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作者: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9889
  第261章

    薑舒蘭點了點頭,旁邊的郭叔打量了屋子片刻,最後目光定格在窗邊,朝著舒蘭建議道,“要不?就要窗邊這個床鋪?”

    他當年也在部隊住過宿舍,知道這個位置是最方便的。

    薑舒蘭從來沒住過宿舍,她對這些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卻極為信任郭叔。

    她不由得點了點頭,“成,就這個。”

    說著,就要去拿行李,結果比她更快的是郭叔,直接把棉被鋪蓋都拿了出來。

    準備要鋪的時候,才發現這木板床的那一層木板,有些髒,髒可以擦幹淨,但是木板上麵起了一層毛刺。

    新棉花做的被套直接鋪上去,要不了多久就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郭叔摸了摸床邊,紮手,他歎了口氣,“沒想到清大的學校,條件也這麽艱苦。”

    他沉吟片刻,“舒蘭,要不這樣,我量個尺寸,回去趕個席子和床罩出來,在底下鋪一層,你在往上鋪鋪蓋。”

    怕舒蘭不明白,又把鋪蓋單獨翻了出來,“這墊被我讓你嬸給你單獨做的新棉花,這樣鋪上去,實在是……”

    沒說話的完,舒蘭懂,那個方琴也懂。

    她看到那白花花的棉花,當墊被的時候,瞳孔也跟著放大了幾分。

    看著舒蘭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探究。

    這種新棉花別說當墊被了,就是當被子,怕是許多人家都湊不起來。

    再加上,對方說,回去……

    這一切,很難讓方琴不多想。

    薑舒蘭倒是沒想到,郭叔三兩句話就引起方琴這麽多注意力。

    她看著那新墊被,也有些心疼,“成,那就麻煩郭叔你在跑一趟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在這邊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郭叔一走。

    宿舍內就隻剩下薑舒蘭和方琴兩個人了,方琴有些意外,“剛那位同誌,是你親戚嗎?”

    薑舒蘭想了想,郭叔和周爺爺周奶奶的關係,可不就和親人差不多了。

    她點點頭,“算是。”

    什麽算是?

    方琴有些疑惑,但是薑舒蘭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把桌子和床鋪都跟著擦了一遍,方琴不好再問了。

    隻是,等到薑舒蘭都擦幹淨後歇息的時候,方琴又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也是首都本地人?”

    也是?

    這兩個字就很微妙了。

    薑舒蘭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是首都人,但是我丈夫算是首都人。”

    “丈夫?”

    方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薑舒蘭,“你結婚了?”

    一點都看不出來。

    薑舒蘭嗯了一聲,“結婚了。”

    “你就沒想過——”

    薑舒蘭抬眼,眼睛幹淨清亮,“想過什麽?”

    “就——”

    方琴攪著指頭,語氣有些糾結,“你不覺得咱們這種人,結婚了很虧嗎?”

    像薑舒蘭這種,漂亮又有文化,再加上是清大的學生,這將來出去夫家的條件,還不是隨便挑?

    這考上大學之前挑的對象,能有多好啊。

    薑舒蘭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笑了笑,很是滿足,“對於我來說,不虧。”

    周中鋒很好,不管是考大學前,還是考大學後,她都不後悔嫁給她。

    這——

    見她這般滿足,方琴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到底是知輕重,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而是默默地幫忙,擦桌子椅子。

    沒過多久,宿舍的另外兩個舍友也來了。

    一個是西北的妹子叫馬鳳霞,人未到,聲音就傳了過來,“我滴個乖乖啊,總算是到了。”

    一進來,薑舒蘭就驚訝到了,實在是馬鳳霞太高了。

    她感覺對方最少有一米七五,而且又戴了一頂線絨帽子,那帽子的高度加起來,約莫著有一米八了。

    薑舒蘭頓了下,需要仰頭看著她,“同學,你好。”

    馬鳳霞提著的行李,就是兩個大大的蛇皮袋子,每一個蛇皮袋子都裝得鼓囊囊的。

    剛往地上一丟,轉頭就看到薑舒蘭,頓時呆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乖乖,真有仙女啊。”

    薑舒蘭忍不住笑了下,自我介紹道,“薑舒蘭。”

    “馬鳳霞。”

    馬鳳霞忙伸手,和薑舒蘭握手。

    握完,還忍不住摸了下薑舒蘭的手,“真滑。”

    這的虧都是女同誌,這要是男同誌,薑舒蘭怕是要黑臉了。

    旁邊的方琴,忍不住哈哈笑,“早知道,我之前也這樣占薑舒蘭便宜了。”

    剛笑完,外麵就傳來了一陣輕飄飄的敲門聲,“請問這是三六零嗎?”

