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過, 眼下卻不是批判的好時機，見江百川給眾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江小滿趕緊跑回客廳把正在直播的手機拿了過來, 一邊走一邊對著直播間解釋了一下。

  　　用的就是江百川的那番說辭，山裏男人不是不幹活，隻是男女分工不同罷了。

  　　“不信我帶你們去看看，吃完茶大夥兒都去幫忙幹活了。”

  　　這個季節, 晌午過後山裏還是很熱的，尤其是草窠子裏，又悶又熱, 蚊子還多，在地裏除草確實是個辛苦活兒, 更別提去砍柴。

  　　看到這幫剛才“作威作福”的懶漢們累得汗流浹背，網友們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

  　　江小滿趁機帶著手機、跟著大部隊回到了自己家原來老宅子附近, 這一片被他爹見縫 插針地種了好多魔芋，魔芋這玩意兒繁殖力驚人，十來年過去，這一片幾乎到處都能看到鬱鬱蔥蔥的魔芋樹！

  　　魔芋最佳的采挖季節其實是秋天，不過山裏沒這麽多講究, 看到有大的就挖出來自己做著吃, 反正也不用留種，挖出來的魔芋, 把塊莖留著吃, 頭上的芽芽挖出來，稍微晾一下, 沾上草木灰再種下去, 魔芋芽很快就能生根發芽, 又長出一棵新的來。

  　　江百川可是種魔芋的老手了——畢竟除了那幾畝洋芋之外，學校裏種植魔芋也是每年穩定的一項收入來源。挑著已經長成的魔芋，指揮著眾人去挖出來，不到半天，就挖了好幾百斤魔芋。

  　　江有糧這個人實在是矛盾，他見不得土地荒廢，種魔芋種的非常勤快，但是吃卻很少自己吃，他嫌麻煩！但是魔芋豆腐其實燉菜燒菜都非常好吃，現在看到有人幫忙，簡直恨不得讓他們把家裏能吃的魔芋全部挖出來！

  　　哪怕現在這個季節，魔芋的塊莖還沒有長到足夠大，但已經足夠吃了。

  　　“給大家看看，這個就是我家種的魔芋啦，是不是很壯觀？都快長成一片林子了哈哈~等我家民宿裝修好了，到時候歡迎大家來我們郎山度假，體驗挖魔芋！”江小滿努力活躍直播間氣氛，把話題從“農村懶漢不幹活”帶到“郎山的夏天有多好玩”——

  　　“除了魔芋之外，夏天我們還會做一種叫做‘觀音豆腐’的，喏，就是這個叫‘豆腐柴’的，把樹葉擼下來，擱大盆裏加水揉爛了，把裏麵的膠質搓揉出來，然後過濾掉葉子殘渣，把準備好的草木灰沉澱的水倒進去攪拌凝固，做出來的豆腐是草綠色的，特別好看！”

  　　“吃的時候可以切片涼拌，加點紅油辣椒、蒜水、鹽巴和醋之類的，喜歡吃折耳根的，也可以挖點回來一起放進去，特別好吃！喜歡吃甜的，也可以放在冰箱裏冷藏一下，然後加蜂蜜或者紅糖水，做冰碗也很好吃。”

  　　“再過一陣子，等山裏的涼粉果能摘了，到時候我帶大家去摘來做涼粉，那個也很好吃，就是做起來比較麻煩，果子摘回來，要切開曬幹，扒掉外皮，剩下的籽兒才能拿來做涼粉。搓涼粉特別解壓，就跟玩橡皮泥差不多。”

  　　“咱們這兒山裏好多涼粉果，我小時候一到周末就跟我爹背著背簍跟編織袋去山裏摘涼粉果，這玩意兒趕場能賣兩塊錢一斤呢！”

  　　幾百斤魔芋挖回去，全部做成魔芋豆腐是不可能的。

  　　江有糧大手一揮，今天來吃飯的，幹脆每家帶倆大魔芋回去！

  　　剩下的全部做成魔芋豆腐，正好這兩天待客吃掉，一點也不浪費。

  　　看到男人們挖魔芋、給茶園除草、砍柴背柴忙得汗流浹背，評論區總算不吵了，不過還是有少數幾個彈幕在說江小滿他們這純屬對著鏡頭表演，等直播結束，那些活兒還不都是女人幹什麽的。

