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作者: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9941
  第252章

    鄒陽知道,曾經會這樣對他和小美的舒蘭阿姨,似乎徹底離他們而去了。

    她這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把滿腔的溫柔都給了她的孩子。

    她更忘記了他和鄒美。

    而他和鄒美,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擁有,那樣一個好的舒蘭阿姨了。

    當意識到這裏的時候,鄒陽下意識地捂著胸口,胸口有些疼。他上輩子曾經後悔過,最後的最後,不該那般對舒蘭阿姨。

    於是,他重生了。

    可是,重生之後,似乎比上輩子更糟糕了。

    他連個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裏,鄒陽對薑舒蘭的愧疚地達到頂峰,而對江敏雲的怨恨也達到了頂峰。

    若不是江敏雲的算計,這輩子他爸爸和舒蘭阿姨又怎麽會錯過?

    “哥哥?哥哥你怎麽了?”

    鄒美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上,帶著幾分擔憂。

    這一聲聲哥哥,把鄒陽給從夢境拉回到現實,他有些精神恍惚,“小美?”

    “嗯?”

    “你喜歡舒蘭阿姨嗎?”

    鄒美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鬧鬧擦臉的薑舒蘭,她好溫柔,好漂亮,仿佛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孩子身上。

    鄒美下意識地喃喃道,“要是她是我媽媽就好了。”

    她沒有媽媽,所以她好羨慕對方有這種媽媽。

    這話一說,鄒陽牽著鄒美的手一頓,他低頭用著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我也想。”

    當這話一落,鄒陽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在想什麽呢?

    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經垂手可得的東西他們卻不屑一顧,到了如今,卻隻能這般在角落遙遙地望著,期盼著,羨慕著。

    鄒陽不太想待在這裏了,因為他覺得看著薑舒蘭對待她孩子的樣子,著實讓人有些刺眼。

    鄒陽牽著鄒美就跟著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冰麵上。

    而還在鑿冰的虎子一回頭,就看到自己幫手沒了,不由地追上去,“鄒陽,你們跑什麽啊?”

    這一喊,鄒陽回頭。

    薑舒蘭也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對方,四目相對,她目光一片平靜,疏離,陌生。

    恰巧。

    鬧鬧好奇地問,“媽媽,鄒陽是誰啊?”

    薑舒蘭頓了下,語氣平靜,“不認識。”

    這讓鄒陽渾身都仿佛被大鐵錘砸過一樣,砸得他悶疼悶疼的,紮著頭,拉著鄒美,逃一樣逃離了冰麵。

    絲毫不管在後麵追逐的虎子。

    氣急敗壞的虎子,放狠話,“龜孫子,就知道吃現成的,等我釣了魚,骨頭都不給你吃。”

    若是以往,有人這般罵他,鄒陽頓時要反擊回去。

    但是現在的他,卻沒有任何心思了。

    他隻想離開冰麵,離開生產隊,回家屬院去,那個地方沒有舒蘭阿姨,也看不到舒蘭阿姨對別的孩子好的樣子。

    這樣,他心裏或許舒坦一些。

    鄒陽知道自己是掩耳盜鈴,但是又能如何呢?

    上輩子他和皺美兩人,得到了薑舒蘭所有的愛,而這輩子,他卻隻得到三個字。

    不認識。

    多麽可笑啊。

    鄒陽在這一刻,甚至覺得老天爺讓他重生,是不是為了懲罰他,懲罰他們一家子,上輩子的忘恩負義。

    這才讓他們來贖罪,讓他們看著舒蘭阿姨,離開他們的日子之後,過得有多好。

    冰麵上。

    鬧鬧由著薑舒蘭給他擦臉,擦完後,他盯著鄒陽離開的方向,皺著小眉頭,奶聲奶氣道,“媽媽,我不喜歡那個哥哥。”

    安安抿著唇,接了一句,“我也不喜歡。”

    好討厭。

    總感覺對方要搶走他們的媽媽一樣。

    薑舒蘭怔了一下,收了帕子,她摸了摸倆孩子凍得通紅的小臉蛋,“好巧,媽媽也不喜歡他。”

    這一說,鬧鬧和安安都跟著開心地笑了,越發對薑舒蘭親熱了幾分。

    旁邊的鐵蛋兒看完這一幕,趁著倆孩子被冰洞子裏麵鑽出來的魚吸引的時候。

    他突然小聲問道,“老姑,你為什麽會這樣教他們?”

