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作者: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3410
  第207章

    鐵蛋兒被那凶猛的眼神,給嚇了一跳,出於條件反射,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芝麻糖餅,藏在身後。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咽口水。

    鐵蛋兒猶豫了下,看了下正要檢票入站的爺爺奶奶,他朝著小乞兒小聲詢問道,“你要吃嗎?”

    鄒陽在這一聲詢問中恍然回神,想他堂堂一個成年人的芯子,竟然對一塊芝麻糖餅產生了搶奪的欲望。

    這讓鄒陽有些羞愧,他更羞愧的是拿著芝麻糖餅的對象是——薑平安。

    哪怕是過去了好多年,他也永遠無法忘記薑平安的。

    上輩子,薑舒蘭才嫁到鄒家的時候,薑家人擔心,便會隔三差五差人送東西過來。

    那個時候,跟著大人一起過來的就有薑平安。

    可是,那個薑平安,懦弱,膽小,內向,自卑。

    就算是到了鄒家,他也不敢說話,就算是給他倒水,他也不敢喝。

    而他隻會在,薑舒蘭掃過來的時候,輕輕地朝著薑舒蘭笑一笑,然後軟軟地喊一聲老姑。

    在其他時候,哪怕是鄒美跟他說話,他眼睛黯淡下,然後跟著沉默下去。

    卑微到骨子裏麵。

    可是——

    麵前這個小孩兒同樣是薑平安,他卻明顯不一樣,他的眼神明亮,衣著體麵,最重要的是他很自信。

    哪怕是麵對陌生人,他也保持著關懷。

    這是不一樣的薑平安。

    麵對鄒陽的沉默,鐵蛋兒有些疑惑,他把芝麻糖餅往前遞了下,“小哥哥,你吃吧。”

    接著,似乎看出自己咬著的牙印還印在糖餅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印著牙印的地方掰了下來,“你不要嫌棄,我就咬了一口。”

    鄒陽很餓,芝麻糖餅的香甜,抑製不住地往鼻孔裏麵鑽。

    他三天沒吃飯了,灌了一肚子水飽,勉強從首都回到平鄉市。

    麵對,遞過來的芝麻糖餅,好幾次鄒陽都快忍不住了。

    想要上去,奪過來,然後大口大口地全部吞到肚子裏麵。

    但是,小小的身子裏麵藏著成年人芯子,這讓他還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沒去搶東西。

    鄒陽盯著芝麻糖餅,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盯著鐵蛋兒。

    這輩子,鐵蛋兒跟著薑舒蘭,他未來的成就會更高吧?

    他將會在物理領域綻放出最為璀璨的光芒。

    而不會像上輩子,像是一顆流星一樣,短暫劃過,然後迅速消失。

    鄒陽的眼神慢慢變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鐵蛋兒將會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敵人。

    如果——

    如果他能像上輩子那樣早夭就好了。

    但是,鄒陽知道不可能了,這輩子薑舒蘭沒有嫁給他父親,那有了成就的鄒陽便不可能再次去鄒家,為薑舒蘭撐腰。

    更不會因為哮喘病犯了,周圍無人而喪生。

    那一刻——

    鄒陽腦子裏麵有了一個邪惡的想法,既生瑜何生亮。

    要是薑平安不存在就好了。

    “小哥哥?你吃不吃?”

    鐵蛋兒朝著鄒陽靦腆地笑,笑容極為幹淨純粹,不帶任何瞧不起和蔑視。

    這讓鄒陽猛地回神。

    對上對方的清澈幹淨的目光。

    這讓鄒陽一下子僵住了,在對方這一雙幹淨的眼睛映照下,他仿佛就像是陰溝裏麵的老鼠一樣,又髒又臭。

    鄒陽——

    難道你真的比薑平安差嗎?

    難道你真的要這般做讓自己也看不起的事情嗎?

    明明,他上輩子亦是天才。

    更何況,他還重生了,他不信,重生的自己還比不過薑平安。

    他不信,自己會比薑平安差。

    鐵蛋兒覺得對方目光好複雜,眼見著奶奶在催他了,他把芝麻糖餅往鄒陽懷裏一塞。

    “小哥哥,我走了。”

    話落,不等鄒陽反應過來,鐵蛋兒已經一溜煙的跑遠了,他過了檢票口。

    而鄒陽也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他手裏緊緊捏著芝麻糖餅,明明胃裏麵餓到胃穿孔的地步,但是——

    他卻沒吃。

    他把芝麻糖餅扔到了一旁的垃圾箱裏麵,冷漠道,“扯平了。”

    就當是這一芝麻糖餅的善念,他不去會害薑平安。

    隻是——

    鄒陽剛把芝麻糖餅扔到垃圾箱裏麵,就被旁邊打掃衛生的大嬸給撿了起來,還吹了吹,指責道。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先前那孩子同情你,把自己口糧省出來給你,你不吃就算了,你怎麽還扔了?”

    這話一喊,周圍的人下意識地看過來。

    幾十雙上百雙眼睛,看得鄒陽下意識僵住,他從未被這麽多人指責過。

    “真是這孩子扔的餅?”

    “我看他是不是個傻子?從首都逃票就算了,餓了三天,到手的白麵芝麻糖餅都能扔了?”