    是地地道道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很是動聽。

    薑舒蘭她們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過去,就見到門口站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同誌,留著兩個烏黑的麻花辮,乖巧地放在胸前。

    她身上著了一件淺藍色棉衣,越發顯得麵容恬靜。

    “是,三零六。”

    還是薑舒蘭最先反應過來,回答道。

    “謝謝。”

    對方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藤條箱,吃力地走了進來。

    馬鳳霞是個見不得女同誌辛苦的,上去單手就接了過來,“我來。”

    她人高馬大的,在對方那裏極為吃力的藤條箱,到了馬鳳霞這裏,卻極為輕飄飄,甚至,一隻手就接住了。

    年輕的女同誌有些感激,“謝謝你,我叫倪靜春。”

    “你聲音真好聽。”

    馬鳳霞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倪靜春,名字也好聽。”

    薑舒蘭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感覺對方的名字,聽著就很有文化。

    倪靜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媽給起的名字。”

    “那你爸媽肯定很有文化。”

    這話一說,倪靜春臉色有些黯然。

    旁邊的馬鳳霞頓時住嘴了,“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先收拾東西。”

    這下,倪靜春才輕輕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對上薑舒蘭那一雙幹淨清澈的眸子,帶著幾分安慰。

    倪靜春那緊巴巴的心頭,也跟著鬆快了幾分,她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考上大學了,我爸沒了遺憾就走了。”

    本來就是重病,硬生生地熬著,熬到閨女考上清大,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終於熬不住了。

    這——

    大家都跟著安靜了一瞬間。

    “抱歉。”

    馬鳳霞率先道歉。

    “沒事,收拾東西吧。”倪靜春打開藤條箱,見薑舒蘭沒有動彈,有些意外,“你不鋪床嗎?”

    她看方琴和馬鳳霞都快鋪好了。

    唯獨,沒來的她,和薑舒蘭的床上還是空空如也。

    薑舒蘭抬手看了看時間,“我還要等一會,讓人給送東西過來。”

    方琴是個熱心腸,跟著巴拉巴拉解釋了兩句。

    旁邊的倪靜春羨慕道,“能有個親戚照顧著,實在很不錯。”

    她爸媽也是師範大學的老師,以前她都是被照顧的那個,隻是,這一次她考的學校太好了,一個人遠走首都。

    沒了往日的便利。

    薑舒蘭笑了笑,“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

    “對對對,都住一個屋了,睡一張鋪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馬鳳霞忍不住大咧咧道。

    等到下午的時候,郭叔就拿著一個床罩,又拿著了一個席子過來了。

    一過來,就幫忙把床給鋪著了,薑舒蘭攔都攔不住。

    隻是,等到他鋪完,看著那不帶一絲褶皺的床鋪時。

    大家忍不住感歎道,“你家這位親戚是當兵的吧?”

    薑舒蘭點點頭,“是。”

    “我就說,除了軍人,也不會把床鋪弄這麽整齊了。”

    郭叔咧嘴笑了笑,從兜裏麵抓了兩大把的奶糖出來,放在桌子上。

    “往後,你們都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了,大家相互照顧著。”

    這——

    大家麵麵相覷,再次對薑舒蘭家的條件,產生了好奇,這可是大白兔奶糖啊,這一抓兩大把,約莫著有半斤了。

    要知道,這年頭連水果硬糖,家家戶戶都不一定舍得買。

    薑舒蘭示意大家吃,隨後,送著郭叔離開了學校。

    他們一走。

    方琴就好奇了,“舒蘭同學,家裏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先是把新棉花被當墊被,又是大白兔奶糖,而且她留意到了,之前舒蘭收拾日用品的時候,她擦臉的用的是雅芳的護膚品,還有兩管黑色的口紅,這都不便宜。

