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程源很快回去上班了。某個星期六他加班的上午，突然給許遲遲打了個電話。

  　　“遲遲，你在不在家？我有份文件放在電腦裏了。你能不能給我發過來？”

  　　“好，你等一下。”許遲遲立刻從客廳的沙發上起來，開了程源房間門，坐下打開電腦，“要密碼。”

  　　“993834。”

  　　許遲遲輸入，看見桌麵上放著兩份文件，看了一眼。

  　　“編譯器優化開頭開頭的那個？”

  　　“嗯。”

  　　“你等一下。我用□□給你發過去。”許遲遲登上□□，找到程源的昵稱直接把文件拖進了窗口。

  　　很快顯示對方已經接收了。

  　　“好，謝謝，我掛了。”

  　　“嗯。”

  　　許遲遲在看另外一份文件——

  　　《關於最近蘭羽集團及其老總的跟進工作》

  　　很顯然這份文件不是程源自己寫的，而是別人發給他的。難道程源找了別人調查她老爸嗎？許遲遲把鼠標一上去想點開，又停住了。

  　　如果是會怎麽樣，如果不是又會怎麽樣？

  　　□□文件接收完了，彈出了完成窗口。許遲遲把鼠標移過去關閉窗，然後她盯著鼠標箭頭一會兒。

  　　——程源會知道她看過的。

  　　這個念頭忽然閃過。

  　　她最終關了機。

  　　許遲遲走出房門，但是她的腦袋已經亂了。

  　　也許是她忽視了。程源這兩年一直忙於工作，她以為他的動作會在以後，沒想到，他沒有一分一秒忘記過他父親的那件事。

  　　其實早就開始調查了吧，一定是會複仇的。

  　　許遲遲等他回家。突如其來他這天回家特別早，甚至還給她帶了一份禮物。

  　　“什麽？”許遲遲驚訝了，從來都沒想過他會給自己帶禮物，今天也不是自己生日什麽啊。

  　　“打開看看。”

  　　許遲遲打開來，是一對非常小巧的六爪鑽石耳環。

  　　“好漂亮！”她讚歎，“幹嘛今天突然送我一份這麽大的禮物？”

  　　“我升職了。”

  　　“真的？”

  　　程源點點頭。

  　　她好高興，說道：“那必須得慶祝一下。咱們去外麵吃吧。你等我收拾收拾。”許遲遲立刻就回房去換衣服了。

  　　程源坐在沙發上等他。之前溫和的麵容又漸漸沉寂了。許遲遲出來的時候他雙手交叉著傾前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遲遲上前過去，“我好了。你看好看嗎？”

  　　她牽著裙角轉了一圈。今天她穿了件黑色吊帶裙呢，盤起頭發，帶著閃閃發亮的耳飾，真的特別美。

  　　“很漂亮。”

  　　“那咱快點出去吃飯。”

  　　他們選定了一家高檔的餐廳。慶祝，當然要配以紅酒和西餐。在美妙的燈光與音樂的陪伴下，兩個人輕聲細語的聊天，別提多浪漫了。

  　　許遲遲很高興了，喝了紅酒說了好多自己的童年趣事。她小時候在奶奶家和人一起摘桑椹掉到過水裏，因此有點怕水。但是她現在準備克服了，所以去學遊泳。

  　　小學的時候有個女生欺負她，六一兒童節她要上台表演，她卻在後台光天化日扒她裙子。她火了，頭一次和人打架，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麽弱。後來這件事被同學告到了老師，她以為會受罰的，結果沒有。那個女孩欺負了班上很多女學生，很多人都告了狀。但是老師奈何不了她，隻能口頭教訓她，可是她屢教不改。

  　　這件事被許遲遲媽媽聽到她生氣了，專門開車堵了那女孩跟她談了一小時。那個女孩自此之後再也不敢惹許遲遲。

  　　直到她後來升上初中。

  　　程源是轉過來的。以前他好像在市內的一個實驗中學，後來不知道怎麽在初二的時候轉到這裏來了。一轉來，他的名聲就開始流傳，官二代啦，人長得特帥啦，笑起來很好看啦，成績很好很好啊，老得獎啊，居然會德語，還會小提琴。

  　　幾乎是歸納了所有女孩子都最喜歡的點。所以他立刻就成了班上的風雲人物。她敢打賭，當初暗戀程源的女孩子絕對超過女生人數一半，絕對。

  　　那就是那時起，許遲遲開始注意到他。不過她和程源交集很少，而且是朦朦朧朧的，哪敢表達，隻能一直悄悄的關注著他。也就是在那段時期，許遲遲燃起了要做一個優秀的，配得上程源的女孩子的念頭。

