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這天晚上, 郎山好些人家都在討論著要不要報名加入村裏的旅遊發展公司。

  　　慶山阿嬤果然被兒媳婦說動了，決定把自家老房子推倒重建，就按照村裏的要求來建造什麽客棧, 郎英和慶山拿了三十萬給慶山阿嬤。

  　　慶山的大姐聽說弟弟才嫁過來不到兩年, 就找老婆拿了三十萬來貼補家裏蓋新房，差點又對弟弟動了家法。

  　　後來還是堅持給郎英寫了一張三十萬的欠條。

  　　郎英行動不方便, 接過大姐的欠條, 就遞給慶山, 讓他去收起來。

  　　慶山接過來看了一眼，發現上麵居然沒有自己的名字。他也是個棒槌, 居然還問出來了。

  　　慶山大姐冷笑：“這家裏的錢都是英子賺的, 關你什麽事？”

  　　慶山：“……”

  　　你到底是誰的親姐姐啊？

  　　這心都快偏到胳肢窩裏了吧？

  　　氣死他了！！！

  　　看著親弟弟一副叛逆少年的樣子，慶山大姐一張臉都快羞紅了。

  　　這貨這麽幼稚, 照顧懷孕的妻子也是毛毛躁躁的，郎英到底看上他哪裏了？

  　　自己吃軟飯就算了，還要拉著全家人一起吃軟飯，幸虧弟媳婦寬厚大方, 換個小心眼的, 早把你攆回家去了！

  　　……

  　　江小滿自己都沒有想到, 他不過是提了一句, 第二天就有人來他這裏詢問加入旅遊公司要符合什麽條件, 大概投資要多少錢。

  　　“這個還要和村裏商量一下, 大家先回去等通知，等公司章程出來之後, 我們肯定會在村委門口張貼招募公告的, 也會給大家開會統一報名, 到時候大家再看要不要參加。”江小滿哭笑不得地把人給勸走了。

  　　這要擱在幾年前, 讓村裏人一口氣拿出十幾二十萬來蓋客棧？

  　　人家不把你打出去就算是不錯的了。

  　　可見這兩年，村裏人是真的賺到錢了，不然也不會連公司還沒注冊，就火急火燎的跑來想加盟了。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江奶奶居然也找到自己，想打聽一下蓋一個客棧要多少錢。

  　　江小滿都驚呆了。

  　　“太奶奶，您就不要蓋房子啦，等往後燦燦有出息了，肯定會接你和月月去城裏住的，這鄉下的房子蓋了也沒人住哇！”

  　　“我、我不是給燦燦和月月蓋的，我給我大孫女翠翠蓋房子。”江奶奶顫巍巍地取出一張嶄新的連保護膜都沒撕開過的銀行卡，摸索著就要塞給江小滿。

  　　“小滿呐，太奶奶有個事兒想求你幫我辦了，我那個大孫女翠翠，被她那個黑心肝的爹嫁到隔壁采石鎮去了，唉！也怪我管不住自己兒子，當初她爹拿了人家八千塊錢彩禮，就把翠翠嫁過去了，誰知她那個男人也不是個東西，三天兩頭的打她。”

  　　“翠翠往家裏跑了兩回，都被她爹給攆回去了，那家的老婆子也壞得很，說要翠翠回娘家也成，給他們一萬塊錢，就把翠翠退回來，我那個兒子你也知道，唉！從他口袋裏掏錢，親娘都不管用！”

  　　“虧得我家燦燦這兩年有出息了，小滿呐，這卡裏我估摸著怎麽也有七八萬塊錢了，麻煩你替我跑一趟采石鎮，把我家翠翠贖回來吧？”

  　　說著說著，江奶奶一張老臉都羞得通紅了。

  　　“家裏現在這房子是燦燦賺錢蓋的，我不能叫二孫女貼補大孫女，這個卡裏麵都是燦燦孝敬我老婆子的，我都攢著沒花呢，你都拿去！我聽人說，跟著村裏做這個客棧買賣，就能在村裏買宅基地，小滿呐，你、你幫你翠翠大姑也買一塊地吧？”

  　　江奶奶說著說著，渾濁的眼淚從眼窩裏流了出來，蒼老幹枯的雙手，拉著江小滿的胳膊泣不成聲：“小滿，你翠翠大姑這輩子苦啊！太奶奶不想看她活生生被那個男人打死，你、你就幫幫她吧！”

  　　什麽情況？燦燦大姐？

  　　江小滿確實知道江燦燦還有個大姐，不過很早就嫁出去了，當初江奶奶帶著兩個孫女在老家差點餓死的時候，江小滿聽說燦燦還有個大姐，當時心裏還有些不舒服。

  　　他一個大男人，當然不好在背後說人是非。可兩個親妹妹都快餓死了，做大姐的居然看都不看，哪有這樣的？

  　　可是聽江奶奶的意思，不是翠翠不願意回來，而是根本回不來？

  　　那事情就嚴重了。

  　　采石鎮那邊，江小滿聽孫哲遠說過，不過，孫主任當時是把采石鎮當做反麵教材跟他說的。

  　　如果說十年前的郎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話，那距離他們一百多裏地的采石鎮，那絕對是“荒山野嶺出盜匪”的存在了。