    旁邊的馬鳳霞,拿了一顆糖,剝開糖紙,感受到嘴裏那一股奶甜味時候,頓時忍不住滿足地眯了眯眼,“誰知道呢,不過不管舒蘭家裏是做什麽的人,都不影響,她是我的同學。”

    “那倒是。”

    “同學跑不掉了。”

    薑舒蘭送完郭叔進來,沒想到就聽到這麽一句話。

    她忍不住笑了笑,一見到她回來,旁邊的馬鳳霞,頓時也把自己帶來的袋子給拿出了一包來。

    一打開,就是紅彤彤的一包枸杞,最少有三四斤重。

    她直接給三個室友一人抓了一大把,“來來來,嚐嚐我們老家的枸杞,泡水或者嚼著吃都行,還頂餓。”

    薑舒蘭,“……”

    她從來不知道,枸杞還能頂餓。

    旁邊的方琴和倪靜春也差不多。

    “枸杞還能頂餓?”

    馬鳳霞眼睛一瞪,“咋不能?俺當時學習的時候,半夜餓得抓心撓肺的,就抓一把枸杞,慢慢嚼著。”說著,她又抓了幾顆丟嘴裏,“嚼著還帶著幾分甜味。”

    “來來來,大家都嚐下。”

    薑舒蘭也試了下,剛入嘴的時候,有些澀,但是嚼到最後,確實是甜的。

    “甜的。”

    這麽一說,倪靜春和方琴也忍不住試了下。

    確實不錯。

    “泡水也好,我跟你們說,我能考到清大來啊,全靠這枸杞救命。”

    馬鳳霞有些感慨,“摘枸杞,賣枸杞,自己吃枸杞,泡枸杞。”

    要不是這枸杞,她不一定能到清大。

    “對了,還有我這瓶油潑辣子,也是一絕,晚上困的時候,抿一口,那真的是瞌睡瞬間沒了。”

    “等到時候咱們去食堂打飯回來吃,我帶你們嚐下我做的油潑辣子啊。”

    薑舒蘭她們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室友都拿特產了,薑舒蘭也不例外。

    把海島帶過來的果脯和幹對蝦拿了一些,放在桌子上,“你們嚐嚐這些。”

    幹對蝦一拿出來,就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了,那蝦子一隻足足有手掌大,而且曬得紅彤彤的,帶著蝦殼,看著就很好吃的樣子。

    旁邊的馬鳳霞是個吃貨,頓時問,“舒蘭,你住在海邊嗎?”

    這一看就是海蝦。

    薑舒蘭點了點頭,“是呀。”

    這下,大家一頭霧水,“不是,你到底是哪裏人啊?”

    之前以為她是首都人,怎麽這對蝦一拿出來,倒是不太是了。

    薑舒蘭想了想,“我是東北的,不過我愛人在海島當兵,我隨軍就去了海島。”

    這話一落,馬鳳霞和倪靜春頓時驚奇道,“你結婚了啊?”

    她們還以為薑舒蘭是個小姑娘呢。

    薑舒蘭有些無奈地點點頭,“結婚了,兩個孩子的媽了。”

    這下——

    感歎聲更大了。

    “你是怎麽辦到的?”

    馬鳳霞圍著薑舒蘭轉了好幾圈,“都當媽了,還這般苗條。”

    薑舒蘭笑了笑沒說話。

    “還有誰?我瞧著舒蘭結婚了,你們呢?”

    倪靜春搖搖頭,“我還沒,當時隻顧著學習了。”

    方琴頓了下,垂下眸,也跟著道,“我也沒,當時當知青,每天忙得半死,哪裏有空去結婚。”

    這下,薑舒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那我就是大姐了。”

    其他人也跟著沒反駁。

    等快結束的時候,倪靜春才不好意思地拿出,他們老家的特產,是一包糍粑,她低聲道,“我力氣不大,我媽給我裝了,我後來都放回去了。”

    到首都,唯獨留下來的就是這一包糍粑了。

    和室友們拿的這些特產比起來,她的糍粑有些少了,感覺一人分兩個就沒了。

    “我嚐嚐。”

    旁邊的馬鳳霞,頓時接過了糍粑,咬著了一口,心滿意足,“好吃。”

