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休息三天, 第四天便容光煥發地去上班了。

  大概是這三天裏做足了心理建設，她在見到謝摘星後不僅不尷尬, 反而比之前更自在。謝摘星見狀, 也放鬆了許多，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某個晚上發生的事。

  此刻是早上八點，距離其他同事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林樊遲遲沒來，會議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冷，蕭夕禾忍不住打破沉默：“謝哥, 吃早飯了嗎？”

  蕭夕禾頓了頓：“不吃早飯怎麽行, 樓下有家手抓餅不錯，我去幫你買一個？”

  謝摘星聞言, 抬眸看向她, 視線從她脖子上淡青色痕跡上掃過，又不動聲色地與她對視。

  許久, 謝摘星剛要開口, 林樊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林總好。”蕭夕禾立刻站起來打招呼。

  謝摘星麵無表情：“下次再遲到，我不介意換個經紀人。”

  “我介意，”林樊嘿嘿一笑，“謝哥, 我可不能沒有你啊！”

  謝摘星斜了他一眼，林樊立刻老實了。

  今天的三人會議主要是針對下半年的行程做討論，謝摘星是公司當之無愧的一哥，在工作上一直有著高度的自由，所以這種重要會議一般都是內部討論, 不需要高層同意……說白了，就是謝摘星一個人做決定。

  “下半年還有四個多月的空白期, 你不接戲怎麽行？！”

  “不想，我都說要退休了，你當我在開玩笑？”謝摘星淡淡反問。

  林樊頭都大了：“大哥，你還不到三十，退個屁的休啊！你見過哪個藝人會在二十幾歲的時候退休，你是嫌錢多嗎？！”

  林樊險些背過氣去，蕭夕禾趕緊扶住他，順便勸某人：“謝哥，就算你不想接戲，那要不要考慮上個綜藝接個代言之類的，我們也好維持一下曝光。”

  “你第一天跟我做事？”謝摘星不悅反問。

  蕭夕禾頓了一下：“嚴格來說，是。”

  “他這幾年已經不接那些了。”林樊代為回答。

  不接綜藝不接代言不接戲，公司這是在養爺嗎？蕭夕禾嘴角抽了抽，半天憋出一句：“那做慈善總可以吧？”

  林樊見狀忙勸：“慈善好慈善好，過幾天剛好有個慈善晚會……”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垂著眼眸懶散地聽，林樊見他不再反對，總算默默鬆一口氣。

  會議曆經一個小時結束，蕭夕禾看了眼自己做的筆記——

  ……這麽搞真的沒問題嗎？蕭夕禾雖然是個行業新手，可也覺得不太行，於是等送謝摘星回家時，幾次欲言又止地看向後視鏡。

  “想說什麽就說。”謝摘星閉著眼睛道。

  蕭夕禾：“……”不睜眼都能知道她在看他？

  既然他這麽說了，她也就不客氣了：“謝哥，是不是公司最近對你不好，你才拒不配合的？”

  謝摘星一臉莫名地睜開眼：“公司為什麽對我不好？”

  “……你都不接戲了。”蕭夕禾尷尬一笑。

  謝摘星輕嗤一聲：“我不是說了，想退休。”

  “你是真的想退休啊？”蕭夕禾眼底閃過一絲驚奇。

  謝摘星掃她一眼：“這麽驚訝做什麽？你難道不想退休？”

  謝摘星冷笑一聲，顯然不信。

  蕭夕禾也不解釋，見他重新閉上眼，忍不住多嘴問一句：“你退休之後想幹什麽啊？”

  “不知道，花錢吧。”

  蕭夕禾：“……”好嫉妒。

  因為突然生出的嫉妒情緒，蕭夕禾接下來一路都很沉默，謝摘星先前還嫌她話多，真等她不說話了，又總忍不住去看她。

  他記得之前在網上看過，男人是下半身動物，即便不愛，也會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存在不同尋常的情愫，他以前嗤之以鼻，現在麽……

  “謝哥，王導的新本子不錯，裏麵有個角色戲份不多全是高光，你考不考慮接一下？”蕭夕禾不死心地試探。

  謝摘星：“……”現在麽，依然是嗤之以鼻。

  雖然謝摘星堅持擺爛，但有林樊和蕭夕禾兩個事業狂魔日夜不停地催了大半個月，他到底還是接了王導的角色。

  是一部科幻電影，他的戲份雖然不多，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吊威亞泡冷水，高強度地拍了半個月後，終於在殺青那天病倒了。

  這次拍戲隻有蕭夕禾跟著，直到晚上才發現他發燒了。

  “三十八度，還可以，”她一臉淡定地看著體溫計，“我去給你買點藥吧。”

  謝摘星本來也打算讓她去買點藥就好，可真當聽到她這麽說後，又覺得不爽：“買點藥就行了？不用去醫院？”