    說她也不喜歡?

    這種時候,不應該教育他們兩個小屁孩,不要這般嬌縱,隨便討厭人嗎?

    薑舒蘭笑了笑,“老姑沒想那麽多,就隻是單純的不喜歡鄒陽,也說出來了而已。”

    而且,她還有一個顧慮,讓兩孩子生起防範之心。

    對於鄒家人,薑舒蘭是一個都不信任的。

    鐵蛋兒似懂非懂,他歎了口氣,“還是書本上的東西好懂。”

    這種人際關係,好像很難的樣子,如果小雷子在就好了,他肯定一眼就看懂老姑這樣做的含義了。

    薑舒蘭摸了摸鐵蛋兒的頭,“書本上的東西好懂,那你就好好學習。”

    “也是一樣的。”

    姑侄兩人說著悄悄話,冰洞這邊卻是一陣熱鬧的鼓掌聲,“好多魚,好多魚,”

    這些魚因為長期缺氧,從冰層上砸出一個冰洞時,幾乎不用他們動手,那魚就自己往外麵跳了。

    也就個把小時的功夫,就裝了滿滿的一桶魚。

    薑舒蘭瞧著也夠吃了,便說,“今兒的就先這麽多吧,吃完了在來抓。”

    不然,魚不新鮮了,不好吃。

    也是去海島那邊把嘴巴給養叼了,幾乎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海魚,那般掛掉的魚,她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薑舒蘭這個長輩一開口,下麵的孩子們自然就跟著收工了。

    幾乎不用薑舒蘭幫忙,薑大山一個人就把一桶魚給提著了,瞧著絲毫不費力。

    薑舒蘭忍不住感歎道,“都這麽大了。”

    之前她走的時候,大山和大河兩個人,明明還是個小娃娃,如今瞧著站在她一旁,都比她高了半個頭出來了。

    薑大山嘿嘿笑,“姑姑,那是你走得太久了。”

    全家人都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著姑姑回家。

    薑舒蘭一聽這話,忍不住拍了拍薑大山的肩膀,“以後姑姑有時間了,會經常回家的。”

    這話,讓薑大山和薑大河都有些雀躍。

    等到回家的時候,薑舒蘭還擔心,把周中鋒一個人放在家裏,他不太能適應。

    結果回去卻發現,對方適應得良好,劈柴挑水陪著薑家大哥做上山抓獵物的套子,忙得不亦樂乎。

    薑舒蘭進來了,安排兩孩子跟著大人去菜地拔雪白菜去了,自己則是悄悄地走到周中鋒身邊,低聲問道,“還習慣不?”

    周中鋒點了點頭,把手裏的做到一半的套子,拿起來看了看。

    “還好。”

    “家裏人都挺好。”