  　　這個江小滿就不敢解釋了，解釋也沒用，因為網友說的沒錯，他們這裏還真就這個習俗，唉！

  　　沒看到江彩雲那麽大肚子了，上課還要帶著大女兒嗎？

  　　她老公雖然也下地幹活，但一回來就躺著啥也不幹，哪怕自己在家閑著玩手機呢，也不會搭把手幫忙帶帶孩子。

  　　在他們看來，做家務帶孩子這都是女人該幹的事情，男人就負責種地、打工賺錢就行了，完全不會去想，老婆一個人帶著孩子幹活有多難……

  　　想到這裏，江小滿不由暗暗佩服起了唐新嵐。

  　　聽說以前嵐姐她們那個村也和他們這兒差不多，男人們都拿自家女人當牛使。後來唐新嵐帶著村裏的女人們一起創業做電商，女人們自己能賺錢了，腰杆子也挺起來了，現在上唐村好多人家聽說都是女人當家做主，別說拿老婆當牛使了，敢像以前那樣當甩手掌櫃，軟飯硬吃，女人是真不介意離婚一個人過的。

  　　他們這裏啥時候才能像上唐村那樣啊？

  　　江小滿暗暗歎息一聲，拿起掃帚開始打掃衛生。

  　　村裏上來吃席的，吃完晚飯都帶著孩子回家了，還剩下幾個幫廚的，晚上要把明天最後一天需要的食材處理好，江小滿見她們在廚房忙著，自己就拿了掃帚簸箕，把屋裏屋外的煙頭、瓜子殼、果皮什麽都掃幹淨了。

  　　看到來幫忙的嬸娘嫂子們忙得灰頭土臉、滿頭大汗，江小滿有些過意不去。

  　　想了想，跑到衛生間把熱水器打開了，燒了熱水讓她們輪流去洗了個熱水澡。

  　　山裏人家像他家這樣裝電熱水器的很少，主要是舍不得交電費，一般都是自己燒點水，拿個大澡盆洗澡洗頭。

  　　在江小滿家的衛生間裏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嫂子們都很高興，回去的路上難免又聊起了江家的衛生間。

  　　真是方便又幹淨啊！

  　　隻可惜，聽說裝修一個那樣的衛生間，管道、瓷磚、淋浴、馬桶……全套裝下來要好幾千塊錢，幾乎要花掉全家一年的積蓄，她們都是家裏有孩子要上學的，怎麽舍得花這麽一大筆錢去裝個衛生間呢？

  　　暈頭轉向地整整忙了三天，江小滿總算是把家裏這入宅酒給辦完了。

  　　送走最後一批來幫忙的村民，把家裏剩下的食材收一收，江有糧父子倆關起門來，從晚上八點鍾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快十點！

  　　大概是睡的時間太長了，醒來之後，睜開眼睛看到雪白的牆壁，江小滿腦子裏恍惚了片刻，半晌才想起來，哦，他們搬到新家裏住了。

  　　“小滿，起來吃早飯！吃完咱們把那邊的棚子給拆了！”江有糧比兒子起得早，已經熬好了一大鍋紅薯粥。

  　　連續吃了三天大魚大肉，早上起來吃個清淡的紅薯粥，外加一點小鹹菜，腸胃也跟著舒服了不少。

  　　不過，想到最近胃口不太好，江小滿忍不住問他爹：“爸，家裏今年的新黃豆還有吧？反正今天沒事，咱們做點黴豆腐吧？家裏去年做的早就吃完了。”

  　　江有糧愛吃黴豆腐，但他自己不會做，小時候江小滿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黴豆腐這種美食，後來有一次跟著江有糧去走親戚，那天早上親戚家也是吃紅薯稀飯的，親戚拿了一碟黴豆腐出來，江小滿就看著他爹一塊接著一塊，幾乎吃了半碟子黴豆腐。

  　　後來江小滿就偷偷找人學了做法，一開始做的並不好吃，不是太鹹就是發酵不成功，變成了臭豆腐，後來就越做越好了，前幾年上大學，每年五一他都回來，給他爹做滿滿一大壇黴豆腐，足夠吃一年的。

  　　今天因為江小滿太忙了，五一那段時間忘了做，後來家裏老房子塌了，裝黴豆腐的壇子都被壓在下麵碎掉了，後來他自己也忘了這回事。

  　　還好今天想起來了，他還能在家呆一個多禮拜，正好能把黴豆腐發酵好醃到壇子裏去。

  　　“黃豆還有好幾袋沒吃呢，再過兩個月，新黃豆也能收了，那下午你在家裏做豆腐，我去把那邊棚子給拆了，曬一曬當柴火正好。”

