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吃完飯, 時間也不早了，江百川知道他們要在這裏住兩天，特意找村裏老鄉借了兩間房給他們住, 衛昇他們本以為是要住在學校打地鋪的，現在聽說居然還有兩張床，也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郎山這邊家家戶戶都養豬養雞, 並且, 山裏為了防止野獸把家裏的豬和雞拖走，一般都在造房子的時候單獨留一個類似架空層的地方，把家畜家禽養在裏麵，這氣味山裏人聞慣了也就那樣，衛昇他們幾個就慘了, 一晚上幾乎沒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爬起來，謝過借宿的農家, 幾乎是落荒而逃。

  　　不是他們不能吃苦, 實在是這味兒太可怕了！

  　　衛昇老家也是農村的, 小時候家裏也養豬養雞，但都是單獨在院子裏或者屋子後頭造個豬圈啥的, 根本不會和家畜睡一個屋啊, 哪怕上下層也不行！

  　　這樣一看，還是學校稍微好點, 江百川畢竟是個讀書人, 知道保持環境衛生對孩子們健康有好處, 所以豬圈和雞舍都單獨造在靠近菜園子的下風口, 整個教學樓的空氣都很清新。

  　　見他們起得早, 江百川還以為他們急著去江燦燦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招呼他們：“快過來吃早飯，小滿煮了鹹雞蛋，烙了韭菜雞蛋餅，還炸了油麵粑粑和紅糖鍋巴。”

  　　村裏沒有早點鋪子，所以早上吃什麽都得自己做，他們自己平時就隨便煮一鍋紅薯稀飯對付過去得了。不過今天有客人，人家還帶著攝像機，江百川也有點要麵子，不想讓人在電視裏看到他們學校太寒酸，難得大方了一把，讓江小滿敞開了用麵用油。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難得能薅到他叔的羊毛，江小滿早上天沒亮就爬起來了，揉麵做了紅糖餡兒的粑粑，下油鍋炸到兩麵金黃，外皮酥脆，裏麵的紅糖被熱油燙的融化了，吃的時候要非常小心，不然容易燙到嘴巴，不過，正是這微微融化的紅糖餡兒，熱乎乎的特別好吃。

  　　還有平時做飯剩下的鍋巴，江百川也沒舍得扔，都存在一個麵口袋裏，江小滿拿了一些出來，下油鍋炸到酥脆，出鍋後稍微撒一層紅糖，吃起來咯吱咯吱的，酥脆微甜。

  　　主食依然是一大鍋紅薯稀飯，搭配自己做的鹹雞蛋和泡菜，還有熱乎乎的韭菜雞蛋餅——用的還是土雞蛋，烙出來的雞蛋餅黃燦燦的特別好看。

  　　“小滿你這個手藝簡直絕了！”衛昇胃口大開，決定暫時放棄減肥。

  　　畢竟這麽正宗的農家菜，他也很久沒有吃過了，且吃且珍惜啊——回去就要被經紀人繼續盯著節食了o(╥﹏╥)o

  　　攝像大哥扛起攝像機對著桌上的早飯和點心泡菜一頓猛拍，拍完也忍不住放下攝像機，捧起海碗大口吃了起來。

  　　油麵粑粑的麵皮是糯米麵做的，油炸之後外層酥脆內層軟糯，裏麵包了紅糖，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多了有點膩。韭菜雞蛋餅是最好吃的，然而江小滿就拿了十個雞蛋，也做不了多少韭菜蛋餅，勉強一人兩塊，大夥兒吃完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早飯裏最讓他們驚喜的就是江百川做的泡菜了，大概因為用了老的泡菜鹵水，滋味特別足！山裏別的沒有，新鮮蔬菜多得是，尤其是山裏野生的小筍子，不要錢隨便挖。江百川每年都會挖好幾袋野筍回來醃泡菜，加上蒜頭、尖椒、嫩薑之類的，開胃又下飯！

  　　吃完飯，江百川就帶著電視台四個人一起出發去江燦燦家了。

  　　視頻裏那個歌聲嘹亮清脆的好像百靈鳥一樣的女孩子，其實生活的並不好。

  　　江百川一路走，一路把江燦燦家的情況跟四個人簡單說了一下。

  　　江燦燦家現在就一個老奶奶，外加她和最小的妹妹江月月，她媽也是個可憐人，嫁過來之後就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她爹非要個兒子，家裏又沒錢，結果她媽在生江月月的時候，因為舍不得去醫院，就在自己家生的，沒想到生完孩子大出血，她家又住在山裏，離鄉鎮衛生院走路都要兩個小時，還沒等送到醫院，當天晚上人就沒了。