    薑舒蘭和方琴也不例外,這糍粑帶著一股糯糯的甜味,還有一股桂味香,味道很不錯。

    她們也跟著點頭,“很好吃。”

    這下,倪靜春才靦腆地笑了。

    等到大家都熟悉後,晚上洗漱的時候,一人拿了一個盆,去的是公共水房。

    隻是,在出去之前,馬鳳霞突然取掉了帽子,隻露出一個光頭,頭上已經長出頭發了,不過不是很長,最多也就一厘米左右。

    薑舒蘭她們看到這光頭,頓時驚訝地張開嘴巴。

    反倒是,馬鳳霞不以為意地摸了下紮手的發茬,輕描淡寫道,“西北太冷了,我怕自己睡著,不敢去炕上,就坐在灶膛旁邊複習,還能借著火光,隻是——”

    她語氣頓了下,“夜裏打瞌睡,頭發掉到了火窩子裏麵了。”

    至於有多凶險,她沒說,隻是平靜道,“後來,我就把頭發給剃光頭了。”

    既然,長頭發影響她學習,那就光頭好了。

    這——

    大家都跟著沉默了。

    方琴擼起了袖子,低聲道,“我當時還在雲南當知青,白日要采棉花,隻能晚上複習,我老是容易犯困。”她抬起了手腕,整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用刀割一次,能清醒一晚上。”

    隻要把握好力度,不流血,卻會極致疼痛的力度。

    就能夠讓人徹底清醒下來。

    從通知高考到考試,一共才一個月的複習時間。

    她們這些人,能考上清大,哪一個不是用命搏的?

    輪到倪靜春的時候,她語氣平靜,“我為了爭分奪秒地複習,我爸病危三次,我都沒去想照顧他。”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是大不孝,連最敬愛的父親都顧不上。

    好在她考上了,拿到了清大錄取通知書。

    倪靜春無比感激,那時拚命學習的自己,不然,父親心滿意足,不留下任何遺憾地離開。

    接著,大家看向了薑舒蘭。

    薑舒蘭摸了摸鼻子,“我和孩子分開算嗎?”

    “我當時沒在海島考試,回到了我老家,整整一個月沒睡過好覺。”

    不過,她比她們好的是,全家人都在為她讓步服務,而且她身上也沒有任何勞作,更不需要幹活。

    隻需要,全心全意地學習。

    這下,大家都跟著沉默了。

    “我們去洗漱吧,再不去,就要排隊了。”

    馬鳳霞跟著打了一個哈哈,她算是明白了,人和人之間是有參差的。

    平鄉市,軋鋼廠家屬院。

    鄒躍華實在是喊不出來人,他找來了斧子,朝著臥室門上就是狠狠的一劈。

    這一劈,哐當一聲,門應聲而倒,濺起來一陣灰塵。

    鄒老太和鄒美兩人的,都忍不住害怕地叫了起來。

    鄒躍華看都沒看她們,而是破門而入,走到從高考分數下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到屋內,快一個月的鄒陽身邊。

    他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此刻,蜷成了一團,縮在床邊,簡直——

    鄒躍華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隻是緊緊握著斧頭,騰開一隻手去拉鄒陽,“起來!”

    鄒陽沒動,就縮在牆角。

    “鄒陽,你還打算逃避到什麽時候?”

    鄒陽這次高考的成績,出乎意料的差,原本按照他們的期盼,對方是可以衝擊高考狀元的。

    但是,哪裏料到,真正高考分數下來了,鄒陽的分數,別說是狀元了,就是好的大學都去不了。

    最多就隻是一個省城的大專。

    這讓,心高氣傲的鄒陽哪裏受得住?

    自從拿到分數的那之後,他回家就把自己關到屋內了,整整一個月,幾乎沒出過門。

    鄒陽對於鄒躍華的話無動於衷。

    他還是抱著頭,蹲在牆角。

    這一次,隻夠上大專的分數,對於鄒陽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太大了。

    在他眼裏,他的對手是薑平安那種天才的,他甚至沒把薑舒蘭給放到眼裏,但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地一巴掌。

    薑舒蘭拿了這次的高考狀元。

    而他卻隻考上了一個稀爛的大專。

    這讓鄒陽如何能接受呢?