  　　江有糧最見不得能耕種的土地被占著，之前他家是沒辦法，房子沒蓋好之前，隻能暫時在地裏搭個窩棚。

  　　現在終於搬到新房子裏住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個礙眼的棚子給拆了！

  　　現在天氣還不算太熱，撒點綠豆種子在上麵，那一片地方雖然不大，但收回來的綠豆，也足夠他們父子倆吃一個冬天了。

  　　那棚子才一人高，拆下來不難，江小滿幫著他爹把上麵充當支架的幾根大毛竹推下來，剩下的讓他爹一個人慢慢拆，他自己回去做豆腐去了。

  　　家裏的糧食暫時都堆在二樓的毛坯房裏，江小滿上去背了半袋子黃豆下來，先拿溫水泡著，緊接著就回房間把三腳架、雲台、補光燈和拍攝用的手機拿了過來。

  　　今天他打算拍個好看點的視頻，完整記錄下農家黴豆腐的做法。

  　　趁著豆腐還在浸泡著，江小滿把昨天剩下的食材整理了一下。

  　　一些煮熟或者泡發後不容易儲存的，已經分給來幫忙的人了，剩下的，還有一些冷凍的鴨貨，江小滿打算今晚把它們全部鹵出來，給他爹留點，剩下的送到學校給孩子們嚐個新鮮，畢竟在農村也難得吃到一次鹵味。

  　　一些還沒泡發的幹菜都分門別類重新拿幹淨的塑料袋裝起來，放在廚房的吊櫃裏，留著平時做菜用，還有祭祖的臘豬頭，這個辦完事主人家就可以吃掉了。

  　　江小滿把臘豬頭放在鍋裏，隔水蒸了十幾分鍾，等熱氣散掉之後，整個拿出來，放在一個大盆裏，想了想，跑去把架好的設備拿了過來，打開攝像功能，對著鏡頭舉起了那個足有臉盆那麽大的臘豬頭——

  　　“大家好呀，我是小滿哥，今天來帶大家吃祭品嘿嘿~還記得我家前天祭祖用的這個臘豬頭嗎？祭完祖宗山神我們就能吃掉它啦，今天來給大家看看，我們山裏人都是怎麽吃祭品的。”

  　　說著，江小滿就把鏡頭對準了放豬頭的大木盆，一邊拿菜刀和剪刀拆豬頭肉，一邊對著鏡頭嘮嗑——

  　　“我家這次買的這個豬頭大，肉也多，估摸著起碼能拆出好幾斤豬頭肉來，能做幾盤菜呢。”

  　　“這個豬耳朵，到時候切片和我家菜園子裏的本地辣椒一起爆炒，加蒜片，又香又辣，特別下飯。”

  　　“這個豬舌頭也很好吃，我們這裏的吃法一般就是煮熟了切片做涼菜吃，或者調點蘸水蘸著吃。”

  　　“剩下的豬頭肉，連皮帶肉拆下來，大塊的可以和筍幹或者魔芋豆腐一起紅燒吃，還可以切片炒辣椒、炒蒜苗、炒豆腐幹。”

  　　“還有剩下的這個骨頭也不能扔了，回頭我丟鍋裏熬一大鍋鹹湯，這湯拿來做麵疙瘩湯簡直是一絕！”

  　　“對了，我還留了點零碎的肉和豬皮，打算泡點黃豆，燉個鹹肉黃豆吃，這道菜拿來下粥吃簡直不要太好吃，我冬天最愛吃豬皮凍了。以前夏天家裏沒冰箱，想吃也做不成，今年家裏終於有冰箱啦。”

  　　江小滿家原先有個冰櫃的，不過擺在客廳的這台雙開門的新冰箱，卻是前天唐新嵐刷到他的視頻，得知他家新房子入宅，特意在網上下單直接快遞到村裏的禮物。

  　　江小滿接到這份禮物的時候還挺不好意思的。

  　　因為他家和唐家並沒有什麽直係親屬關係，當初唐新嵐結婚生小孩的時候他們也不認識，也沒去隨禮過，按照他們這兒的規矩，這種不好還禮的人家，辦喜事的時候都是不會下帖子請人來吃酒的。

  　　江小滿壓根就沒想到，唐新嵐居然送了這麽大一份禮，而且還送得他連推辭都推辭不掉——唐新嵐是直接在某東電器上下單的，他總不能再把買冰箱的錢給她轉過去吧？

  　　想到這裏，江小滿決定過兩天去山裏找找，多摘點涼粉果，到時候曬幹了，再挖幾個大魔芋，自家種的芋頭也挖一籃子，對，還要找山岩大哥再買幾斤岩蜜一起送過去，他也正好有事想當麵向唐新嵐請教一下。

  　　他想知道，他們郎山能不能也像上唐村那樣，哪怕不能賺大錢，至少，也讓山裏的女人們，稍稍過得比現在輕鬆一點、自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