    薑家人都是個熱心的,而且也淳樸,沒啥幺蛾子,和他們在一起相處,倒是很自在。

    這話,讓薑舒蘭鬆了一口氣。

    等到晚上的時候,用著下午去抓的新鮮魚,做了一個酸菜魚,那酸菜是自家醃製的,極為到位,從壇子裏麵拿出來的時候還帶著冰碴子,用水一清洗出來,那酸味隔著廚房都能聞到。

    另外,薄如蟬翼的魚片,也不是煮著的時候放著的,而是在花椒芝麻熱油燒開後,直接潑到新鮮白嫩的魚片上,刺啦一聲。

    魚片打卷,配著那滾燙熱油,酸香味,一下子都散出來了。

    引得孩子們,都往廚房跑。

    薑母和薑舒蘭今兒的掌鍋,挨個給小孩子們,一人夾一片滾燙的魚肉來,又麻又辣又燙,孩子們燙得吸溜。

    卻沒一個人舍得丟開手。

    饒是鬧鬧和安安很少吃辣,也捧著魚片,在手心裏麵,舔個不停。

    瞧著那饞貓樣子,讓人忍不住發笑。

    家裏做好吃的時候,廚房幾乎是孩子們的天堂。

    所有孩子都跟在廚房門口守著,洗幹淨手後,揣著袖子,淩冽的寒風吹著,也不嫌冷。

    在廚房忙活的薑舒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以前我和學民學華學衛,最愛蹲廚房門口的。”

    她說的這三個,都是自己的侄兒子。

    因為她出生晚,所以和侄兒子們的歲數也差不了多少。

    聽到這話,在刷鍋的薑母,忍不住回憶道,“就你最嬌氣,每次耐不住凍,站一會,就要偷偷躲到灶膛旁邊,搬著個小墩子,一邊吃東西,一邊烤火。”

    灶膛就那麽大,還有一個人專門燒火。

    旁邊那個小位置,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

    也就薑舒蘭受寵,才能每次都蹲在那個專屬角落。

    聽到這話,薑舒蘭也忍不住抿著唇笑了,“年紀小,不懂事。”

    旁邊的蔣秀珍一依了,“哪裏,你小時候可是我一手帶的,每次乖巧得不行。”

    從來不鬧人,這才是蔣秀珍為什麽這般稀罕她的原因。

    再次聽到這種誇獎,薑舒蘭都有些不好意思,“都兩個孩子的媽了,還小時候。”

    她在切臘肉,是家裏剛醃製的臘肉,臘肉醃得極好,挑的是最好的五花肉,上半層肥肉,下半層瘦肉。

    一刀切開,肥瘦相間,油光泛亮的肉片,非常板正地倒在案板上。

    薑舒蘭刀工好,一口氣切了一整條臘肉,足足裝了一滿搪瓷盤,這才收手。

    她手大,這一頓切了家裏一周的肉,看得蔣秀珍眼皮子直跳,但是到底是沒說些什麽,舍不得。

    舒蘭才回來,別說一條臘肉了,就是十條她想吃,也是有的。

    旁邊的薑母倒是看出來了,忍不住點了點薑舒蘭的額頭,“照你這個吃法,家裏有金山銀山也不夠吃。”

    薑舒蘭抿著唇笑了,“肉管夠,我和中鋒這次回來,拿了不少肉票。”

    “吃自家的東西,誰讓你拿票的,這不是見外嗎?”

    “對對對,就是,舒蘭你這話,可是讓人不高興了。”

