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長肉肉
作者:一念永安      更新:2022-08-18 11:51      字數:3247
  第99章 長肉肉

    藥湯是秦清開的方子,需以靈火熬製,秦清說我現在虛不受補,先每日睡前喝上一碗藥湯,慢慢調養身體,以免日後產子出現一屍兩命的局麵。

    於是,每日卯時,便有一碗藥湯準時出現在我床頭。

    可那藥湯極苦,還帶著一股腥氣,實在是難以下咽。

    我一聞到味道,就止不住擰眉,勉強自己喝下後更是被苦得皺起臉,入睡時,嘴裏都是苦的,後來,更是一看見它就舌根發苦。

    良藥苦口的道理我都懂,為了孩子,喝藥就喝藥吧。

    我於是強忍著喝了幾日,但實在是太苦,就連我做夢的時候居然都是一碗碗追著我要我喝下去的苦藥汁。

    夢裏夢外都是苦味,我苦不堪言,見是夢中,便忍不住哭啼起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在夢裏念叨了什麽被聽見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每日出現我的床頭的,除了那碗溫度適宜的藥湯,又多了一小碟蜜餞。

    喝過藥後,拿幾枚蜜餞壓壓嘴裏的苦味,確實不錯。

    隻是……

    看著藥湯旁邊的蜜餞,我忽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煩躁。

    東西沒有錯,人也沒錯,可我就是覺得煩躁,惡心。

    看見煩,不看見也煩。

    心情糟糕,身體也不舒服,我於是愈發情緒低靡。

    秦清的話說得雖然刺耳,卻也不無道理。

    我如今有孕,確實不宜思慮過度,耗費心力不說,還拖累身子。

    可我真的……控製不住啊。

    真的……

    太難受了。

    吃不下,吐不出,坐也難,臥也難……

    我在深海裏沉浮飄蕩,有不知名的海草卷著我的腳踝,要把我拉下海底。

    自那一次幾乎小產的經曆後,我的身體便愈發虛弱。

    像是為了懲罰我,孕子該受的苦,一個不少,甚至我曾經沒有受過的苦,也一並要受。

    我食不下咽,開始嚴重地害喜,吃東西吐,不吃東西也吐。

    有時甚至隻是聞到什麽味道,我都能一陣惡心,胃酸倒湧。

    我變得喜怒無常,口味變得更是稀奇古怪,明明腹中饑餓,卻什麽都吃不下。

    就像現在,明明是再甜美不過的新鮮靈果,我卻能吃得舌尖隱隱發苦,甚至還有點反胃

    我死死捂住唇,想要將湧至喉尖的嘔意壓下。

    但惡心哪裏是想壓就能夠壓下去的。

    “——”

    我冷汗涔涔的痛苦幹嘔,吐得喉間好似被火燎過的疼,無意識流出的淚水流了滿麵。

    好在這一次吐過之後,我試著再吃東西,就沒有再吐了,勉強算是把自己的肚子填飽了。

    白日難受,夜裏也難捱。

    我躺在床上整宿整宿的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於是,便一日日地瘦下去。

    我瘦得實在厲害,孱弱的肩頭支起嶙峋的骨,幾乎是一層薄薄的皮肉包裹著一副骨頭架子。

    於是,每日放在我床頭的,除了那一碗溫熱藥湯,又多了其他東西。

    有的甜,有的酸,有的又是辣的,五花八門的,都是孕期偏好的口味。

    可偏偏我的口味卻又挑的厲害,就算已經是專門為了迎合孕期婦人而做的吃食,十樣裏麵,還有九樣是我不愛的。

    就算是勉強吃下去了,最終的結局也都逃不過被吐出來的命運。

    每天艱難吃下的東西,最後幾乎大半都會被我痛苦地吐出來。

    人日漸消瘦,我的肚子卻吹氣一樣鼓了起來,變得愈發笨重。

    同我枯瘦都身軀對比,我的肚子大得有些嚇人了,這樣大的肚子,不說久站,就是坐,抑或是臥都十分難捱。

    就這樣過去了小半個月,我的雙腿浮腫,頭發也枯如雜草,終於捱過了害喜之苦。

    我終於有了胃口,想要吃什麽,次日清晨必能在我床頭看到。

    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糕點也好,羹湯也罷,總是帶著熱氣,像是才新鮮出爐。

    可這山穀處於莽荒之地,附近別說城鎮,就是小一點的村落也沒有一個……

    恢複了胃口,又每日不停歇的被投喂,不知不覺身上重新長回了一些肉。

    瞧著,也終於不似先前那樣骨瘦如柴了。

    期間,秦清來過一次,替我診了一次脈,重新給我開了一個新的方子。

    他說我現在胎像算是穩住了,叫我不必每日都拘在竹屋裏,有太陽的時候也可以出去走走,當然,別走得太遠。

    說話的時候,秦清一直緊鎖地眉頭卻沒有鬆開。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現在外邊確實挺亂的,無論是修真界,還是魔域,兩邊都卯足了勁想要搶先一步找到我。

