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喪屍老巢裏，啾啾吃著餅幹，喻安喝著孫末讓人給他弄來的水。

  　　兩人麵對麵坐著，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一時間什麽什麽都說不出口。他們隻是幾個月沒見，再相見，已經都回不去了。

  　　“孫末。”

  　　喻安直接叫著孫末的名字，他知道孫末的年紀不大，和他差不多：“你，你打算怎麽處置朱淩？”

  　　“慢慢把他折磨死。”

  　　果然，孫末跟他的想的一樣，留下朱淩的命就是為了折磨。

  　　喻安不知道他們的恩怨，正當他打算揭過不問時，孫末主動開了口：“他是我爸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以前拿他當最尊敬的叔叔，後來不知道他出了事，跟我們家斷了聯係。”

  　　“幾個月前，我在尋找人類基地的路上，遇到了他。”

  　　“他說，他會帶我去基地，可他騙了我。”

  　　孫末當時的目標是東區的基地，喻安給了他一張地圖，他帶著這張地圖，揣著一顆熱忱的心，往基地趕。

  　　一開始基地的人見了他就害怕。

  　　他沒放棄，也沒氣餒。他甚至很能體諒這些人類，即便他前腳剛救過的人類，扭頭就躲他躲得遠遠的，他也沒傷心。

  　　他知道的，他是喪屍，人類害怕他是正常的。

  　　在尋找新基地的路上，他遇到朱淩，再然後，他被朱淩給賣了。

  　　朱淩把他賣給了一個不知名的研究所，研究所具體是什麽樣，他都沒有看清，他隻記得那裏對他而言，如同地獄。

  　　研究他的實驗員，興奮的把他綁在冰床上。

  　　他們在說：“太神奇了，真的有喪屍既擁有喪屍的特征，還能保持人類的思想！”

  　　那個時候，有自我意識的喪屍並不多。孫末在他們眼裏，更是個珍奇的研究對象。

  　　孫末試過跟他們溝通，他覺得，如果拿他做實驗，是做對人類有益的實驗，他可以犧牲。

  　　可漸漸的，孫末感覺了不對。

  　　這些人在他身上所做的事，越來越殘忍。為了確認他有沒有喪屍的進食欲望，他們把他跟流血的人類關在一起。

  　　孫末是個喪屍，他自然是有進食欲望的。

  　　隻是以前在有這種欲望的時候，他都會選擇避開人類。

  　　他會吃其他喪屍腦袋裏的晶核，那樣也能維持他所需要的能量。可實驗員不肯給他晶核，隻給他血淋淋的活人。

  　　他們在馴化他，像訓狗一樣。

  　　除了馴化，他們還試圖用他來轉變人類，比如，把活人轉變成有思維的喪屍。

  　　喪屍不死不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壽命會比人類長得多。

  　　孫末幾乎記不清自己被折磨了多久，他隻知道，他想徹底死去，可他怎麽都死不了。

  　　喻安聽他說著發生的一切，眼睛裏的怒火澆都澆不滅。

  　　在吃餅幹的啾啾，也停下了動作。

  　　“孫哥哥。”

  　　啾啾伸出小手，把餅幹分給了他：“給你吃，是甜的。”

  　　甜甜的小餅幹對畸變體跟喪屍來說，都不是食物。可啾啾對這種口感不錯的小餅幹，並不排斥。

  　　孫末沒有接小餅幹，他隻是把啾啾抱到了腿上。

  　　啾啾很糾結，他隻想被大哥抱抱的。

  　　不過看著孫哥哥這麽難過，他還是暫時由著孫哥哥抱他了。

  　　孫哥哥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啾啾跟喻安都知道，他現在很難過。

  　　“喻安，我已經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麽了。”孫末抱著啾啾，把下巴抵在啾啾的肩膀上，幼崽身上的氣息，能讓他得到一點安寧。

  　　喻安也不知道該怎麽替他做選擇。

  　　孫末如今算是這一片的喪屍王，他的所有決定，都關乎著底下的眾多喪屍。

  　　“沒關係的。”

  　　喻安湊近他，拍拍他的胳膊，認真道：“我們慢慢想，現在還不著急。”