    幾個嫂子都跟著你一言我一語。

    薑舒蘭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心裏暖和。

    接下來是小雞燉蘑菇,這些都是大山的饋贈,年前的時候,薑家人上山下套,抓得野雞,回來之後做成了臘雞,掛在橫梁上風幹。

    這不還沒到過年的光景,蔣秀珍就直接取了一隻,又抓了半盆子的蘑菇。

    蘑菇是山裏麵撿的,曬幹後放在那裏,吃起來絲毫不手軟。

    一隻雞,少說放了一斤蘑菇,擱在鍋裏麵燉的時候,再在鍋沿周圍,貼上玉米餅,等小雞燉蘑菇燉好了之後,那玉米餅也烙好了,金燦燦的一個個,還帶著雞肉味,別提多香了。

    人多,貼餅貼的也多,足足貼了二三十個。

    撿起來的時候,撿了半盆子。

    剩下等鍋幹淨後,便直接炒菜了,蒜苗炒臘肉,酸辣大白菜,豬肉燉粉條,再加上之前的,酸菜魚,小雞燉蘑菇。

    雖然隻做了五個菜,但是各個菜都是用那種大搪瓷盆裝的,各個菜量都很足。

    等上桌後,孩子們就迫不及待了,單獨給孩子們置辦了一個矮點的小桌子,菜也是單獨盛在搪瓷盤裏麵,五個菜他們都有。

    又上了一筐子玉米餅。

    孩子們簡直都快搶瘋了,大口幹飯,吃得滿嘴流油,饒是鬧鬧和安安這種挑食的小朋友,也被感染了。

    一人吃了一個玉米餅,掰著玉米餅沾著小雞燉蘑菇的湯汁,一口下去,香的舌頭都快咬掉了。

    小孩子們這邊都是這種場景,大人們那邊也毫不多讓。

    薑家條件是不錯,但是這種大魚大肉敞開了吃,這麽多年是真沒有。

    這也算是頭一次了。

    要不是還顧忌著桌子上,還有個周中鋒這個外來的女婿,怕是大家都要直接吃了。

    好在是好記得規矩,等大人這邊人一上齊了以後,男人們便倒上酒。

    不過卻不是他們敬周中鋒,而是周中鋒挨個敬老丈人,和幾個大舅子。

    算起來,誰讓薑舒蘭最小呢,輩分最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一圈輪下來,周中鋒的臉都有些紅了,薑舒蘭忍不住拽了下他,朝著家人道,“要不就意思下,接下來咱們吃飯就好了,天冷,這些菜再不吃,就要涼了。”

    薑家大哥他們老實,自然不會反對的。

    倒是,薑家三哥滑頭,向來喜歡和妹妹薑舒蘭頂兩句嘴。

    他便笑地打趣,“瞧瞧我們家妹子,心疼咯。”

    薑舒蘭在桌子下踢了下薑家老三,惱羞成怒,“三哥。”

    薑家老三不懼,他起身和旁邊的人換了一個位置,端著酒杯,坐在周中鋒旁邊,“別人可以不喝了,但是今兒的三哥必須和你喝。”

    “我妹子結婚到現在,四五年沒回過門,你說這酒,該不該喝?”

    這也多少帶著小懲大戒的意味。

    在薑舒蘭娘家人麵前,周中鋒給足了麵子,他點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是我的不是,我自罰三杯。”

    一口氣灌了三杯。

    “漂亮。”

    薑家三哥豎起大拇指,“咱們男人就得這樣的,幹脆利落。”

    眼看著周中鋒的臉色開始發紅了,薑舒蘭張了張嘴。

    旁邊的薑家三哥抬手製止她,“舒蘭,就知道心疼你男人去了,你三哥你就不心疼?”

    他讓周中鋒喝酒,難道他自己沒喝?

    薑舒蘭瞬間無奈了,“三哥。”

    “好了,三哥心裏有數,不會把中鋒灌壞的。”

    薑家老三對於自己的酒量是有數的,今兒的這第一頓飯,一定要給妹夫一個深刻的記憶。

    讓他知道,遲到了四五年讓舒蘭回家的他,到底有多過分。

    隻是——

    薑家三哥料到了開頭,沒料到結尾。

    一瓶茅台幹完後,他趴在桌子上,醉醺醺道,“喝。”

    周中鋒越喝,他腦袋越清醒,“三哥,我醉了。”

    “真醉了?”

    “醉了。”

    得到這話,薑家三哥才算是徹底昏死了過去。

    旁邊的薑家人,簡直沒眼看,實在是丟人。

    薑家二哥和大哥不信邪,過來也跟周中鋒喝酒,沒想到,最後趴下卻是他們。

    而周中鋒走路腳步雖然虛浮,但是瞧著眼睛卻清明,還是清醒的狀態。

    吃完飯,看著倒了一桌子的兒子。

    薑父忍不住罵罵咧咧,“廢物。”

    一群廢物,喝不過中鋒一個,丟人!