    “真是傻子吧?瞧那眼神都不機靈。”

    說這話的人,是壓著鄒陽的列車員。

    不留神的功夫,鄒陽就跑了,但是他火車票錢還沒給,就算是待在貨車車廂的錢,他都沒付。

    眼見著列車員來了,鄒陽臉色越發難看,“我沒有逃票,我就是出來上了個廁所。”

    隻是,他沒想到會遇到薑平安。

    這話,有沒有人信,就不為人知了。

    鄒陽被當眾扣押了,再次回到列車室,對方還用了一根繩子綁著了他的手腕。

    “你這小子,滑不溜秋,等你家人過來把你票買了,我在放你出去。”

    鄒陽看著那被綁著的手腕,有些屈辱。

    兩輩子,他都沒有這麽難堪過,不,更難堪的已經過了,上輩子非頭等艙不坐的他。

    跟列車廂的雞鴨關在一起,整整三天。

    鄒陽苦笑了一聲,還有什麽屈辱呢?

    更屈辱的事情,他都經曆過。

    鄒躍華是三點鍾來的。

    他接到消息,就去籌錢,沒錯,是籌錢,上次他和鄒陽去首都,拿走了家裏所有的存款。

    而這次贖鄒陽回去,要付車票錢。

    他連車票錢都拿不出來,還是找人借的,這來到了火車站的列車室接人。

    鄒躍華一來,鄒陽並沒有欣喜地看著他,相反,鄒陽很是平靜,“你來了。”

    這三天,他想過無數次,如果是別人的爸爸,會把孩子一個人丟在火車站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就連舒蘭阿姨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母,她都不會把他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丟在異地火車站。

    但是——

    鄒躍華就是做到了。

    鄒陽諷刺地笑了笑。

    而鄒躍華還沒差距到鄒陽的情緒不對來,他一來看了一眼鄒陽雖然小臉漆黑,但是人還好好的,就鬆了一口氣。

    接著,拿了二十塊錢遞給了列車員,“同誌,我來接我兒子。”

    列車員接過去錢,數了數,然後上下打量著鄒躍華,“我瞧著你也是個體麵人,你還記得你有個兒子啊?”

    “你當父親的,教孩子逃票,我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行了,我一個外人說什麽,你們這明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將來啊,同誌,有你苦頭吃。”

    好好的孩子不往正路上教。

    盡往壞處教,那不是毀孩子嗎?

    鄒躍華臉上一陣尷尬,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惱怒。

    他把錢一交,給鄒陽解開了繩子,就劈頭蓋臉的謾罵道,“我什麽時候教你逃票了?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麵去了?”

    看著這樣裝大頭,充麵子的鄒躍華。

    鄒陽諷刺的了笑了笑,直接拆穿了他,“爸,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首都火車站,就該想過,我會逃票回來。”

    他等著對方送錢,但是等了一周都沒等到。

    鄒躍華一愣,被落了麵子的他,當場臉色一陣青白,“你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

    “我不是讓人給你送錢了嗎?還送了兩次。”

    這——

    鄒陽冷漠地看著他,“沒有。”

    他吐出這兩個字,就走到前麵。

    把鄒躍華給丟到了後麵。

    這一對,曾經親密無間的父子,就這樣產生了隔閡。

    回到家的鄒陽,並沒有看到任何吃食,後媽江敏雲在對著鏡子描眉。

    他奶奶看到他,就隻知道抱著他哭。

    鄒陽覺得,這個家裏麵每一個人,都虛偽得可怕。

    他奶奶口口聲聲疼他,聽著他肚子餓得咕咕叫,卻沒有任何反應。

    鄒陽麵無表情地推開了鄒老太,然後自己開了煤爐子。

    不管會不會做飯,燒熱了水,下了白麵條進去,又一口氣打了三個荷包蛋,在起鍋的時候,滴了半瓶子的香油。

    把鄒老太心疼得直抽抽,一陣叫苦連天,“你個臭小子,把家裏一周的口糧都吃了。”

    鄒陽下了足足一斤麵條,盛起來的時候,他是用搪瓷盆裝的,不帶任何湯水,滿滿的一盆。

    他端上桌就開始吃飯,麵條忘記放鹽了,沒味道。

    可是,他卻照樣大口大口的吃著,吃著吃著眼淚就下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想離開這個家,想逃離這個家的每一個人,他想去找舒蘭阿姨。

    但是——

    他又沒有資格去找舒蘭阿姨。

    他想到那一張被他丟掉的芝麻糖餅,眼淚更加洶湧了。

    旁邊的鄒老太還想說些什麽,卻被鄒躍華拉著了,“隨他去吧。”

    他有些頭疼,轉身進了臥室,自從從首都回來,他忙的跟陀螺一樣,連軸轉,但是在首都的事情到底是傳到平鄉市軋鋼廠了。

    他雖然沒有被降職,但是卻落了一個公開處分。

    人家去一趟首都軋鋼廠學習,回來升職板上釘釘。

    而他——

    卻差點降職,甚至,幾乎快斷絕了往上爬的機會。

    鄒躍華頭疼的躺在床上。

    正在描眉的江敏雲看了他一眼,從抽屜裏麵掏出一張報告,輕飄飄的砸在了鄒躍華的頭上。

    “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