  　　他說著，還不忘澄清一件重要的事：“對了，5號基地裏沒有那些惡毒的實驗員，你不要聽朱淩忽悠。”

  　　“我就是從5號基地出來的，我來找人。”

  　　他跟孫末敘完了久，也不忘正事：“跟朱淩一起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朋友，還有一個是小姑娘。”

  　　“這是他們的照片，你見過他們嗎？”

  　　喻安把照片遞給了孫末，孫末又遞給了走進來的黃毛。

  　　黃毛跟孫末吼了兩聲，隨後，孫末回道：“這個小姑娘在這裏，她有異能，但摔下來的時候受傷了，我們把她關起來了。”

  　　異能者，都是已經被喪屍咬過的，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再當喪屍的食物。

  　　可這也不代表喪屍就無法殺了他們。

  　　孫末留下這個小姑娘，更大的可能是他沒想殺。

  　　找到了笑笑，還有最重要的裴思。喻安指著裴思的照片，繼續問道：“那這個人呢？朱淩跟笑笑都在這裏，他是不是也在？”

  　　“他不在。”

  　　孫末認出了照片上的這個人，他眼底動了動，沒說的太詳細：“他被野獸叼走了。”

  　　喻安：“？？？”

  　　喻安整個人都懵了。

  　　他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麽？！裴思他被野獸叼走了！”

  　　他那麽大一個裴思，怎麽會被野獸給叼走呢！

  　　孫末對上他震驚的眼神，給了肯定的點頭：“我們親眼目睹，他真的被叼走了。這裏的山林多，野獸也多，人類被叼走也不是太稀奇的事。”

  　　喻安足足消化了好幾分鍾，才敢確信真的發生了裴思被野獸叼走這麽荒謬的事。

  　　他抬頭，直直的看著孫末：“他是在哪兒被叼走的？被什麽野獸叼走的？”

  　　孫末遲疑了一下。

  　　他跟喻安從第一次見麵，就相處的很好。

  　　他跟喻安有著相同的身份，雖然有著不同的境遇，但喻安對他而言，是個很有意義的朋友。

  　　他不想讓他卷入危險中，可他也做不到欺騙。

  　　在權衡片刻後，孫末開了口：“他被一隻老虎叼走了，是隻很凶殘的老虎。”

  　　聽到老虎這兩個字眼，喻安的耳朵動了動。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家的虎崽崽，他的虎崽崽是個毛茸茸的實心崽崽。

  　　但並不凶殘，更不會把人叼走。

  　　“被叼走的位置在我們這裏的出口，這裏有個很隱秘的出口。”

  　　孫末把位置地點都說了，甚至把裴思叼走的那隻老虎，他還在地上畫了圖案。

  　　喻安跟啾啾一塊低頭看。

  　　看了幾秒鍾。

  　　啾啾抱著孫末的胳膊，漂亮的眼眼睛裏滿是疑惑：“這是喵喵呀。”

  　　他認得的，這不是老虎，這是喵喵。

  　　喻安：“……”

  　　喻安端詳了好半天，最後不得不絕望的承認，啾啾說的對。地上的這個圖案，怎麽看都是一隻小喵喵。

  　　孫末默默抱緊了啾啾不說話。

  　　他已經在很努力的還原A05的模樣了。

  　　不過喻安認不出來，也有好處。

  　　A05是個極度危險的畸變體，他對人類沒有什麽多餘的善心，對於他這個喪屍王，雖然拉攏，但並不禮貌，也沒什麽客氣。

  　　孫末聽說過這些A序列的畸變體，一個個的都是很傲的存在。他們太過強大，強大到並不會對任何人持有隨和的態度。

  　　孫末想想A05，再看看乖乖坐著的小啾啾。對比之下，啾啾簡直太過可愛。

  　　他沒問啾啾是什麽畸變體，因為看著也不是太強的畸變體。

  　　“你要是想去他被叼走的地方看看，我可以帶你去。”

  　　“好，我們去看看吧。”

