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者:十九星      更新:2022-08-21 09:48      字數:4305
  第71章

    清晨,陽光穿透高層大片的落地窗,將整個客廳照得極為明亮,黎澤從昏暗的臥室走出門,晃得腳步一頓。

    “我天,我的眼睛。”他抬手擋住雙眼,涼水洗臉並沒能讓他惺忪的睡意清醒過來,他穿著校服,背著一大包幹淨的換洗衣服走到彌漫著香氣的廚房。

    “吃什麽?”

    “粥。”

    黎澤湊到唐忍身邊看向鍋裏,清淡的炒菜,旁邊的爐灶上燉著一大鍋湯,肉眼可見的沒味兒。

    他熟門熟路地從冰箱裏拿出自己的專屬辣椒肉醬和鹹菜,擺到桌麵上。

    唐忍做飯,必定寡淡。一起生活了這麽久,黎澤早已摸出門路,他哥起不來的時候早餐就會換唐忍出手,沒有那幾樣輔助單品那麽這頓飯他絕對會吃的非常難受。

    唐忍將炒好的菜倒進盤子裏隨手放到一邊,黎澤走過去拿起來,送到餐桌上。

    “我哥沒起來?”黎澤走到電飯鍋邊乘粥。

    “嗯,自己去上學吧。”唐忍又打開湯盅的蓋子看看火候,用勺子翻攪幾下。

    黎澤:“行,你跟他說一聲我周六不回來了,有個演出。”

    “好。”

    吃過飯,黎澤利落地背上包風風火火地出門,正打算坐地鐵,李垣的消息“叮”的傳來。

    木圓圓:你走了嗎?一起呀?有司機送。

    黎同學欣然坐上順風車,與室友一道回了學校。

    黎澈揉著後頸從床上起身,一晚上的實踐下來,四肢散架般的作痛。

    昨晚,在他的慫恿下唐忍可真是敞開了發揮,一整夜學以致用,真真正正地達到了實踐中檢驗理論知識的巔峰境界。

    年輕人精神抖擻吃飽喝足地下樓做飯,被小惡魔磋磨到嗓子疼的獵物獨自躺在床上緩了好半晌的神。

    他走進浴室,拿著手機給黃銘豐發微信。

    黎澈:有秦煬電話嗎?發給我。

    他放下手機刷牙,剛擠上牙膏,洗手台上的震動便一聲接著一聲。

    小鳳仙:?????

    小鳳仙:哈嘍?要前男友電話?有事?

    小鳳仙:小朋友呢?你那麽寵著的小朋友呢?

    黎澈無語地將牙刷塞進嘴裏,懶洋洋地回複。

    黎澈:寵著呢,少操心,電話。

    黃銘豐作為人民警察,就是個操心的命,立刻便又是一串消息轟炸過來。

    小鳳仙:你告訴我要幹什麽。

    小鳳仙:兄弟之間可以兩肋插刀。

    小鳳仙:但我不能看著兄弟兩條腿踏船。

    黎澈:那叫腳踏兩條船。

    黎澈停下刷牙的動作,耐著性子解釋。

    黎澈:他調查過唐忍。

    手機陷入寂靜,黎澈刷完牙擦幹嘴,黃銘豐那邊再次有了動靜。

    小鳳仙:150******33,他電話。

    小鳳仙:他在娛樂公司確實有條件查人,不太講究。

    小鳳仙:好好說話,冷靜。

    黎澈:嗯,謝了。

    他順著洗手間的門走進浴室,坐到了浴缸邊點了撥通按鍵。

    “嘟”聲響過四聲,那邊接聽,但卻沒人說話。

    很明顯,秦煬知道黎澈的電話號碼。

    黎澈率先打破沉默:“是我。”

    秦煬原本正在開車,他昨晚宿醉一夜眼下剛從酒店出來正打算回家換衣服,卻接到了意料之外的電話。

    車停在路邊,他攥著拳緊張得脊背發僵。

    “嗯,我知道。”他小心翼翼地應著,等待那把閘刀落下。

    “離唐忍的事遠點兒,別再查他了。”昨晚小朋友沒細說兩人見麵後的細節,但黎澈大概猜到秦煬會做什麽說什麽,就是因為猜得到,他對這個人徹底失去最後一點耐性。

    “……”秦煬咬了咬牙,聽著黎澈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眼眶迅速積蓄淚水,他左忍右忍,還是問出了口:“你到底喜歡他什麽?他在那種環境下長大能是什麽好人?攀上你……”

    “秦煬。”

    黎澈毫無波動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從來不是一路人,過好你自己的生活。”

    “離我們遠點兒。”

