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類天生對於美好的人和事物, 都是抱有寬容和好感的，江燦燦這一笑，就連帶著任務來的記者都忍不住心頭一軟, 問到製片人堅持要問的那些賣慘問題的時候，整個人都小心翼翼的，餘光還瞥了一眼旁邊準備好的紙巾盒，隨時打算給小妹妹遞紙巾。

  　　誰知道江燦燦居然還笑了——

  　　“不辛苦啊, 其實走山路上學挺好玩的，而且還能賺到錢呢。”

  　　“怎麽賺錢？春天路邊有好多小筍啊，我上學都帶著背簍和柴刀，砍了筍子帶回家曬成筍幹, 趕場一斤能賣十幾塊錢呢。”

  　　“夏天秋天山裏都有菌子, 我采回家給奶奶曬幹，背去趕場賣幹貨, 一斤野山菌幹貨, 能換兩斤豬肉或者四斤豬油呢。”

  　　“就是冬天不好玩, 路難走, 經常摔跤, 有一次我帽子丟在教室了, 早上頂著霜凍去上學，到學校都變成白頭發啦，比校長爸爸的頭發還白哈哈。”

  　　“學校條件太差？比我們家好多啦, 還是三層的樓房呢，幹幹淨淨的，大家每天都打掃！”

  　　“而且上學可好玩了, 我們學校原本沒有食堂的, 以前大家都是拿礦泉水瓶子, 自己在家裏裝一瓶苞穀稀飯，再帶兩個烤洋芋，也沒有菜。後來校長爸爸攢錢蓋了食堂，也沒錢買菜，我們就自己種菜啊、養豬啊、養雞啊什麽的，校長爸爸也不要我們交夥食費，家裏有啥帶啥。”

  　　“禮拜一最開心了，大家都從家裏帶了菜送到廚房去，有一次我們同學還扛了一條有課桌那麽長的大魚！”

  　　“我家沒錢買魚，不過有一次山裏河溝落水，我抓了滿滿一桶的石蟹！禮拜一帶到學校去，大家都高興壞了，校長爸爸給我們炸了吃，特別香！”

  　　……

  　　孩子們的世界有時候真的很簡單，有疼愛他們的長輩、有一起玩的小夥伴，每一天都有不一樣的快樂。

  　　雖然沒有了媽媽、爸爸也不管她們了，但有奶奶、有一心護著她們的校長爸爸，江燦燦並不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有多苦。

  　　她能記住的，隻有每天上學和放學路上不一樣的風景和快樂。

  　　江燦燦在鏡頭這邊笑得開懷，根本沒用上節目組提前準備好的餐巾紙。鏡頭對麵，多愁善感的粉絲們已經抱著紙巾盒哭得泣不成聲。

  　　“家裏就一個眼睛看不清楚的奶奶，還有一個妹妹，她一個人走一個多小時山路去上學，肯定害怕啊~”

  　　“比我一個二十多歲的人過得都苦，她爸爸媽媽呢？都去打工了嗎？”

  　　“前排指路郎山小學視頻號！江燦燦太可憐了嗚嗚嗚，她爸二婚跟新娶的老婆跑了，幾年沒回家，也不給家裏寄錢，燦燦家連煮飯的鍋都買不起。”

  　　“你們一定要去看郎山小學的視頻號！雖然江燦燦爸爸不是人，但是她另一個校長爸爸特別好！”

  　　“又哭又笑……原來參加比賽是為了贏獎金給學校蓋食堂嗎哈哈~好的我一定給你投票！”

  　　“問這個問題？節目組是想搞事情吧？什麽叫‘有沒有想過拿了獎金幫助其他困難的小朋友’？江燦燦還不夠困難嗎？她家連煮飯鍋都沒有！”

  　　“導演出來挨打！燦燦別聽他們的，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的，人渣爸爸不值得你哭！別哭！你一點也不慘！”

  　　“就是！不許哭！江燦燦你記住，你的福氣在後頭！”

  　　江燦燦沒有哭，安慰她的網友們卻哭成了一支汪汪隊。

  　　結束的時候，第三個上場的卓思維紅著眼圈一把抱住了她：“燦燦，我家裏有很多鍋，你要多少？我明天肯定給你帶來嗚嗚嗚~”