  　　有孫末給帶著，之前還生撲喻安的那些喪屍們，現在對他都客氣的不得了。

  　　他們來到裴思被叼走的地方，隻是那兒什麽都沒有。

  　　過去了這麽久，大老虎就算是一口一口的吃，也該把裴思給吃幹抹淨了。

  　　喻安蹲在地上，控製不住的煩躁。他找裴思都找到了這裏，隻差最後一點，他就能把人給找到的！

  　　笑笑沒死，朱淩沒死。

  　　憑什麽裴思要出事！

  　　喻安越想越不舒服，孫末站在他身旁看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喻安不甘的站了起來。

  　　他實在是沒有什麽新的發現，畢竟一隻叼人的老虎，也不可能叼完人還在原地傻傻的等著。

  　　“喻安，你跟我回去吧。”

  　　現在的夜色已經徹底暗了，孫末還記得喻安愛睡覺，當初他們還睡在同一個房間，睡了一夜。

  　　喻安睡得很香，還會很小的呼嚕。

  　　喻安沒法子，隻能跟著孫末走。

  　　他憤懣的對那隻老虎記著仇：“叼人吃的老虎是壞老虎！他要是真把裴思給吃了，他就完了。”

  　　現在還沒有看到裴思的屍體，或者被吃剩的骸骨，喻安心裏還存了一點念想。

  　　孫末聽著他說那隻老虎，沒接話。

  　　倒是啾啾明明不記得虎崽崽了，但一聽到大哥在斥責老虎，他仰著小臉，還點了好幾次頭。

  　　“大哥。”啾啾說道：“不要老虎，要喵喵。”

  　　喻安喜歡所有的毛茸茸，當然了，最毛茸茸的小貓咪，是他最大的心頭好。

  　　隻是他的崽崽裏沒有小貓咪，隻有小老虎。小老虎一樣毛茸茸，被擼毛的時候還會露肚皮。

  　　啾啾沒想起來太多的記憶，但喻安還替他記得——

  　　有一回，啾啾被八崽給打哭了，他當時不在。啾啾想去找好朋友C66，一隻會吐絲的小蜘蛛。

  　　可是沒有人給他開門。

  　　最後，啾啾蹲在角落裏，啪嗒啪嗒掉眼淚。

  　　角落裏有毯子，A05恰好在那兒閉目養神。啾啾平時沒跟A05接觸過，這幾個排名在前的崽崽都不愛理人。

  　　可是被打哭的啾啾，當時可難過了。

  　　他看著A05，小小聲的哽咽：“我可以摸摸你嗎？”

  　　A05睨他一眼，沒搭理。

  　　啾啾看到不理他的A0，更傷心了：“我想要小喵喵。”

  　　他不想要大老虎，大老虎不理啾啾。

  　　就在傷心小啾啾哭到要撅過去時，A05甩了下尾巴，把毛茸茸的尾巴甩到了他手裏。

  　　啾啾吸了吸鼻子，哭聲變小：“我還是想要喵喵。”

  　　A05似乎是被哭煩了，於是撩了撩眼皮子，用著四平八穩的聲線，開口：“喵。”

  　　這一聲喵，喵的一點兒都不可愛。

  　　啾啾卻破涕為笑，滿足的抱住了手裏的毛尾巴。

  　　這段是喻安在監控裏看到的。

  　　啾啾跟A05短暫的和諧相處了一會兒，後來A05更習慣獨處，對啾啾這幾個小畸變體，再也沒理會過。

  　　啾啾後來也慢慢淡了喜歡小喵喵的心思。甚至，在覺得自己是隻小醜啾後，啾啾還對可愛的小喵喵，產生叛逆心思，直接不想擁有了。

  　　他覺得小醜啾會被小貓咪吊打！

  　　總之啾啾對喵喵的喜愛，是一陣一陣的。

  　　而因為A05總不理他的原因，他也單方麵的宣布自己也不想要大老虎了。

  　　喻安跟著啾啾走再次回來。想在這裏找裴思的線索，算是暫時中斷了。

  　　他們坐在房間裏，黃毛喪屍突然探出了腦袋。

  　　他試探的開了口：“吼。”

  　　老大，我有事找。

  　　孫末讓他進來，問道：“吼？”

  　　什麽事。

  　　黃毛喪屍猶豫了下，眼睛看上了喻安。

  　　喻安：“……”