  　　不過采石鎮以前確實比他們郎山鎮富裕，靠著炸山采石，趕上了各地城市瘋狂造房子的好時代，那邊的老百姓家家戶戶條件都不錯。

  　　不然也不會花八千塊錢彩禮娶媳婦了。

  　　早些年郎山這邊可沒多少人家出得起這筆錢，難怪燦燦那個不要臉的親爹，會為了八千塊就把大女兒給賣了。

  　　采石這一行，絕對稱得上是無本的買賣，農村勞動力又很廉價，隻要把石頭山炸開，大石頭敲成小石頭，雇人扛上車，賣出去就能換成錢。

  　　聽江有糧說，早些年他們郎山也有很多人去采石鎮那邊的采石場打工呢。

  　　隻是，這種賺錢的營生，又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垂涎這塊肥肉的自然不少，能守得住這座“金礦”的，不是江小滿烏鴉嘴，差不多都可以被列入“涉黑團夥”。

  　　當時孫哲遠拿采石鎮舉例，就是跟他說了農村創業環境對創業者的影響，第一個排除的就是“涉黑團夥紮堆”的采石鎮。

  　　這種地方去創業，無非就兩個下場。

  　　要麽你不賺錢，把錢投進去了，一點點被當地的黑惡勢力榨幹油水，最後破產走人。

  　　要是不幸賺錢了，那是真的容易變得“不幸”——好一點的，當地黑惡勢力把你剛能賺錢的產業低價買走，讓你卷鋪蓋滾蛋。要是你敢不配合？別說守住家產了，家破人亡也不是沒有的事。

  　　郎山這一片那麽多荒山，當初江小滿他們茶葉合作社擴張的時候，為什麽止步於采石鎮？說到底，不管是孫哲遠還是江小滿本人，都沒信心去跟當地的黑惡勢力扯皮。

  　　不過，江翠翠這事兒還真不能不管。

  　　江奶奶真的是個很懂得體恤晚輩的老人家，哪怕江燦燦花錢請人照顧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也不敢經常麻煩人家，所以之前那個負責照顧她的嬸娘，才會拿捏住了老太太的好脾氣，把江奶奶和江月月照顧得跟難民似的。

  　　幸虧後來郎英把這活兒接過去了。

  　　現在郎英自己是肯定沒時間照顧江奶奶了，但是也把這活兒交給了另一個人品不錯的嫂子。

  　　江奶奶很少向江小滿開口求他幫忙，這次還關係到燦燦的親姐姐，江小滿想了想，決定先去問問之前在采石場打過工的人。

  　　找到人也不難，合作社的江陶和江峰兩位堂叔，據說年輕的時候都在礦上做過工，不過不是采石場，而是采石鎮那邊的小煤礦。

  　　江小滿找這兩人可算是找對人了，他也沒想到，江翠翠第一次從婆家逃出來，求助的正是當時在礦上打工的江陶。

  　　“那孩子是個命苦的。”就連自己都很命苦的江陶，提到江翠翠都忍不住唏噓。

  　　江小滿趕緊給江陶叔點上一支煙，請他老人家展開來講講。

  　　尤其是江翠翠那個夫家，要想把人贖回來，總得先摸清楚人家的底細吧？

  　　“你要問翠翠的男人王老六？那還真不是什麽大人物，這人空有一身蠻力，早些年是給采石場當打手的，確實跟著老板賺了點小錢，不然也拿不出八千塊的彩禮了。”

  　　“不過，前幾年咱們這不是掃黑除惡嗎，他老板都被抓進去吃牢飯了，聽說王老六也進去吃了一年多牢飯，不過他這屬於從犯，所以很快留放出來了。”

  　　“這兩年縣裏要整頓什麽營商環境，又把采石場收歸國有，老六這些打手也沒了工作，聽說采石場現在都是機器作業，招聘工人都不要有過案底的，你要是想替燦燦把她大姐贖回來，搞不好花一筆錢還真可以。”

  　　“這個王老六……不會獅子大開口吧？”江小滿嘀咕道。

  　　江奶奶給他的銀行卡裏不止幾萬塊，他查了一下，一共十二萬九千塊，這筆錢應該就是江燦燦委托經紀人按月給江奶奶打過來的生活費，攢了兩年多，估計江奶奶壓根就沒從這張卡裏取過錢！

  　　畢竟家裏的米麵糧油之類的都是江小滿送過去的，平時的一日三餐也都是找人買菜做好的，卡裏這些錢，本來是江燦燦擔心奶奶和妹妹臨時要用錢，總不能急等著用的時候再找她要，所以才讓經紀人每個月給這張卡裏打五千塊錢。