  　　搞事情的節目組，不但安排了催淚專訪，還在中間播放了一段衛昇他們去江燦燦家的視頻，看到視頻裏江家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還有破了一個大洞的廚房，因為鐵鍋壞了不得不拿八寶粥罐子煮水喝的畫麵，後台的小朋友和家長們都沉默了。

  　　別說大人了，就連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這裏都忍不住紅了眼圈。在江燦燦笑著和記者分享上學路上和學校裏那些有趣的事情的時候，他們聽到的，卻是家裏每天都要算計著吃的洋芋、撿回家自己舍不得吃要拿去換錢的野菌子，還有學校裏那個沒有一點油水、卻能讓他們吃上一口熱乎飯的食堂……

  　　直播間裏也是有攝像頭的，江燦燦一進來，就被家長和節目組的小姐姐們集體憐愛了，這一刻，家長們仿佛不是陪自己家孩子來比賽的，而是陪江燦燦來參賽的，居然還有兩個爸爸在旁邊喊著：“燦燦加油！我們給你拉票！”

  　　簡倪坐在沙發上，看著媽媽和外婆都跑去安慰那個山裏來的柴火妞了，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視頻裏江燦燦的家，還有不管她們姐妹死活的爸爸，簡倪整個人都快裂開了。

  　　依著她平時的脾氣，跟她搶東西的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可江燦燦不一樣，她根本就不知道，甚至沒想過這場比賽的冠軍意味著什麽，一門心思的隻想著那區區五十萬的獎金！

  　　簡倪真想說這五十萬我給你算了，你趕緊回你的郎山蓋房子去……可惡！這句話對著江燦燦這家夥就根本說不出口！

  　　半晌，直到候場區所有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慰問，第三個上場的卓思維也快結束訪談了，簡倪才憋出了一句話——

  　　“不就是個食堂？我媽有五千多萬粉絲呢，每人捐一塊錢，都夠你們蓋個新學校了，回頭把你們學校賬號給我，我讓我媽粉絲給你們捐款行了吧？”

  　　臥槽！

  　　整個候場區都驚呆了。

  　　視後馬悅楠麵色大變，美眸一厲，衝著助理招招手，助理趕緊麵色蒼白地跑去捂住了鏡頭。

  　　好在候場區距離直播間隔著一個過道，那邊隔音效果好，肯定聽不到這邊說話的，現在的麻煩就是，怎麽讓節目組把拍下來的這段話給刪了。

  　　“讓粉絲捐款”這種話本來就容易招黑，更何況，視後的粉絲，又不是視後女兒的粉絲，簡倪這話說得，好像她媽粉絲就是她家的奴隸一樣，一句話就叫人家來捐款……說句不客氣的，粉絲再有錢，能有你媽這個視後有錢嗎？你媽拍一部劇片酬就有上千萬，普通人幾輩子才能賺這麽多錢？

  　　你這麽能，怎麽不讓你媽出來捐款呢？

  　　看到她媽吃人般的眼神，簡倪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

  　　胳膊被馬悅楠捏疼了，簡倪一瞬間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江燦燦也沒見過這種場麵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簡倪好像快哭了，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麽，可還是習慣性地開口安慰人家——

  　　“那個，你還沒滿十八歲吧？校長爸爸說了，咱們學校不接受未成年人的捐款。”

  　　“校長爸爸說，學生的錢也是學生家長給的，人家攢點零花錢也不容易……”

  　　“噗嗤~”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笑了出來，馬悅楠暗暗鬆了一口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孩子懂什麽呢？隻要節目組別亂剪輯搞事情，這事兒應該就到此為止了。

  　　不過，江燦燦這番話，倒是給了馬悅楠一個現成的台階，女兒未成年不能捐款，親媽可以捐啊。

  　　“倪倪，我記得你爸爸不是答應過你，要是你能進前十強，就獎勵你買個新包包，不如你把這個獎勵折現，以爸爸的名義捐給燦燦她們學校，這樣就不違反校長的規定啦。”

