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因為中間還需要陳嫂這個娘家人去和山茶奶奶一家掰扯三個孩子撫養權的問題, 所以山岩和江魚這次過來，也依舊是空手而歸。

  　　不過江魚還是很開心，因為陳嫂跟他承諾過了, 等三個孩子的撫養權問題解決了, 到時候可以帶著山茶她們三個先去老山坳子那邊玩兩天。

  　　要是孩子們喜歡那裏, 也喜歡這兩個養父，到時候就可以談談領養的事情了。

  　　他們這邊好多私下領養的都不會去辦正規手續, 因為大多都辦不下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拿山岩和江魚來說, 他倆連婚姻關係都不會被法律認可, 更別提領養資格了……

  　　可如果讓陳嫂來選, 她倒是寧願把外甥女給江魚夫夫倆領。

  　　原因也很簡單, 在他們郎山這邊, 像這樣的契兄弟雖然不受法律保護，但受到鄉間民俗保護哇！

  　　甚至對於很多法律意識淡薄的山裏人來說，有時候約定俗成的老規矩什麽的, 可比法律管用多了。

  　　而且，被契兄弟領養的孩子, 有時候反倒比被普通夫妻領養的孩子還更有保障一點——

  　　畢竟傳統夫妻, 就算一時生育困難, 但隻要沒有喪失生育能力，還是有可能生的出孩子的。

  　　到時候養父母有了親生孩子，誰還會要抱養的啊？

  　　農村家庭都不寬裕, 與其花錢養別人的孩子，還不如把有限的錢都拿來培養自己親生的呢。

  　　他們這邊可沒少碰上這樣的, 因為自己突然能生了, 又把抱養的孩子退回去了。

  　　可契兄弟那是真沒辦法自己生, 所以通常都會對領養的孩子特別好，跟親生的也沒差別了。

  　　不過，讓江小滿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鄉裏的輿論居然一邊倒地支持陳嫂把三個外甥女的撫養權要過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山茶那個貪心狠毒的奶奶，居然要跑到學校去搶孩子——

  　　兩個小的她確實是不想養，但山茶已經這麽大了，完全可以先找戶人家定個親，她好收一筆彩禮錢養活自己。

  　　山茶她爹聽說這回進去起碼要判個好幾年，肯定不能給家裏賺錢了，老太太一想自己沒人養，那可不行！

  　　不過，兒子進去了，不是還有個大孫女嗎？

  　　女孩子家的，念書念到六年級也足夠了，初中沒必要再讀，直接回來定親吧！

  　　江百川當時就氣得打電話報警了。

  　　拉扯間，因為擔心誤傷學生，江百川背對著山茶奶奶想護著山茶，沒想到卻被山茶奶奶拿磚頭照著後腦勺狠狠砸了一下！

  　　溫熱的鮮血從江百川脖子上流下來，一滴滴落在山茶的額頭上。

  　　山茶呆了呆，瞬間紅了眼，當場就撲上去要跟她奶奶拚命。

  　　幸虧學校就在村裏，聽到這邊的喧鬧聲和孩子們的尖叫聲，住得近的村民們急匆匆趕了過來，山茶奶奶一看打出血了，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低年級的學生圍著江百川哭得撕心裂肺，山茶死死抱著江百川的腦袋，其他幾個高年級的學生還算懂事，趕緊去辦公室拿了江百川的毛巾給他捂住了傷口止血。

  　　一幫人手忙腳亂地把江百川送到了鄉衛生院。

  　　等到江小滿聽到消息趕到衛生院的時候，江百川後腦勺已經被醫生拿剃刀剃禿了一塊，包著紗布，整個人趴在病床上，遠遠看去，隻露出半個花白頭發的腦袋，看著格外令人心酸。

  　　江小滿當場眼睛就紅了：“誰打傷你們校長的？”

  　　山茶哇的一聲就哭了：“小滿哥哥！對不起！是、是我奶奶打的！她拿磚頭砸校長爸爸的頭！校長爸爸流了好多血！”

  　　好哇！先是賣孩子，現在居然連校長都敢打？

  　　江小滿冷著臉就要打電話報警。

  　　沒想到派出所的人已經氣喘籲籲地趕到醫院了。

  　　“江校長沒事吧？”派出所所長居然親自帶人過來了。

  　　“頭上縫了五針，輕微腦震蕩，剛才打了麻藥，人現在還昏在那兒呢，這叫沒事？”衛生院的醫生冷著臉過來了。

  　　山裏人有多敬重像江百川這樣的老師？

  　　這麽說吧，今天山茶奶奶就算是把全鄉的老百姓都給得罪死了！

  　　這年頭，他們郎山這種窮地方，能遇到江百川這樣教學水平又高、又一心撲在學校的校長有多難得？幾十年也未必能遇到這麽一個！

  　　這麽好的校長，鄉親們不想著怎麽報答人家，反倒縱容村裏的老人把人給打到住院？

  　　這要是傳出去，往後還有誰敢來他們郎山教書？

  　　這不是生生斷了山裏娃娃們的前途嗎？

  　　“你們放心！這件事情社會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我們一定會讓打人者受到法律製裁的！”派出所所長當場就表態了。

  　　不表態也不行啊！

  　　一個是學生家長打傷學校老師這種行為犯了眾怒。

  　　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現在輿論和網友們還在盯著他們呢。

  　　自從上次的學校營養餐貪腐事件被媒體曝光之後，作為這個新聞事件的核心人物，網友們特別擔心江百川這樣的好校長會在事後被打擊報複，這種時候要是傳出江百川在學校被人打傷了……