    可惜,這一群廢物們都醉得不省人事,根本聽不到在說什麽。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宿醉頭疼欲裂,慢慢回想起昨兒飯桌上喝酒的事情。

    薑家三哥恨不得找個茅坑跳下去,怎麽就那般丟人。

    “中鋒酒量這麽好,我怎麽一丁點都不知道?”

    薑家三嫂哼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什麽都要和你說?”

    這下,薑家三哥歎了口氣,抓抓腦袋,“難噥,一家子都沒一個能製住中鋒的,往後我妹妹在他那受委屈了怎麽辦?”

    薑家三嫂,“我看你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你看看中鋒對小妹那樣子,能對她不好嗎?一大早起來就去廚房忙活,你自己數數,薑家那麽多男人,有哪個能做到中鋒這個地步的?”

    “就你還想教育人家中鋒?我看你真是不自量力。”

    薑家三哥還沒醒酒呢,就被自家媳婦給數落個處處不是。

    他忍不住搖頭晃腦,“我不跟娘們一般見識。”

    “滾!”

    “噯,我橫著滾,還是豎著滾?”

    本來站在門口準備送醒酒湯過來的薑舒蘭,瞬間笑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沒在打擾兩口子秀恩愛。

    到了上午的時候,灰蒙蒙的天上,又開始飄起來了鵝毛大雪。

    原本要出去的家裏人,頓時都在家裏貓冬,守著火盆子烤火,再在火盆子裏麵埋幾個紅薯,燒到外殼變黑的時候,便可以刨出來。

    一掰開紅薯皮那香甜味就散得滿屋子都是。

    鬧鬧和安安目不轉睛地盯著,還時不時地咽下口水。

    旁邊的大人們人忍不住笑,把黑色的外殼剝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掰兩半,那紅薯的糖汁瞬間就跟著流了出來。

    饞得鬧鬧指著紅薯,拽著薑舒蘭的手,“媽媽,吃。”

    薑舒蘭點了點他們兩個小饞貓,用著報紙包著,遞給他們一人一半。

    兩孩子頓時吃得香噴噴的,在海島的孩子,哪裏見過這類呢。

    吃完了烤紅薯,還有燒的花生,帶殼燒的,趁熱剝開的時候,花生特別香,還有燒的黃豆,咬著幹蹦脆,越嚼越香。

    在加上,在院子內下了一個簸箕,裏麵放著一些糙米,抓著了麻雀,把麻雀裹上黃泥,往火盆子裏麵一丟。

    用著火炭烤熟了以後,剝開黃泥,那鳥毛就跟著順帶脫落下來,露出裏麵金黃色的肉來。

    那香味,真的傳得整個屋子都是。

    鬧鬧和安安哪裏見過這些啊,頓時巴巴地望著過去,不住地咽口水。

    在他們眼裏,那不大的火盆子,簡直就成了鬧鬧和安安的天堂。

    因為,裏麵會變出好多好多的東西來。

    孩子們烤火,隻顧著吃,女人們在織毛衣,納鞋底,男人們則是在炮製藥材,搓麻繩。

    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都在堂屋待著,火盆子裏麵的柴火燒得劈裏啪啦。

    周中鋒側靠著椅子上,雙手背在耳後,靜靜地聆聽著,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跟著寧靜下來。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每次和舒蘭在一起,都能那般自在了。

    因為薑家的每一個人都是,他們平靜,舒適,不爭不吵。

    這般環境下來,再緊迫的一個人,也會跟著慢慢放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們吃飽喝足,鬧鬧和安安開始犯困了,薑舒蘭抱著他們去了炕上,炕下燒著柴火,炕上早已經暖和得不行。

    薑舒蘭摸了下溫度,給鬧鬧和安安脫了棉衣,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塞到被子裏麵後。

    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周中鋒在廚房幫忙,見她出來,慢悠悠地過來找她,“堆雪人嗎?”