  　　進了高中，他們是鄰班，交集更沒有了。路上碰見他能認出她來，遙遙打個招呼，僅此而已。不過她還是能聽到他很多很多事，比賽啊，籃球啊，他永遠到哪都是焦點。她甚至還聽說過他的很多很多緋聞，各種描述都有。那時候的生活啊，都像一個個綺麗的夢境。

  　　最後他們上了大學，他在計算機係，她在日語係。上課都從來碰不到一起，宿舍更別說了。偌大的校園她和他撞見的次數不超過三次。當然這是在她沒加入加心理協會之前。

  　　事情就突然在她許願的那一次急轉直下了。她都沒想過那麽靈驗，其實她那時候是有私心的。程源太優秀了，優秀到她一點表示都不敢表露，不隻是因為自身靦腆，而是因為知道程源身邊有太多優秀的女生圍著他。

  　　就譬如王韻韻，她大學之前都在美國生活，大學才回了中國。可是這樣一個一看起來就十分有氣質的女生卻和程源選了同一個專業，甚至每次考試成績都還和程源不相上下。更別說，她父親是外交官，同樣一口德語說得溜，加之會彈鋼琴。開學典禮她還看她表演過，一直以為是藝術生，死都沒想過居然是理科生。

  　　這樣的女生程源怎麽可能不為她折服？

  　　當時他們倆一起參加了心理協會，還經常一起來，許遲遲心裏就已經有點感覺了。社團活動前一天，她就那麽好意無意地在學校後街碰到了他們走在一起。

  　　程源還跟她打了個招呼，輕輕一個“嗨”字。

  　　許遲遲低下頭沒回應就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能隻是太難過了。暗戀的人遲早會有女朋友的，她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但是真正看見了，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那時的心情。

  　　又悲哀又心酸，好像一隻卑微的螞蟻。

  　　這也是為什麽那天她去寺廟遊覽心情格外不好，又碰到他們兩個還在一起，不由得心裏就開始嫉妒了起來。

  　　於是她這樣偷偷想過。

  　　程源太優秀了，以至於他不可能看見她。那麽如果有一天他摔下來到她的位置，而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默默支撐著他，那麽他是不是會愛上她呢？

  　　她沒有想過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居然會被佛祖發現，甚至應驗。得知程源家裏出事的時候她真的真的覺得好像被雷打了一樣。

  　　怎麽可能那麽湊巧呢？怎麽可能呢？

  　　現在想起來也許一切隻是湊巧。像是第一次許願，程源突然掃了她一眼，可能僅僅是因為他記起昨天和她碰到，她匆匆走過不理睬的情形。

  　　而程源父親，那時候貪官出事的新聞不絕於耳，如果不是切身相關，大家也都隻會立刻拋之腦後。

  　　當然，許遲遲在跟程源聊天的時候隻說了自己小學的趣事，並沒有夾雜初高中乃至大學的暗戀經過，有些事情是不可說與人聽的。

  　　但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有勇氣問。

  　　“呐，那時候王韻韻和劉勳在一起，你在意嗎？”

  　　“怎麽突然提到這個？”

  　　“突然想到的。”

  　　“有點在意吧。”程源一邊吃著牛排一邊回答。

  　　“有多在意？”

  　　程源抬起頭看她，原來她當時不是沒有感覺，隻是忍住了。

  　　“我倒更在意劉勳跟我打架的事。”

  　　“你們不是為她的嗎？”

  　　“誰告訴你我們是為她打的？”

  　　“哦。”許遲遲拿起紅酒後，程源卻瞥見她嘴角有一絲笑。

  　　——口是心非的家夥。

  　　“那你要是現在再碰見她會怎麽樣？”

  　　今天她哪來那麽多問題？

  　　“不怎麽樣。”

  　　“不會有感覺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

  　　許遲遲不說話了。

  　　程源心想，有時候她的情緒真的很好猜。

  　　“不談她了，我們喝酒。”許遲遲和他碰杯。

  　　程源和她碰了一下，又接著說：“我隻能告訴你我從來不會留戀已經失去的東西。留戀毫無意義。”就算他留戀也隻是為了尋求一個真相或者說答案，譬如他父親的事。

  　　許遲遲看他一會兒，然後放下酒杯忍不住笑。

  　　他真的好正經好嚴肅啊，可是意外的——

  　　“你有時候真是好可愛呢。”

  　　可愛？

  　　程源皺了皺眉頭。

  　　“來，什麽都別想，喝酒。”許遲遲卻高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