    這個消息還是我偷聽山穀裏的妖靈閑聊聽來的。

    我實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麽重要的。

    不過是一隻魅魔,怎麽就值得仙魔兩道如此興師動眾地尋。

    山穀與世隔絕,穀外十裏就是一頭莽荒妖獸的領地,那妖獸已經到了九階,皮糙肉厚,脾氣暴躁,無論人修還是魔修,修為再高也都繞著它走。

    有這樣一個暴脾氣的鄰居,我反倒安全。

    秦清嫌這個地方窮酸荒蕪,施針穩住我的胎像,開了個方子就走了。

    我想起,他第一次要走的時候,洛無塵還要攔他。

    秦清被攔著走不開,翻了一個白眼,不情不願地保證,“放心,我不走遠,既然答應過你,我就肯定會負責你家魅魔的接生。”

    洛無塵這才放秦清走。

    我難得看到秦清吃癟,不免幸災樂禍地多看了幾眼。

    視線對上洛無塵,嘴角上揚的弧度就又垂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滿心都不願見到洛無塵。

    後來,見不到了,我的心裏卻也仍是不舒服。

    我猜是因為山穀裏一個能夠同我說話的人都沒有,才會讓我感覺寂寞。

    但我現在確實不能離開山穀,隻剩下最後一個多月,不能再出岔子了。

    我絕不能被任何勢力抓到。

    謝晚,謝晚,我在肚子上慢慢地輕撫,對自己說道,忍耐忍耐,等生下孩子,就帶著它遠走高飛!

    等孩子生下來,我就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靈力了,到時候,我一個金丹,隨便找一個地方隱姓埋名,歸隱山田,還怕養不活自己和自己的崽子嗎?

    想到那個時候的美好時光,我唇角無意識地微微勾起。

    腹中孩兒好似也讚同我的想法,小小的手隔著我被撐得薄薄的肚皮,同我掌心相貼。

    我的眸中升起幾許柔色。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

    時值入冬,天愈發得冷,我穿著厚厚裘衣,卻仍是冷得發抖,雙手雙腳俱是冰似的涼。

    白日裏還有陽光,有太陽曬著,倒還不至於冷得難以忍受。

    到了夜裏才是難熬,明明已經蓋上厚厚的裘被,明明用熱湯暖過雙足,可我才鑽入被裘沒過多久,從熱湯竊來的溫度又跑了個一幹二淨。

    我在厚厚的被褥中冷得蜷縮成了一團,可我的手是冰的,抱住自己時將會冰到自己。

    而我的雙足更是冷得發僵,從曲起的膝蓋到我細瘦的小腿,再到我的腳趾,都是冷的。

    我瑟瑟發著抖,如何也無法安眠。

    輾轉反側之際,我聽見有極輕的聲響,像是有誰推開門扉進來,衣料摩挲聲由遠及近。

    有淡淡冷冽氣息自身後傳來,夾雜著一股熟悉的藥香。

    我的眼睛倏地睜開,手指在被褥中攥緊。

    下一瞬,我感覺一道極輕的力道貼在我的被上,有溫熱靈息透過衣被徐徐傳來,緩緩驅散我身上的寒意。

    攥緊的手指不曾鬆開,緊繃僵硬的肌肉卻在暖意裏逐漸軟化,我合上眼睛,將臉埋在被褥裏,不覺便沉沉睡去了。

    此後每一個的漫漫長夜,洛無塵都會默默替我輸送靈力,我一夜好眠,醒來時被褥裏都還是溫暖的。

    他知道他來時,我是醒著的,我也知道,他是知道的。

    但無論是他還是我,都不曾主動開口說過一個字。

    我不說話,是不願同他說話,洛無塵不說話,又是因為什麽呢?

    我沒去深思。

    吃得好,睡得也好,我終於擺脫先前那副瘦得可憐的模樣,臉頰有了圓潤的弧度,手腕上也有了綿綿的一層軟肉,孕期的嬌憨也終於可以從我身上看見一二了。

    這日不知怎麽,我迷迷糊糊睡去,夢中似有所感,睜開眼睛卻看見洛無塵在我的床頭端坐。

    說是床頭也不盡然,準確來說是洛無塵我床頭旁邊的地上打坐。

    稀薄的月輝透過窗扉,竹屋內半明半暗,我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慢慢適應了現在的光線。

    借著夜色的遮擋,我神態平靜地看向洛無塵,我本以為看見他心頭會有煩躁,但事實上,我的心中並沒有什麽感覺。

    洛無塵闔著眼睛,眼睫低低垂下,似是倦極睡去了。

    他脊背挺直,隔著衣袍,我能夠窺見底下嶙峋的肩骨,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膝頭,五官深陷,麵頰瘦削。

    我突然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洛無塵竟已瘦成這樣。

    明明……被孕子之事折磨的是我,可他現在看著,竟好似比我還瘦一些。

    心髒像是突然被什麽撞擊了一下,我微微顰起眉,我把頭埋在自己手臂間,在被褥裏慢慢地蜷縮起來,將自己隆起的肚子護在最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