    鵝毛大雪下了一上午,院子的雪已經厚厚的一層了,原本薑家人準備清掃的,周中鋒覺得可惜。

    這才來找薑舒蘭問這種話。

    薑舒蘭眼睛一亮,回頭看了下睡著的鬧鬧和安安,下意識道,“不太好吧?”

    這麽好玩的事情,竟然漏掉了孩子們。

    周中鋒挑眉,“就要這種時機才好。”

    沒有孩子搗亂,雪人才能堆的起來。

    薑舒蘭一想也是,瞬間把倆孩子丟在了一旁,隨著周中鋒去了院子裏麵。

    周中鋒拿掃帚掃雪,慢慢的攢成了一個一堆雪,薑舒蘭負責砌,慢慢堆了雪球的下半身,再接著,周中鋒那邊弄好了稍微小一點的圓雪球。

    薑舒蘭進屋找了一個胡蘿卜,又找了一對黑色的石頭,一個紅色的辣椒,和兩片綠色的白菜葉子。

    周中鋒一看到這個,有了不好的猜測。

    果然——

    就見到薑舒蘭上來,把兩片白色的葉子,頂在雪人兒的頭上,一邊一片,剛好壘起來一個綠帽子。

    周中鋒,“……”

    他語氣艱澀,“會不會不太好?”

    薑舒蘭還沒察覺,“沒有呀,你不覺得這綠色很醒目嗎?”

    是挺醒目的。

    周中鋒看著薑舒蘭躍躍欲試的樣子,到底是放棄了掙紮。

    給舒蘭打小手,接著是眼睛,鼻子,嘴巴。

    等全部搭好後,薑舒蘭滿意的不得了,“要是有照相機可以拍下來就好了。”

    這樣,可以給麗梅看看,北方的雪。

    可惜,照相機沒帶。

    周中鋒卻道,“我把照相機裝上了,在鬧鬧的衣服裏麵塞著。”

    當時想的是,裝回來,給孩子們拍幾張照片,倒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用處。

    薑舒蘭眼睛一亮,“你去拿。”

    周中鋒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屋內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下一秒。

    就見到鬧鬧揉著眼睛,一邊哭一邊委屈道,“媽媽,你堆雪人,不喊我。”

    他從窗戶都看到了。

    薑舒蘭,“……”

    薑舒蘭抱著鬧鬧,給他係好扣子,低聲安慰道,“哪裏呢,媽媽是怕凍著我們家鬧鬧,不然生病要喝苦苦的藥,你看這會媽媽堆好了,把雪人送給你如何?”

    這?

    小孩子到底是好哄的,薑舒蘭三言兩語,就成了送給對方的驚喜和禮物了。

    鬧鬧也破涕而笑,忍不住抱著薑舒蘭的脖子,親熱,“媽媽,你真好。”

    旁邊姍姍來遲的安安歎了口氣,哥哥也太天真了一些。

    旁邊的薑舒蘭,瞬間明白自家小兒子的意思,朝著對方搖搖頭。

    安安抿著唇嗯了一聲,到底是好奇雪人的,跑過去摸了摸雪人。

    周中鋒已經弄好相機了,拿出來就要給他們拍照,先給鬧鬧和安安一人拍了一個單人照,接著又給兩兄弟拍了一個合照。

    在接著是他們一家人拍了一張照片。

    這下好了,照相機到底是稀奇的物色。

    把薑家其他人也吸引了過來,先是薑大山和薑大河,一人站在雪人的一邊,讓姑父周中鋒幫他們拍。

    薑家三嫂還想說太貴了,讓他們不要搗亂。

    卻被薑母給製止了,“讓他們拍吧,孩子哪裏見過這些東西?”