  　　喻安突然有種詭異的被盯上的感覺。

  　　十來分鍾後，他站在一片空地上，看著麵前烏泱泱的喪屍，無語凝噎。

  　　黃毛喪屍在維持著秩序：“吼，吼吼！”

  　　都排好隊！

  　　沒錯，麵前的這些喪屍正在排隊，他們一個個的形象都不怎麽雅觀。

  　　黃毛喪屍找來喻安，也是提出一個請求。

  　　他想讓喻安幫他們打理一下。

  　　孫末如今進化的已經很強大了，他的形象也跟以前有所不同，最起碼，他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

  　　這些同樣具有思維能力的喪屍小弟們，也想著向老大看齊。

  　　他們也想變幹淨。

  　　喻安拿著黃毛喪屍找來的剪子，麻木的給排隊的喪屍剪頭發。

  　　剪著剪著，喻安突然回過了頭。

  　　他是今天才看到這麽幹淨的孫末，也徹底看清了孫末的臉。

  　　孫末這張臉，他突然覺得很眼熟！

  　　“孫末。”

  　　喻安攥著剪子，走到了孫末跟前，重新仔仔細細的打量。

  　　孫末被他看的幾乎要扭頭。

  　　在仔細打量過後，喻安瞳孔驟然緊縮了下。

  　　他認出來了，孫末是大叔的兒子。

  　　那個臨死前還在叮囑著他，如果見到他家兒子，就幫他帶話的大叔。

  　　出來這麽久，喻安一直沒有見過大叔的兒子。

  　　他沒想到，原來他跟大叔的兒子，早就遇見了。

  　　“你，你爸他讓我給你帶話。”

  　　喻安想著大叔留的遺言，每一句他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你把他給你留了東西，東西都放在箱子裏。”

  　　喻安跟他說這箱子在哪，要怎麽去拿。

  　　他說完，沒忍住，又補了句：“孫末，你爸很愛你的。”

  　　孫叔叔冒險的出來賺工分，他是想給兒子攢著。

  　　從喻安開口說起孫爸爸起，孫末的臉上就是木木的。

  　　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又像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他隻是安靜的聽著，聽著喻安重複著他爸爸的遺言。

  　　時間不知道從指縫溜出去了多少。

  　　在喻安說完好一會兒後，孫末才慢慢的有了反應。

  　　“我爸，我爸——”

  　　他斷斷續續說著我爸，剩下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從朱淩嘴裏聽到過，他爸死了。

  　　可這一次，在喻安清清楚楚的說出來他爸的遺言時，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爸真的沒了。

  　　他沒媽，隻跟他爸相依為命。

  　　他爸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對孩子也沒多少溫柔。

  　　這些年，他們父子倆連個心裏話都沒說過。

  　　可他們以後也沒機會了。

  　　喻安看著這個樣子的孫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孫末的爸爸沒了。

  　　他的爸爸，也沒有下落。

  　　此時此刻，兩個都想爸的人，目光撞到一起，都繃不住了。

  　　孫末從實驗室逃出來，成為喪屍王後，再也沒有過脆弱。

  　　但這一晚上，遇到喻安，他崩潰了一次又一次。

  　　喻安抬起手，安慰的抱了一下他。

  　　四周的喪屍小弟們，嗷嗚嗷嗚的說著喪言喪語。喻安聽不懂，但依稀能感受到這是在哄他倆。

  　　“孫末，壞日子都會過去的。”

  　　在喪屍小弟們的嗷嗚嗷吼中，喻安勉強調整好了情緒，他對著孫末說道：“你再堅持一下，日子會慢慢過好的。”

  　　就算他們現在有天大的難過，隻要捱過去，時間就會給他們一點獎勵，獎勵他們能安穩下來。

  　　喻安不相信，不幸會一直纏著一個人。孫末已經夠慘了，他不該繼續被磋磨下去。

  　　夜色之下，在喪屍小弟們的包圍之中，喻安現場熬起了雞湯。

  　　而不遠處的腳步聲，他們也沒聽到。

  　　這邊正煽情著，終於趕過來的謝池淵，就站在幾十米開外，手裏還提著一把骨刃。

  　　他個子高，可以清楚的不遠處發生場景。

  　　看著看著，他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