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房間內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鍵，安靜的甚至能聽到空調吹出的風聲。

  　　雲檸緊緊的攥著雙手，感受著手中越來越滾燙的熱氣，心跳一下下加快，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淳於清背對著她的身形微頓，卻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回應。

  　　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不知過了多久。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臉頰不知是憋的還是羞的燒的厲害，雲檸耳邊隻能聽到如雷般的心跳聲，砰砰砰一聲一聲的往下落。

  　　淳於清的沉默一點點的消磨著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周圍太靜了，靜的雲檸害怕，她努力的緩著聲線，一字一句的說：“我說過，想讓我愛的人第一個知道我喜歡他。”

  　　淳於清骨節分明的手指徐徐滑過杯沿，嗓音低沉聽不出絲毫情緒，不緊不慢的傳來：“我也說過，我要做第二個知道的人。”

  　　後背突然爬上一股栗肅的寒意，這種近乎拒絕的話，像一把利劍直直插進雲檸的心髒，她痛的喘不過氣，努力抑製眼底翻湧的熱氣，抖著聲線像是為了證明什麽，嗓音嘶啞的說：“我愛你。”

  　　淳於清緩緩轉過身，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撩起眼皮，鏡片後的瞳孔漆黑如墨，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走到雲檸身邊，語氣平和的說：“你還小，不懂什麽是愛。”

  　　熱氣幾乎是瞬間上湧，淚水充斥雙眼，雲檸深吸一口氣，微仰起臉用盡全力憋著，倔強的不想讓眼淚流下來，破釜沉舟的問：“那你愛我嗎？”

  　　眼前被水汽熏的一片模糊，淚水終是不受控的滾落。

  　　看著女孩兒可憐極了的模樣，淳於清心底掀起一股異樣，他抬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溫熱的指腹劃過她的臉頰，淳於清的神情仍舊是雲檸熟悉的溫柔，薄唇吐出的話卻十分殘忍：“不愛。”

  　　表白被拒怎麽做才會顯得有骨氣一些？

  　　大概是頭也不回的離開吧，但無論怎麽做，都不是在拒絕自己的人麵前痛哭流涕。

  　　雲檸抽著酸澀的鼻子，眼淚卻怎麽憋都憋不回去，第一次在淳於清口中聽到這麽絕決的話，竟然是為了拒絕自己。

  　　雲檸睜著紅通通的眼睛，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嗓音嘶啞的說：“我知道了。”

  　　她低下頭眼淚斷了線般往下掉，轉身離開。

  　　雖然哭的很慘，但也是轉頭離開了，應該不算太沒骨氣吧。

  　　雲檸跑出淳於集團，卻迎麵撞見劉叔。

  　　劉叔：“小小姐，清總讓我送你回去。”

  　　雲檸的眼睛微腫，聲音悶悶的賭氣道：“不用，我自己回去。”

  　　說完不等劉叔回答，就自顧自的往前走。

  　　雲檸走在路邊，劉叔開著車不遠不近的跟著，樹上的蟬鳴聲十分聒噪，吵的雲檸頭疼。

  　　雖然太陽不再毒辣，但畢竟是盛夏，空氣仍舊悶熱難耐。

  　　不一會兒，雲檸就覺得額頭泛起一層薄汗，連腹部都有些隱隱作痛。

  　　情緒經過那麽大的波動，雲檸的腦袋像是被塞了一團悶熱的棉花，有些轉不過來，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更生氣一些，還是更難過一些。

  　　在熱風裏拖著身心俱疲的身體，雲檸莫名有些喘不上氣。

  　　所以當劉叔把車開到她身旁打開車門的時候，雲檸也沒有再賭氣的拒絕。

  　　她如木偶般呆呆的坐在車裏，眼神空洞毫無生氣。

  　　或許是被淳於清寵壞了，她竟然從來沒有考慮過會被拒絕的情況。

  　　就算她表白的時候如何緊張，在雲檸的潛意識裏，也完全不認為淳於清會拒絕她，畢竟這麽多年來淳於清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

  　　車內的冷風徐徐的吹著，她抬眼看向後視鏡中的自己，淚痕幹涸在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額前、臉側的頭發被汗水打濕，淩亂的散著，眼睛腫的如紅通通的核桃一般，狼狽極了。

  　　此時此刻，事情已經發生了，雲檸不得不開始考慮，這意料之外的事情會帶來的後果。

  　　根據雲知秋的遺囑，淳於清隻需要照顧她到十八歲。

  　　雲檸不知道淳於清有沒有生氣，但有一點卻很清晰，她真的要開始獨立了。

  　　畢竟是和淳於清朝夕相處的生活了十年，雲檸還是了解他的。

  　　無論在她麵前的淳於清多麽溫柔，但他終究是那個讓很多人談之色變的淳於清。

  　　他心中的原則，不會為了任何人和事去改變，他會悉心照顧一個一心把他當做哥哥的妹妹，卻容不下一個一心想要嫁給他的雲檸。

  　　雲檸失魂落魄的推開家門，許慕倩立刻迎了上來。

  　　“你去哪兒？我剛剛來的時候李阿姨說你出去了，你是……”