  　　“對對！那就這麽說定啦，我一定能進前十的！燦燦你等著，我爸爸很有錢的。”簡倪如釋重負，趕緊跟著工作人員去隔壁直播間了。

  　　“燦燦，你別介意啊，我家倪倪從小被寵壞了，不會說話，我們也從來沒有讓粉絲給我們捐過錢的……”馬悅楠暗暗歎息一聲，開始給女兒收拾善後。

  　　說起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女兒，她和丈夫一直都很忙，女兒是外婆帶大的，隔代親，她媽見不到女兒，就把外孫女寵上了天，要星星不給月亮的，說話做事也從來不看別人臉色，說好聽點是沒心沒肺，難聽點就是情商太低。

  　　馬悅楠這話與其說是說給江燦燦聽的，倒不如是說給候場區的工作人員和其他家長們聽的，畢竟這比賽才剛開始，不能讓女兒給大家留下一個囂張跋扈、仗著粉絲多就無法無天的印象。

  　　“我沒有介意的阿姨，粉絲多有什麽不好的？我好羨慕你有那麽多粉絲啊，阿姨您不知道，我們學校開了視頻號，校長爸爸說讓我們好好表現，視頻點擊的人多了，就有錢賺，我們就能拿錢買肉吃，我要是有這麽多粉絲就好了。”

  　　“我不要大家捐款，大家都來看我們學校的視頻就好了。”江燦燦的語氣裏簡直是說不盡的羨慕。

  　　那可是五千多萬粉絲啊！

  　　“沒關係燦燦，我關注你們學校賬號啦！”攝像大哥笑著安慰她。

  　　不知道為什麽，這小丫頭身上簡直有股魔力，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對她好一點，不想看到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你們學校視頻號是什麽？”視後拿出了手機。

  　　“楠姐，是這個！”旁邊另一個跟拍攝像也拿出了手機，刷出了郎山小學的視頻號。

  　　“嘿嘿~我讓我們圖文組全都關注了你們視頻號。”之前跟著去郎山拍攝的攝像大哥嘿嘿一笑。

  　　“等著！”馬悅楠熟練地刷開手機，登錄了自己的圍脖——

  　　“親愛的小南瓜們，想認識我們倪倪的新夥伴嗎？點擊關注，收獲一群小可愛（附視頻號鏈接）！”

  　　讓粉絲幫忙捐款是不可能的，但是，請大家幫忙給郎山小學的視頻號點個關注，再去貢獻一點播放量還是可以的，這樣既還了江燦燦的人情，萬一後期節目組故意搞事情，有了這一出，網友和粉絲們也不會隻聽節目組的一麵之詞了。

  　　江小滿知道視後的粉絲很多，但沒想到她隨便發一條圍脖的影響力居然這麽大——僅僅過了一夜，郎山小學的視頻號就漲粉一百多萬！

  　　這還不是那種“友情關注”的僵屍粉，因為，最新一期的“郎山小學江燦燦粉絲後援會”應援視頻，評論數居然罕見地突破了三十萬！

  　　這是兩個實習老師出的主意。

  　　他們學校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有學生參加全國賽事！雖然江燦燦是個素人，但也不能太磕磣了，該有的應援還是要有的。

  　　於是，體育老師上山摘了好多山花回來，做了應援啦啦隊用的花環；音樂老師緊急排練，組織了“一人一句勵誌歌曲”應援小視頻。

  　　看著山裏的孩子們揮舞著花環，對著鏡頭用略帶方言口音的歌聲祝福自己的同學，這樣的應援是網友們極少見到的，怎麽說呢，用評論區裏一個新粉絲的話說就是，又土氣，又想哭。

  　　這幫山裏孩子，不知道什麽是接機，什麽是氪金，什麽是應援，他們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給小夥伴加油鼓勁。

  　　再一翻前麵的視頻，什麽養豬、養雞、刨洋芋、割蜂蜜……好家夥！徹底走不出來了！

  　　這學校破是破了點兒，but！從校長到學生，甚至就連校長的侄子也超搞笑的好嗎？

  　　他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江燦燦贏得比賽獎金、拿了錢回學校蓋食堂的一幕了……當然了，要贏得比賽，就得先闖入十強，江燦燦一個素人拉不到票？沒關係，這不是還有他們這些熱心網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