    她是知道自家閨女條件的,不差這幾張照片錢。

    就算是不是女婿花錢的份上,閨女也出的起這個錢。

    這才是薑母的底氣。

    不然,她也會想兒媳婦這樣,小心謹慎,說白了,還是閨女薑舒蘭能掙錢,給她的底氣。

    這下好了,薑母一阻攔,薑家的小輩兒有樣學樣,都跟著過去讓姑父周中鋒幫忙拍照。

    到最後,不止孩子們拍了,連帶著大人們也跟著照了。

    還拍了一張薑家的全家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不過,這般後果就是,一下子用完了一卷半的膠片。

    薑家其他人心疼,反倒是薑舒蘭和周中鋒沒感覺,自從這照相機買了以後,他們已經用了好多卷膠片了。

    這也是有條件,才能經得起這般揮霍。

    等到快要結束的時候,薑學民找到了薑舒蘭,有些難以啟齒,“姑,你能幫我拍一張單獨的嗎?”

    他和薑舒蘭同歲,算起來,還比薑舒蘭大一個月呢。

    隻是,薑舒蘭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薑學民還是一個光棍,都快把他娘蔣秀珍給急死了。

    他這般一來找,薑舒蘭頓時察覺到不對,“有喜歡的姑娘了?”

    薑臉一下子紅了,他看了一眼周圍,察覺到沒人,這才拉著薑舒蘭去了外麵的院牆處,點了點頭,“有,但是你別跟我娘說。”

    與其說他和薑舒蘭兩人是姑侄,不如說兩人之間如同朋友一樣。

    薑舒蘭好奇道,“有姑娘喜歡是好事,早點把婚結了,你娘也能睡個囫圇覺不是?”

    薑學民歎了口氣,“我倒是想說,但是人家不同意。”

    這下,薑舒蘭來了興趣,自家侄兒子的條件,她是知道的,一米八的大高個,模樣周正,是那種傳統型的濃眉大眼,而且人也勤快,雖然話不多,但是人絕對靠得住。

    而且更別說他是薑家人,得益於薑父行醫治病多年的名聲,連帶著薑家人的名聲也好了起來。

    當初薑舒蘭嫁不出去屬於例外,但是薑家的小夥子,在外麵絕地是搶手的。

    “誰呀?”

    薑舒蘭好奇地問道。

    “就是,就是,知青辦的李知青。”

    “李知青?”

    薑舒蘭還沒想起來哪個,薑學民便提醒道,“當初她剛來的時候,被我們家豬供過一次。”

    那時,李知青住在他們家插隊,幫忙喂豬的時候,也不知道咋地,豬從豬圈裏麵跑出來,把李知青拱了個倒仰。

    從那以後,李知青就在也不住在農家戶裏麵了。

    等到知青辦一建好,就搬到知青辦去了。

    薑舒蘭擰眉,“這可不好辦,知青們眼角高,條件好,都想回自己家,哪裏肯留在咱們這種山窩窩裏麵?”

    “是啊。”

    這才是薑學民難受地方,所以,這麽多年也不敢提。

    直到這有了機會拍照,薑學民想著,拿著照片去試一次,如果不成,那就放棄好了。

    他等了這麽多年,實在是等不了。

    薑舒蘭覬著他神情,還有什麽不懂的。

    “這麽多年,你一直不成家,就是因為惦記著李知青?”

