來,襯衫的胸前被岸上的水打濕了一小片。

    周澤期也上了岸,他用毛巾將奚水一裹,攬在懷裏,“換衣服,我請你們吃飯。”說完,他便攬著奚水往更衣間走。

    拿了衣服,周澤期就放開了奚水,毛巾依舊搭在奚水的肩上。

    奚水走在周澤期旁邊,用興奮激動的表情說道:“恭喜你拿了第一名!”

    周澤期嗯了聲。

    奚水絞盡腦汁,繼續說:“你好棒呀!”

    “……”

    一路尬聊到了更衣室,周澤期先進去,沒關門,奚水站在門外,“我在這裏等你?”

    周澤期沒說話,一把把人拎到跟前,關上了門。

    牆上掛著一個小吹風機,周澤期把插頭插上後給奚水吹打濕了的那片布料。

    夏天衣服薄,幾分鍾就能吹幹。

    “你拿了第一,高興點。”奚水拍拍周澤期的肩膀。

    周澤期瞥了奚水一眼,“你從哪兒看出來我不高興?能借題發揮,我挺高興的。”

    不然總是要心疼著奚水,將就著奚水,時時刻刻都在心軟,都在無可奈何。

    奚水不明白周澤期的意思。

    他低頭,乖乖地讓周澤期把衣服給自己吹幹。

    過了幾秒鍾,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我們還要和他們一起聚餐嗎?”

    周澤期用手掌撐平那塊布料,“嗯,今天我們都沒怎麽吃飯。”

    奚水想著,好像是的,中午在大禮堂和班長她們一起吃的盒飯,他沒吃幾口,好幾個小時以前他就餓了,但光顧著和周澤期鬧別扭,他都忘了。

    “他們第一次見你,可能會敬你酒,你喝不喝?”周澤期低聲問。

    奚水想了想,“不喝是不是不給他們麵子?”

    周澤期:“……”

    實在是沒繃住,周澤期笑了兩聲,“誰跟你說的這種話?”

    “經常聽見別人說。”奚水為周澤期終於笑了而開心。

    “但我酒量不好,沒怎麽喝過。”

    周澤期直起身,將吹風機掛回去,用毛巾隨便擦了幾下身體,“你抿一口就行了。”

    這樣啊。

    那沒問題的。

    “那你喝嗎?”奚水追問周澤期,“你酒量好不好?”

    “挺好的,”周澤期答道,“但我今晚不喝。”

    奚水很認真地點頭附和並分析道:“你當然不能喝啦,要是喝醉,我們還怎麽一起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