    秦煬額頭頂著方向盤的邊沿無聲哽咽,細弱的輕泣傳進話筒,黎澈皺皺眉,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再有下次,沒有警告。”

    秦煬抬起頭平複著呼吸,聽筒裏那個磁沉的聲音無情地留下最後一句話:“八年了,體麵點兒。”

    通話掛斷,秦煬額角青筋暴起,他狠狠地將手機甩到副駕上,後腦重重靠上座椅靠背,眼淚不停地下落。

    黎澈就是這樣,撕破最後一點隱忍和客氣過後,就會迅速改變態度,待人接物,近乎殘忍。

    秦煬知道,他太了解這個人,黎澈從不愛憎分明,對愛的人,他幾乎無條件順著,可一旦走出那個範圍,再能看到的從來都隻能是他的無視和決絕。

    黎澈骨子裏,冷漠透頂。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他哭著哭著竟是冷靜下來,像是收到期盼已久的申請回複,哪怕是拒絕他也覺得一陣脫力般的解脫。

    到頭來,隻有這個人親自砍下的一刀才能讓他徹底鬆手,秦煬苦笑一下,被自己上杆子找罵的行為惡心到了。

    真是發瘋,他以前從沒這麽賤過,大概真的是曆盡千帆後才想回頭,嚐了無數滋味後才發現,最開始的那一個才是最好的,而令他意難平的,是那個最好的存在被自己一步步碾成老死不相往來的碎屑,再想拚合,難如登天。

    黎澈收起手機,站起身的一瞬間,尾椎骨猛地鈍痛一下。

    浴缸太矮,他的老腰沒能及時調整過來。

    “哥?”唐忍端著早餐上樓,床上空蕩蕩,洗手間的門關著。

    “嗯,洗臉呢。”

    黎澈走出浴室,回到洗手間若無其事地打開門,一抬眼,小朋友明媚的神色看得他怔了怔。

    他輕笑一聲:“開心了?”

    唐忍抿抿嘴,抿住上揚的嘴角,他長臂攬住黎澈的腰身力度適中地按著,“難受嗎?”

    黎澈被他按得有點舒服,幹脆慵懶地靠著門框任由他動作,片刻後,納悶地問:“按理說你才應該腰疼,我也沒怎麽動啊?”

    他瞧著唐忍腰不酸腿不疼的清爽樣子,百思不得其解。

    唐忍聞言垂下眼,低聲說:“你動了。”還動了挺久。

    黎澈想了想,中間有那麽一局,他確實是主要驅動力。

    小糖人紅彤彤的耳朵和甜滋滋的微笑看得黎澈忍不住唇角彎起,“喜歡啊?”

    唐忍矜持點頭:“喜歡。”

    怎麽樣都喜歡,那樣尤其喜歡。

    黎澈笑了笑,衝他招手。

    兩人距離本就不遠,這個動作隻能是一種邀請,唐忍熟知的邀請。

    他聽話地湊過去,吻住黎澈清香薄荷味的唇,溫柔地動作與昨晚那位判若兩人,小惡魔受到壓製,小糖人又回來了。

    吻到呼吸不暢黎澈才退開幾寸,笑眯眯地問:“還想嗎?”

    他雖然比唐忍大十歲,但也同樣忍了很久,一個多月的時間,長壓在心尖的頭等大事得以沉澱,鬆了一口氣的黎澈稱不上困獸脫牢,也算得上冬眠入春。

    適可而止這種話,他向來都是嘴上說說。

    小糖人清透的眸子因為他的話一點點下沉,黎澈眼睜睜看著小惡魔逐漸複活,頭皮細微地開始發麻。

    “先吃飯。”唐忍摸上他的胃,手掌順勢滑到背後,嘴唇貼上他的耳垂野獸般嗅著熟悉的氣味,像是確認又像是迷戀,他磁聲低語:“吃完飯再來。”

    黎澈側開頭任憑他聞著,喉結上下浮動,“嗯。”

    這一“來”,就一直“來”到了唐忍出去同學聚餐才算結束,期間幾日,斷斷續續,不見天光。

    黎澈要是一株植物,這會兒肯定是蔫得透透的了,即便是相擁著補了一整天的覺也依舊揮不盡那股疲倦。

    小惡魔仗著年輕,精神抖擻地出門赴會,他窩在沙發裏一隻手擼著唐毛毛的腦袋,一隻手對著手機查看旅遊攻略。

    唐忍沒出過這個省,大學即將生活在隔壁省會,四年的時間有的是機會遊玩,這次假期還是應該去些遠的有特色的地方。

    比如海邊。

    唐忍慢悠悠地坐著地鐵趕到聚餐的飯店,生活委員用剩餘的班費訂了一個雙桌的包廂,幾十人吵吵鬧鬧地三兩湊成一小堆聊著高考感悟、假期計劃和未來想法。

    他作為插班生還僅僅與大家同窗幾個月,理應很難融入氛圍,但他剛一進門,原本閑聊的幾個男生立刻衝他擺手。

    “坐這坐這,給你留半天了。”

    “考得咋樣?群裏你也不出聲。”

    唐忍坐到椅子上,那個問話的男生被另一個人打了一下。

    “會聊天嗎?上來就敏感話題?”