    眼見著兒子還這般消沉。

    鄒躍華在也忍不住了,他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鄒陽的臉上,“你就是這般對待失敗的?”

    “你難道真打算,看著薑舒蘭,踩著你頭上,拉屎拉尿?”

    這一巴掌,打的鄒陽眼冒金星,他沉默不語。

    倒是,鄒老太實在是忍不住了,抱著鄒躍華的腰,就往後拉,一邊拉一邊罵道,“虎毒不食子,你怎麽打得下去自己親兒子?”

    對待那個野種,也沒看到鄒躍華這般狠心。

    “娘,你放開我,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現在成什麽樣子了?”

    這話,讓鄒老太慢慢安靜了下去。

    鄒躍華朝著鄒美使了一個眼色,“小美,帶你奶奶去食堂吃飯。”

    鄒美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哥哥,但是到底是聽話的,帶著鄒老太跟著出去了。

    她們祖孫一出去,鄒躍華冷冷地看著牽著小石頭,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江敏雲。

    “出去。”

    江敏雲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牽著石頭漫不經心的出去,還不忘教育石頭,“看到沒?以後要好好學習,可不能像那誰一樣。”

    四歲的石頭,似懂非懂。

    唯獨,在屋內聽到這話的鄒躍華,氣的額角青筋暴起,“滾。”

    江敏雲一點都不生氣,她還扭著腰,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出去。

    這下子,屋內隻剩下了鄒躍華和鄒陽。

    他蹲在地上,從口袋裏麵摸出了一包煙,是最便宜的那種,拿著火柴點了一根,煙霧繚繞的映襯下,他那眉眼越發滄桑。

    “鄒陽,你想怎麽辦?”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

    鄒陽沒說話,隻是抬手,搶過鄒躍華手裏的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不會抽煙,這煙又便宜,味道極為濃烈,嗆的他眼淚鼻涕一大把。

    但是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學著鄒躍華的樣子,又開始吞雲吐霧。

    似乎打算就這樣麻痹自己。

    鄒躍華看著這樣的鄒陽,沒有指責,而是席地而臥,“你媽給我來信了,說最遲兩年,她就會從國外回來了。”

    這話一落。

    鄒陽猛地抬頭,眼裏帶著幾分不可思議,“不可能,我媽上輩子不是九十年代中期才回來的嗎?”

    怎麽,一下子提前了十多年回來了?

    鄒躍華又點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語氣淡淡,“許是你媽和我們一樣吧。”

    不然,實在是解釋不通,對方為什麽會提前這麽久回來了。

    這個消息,仿佛是活水,一下子讓鄒陽那整個水潭的死水,都跟著活泛了起來。

    “你確定?”

    鄒陽眼睛帶著幾分亮光,他母親不比父親差的,上輩子母親從國外回來,可是帶著公司和大筆資產回來的。

    以及,還有流落在外的小弟。

    鄒躍華嗯了一聲,吐了一口煙圈,“前段時間,她托人化名寄回來一封信,我擔心你考試分心,就沒告訴你。”

    這話,讓鄒陽不由自主的打起來了精神。

    在他眼裏,舒蘭阿姨是可以讓他們生活更舒服的存在,更像是一個高級保姆。

    但是——

    他媽卻是鄒陽崇拜的存在,一個女人開公司,養孩子,還過的風生水起,幹練精明。

    這是舒蘭阿姨永遠都達不到的一麵。

    所以,在鄒陽的眼中,他的母親隻有一個,那就是光鮮亮麗的親媽。

    而不是薑舒蘭。

    “爸,我要複讀,我要重新高考。”

    他不想親媽回來了,讓對方看到一個頹喪無能的自己。

    聽到這話,鄒躍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成,爸這就去給你安排學校。”

    鄒陽嗯了一聲,看著對方要離開的背影。

    突然再次確認道,“舒蘭阿姨,報考的哪個學校?”