  　　她爹也不是個東西，老婆為了給他生兒子命都沒了，他倒好，老婆墳頭的草還沒長出來呢，就迫不及待又娶了一個——用的還是把大女兒，也就是江燦燦的大姐江翠翠嫁出去換的彩禮錢！

  　　誰聽了不說這是個絕世人渣呢？

  　　聽說他後娶的這個老婆不喜歡住在山裏，江燦燦她爹就帶著二婚的老婆一起去城裏打工了，一去好幾年，也不回家看看兩個孩子，也不往家裏寄錢，擺明了就是不管他們死活……幸虧江燦燦還有個奶奶，靠著高產的紅心洋芋，還有左鄰右舍的幫襯，一家三口才勉強沒有餓死。

  　　“江燦燦家這樣的情況，難道地方上沒有什麽貧困補助之類的嗎？”助理小白詫異道。

  　　“怎麽沒有？人家上麵也不知道情況，每年的補貼都是直接打到江燦燦她爸卡裏的，她爸都好幾年沒回來了，這貧困補貼估計也一分錢都沒到她們手裏……”江百川恨恨道。

  　　“臥槽！這種人渣怎麽還給他發補貼？小李，這一段能剪進去嗎？我要曝光丫的！”衛昇簡直快要氣炸了。

  　　“能！我肯定把這段剪進去做備選素材，衛哥你再跟導演打個招呼，我覺得這一段導演肯定會放進去的。”攝像大哥也憤怒了。

  　　尼瑪啊，想生兒子沒關係，好歹女兒生下來你把人養大啊？不養孩子就算了，還要把家裏老的小的拿來救命的貧困補助也吞了，這還是人嗎？

  　　幾個人一麵走一麵說，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倒也不算難熬，很快就遠遠看到了江燦燦家蓋在半山腰的老屋子。

  　　衛昇發誓，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破的房子……之前他待的那個講述上世紀初故事的劇組，真應該到這裏來取經，絕對比劇組人工搭建的更具有視覺衝擊力好嗎？

  　　江家的屋子就是兩間低矮的土坯房，屋頂蓋著稻草，大概是年份太久了，上麵的稻草都腐朽了，有些地方還破了洞，用竹篾夾雜著不知名的幹草勉強補上了。

  　　窗戶也是很有年代特色的木頭窗，說是木頭其實都美化了，就是幾根樹枝橫豎交叉著勉強算是個窗戶，也沒有玻璃，就拿個透明塑料膜擋著。

  　　走近了，就看到門口的空地上，滿頭白發的老奶奶坐在一個木頭墩子上剁豬草，一個小女孩蹲在地上幫老奶奶把洋芋丟到盆裏去，屋簷下另一個大一點的小姑娘正坐在小凳子上，麵前擺著個大一點的凳子，埋頭寫作業，頭發大概是太長了，也舍不得花錢理發，就自己在家拿剪刀隨便剪短了，腦袋坑坑窪窪的，看著可憐又好笑。

  　　“江燦燦！”江百川遠遠喊了一聲。

  　　江燦燦抬起頭，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校長爸爸！”

  　　臥槽！這孩子漂亮啊！攝影大哥眼前一亮，立馬扛著機器懟過去了。

  　　江燦燦嚇了一跳，拘謹地往後挪了兩步，忐忑不安地看著對麵的江百川。

  　　“別怕，他們就是我跟你說過的，J省電視台欄目組的。”江百川繞過攝影師，熟練地牽起了江燦燦的手，又給她介紹衛昇和助理小白，介紹到衛昇的時候，江燦燦偷偷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因為舍不得買潤膚霜而有些皸裂的小臉蛋微微泛紅，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卻閃著光。

  　　“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就是那個狐狸大王！”

  　　“噗~”衛昇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助理小白趕緊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這就是混體製內的痛苦了，領導讓你演啥你就得演啥。