    薑學民紅著臉,“也不是。”

    他自己也沒想好成家,再加上心裏有人,總覺得不試一次,太可惜了。

    這件事,薑舒蘭也幫不了,她想了想,“我讓你姑父明兒的去城裏洗照片,到時候你拿了照片,去私底下偷偷問下李知青,要是行,我們家氣氣派派的給你們辦婚事,如果不行——”

    她抬手拍了拍薑學民的肩膀,“如果不行,你就老老實實聽你娘的話,去相親結婚好了。”

    這——

    薑學民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他沉默了許久。

    薑舒蘭下了一記重藥,“學民,你是薑家三代裏麵的老大,你不結婚,下麵的弟弟們也結不了。”

    這是一個事實。

    她不知道女方那邊是什麽反應,但是大概率可能不喜歡學民的,不然這麽多年,兩人也不會沒走到一起。

    而薑舒蘭要做的是快刀斬亂麻。

    讓薑學民自己給出一個答案。

    聽到這話,薑學民的腦袋也慢慢耷拉下去,“姑,我知道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等兩人談完話進去,蔣秀珍掃著院子的落雪,狐疑地盯著他們,“你們在說什麽?”

    薑學民麵不改色,“我找老姑,多弄點膠卷,想給弟弟們多拍兩張照片。”

    薑舒蘭有些意外,對方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難怪對方能夠在家裏,在親娘老子眼皮子的底下,藏了這麽多年。

    全家人竟然沒人知道,薑學民喜歡李知青的。

    “是嗎?”

    蔣秀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轉頭和薑舒蘭求證。

    薑舒蘭點了點頭,她既然答應了侄子,自然不會把對方賣了的。

    她點了點頭,“是的。”

    等進屋後,她朝著薑學民道,“學民,你跟我進來下,我交代你怎麽用相機。”

    做戲做全套。

    薑學民嗯了一聲。

    等進屋後,薑舒蘭翻了下行李,從裏麵翻出了一隻從未用的新口紅,遞給他,“追喜歡的姑娘,就要有追喜歡姑娘的誠意,不管對方答應不答應,你先做到位在說。”

    這口紅不便宜,是從羊城百貨大樓買的。

    薑學民沒收。

    “好了,跟姑姑有什麽客氣的,等你結婚了,我才高興。”

    明明兩人同歲,但是偏偏,薑舒蘭說氣話來的語氣,老氣橫秋的,一副長輩的樣子。

    這一次,薑學民才收了下來,“謝謝姑。”

    周中鋒去洗照片的時候,還帶上了薑學民,等薑學民一拿到照片,就去知青辦,他性格內向,話少但是勤快。

    一過去,就幫忙給知青辦的人,把柴火給劈了,雖然沒點名道姓,但是大家多少知道一點。

    對著李知青就開始起哄,“薑家的那個又來了。”

    “還不去見見對方?”

    知青辦已經沒有多少女知青了,大多數女知青熬不住,已經選擇在當地嫁人了。

    這樣,有人幫襯一番,日子不至於那般苦。

    不過,有的人選的是當地的人,有的則是選的和同來的知青搭夥過日子。

    而李知青是少數幾個當中,獨來獨往的女知青。

    麵對大家的起哄,她麵不改色,“薑同誌勤勞,又熱於奉獻,這種好同誌被你們這般笑話,實在是對不起人家一番心意。”

    這話一說,薑學民心裏苦澀不已。

    而大家的笑容也跟著淡了幾分。

    有過來的女知青跟著撇嘴,想說些什麽,到底是被老知青給拽了下,沒當麵撕破臉。

    等李知青一出去,那心直口快的知青就忍不住淬了一口,“什麽玩意兒?用這人家,吊著人家這麽多年,還這般裝清高。”

    “有本事別用啊?”

    可惜,屋內的這一幕,沒人知道。

    知青辦外,麥秸垛旁邊,雪落了厚厚的一層。

    眼看著走到沒人的地方。

    李知青擰眉,率先開口道,“我不是說了,不要來知青辦找我了。”

    這樣讓人看見了,又有閑話。

    薑學民深吸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次了。”

    “什麽?”

    李知青心裏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薑學民把口紅和照片一起遞出去,看到口紅的時候,李知青眼睛一亮,但是看到薑學民本人的照片時。

    她又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薑學民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裏。

    他心裏咯噔一下,到底是鼓足勇氣,結結巴巴道,“李知青,我,我喜歡你了很多年,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