    這下,鄒躍華身子頓了下,他聽見自己語氣飄忽地說道,“清大。”

    那個讓他一輩子都瞧不起的家庭婦女,卻打敗了他的天才兒子,成為了高考狀元,被清大錄取。

    這對於鄒躍華來說,簡直是比兒子落榜,更讓人難受。

    這下——

    鄒陽也跟著沉默了,他捏了捏拳頭,“我也會考上清大的。”

    他這次考的差,到底是掉以輕心了,覺得自己是天才,沒好好複習是一個,再加上家裏的江敏雲,每次都在他複習的時候來搗亂。

    久而久之,鄒陽也沒能好好複習過一次。

    聽著兒子放出的話,這一次,鄒躍華沒像是之前那樣信誓旦旦的附和對方。

    而是沉默了下,“你努力就好。”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這讓,鄒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望著父親離開的背影,他下意識道,“你是不相信我嗎?”

    鄒躍華沒有回答。

    鄒陽卻自言自語,“如果你娶的了舒蘭阿姨給我當後媽,我肯定會考得上的。”

    這話說出來。

    讓重生以來的鄒躍華,第一次產生了後悔的滋味。

    他是不是真的不該,娶了江敏雲,而放棄了薑舒蘭。

    不然,他的生活不是這樣的。

    隻是,一切都沒有後悔藥。

    和鄒家的雞飛狗跳比起來,薑舒蘭的大學生活是相當的愉快。

    室友都不錯,沒有啥矛盾,無非痛苦一點就是,學校的課程太多,太繁忙了。

    導致,她也沒啥自己的時間。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這天,特意回了一趟家裏,和坎兒約好了在家見麵。

    甚至,還有許久未見過的薑學民。

    正是因為如此,薑舒蘭一早就從清大,直奔帽兒胡同。

    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就在那攤子上,買了肉包子和油條,她喝不慣豆汁兒,所以買的是豆漿。

    等她回去的時候,帽兒胡同四合院門口。

    坎兒已經領著薑學民,在門口等著了。

    兩人齊刷刷蹲在門口,不停的點這頭,顯然是在打瞌睡。

    薑舒蘭歎了口氣,上去拍了下拍他們肩膀,“什麽時候到的?”

    一邊問,就拿出要是一邊開門。

    坎兒猛地驚醒,“我是早上六點多到的。”

    接著,看向薑學民,“薑哥是早上五點多的火車到首都,他也沒回家,我就直接帶著他來找你了。”

    薑學民喊了一聲,“姑。”

    瞧著那喊人的聲音,也比之前大了,帶著幾分中氣十足。

    薑舒蘭有些欣慰的點點頭,抬手捶了下薑學民的肩膀,“瘦了,但是瞧著人精神了不少。”

    往日悶頭耷著腦袋的小夥子,像是一下子鍛煉出來了一樣。

    起碼現在是昂首挺胸,帶著幾分自信,這是之前的薑學民所沒有的。

    薑學民抓了抓頭,衝淡了幾分精明,他低低道,“都出來了,哪裏能不學一點東西。”

    薑舒蘭嗯了一聲,開了門,領著他們進去。

    “你們吃了嗎?”

    坎兒搖頭,“還沒,原本計劃等從嫂子你這邊離開了在吃。”

    或者,更準確點來說,是他們兩人都沒吃早餐的習慣。

    一天就兩頓,省錢還方便。

    薑舒蘭頓了下,“一起進來吃吧。”

    “我買的有多的。”

    隻是,她到底是低估了倆年輕人小夥子的食量,六個肉包子,四根油條,進了他們肚子,肚子都沒飽一下。

    這讓,薑舒蘭意外了下,她又摸了五塊錢,順帶拿著兩斤糧票,朝著坎兒遞過去,“你去胡同口在買一點,我和學民說下話。”

    坎兒知道,薑學民是薑舒蘭的侄兒子,他噯了一聲,不過沒要錢和票,自己跑出去,打算掏腰包去買。

    薑舒蘭沒追上,索性也直接停了下來,“在這邊生活怎麽樣?”

    薑學民,“還成。”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這邊的人,比咱們東北的人精明多了。”

    而且,他沒說的是,自己經常被本地人看不起。

    薑舒蘭見他沒說實話,摸了摸爐子上的水壺,差不多了,給他倒了一杯水,“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薑學民搖頭。

    “那能適應嗎?”

    “可以。”

    這一次,薑學民回答的斬釘截鐵。

    “姑,我可以在首都這裏待下去。”

    日子苦點他不怕,但是總有盼頭。

    他頓了下,“姑,家裏怎麽樣了?”