  　　前年台裏跟經常合作的娛樂公司出了一個賀歲片，劇情非常的魔幻，大意就是聊齋裏麵逃出來的狐狸精是如何在現代社會被教做人的，當然了主題是很正能量的，衛昇在裏麵飾演了狐狸精的哥哥、一個注重狐妖一族傳統的老古板，也是個喜劇效果很好的角色，雖然劇情魔幻，但因為選角討巧，這部賀歲片當年還取得了不錯的票房呢。

  　　令人無語的是，這部片子在國家台電影頻道露臉的頻率也非常高，原因很簡單：這部劇的其中一位編劇是寫法治刑偵類劇本出身的，電影裏融入了很多大家耳熟能詳的法治梗，以至於每次娛樂圈爆出什麽法治咖，電影頻道就把這部電影拉出來給大家普法……借著這部電影，小鮮肉衛昇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國民度。

  　　要不怎麽說大紅靠命呢。

  　　當初接下這部賀歲片反派大佬角色的時候，衛昇還被同期愛豆發通稿群嘲過，說他紅了就恰爛錢，還提前給這部賀歲片預定了年度爛片……

  　　結果呢？那年被國民寄予厚望的某大導集合了半個娛樂圈拍攝的賀歲片，開局就因為強行融梗尬笑，被網友們噴成了一坨翔，反倒是他們省台這部小製作賀歲片異軍突起，憑借著天馬行空的劇本和各種爆笑法治梗火速出圈，就連向來傲嬌的國家台電影頻道都專門給這部電影做了一期節目。

  　　衛昇隻恨自己和台裏簽的是固定片酬，否則的話，光是靠票房分紅，他現在已經能買房了o(╥﹏╥)o

  　　雖然過程有些令人黑線，但，江燦燦認識衛昇，並且因為電影對他還挺有好感的，這讓江百川暗暗鬆了一口氣。

  　　趁著攝像大哥去拍攝江家的老屋，江百川趕緊把江燦燦拉到一邊，有些事情電話裏說不清楚（主要是電話費很貴），還是得當麵跟這孩子解釋一下。

  　　如果換成是一般家庭，這麽小的孩子，關係到她未來的學業，那肯定是要先找家長的。可江燦燦不一樣，她奶奶年紀大了，耳朵都快聾了，根本聽不清楚，親生父親又不管她，所以家裏的事情，竟然就是這九歲的小女孩自己做主。以至於江百川不得不把她當成一個大人，用一個成年人的邏輯，仔細把這件事裏麵的利弊給她分析清楚——

  　　“你家裏現在的經濟條件，你自己也清楚，等初中畢業，高中怕是沒錢上了，與其到時候去廠裏打工，還不如去參加節目試試看，反正就半年時間，對方也答應給你找輔導班把課程補上，我問過了，他們錄節目一般都在周五到周日，這樣周一到周四你還是可以正常上課的。”

  　　“生活上也不用擔心，錄節目也是有工資的，而且晉級還有獎金，吃住都在電視台安排的酒店裏，看到那個助理小白沒有？聽說到時候節目組也會安排生活老師照顧你們。”

  　　“就是有一件事情你要想清楚了，這個合同裏規定了，進入前十強的，如果要簽經紀公司，同等薪資待遇條件下，電視台旗下的星火娛樂公司有優先簽約權。”

  　　“這個意思就是如果你以後要一直靠唱歌賺錢，就得找個經紀公司，跟他們簽約，你賺到的錢要分一部分給對方……”

  　　江百川也是臨時抱佛腳，從網上查了許多資料，磕磕絆絆地給學生仔細對著合同條款解釋了好大一會兒。

  　　“校長爸爸，去電視台唱歌能賺多少錢？是和你一樣鐵飯碗嗎？是不是一個月能賺五千塊錢那麽多？”

  　　“噗~小江妹妹，唱歌可比你們校長賺的多得多。五千算什麽？有名氣點的，隨便去外麵接個商演，唱兩首歌就能賺好幾萬塊錢呢。”衛昇在旁邊笑著幫忙解釋道。

  　　看著現在的江燦燦，真的就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一聽說電視台考編之後一年薪資十八萬，就頭腦發熱衝進考場了。

  　　不過現在想想，拿鐵飯碗也沒啥不好的，最起碼有個生活保障，即便以後不紅了，大不了他回電視台繼續做幕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