  　　看到雲檸的臉色，許慕倩瞬間噤聲，拉著她坐到沙發上，聲音都輕了些：“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

  　　許慕倩關心的語氣，讓雲檸已經幹涸的眼底，又瞬間騰起一股水汽，熟悉的酸澀感席卷而來，雲檸的眼淚立刻決堤。

  　　她抱著許慕倩失聲痛哭，把一直壓抑的委屈，全都宣泄了出來。

  　　許慕倩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也知道現在的雲檸傷心極了，隻是抱著她，任她發泄。

  　　不知過了多久，待哭聲漸漸平息，許慕倩才輕聲發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雲檸低頭抽著鼻子，眼睛腫的都有些睜不開，嗓子想被砂紙磨過一般沙啞的厲害。

  　　“我今天去表白了。”

  　　“表白！”

  　　許慕倩蹭的站了起來，剛想質問她為什麽不告訴自己，看到她眼眶紅通通的，像隻可憐極了的兔子縮在沙發上，心瞬間軟了。

  　　但雲雲這委屈傷心的模樣，不會是被拒絕了吧。

  　　許慕倩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你不會是，被拒絕了吧。”

  　　雲檸的身形一僵，嘴角向下撇著，小臉皺成一團，像是又要哭了。

  　　許慕倩張著嘴，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雲檸雖然不是那種明媚妖豔的長相，卻絕對是好看的，隻是她的長相更偏可愛，再加上她性格單純活潑，是很多女生都想rua的存在。

  　　雲檸這麽傷心的樣子，看起來不僅被拒絕了，而且拒絕的還不是很體麵。

  　　火氣上頭，許慕倩不滿道：“是誰眼瞎？告訴我，我給你出氣去，拉上範毅寒揍他一頓，問問他是什麽時候瞎的？”

  　　雲檸：“淳於清。”

  　　雲檸的聲音輕飄飄的，許慕倩瞬間頓住，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哪個淳於清？”

  　　雲檸垂著眼瞼，有氣無力的說：“你還認識第二個淳於清嗎？”

  　　“我小舅舅啊！！！”

  　　許慕倩脫力的跌坐回沙發上，瞪著眼睛消化著剛剛聽到的事情，喃喃自語：“你喜歡的人，竟然是我舅舅，我的天呀。”

  　　她們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許慕倩才堪堪消化這個事情。

  　　她砸吧了下嘴，有些糾結的小聲說：“我舅舅對你是很好，可那不是愛情啊。”

  　　“我知道。”

  　　雲檸的聲音低低的：“可我是啊。”

  　　許慕倩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和我舅舅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你可能是把親情錯當成了愛情。”

  　　雲檸抿了抿唇，不死心的說：“有很多青梅竹馬最後也結婚了呢。”

  　　許慕倩扯著唇角：“青梅竹馬人家是一起長大，你和我小舅舅，是我小舅舅看著你長大，你覺得能一樣嗎？”

  　　雲檸：“……”

  　　許慕倩歎了一口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雲檸頭疼的緊，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自暴自棄的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很亂。”

  　　說完像是想到什麽，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鍾，平時這個時間，淳於清已經到家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往年淳於清都會早些回來，可是今天……

  　　他大概是不想見自己吧。

  　　雲檸閉上眼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靠在許慕倩的肩膀上，有些虛弱的說：“我搬去和你住兩天吧。”

  　　烏金西墜，夏季的太陽似乎格外留戀大地，斜斜的掛在半空中。

  　　與正午的刺眼不同，此時的太陽舍棄了強烈耀眼的光芒，擁有著獨屬於它溫和的熱烈。

  　　在盛夏的蟬鳴聲中，太陽似乎要把一起都籠罩在懷中，熱情的燃燒著空中的雲，從深紅到淡黃富有層次的渲染了整片天空。

  　　這漫天的火燒雲，帶著它獨有的韻味浮動於半空。

  　　全世界似乎都被映上一層朦朧的昏黃，像是被存放了許久的老照片，蒙上了一層歲月的味道。

  　　京北郊外的墓地依山傍水，是出了名的風水好。

  　　一個身形挺拔修長的男人站在墓碑前，他穿著一件簡單的襯衣，似乎因為天氣炎熱兩袖被挽到手臂上，鬆散的下擺被筆挺的西裝褲收住，襯得他寬肩窄腰，腿型修長。

  　　男人微低著頭，額前垂著幾縷碎發，他被攏在黃昏裏，優越的骨相宛如一副被金線勾勒的油畫。

  　　他站在雲知秋的墓前，看著照片上的女人笑靨如花，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眉宇間和雲檸十分相似。

  　　十年前，雲知秋生命垂危之時，聲淚俱下的對他臨終托孤，他也在雲知秋麵前立誓，要保雲檸一生平安喜樂。

  　　但現在……

  　　淳於清眼前閃過雲檸紅著眼眶看向他的畫麵。

  　　現在最讓雲檸傷心的好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