    “都挺好。”

    薑舒蘭緩緩道來,“明霞懷孕了,老三學衛也娶媳婦了,接著就是老四和老五了。”

    “不過,他們還小倒是不著急。”

    “學民,你是怎麽想的?”

    她聲音溫柔,不帶一絲急迫。

    這讓,薑學民也不由得放鬆了幾分,“我啊,我打算先奔事業。”

    等事業有了,媳婦自然也會有。

    而且,他現在心思也不在男女感情上,因為,他在李知青身上投入的太多了,是他的整個青春和愛情。

    可惜,到最後都付之東流。

    “成,你心裏有數就行。”

    “我也不催你。”

    薑舒蘭自己也倒了一杯,哪怕是到了二月份,天氣還是有些冷,她抱著熱氣騰騰的搪瓷缸,也沒瞞著他,簡單的把李知青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完,薑學民沉默了。

    “抱歉,姑。”

    他沒想到,李知青會去找他姑,更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理直氣壯讓姑姑借給她書。

    去年年底恢複的高考,高考資料有多緊張,眾所周知。

    “自家人不必道歉。”

    薑舒蘭擺手,“不過,你想清楚了嗎?”

    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裏麵藏著幾分銳利

    這讓,薑學民頓了下,他有些狼狽,“姑,我不知道。”

    但是他想,他在慢慢放下對方。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硬往一塊湊著,到最後,無非是癡男怨女。

    薑舒蘭嗯了一聲,“先忙事業也好。”

    治下學民這不會看人的毛病,看看學華和學衛,兩人娶的媳婦,都挺正常的。

    兩人正鬧著家常。

    坎兒回來了,又拿了六個大肉包,四根油條。

    薑舒蘭就吃了一根油條,沾著豆漿,剩下的讓他們分了,又把飯錢給坎兒報銷了。

    不管對方要不要,反正塞到了對方口袋裏麵。

    “好了,吃完了過來跟我匯報下,最近收貨以及線下訂單的情況。”

    坎兒和薑學民一邊狼吐虎咽,一邊點頭。

    十分鍾後。

    坎兒拿著賬本遞給了薑舒蘭,“嫂子,你看下。”

    薑舒蘭點點頭,又看向薑學民,薑學民頓時,把自己負責的那部分賬本,也跟著遞出去。

    薑舒蘭一起接了過來。

    靜靜地翻看。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坎兒和薑學民都有些緊張,這算是薑舒蘭第一次考核他們,進行查賬了。

    薑舒蘭從頭翻到尾,賬本做的很細致,尤其是薑學民的那份,連帶著哪一個貨物銷量最好,都有紀錄,哪一個貨物被退回來了,也有紀錄。

    看完全部賬本的薑舒蘭,忍不住點了點頭,“做的不錯。”

    聽到這話,坎兒和薑學民都忍不住鬆了已經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舒蘭雖然是他們一個人的嫂子,一個人的姑姑,但是在她手裏做活,還需要高度緊張。

    因為舒蘭眼裏,揉不得沙子。

    “嫂子,你看下,我們有什麽要改的地方嗎?”

    坎兒大著膽子問道。

    “增加一個壞貨的數據吧。”薑舒蘭想了下,在上麵寫了下來。

    坎兒和薑學民頓時點頭。

    說完了正經的工作,薑舒蘭中午的時候,留著他們兩個人在家吃飯。

    她自己去菜場買了排骨和魚回來,算是給自己,也是給他們兩個改善下生活。

    吃飽喝足後。

    薑舒蘭由著薑學民和坎兒去收拾碗筷,她想了想說道,“我在清大,你們要是有急事,可以去清大找我。”

    坎兒點頭,眼裏羨慕,“嫂子,你好厲害。”

    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清大在大家眼裏的意義是什麽。

    那簡直是金字塔頂尖的存在。

    薑舒蘭笑了下,擺手說道,“你們要是想,也是可以參加高考。”

    薑學民和坎兒齊齊搖頭,他們都不是讀書這塊料子。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一學期期末的考的時候。

    薑舒蘭好不容易考完,外麵就有人傳話喊道,“薑舒蘭同學,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