    “你敏感人家不敏感,菜就菜,別回避。”

    “滾,你個情商盆地。”

    “能弄一個理科狀元當當不?”

    他接過於高義遞來的啤酒,搖搖頭:“沒興趣。”他的英語不是一般的拉胯,班級裏別人能輕輕鬆鬆一百四,他最高分才得過一百四,十分的差距放在整個省裏,恐怕會猶如天埑。

    唐忍晃晃綠油油的酒瓶子,挑眉問:“喝酒?”

    於高義踢踢腳邊四個塑料大箱子,“喝,都得喝,都別跑。”

    幾分鍾後,班主任到場,屋內的氛圍瞬間燃燒起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起頭,大家都跟著大聲哄鬧,年紀不大的老師推推眼鏡,笑著舉起雙手向下壓了壓也沒能平息同學們的熱情。

    所有人陸續回到自己的位置,每人手裏攥著一瓶啤酒,紛紛站起身聽著班主任哽咽的畢業感言和大學祝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大型拜碼頭年會。

    唐忍靜靜地聽著老師發自肺腑的感慨,一個個看過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同學,他們的眼中滿是單純的熾熱和靈動,熱血與造作凝聚起他們的高中生活,這些人善良、純淨,普通又幸福的人生裏最大的壓力不過是學習和成績,偶爾為了作業發瘋,偶爾為了稚嫩的愛戀焦灼。

    他偏頭掃過眼含熱淚的於高義和偷偷擦眼睛的同桌。

    如果沒有遇到黎澈,他絕不會有機會窺見這一場短暫卻難忘的、正常人的青春。

    他早已失去那種熱烈,甚至從未擁有,但幸好,他有了最寶貴的人,最耀眼的光,那道光會帶著他,他們一起,來過,見過,前行著。

    唐忍難得地放開時刻收緊的那層膜,被於高義這個告白成功的神經病帶動著一瓶接著一瓶,看他們兩人之間自然輕快的氣場,完全不會有人想得到他們曾經是單方麵的情敵。

    回到家時,唐忍體會到十九年人生裏第一次大醉,話說不清楚,路走不直,蹲在玄關怎麽勸都不進屋,低著頭雙手筆直地架在膝蓋上,甚至連黎澈都認不出來。

    “聽話,先站起來。”

    黎澈陪著蹲下身握著他的手哄著,小朋友迷離地看他一眼,又倔強地低下頭。

    “不聽,不站。”四個字說得黏連雜亂,聽不清個數。

    黎澈被他這個樣子可愛得笑出了聲。

    “乖,起來。”

    “不乖,不起。”

    黎澈實在禁不住,笑得停不下來,這個談話過程已經持續了小五分鍾,無論他說什麽小朋友都能一“不”到底,非常堅持。

    他摸摸毛茸茸的頭,剛觸碰兩下,竟是被偏頭躲開,醉酒的人根本不具備“平衡”這種能力,唐忍動作幅度過大,身子一歪坐倒在地。

    黎澈驚訝地看著他,隻聽這人含糊地說:“別碰,你不能,碰。”

    他笑著扶他坐正,好奇地問:“那誰能碰?”

    唐忍無力地垂著腦袋,小聲嘟囔著,眼看要睡著,黎澈一個字沒聽清,湊過去問:“你說誰?”

    小朋友大著舌頭說:“我的光,我的光能碰。”

    黎澈怔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已經失去意識的人,久久回不過神。

    最終,他費盡力氣將人抱起來送進臥室,一路上這個“守身如玉”的男孩兒還在不斷絮叨,黎澈好脾氣地附和著他毫無邏輯的殘言斷語。

    “別抱我。”

    “抱都抱了,你能怎麽樣?”

    “我不認識你,你不是,不是光。”

    “我不是誰是?說出來我聽聽。”

    “不說。”

    “腿老實點,你的光腰還疼呢。”

    “不疼。”

    “你是不疼,嘖,再動打你屁股了?”

    “哥,我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