  　　沒想到江奶奶居然都攢起來了，自己舍不得花，隻為了把大孫女贖回來。

  　　錢是沒問題的，但江小滿為什麽要把江奶奶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拿去便宜王老六那種打老婆的爛人？

  　　想了想，江小滿給已經調去縣裏上班的孫主任打了個電話。

  　　孫哲遠從鄉鎮調到縣委辦，現在已經不是主任了，不過卻沒人敢笑話他。

  　　開玩笑！從山旮旯裏一下子調到了縣一把手身邊，絕對算是越級提拔了，不過也難怪，這幾年鄉村振興事業正是缺人的時候，尤其缺乏像孫哲遠這樣對工作有激情、還做出過成績的基層幹部。

  　　聽說縣裏把孫哲遠提到縣委辦去，可能鍛煉幾年，再出來，就能主政一方，做鄉鎮的二把手了。

  　　委辦是個特殊的部門，離大領導很近，盡管級別不高，但卻能接觸到全縣所有鄉鎮部門，屬於“官兒不大、權力不小”的地方。

  　　孫哲遠也沒想到，他調職後，江小滿第一次給他打電話，為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江燦燦的姐姐。

  　　對方有涉黑背景？

  　　聽到這個，孫哲遠都笑了。縣裏這兩年都在持續整頓營商環境，正愁抓不到典型呢，你丫的都進去過，這時候還不縮著腦袋裝老實，怎麽？還想進去再多吃幾年免費飯？

  　　“江小滿你這膽子比老鼠還小啊？婚姻自由知道不？這是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

  　　“你幫忙請個律師，讓你那個親戚直接去法院起訴！”

  　　“沒聽說結婚快十年了，離婚還要返還男方彩禮的，這年頭請個保姆一年也不止八千塊錢呢，怎麽？人家女孩子嫁過去，給你生兒育女，洗衣做飯，伺候你全家好幾年，離婚還要賠償你？這事兒就算是鬧到法院，也不會判還彩禮的！”

  　　“你這小子素來詭計多端，我就不信你還能被一個農村無賴給難住了？說吧！找我到底幹啥？”

  　　孫哲遠說著說著才想起來，江小滿雖然是個弱雞，但他身邊那幫兄弟可各個都是能打的，別人先不說，光是那個山岩，就能把王老六那個空有一身蠻力的蠢貨按在地上摩擦啊~

  　　“嘿嘿~那可不行，我們都是合法公民，怎麽能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呢？”電話那頭，江小滿的語氣裏，充滿了一個普通公民對國家法律的敬畏。

  　　孫哲遠隔空翻了個白眼。

  　　江小滿也不敢賣關子耽誤孫秘書的寶貴時光了。

  　　“孫哥，我之前聽說你有個朋友是公安係統的？那個，你哥就是我哥啊，能不能請咱哥幫個忙，找個公安係統的熟人陪我去采石鎮探個親？”

  　　“江奶奶年紀大了，這兩天身體又不太舒服，一直想念大孫女，我想把翠翠大姑接回娘家住幾天。”

  　　“打官司多傷和氣啊？一點小事，也不要占用寶貴的公共資源嘛~”

  　　“哥你想想，咱家要是有個親戚是公安局的，他王老六還敢鬧起來嗎？”

  　　江小滿又不是沒接觸過農村的地痞流氓？他可太了解這些人了。

  　　別看他們平時對村裏人吆五喝六、喊打喊殺的，一看到頭戴大簷帽、拎著銀色大手鐲的，簡直不要太乖~

  　　江小滿打的主意就是請孫哲遠做個中間人，從縣公安係統借個熟人來冒充他們家親戚，跟他去采石鎮跑一趟。

  　　隻要把江翠翠平安接回來，再有“在公安局上班的親戚”威懾，到時候江小滿再讓山岩出麵做個中間人，哪怕真的給對方八千塊錢呢，花這點錢能擺脫一個混不吝的爛人，也不算吃虧了。

  　　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不過，直接甩八千塊錢過去，保不齊那個爛人沒了工作，又發現江翠翠的娘家人有錢，到時候三天兩頭的來打秋風，江奶奶家都是一幫老弱婦孺，也是麻煩。

  　　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叫王老六那個爛人看看，他們家不光有在公安局當差的公家親戚，還有山岩這樣能打的親戚，識趣的就拿著彩禮滾遠點，離了婚還敢來歪纏？

  　　你也不看看自己屁股幹不幹淨，到時候叫公安抓去審一審，送進去再吃幾年免費飯，也不是不可能。

  　　之所以沒有找鎮上的派出所，也是江小滿留了個心眼，擔心王老六那種人在本地派出所裏麵有熟人，到時候扯個親戚關係，很容易就會被戳穿。

  　　反倒是縣裏，江小滿相信，萬能的孫主任，一定會幫他找到一個合適的“假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