  　　網友們可不管是誰打傷的，肯定會懷疑這裏麵是不是有人刻意雇傭打手到學校打擊報複，到時候輿論一發酵，他這個轄區派出所所長，第一個就要被推出去祭天！

  　　於是乎，繼兒子因為涉嫌拐賣兒童被捕之後，山茶的奶奶又因為行凶傷人被拘留了……

  　　這下好了，山家就兩個大人，兩個都進去了，其中一個還不知道要坐多少年牢呢，拐賣兒童可是重罪！

  　　另一個，闖入學校行凶，還打傷了老師，起碼也是個拘留！

  　　“早知道挨一下就能把事情搞定，我巴不得那老太太早點給我這一下呢。”聽說現在山茶她們姐妹三個的撫養權已經順利移交給了陳嫂，江百川美滋滋地抱著保溫桶，喝了一大口雞湯。

  　　其實他本來早就想出院的，但江小滿聯合派出所一起嚇唬他，說要是他這個“受害人”不在醫院多躺幾天，就沒辦法讓山茶奶奶受到應有的處罰，所以他才不得不在衛生院住了五天，還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小滿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叔，總覺得他叔後腦勺被拍了一板磚，好像比以前更傻了。

  　　然而老話說得好，傻人有傻福。

  　　江百川挨了這一板磚，護住了自己的學生，非但得到了縣教育局的表彰，還引來了好幾家媒體的報道。

  　　再加上這幾年經常有號稱是“精神病”或者投資失敗的人報複社會，專挑毫無反抗能力的學生下手，江百川能在“暴徒”襲擊學生的時候，冒著生命危險把自己的學生護在懷裏，這樣的好校長，簡直就是媒體現在最需要的正麵典範！

  　　被迫頂著禿了半邊的腦袋上了電視台，江百川還拿到了一萬元的見義勇為獎金。

  　　而且因為新聞關係到孩子在學校的安全問題，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

  　　現在的媒體和自媒體都喜歡追熱點，一時間無數教育和育兒方麵的大V都在給江百川點讚，甚至還有不少公安係統的官V都趁機推出了一些普法視頻。

  　　江百川這個鄉村小學的校長算是徹底火了，目測今年全縣乃至全市的十佳好教師，肯定會有江百川的一席之地了。

  　　鄉親們也對“重傷出院”的百川校長非常熱情：

  　　江小滿雇了一輛麵包車接江百川回來，一路上聽說車裏坐的是江百川，不停有認識的人強行攔截車輛，把家裏的山核桃啊、土雞蛋啊、野蜂蜜啊什麽的往車裏塞。

  　　從衛生院到學校，這一路簡直像是進貨，車子還沒進村呢，後排的座位就堆滿了東西。

  　　進了村就更不得了了。

  　　學校的老師和學生課也不上了，都跑到村口來迎接他們的校長爸爸，村長親自端著一盆柚子葉煮的水，江百川一下車，就被撒了一身的柚子水，據說這樣可以除晦氣。

  　　江小滿跟在後頭想，他叔也確實需要去去晦氣了，這才一年不到吧，就進了兩次醫院，有這麽倒黴的嗎？

  　　孩子們高高興興地簇擁著校長爸爸一起回學校，村民們也一路跟著，路上還在不停咒罵山茶的奶奶，又忍不住在心裏後怕：

  　　如今郎山小學可就全靠江百川在撐著了，要是這回江百川真被那老不死的給打壞了，村裏這學校八成是辦不下去了，到時候家裏孩子就要送到鎮上去住校。

  　　即便不住校，這來回接送，一年的交通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很多人家裏年輕人都在外麵打工，即便想自己接送，也找不到人啊。

  　　想到這裏，村民們恨不得把家裏的好東西都拿到學校來，給江百川好好補補，爭取長命百歲，把村裏這所小學長長久久地辦下去……

  　　幸虧他們現在租賃的民房裏還有空的一間專門放糧食的房間，叫人幫忙把村裏人送的東西都堆在這邊，江百川袖子一卷，迫不及待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心愛的崗位上。

  　　把他叔接了回來，江小滿卻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接上山茶，雇車去了一趟江灣村，在那邊接上陳嫂和山茶的兩個妹妹山果山花，一車人直奔老山坳子。

  　　不是陳嫂急吼吼的就要把外甥女送給別人養，主要是她聽說山家那老婆子犯的事兒並不大，頂多就拘役個十五天就要放出來了，她想趁著那死老婆子還沒出來，趕緊把三個外甥女都安頓好，到時候即便那老婆子出來了，木已成舟，她也沒法子了。

  　　老山坳子，江魚和山岩昨天接到江小滿的電話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先是下山趕場買了好多肉菜，還有小孩子喜歡吃的零食飲料水果什麽的，又把家裏徹底打掃了一遍，專門布置出一間房，給陳嫂和三姐妹暫住。

  　　就連門口的地坪，都掃得幹幹淨淨，門口的矮牆上一排枸杞已經長出了嫩綠的小果子，一嘟嚕一嘟嚕的看著格外喜人。

  　　一切準備就緒，江魚一大早就來來回回往山下看了不知道多少趟，越看心裏越沒底，好不容易回屋喝了半杯涼茶，又忍不住站了起來：“我記得咱家後頭還長了不少毛冬瓜呢，也不知道孩子們愛不愛吃……你趕緊去摘一籃子回來！”

  　　山岩從昨天開始就被他指揮得團團轉，看他緊張的根本坐不住，索性從隔壁挖了一簸箕花生過來，叫他幫著一起剝花生米：“女娃娃都愛吃甜的，那毛冬瓜酸得很，還不如剝點花生米，回頭給孩子們做個花生核桃糖。”

  　　江魚終於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