  “不用。”蕭夕禾說完，便急匆匆走了。

  謝摘星冷嗤一聲，麵無表情地想要翻身，結果翻到一半身體僵了僵，又重新恢複平躺。

  半個小時後，蕭夕禾回來了。

  幾乎是她進門的瞬間，謝摘星便冷淡開口了：“樓下就有藥店，買什麽藥需要這麽久？蕭夕禾，你不會是放著生病的老板不管，去摸魚了吧？”

  “您怎麽能這麽想我呢？”蕭夕禾故作誇張地嗔怪。

  她隻是玩笑一句，可小眼神落在謝摘星眼中，便仿佛帶了鉤子一般，生病的謝摘星腦子昏昏，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天晚上、她噙著淚要他自己戴套的畫麵。

  體溫仿佛更高了。

  謝摘星別開臉，清除腦海雜念的功夫，蕭夕禾已經端著水和藥走過來了：“謝哥，吃藥。”

  “……別用這個語氣說話。”謝摘星不悅。

  蕭夕禾不懂：“什麽語氣？”

  “潘金蓮的語氣。”謝摘星回答。

  蕭夕禾：“……謝哥，這你就有點找茬了吧？”

  謝摘星冷哼一聲，接過藥吞了下去。蕭夕禾適時奉上溫水，溫柔提醒要多喝一點。

  謝摘星看她一眼，一口氣將水全部喝完，然後突然衝進洗手間狂吐。蕭夕禾愣了愣，趕緊追了過去，結果跑到門口就被他嚴厲嗬斥：“別過來！”

  蕭夕禾瞬間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喚他：“謝哥？”

  謝摘星吐了好一會兒，才頭暈眼花地從地上站起來，蕭夕禾趕緊扶住他：“你沒事吧？”

  “不是讓你別過來？”因為吐得太厲害，謝摘星臉色有些蒼白，眼周泛紅，整個人透著說不出的靡頹。

  蕭夕禾掃見他衣領沾了穢物，連忙拿了濕巾幫他擦。謝摘星看著她突然貼近，一時間竟然忘了推開她，直到她開始幫他擦衣服，才猛地回過神來。

  “我換一件。”他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蕭夕禾聞言，識趣地放下濕巾：“謝哥，我們去醫院吧。”本以為隻是普通的發燒，沒想到他會突然吐這麽厲害。

  “不去。”謝摘星直接拒絕。

  蕭夕禾見他答得堅定，猶豫一瞬後問：“那我們先物理降溫，如果一個小時不退燒、或者有其他症狀的話，我們就去醫院吧。”

  謝摘星看她一眼，默認了。

  蕭夕禾鬆了口氣，轉身去客廳取冰袋，謝摘星則趁機換了套睡衣。

  五分鍾後，謝摘星再次躺到床上，蕭夕禾也拿來了冰塊，用毛巾包好敷在他的額頭上。謝摘星老老實實躺著，餘光瞥見她拿回來的袋子裏，還有幾瓶深色的藥，於是用眼神詢問那是什麽。

  “啊……是噴劑，可以緩解肌肉拉傷帶來的酸痛腫脹。”蕭夕禾說著，將藥拿了過來，“反正現在也沒事，我幫你噴一噴吧。”

  “我需要這些？”謝摘星看向她。

  蕭夕禾憐愛地與他對視：“乖，別逞強。”

  謝摘星：“……”

  一分鍾後，房間裏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藥味。

  蕭夕禾一邊幫他噴藥一邊道：“其實噴完揉一揉會恢複得更快，你要是有力氣的話可以試試。”

  “沒力氣。”謝摘星閉著眼睛，一個字也不想說。

  蕭夕禾本想說那我幫你，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助理而不是醫生，孤男寡女摸摸摸確實不合適，於是也沒有再吱聲了。

  房間裏靜悄悄，誰也沒有再說話，生病的謝摘星很快就睡了過去，蕭夕禾守在床邊，一直到確定他退燒才定了鬧鍾，之後每隔一個小時就幫他量量體溫。

  幾乎是一整夜，每隔不久謝摘星便能聽到手機鈴聲響起，隻是每次剛響一聲就被按掉了。最初那兩次，謝摘星還睜開眼睛看看，迷迷糊糊中看見蕭夕禾幫自己量體溫，便又閉上了眼睛。

  快天亮時，他終於徹底睡安穩了，也再沒聽到手機鈴聲。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謝摘星靜靜看著天花板，思緒竟然空白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濃稠的粥香傳來，他的大腦才重新啟動，支配著身體循著味道往外走去。

  他如今還在劇組旁邊的酒店套房住，套房裏有客廳和廚房，他走出臥室、穿過客廳，很快來到廚房門口。

  蕭夕禾聽到動靜回頭，對上他的視線後突然笑了：“粥剛熬好，我給你盛一碗吧。”

  中午十二點，陽光最烈的時候，屋裏開著空調，涼涼的，她笑得沁人心脾。

  謝摘星有一瞬間，以為此刻已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