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5471
  第59章

    騾車停到陸家門外, 陸承驍候著衛氏和柳漁下車來,陸洵和陳氏才終於見到了兒子心心念念想娶的姑娘,那一眼的衝擊, 直叫陸家出來迎人的幾人都瞧得怔住。

    陳氏忽然就理解了,兒子前一陣那樣的失魂落魄,下水救人後被允了婚事又為何那樣歡喜,聽到柳漁被賣後又為何連夜追到袁州。

    這樣的姑娘,誰能不放在心尖尖兒上?

    陸洵和陳氏迎了上去,“是柳太太吧?可是把你們盼來了,這就是漁兒吧?”

    陳氏這一聲漁兒喚得極親昵, 目光又落在柳漁臉上,瞧得是移不開眼去了。

    衛氏笑了笑,與陸洵夫婦見過禮, 道:“這些日子叫你們為我家漁兒費心了,今日特來拜謝的。”

    話落喚柳晏清和柳漁上前見禮,柳晏清已經抱著給陸家備的各色禮品過來了,將東西都呈給陸洵, 由八寶接過。

    兄妹倆依次見禮,柳晏清得了陸洵滿口的誇讚, 到了柳漁,端端正正給陸洵夫婦行了個禮, 還沒起身, 陳氏已扶住她了,道:“知道你很久了, 隻是一直無緣得見, 今日終於叫我見著了, 真真……這世間怎竟能有生得這般好的姑娘, 叫我竟連誇讚都尋不著合適的詞兒來。”

    和陸承驍是截然相反的性子,熱情似火,卻又不會叫人覺得難以招架,柳漁垂首含笑,衛氏道:“您過譽了。”

    “是您過謙了。”美貌是第一印象,更難得是行止得體,一言一行竟都顯出極好的教養來,陳氏極難想象,柳家村那一家人怎麽竟教出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來的,笑著請柳家三人,道:“快請進,咱們入內敘話。”

    車馬由八寶安置到車馬廳去,陸洵招待柳晏清,陳氏引著衛氏和柳漁,後邊是陸承驍、陸霜、秦氏,一行人擁著向陸家宅子去了。

    陸霜落在後邊,一顆小心肝怦怦直跳,扯了扯陸承驍袖擺,見陸承驍側目,小小聲道:“三哥,這是我未來三嫂?好美好美啊。”

    這一聲三嫂讓陸承驍心頭一跳,是一種抑不住的甜,又怕柳漁羞惱,忙低聲道:“莫要胡言。”

    這話說完,下意識就朝柳漁看去。

    柳漁隻在二人前麵兩三步遠,陸霜聲音雖小,卻也入了她的耳,這一聲三嫂讓她耳根霎時熱了,埋頭緊走了幾步跟上了衛氏。

    前頭的陳氏和衛氏實則也聽到了,陳氏眼角都笑出了細紋,道:“倒也不算胡言,若非出了點意外,現在應該是在走禮了,柳太太,我家承驍可是認準漁兒了,您這兒可萬萬不能攔了呀,不然這小子怕是要過不去了。”

    有什麽是比長輩的調侃更讓人局促的了?柳漁這下躲都沒處躲去,一張臉火燒一樣。

    重生那一刻,柳漁從來沒敢想過短短一個月謀算來的婚姻會是這樣的,她以為的婚姻是為自己換取渡過苦難的籌碼,就像曾在留仙閣為自己選中一人,讓對方肯出高價為她贖身,許一個妾位,那是一樁買賣,一個賣顏色,一個買顏色,是交易。

    而如今,臉紅心跳,儼然是心動。

    衛氏看了眼侄女紅徹耳際的麵頰,眼裏也有了幾分笑意,這陸三郎和陸家人,與她先時想的都不太一樣,這樣的人家,說實話,若錯過了倒委實可惜,不過想到侄女才接回家,仍是道:“承驍是個極好的孩子,隻是陸太太不知,漁兒生來經了些磨難,我也是才尋回幾日,不瞞你說,我還想要留在身邊親香親香,她也才十五,議婚一事我還想暫緩一緩。”

    陸家人都愣了愣,陸承驍也是怔住,不由就去看柳漁,柳漁正顧及他心情,也下意識回頭望向他,目光相觸,眼裏難掩幾分歉意,顧及旁人,忙又收了回來。

    倒是陳氏反應極快,道:“我也聽我家老爺說了漁兒的事,雖然一見漁兒我是想馬上就攬進自己家來的,但也能理解柳太太心情,這樣的可人兒,誰不想寵著,我家承驍今年也才十八,倒不著急,就依您的,咱遲一步再議婚事。”

    陳氏明事理也圓融,衛氏臉上笑意更甚幾分。

    說話間已至正廳,陸洵和陸承驍招待柳晏清,陳氏和長媳秦氏、女兒陸霜則繼續引著衛氏和柳漁向內院去,“他們男人聊他們的,咱們到內院花廳去飲茶說話。”

    兩相裏分別,陸承驍不禁去看柳漁,這一回首落在陸洵眼中,他笑笑隻作未覺,引著柳晏清往正廳去。

    ~

    內院花廳,一應待客的瓜果點心早已齊備,陳氏請衛氏上座。

    衛氏隻看一眼,就知陸家是花了心思的,僅憑這一點就能看出陸家對柳漁的重視,衛氏心中對陸家的觀感又更好一層,衷心道:“您實在太過客氣了。”

    秦氏和陸霜已經奉了熱茶上來,陳氏趁此讓二人坐下,與衛氏和柳漁介紹道:“這是我長媳秦氏,小的這個是我小女兒,名陸霜,今年十五,和漁兒同齡。”

    又問柳漁:“隻不知漁兒是幾月的生辰?我家霜兒是十月生的,不知你與霜兒誰年長些?”

    柳漁看了陸霜一眼,方才那句三嫂還在耳邊,有些微赧,道:“我是六月的生辰,比霜兒妹妹大幾個月。”

    衛氏卻搖了搖頭,道:“其實不然,漁兒是四月的生辰。”

    女子的生辰八字是極隱秘的事,婚嫁之時互換庚帖才會告知,不過如這般隻問月份其實無妨,但衛氏在陸家就當麵指出柳漁生辰在四月,這一下引得柳漁都看向了她。

    衛氏道:“原與漁兒的身世有關,您家這些天為漁兒著實費心了,兩個孩子先前也是差點就議親的,今日我來原也是要給您家一個交待,您去過柳家村那邊,之後承驍那孩子在縣裏也遇上了漁兒,想來陸太太亦是知道漁兒身世的了?”

    陳氏點頭:“略知一二,並不詳盡。”

    衛氏看了看幾個晚輩,陳氏領會到她意思,與長媳和陸霜道:“玉蘭去看看兩個孩子,霜兒帶你漁兒姐姐去後院瞧瞧你養的那些花?”

    秦氏一聽就知道婆婆這是讓她們避一避,笑著與衛氏告了辭,陸霜也一顆心怦怦的,歡喜又緊張的瞧著柳漁,道:“漁兒姐姐,我平日裏就愛養點兒花草,在後院辟了個小花園,常日裏都是我打理,你隨我去看看,給我點評點評吧?”

    柳漁來之前與衛氏早有溝通,心知她要說什麽,麵色微白,還是笑著與陸霜點了點頭,道:“那我有眼福了。”

    而後與衛氏和陳氏福了一禮:“伯母和大伯娘聊,我與霜兒妹妹去後院坐坐。”

    幾個小輩都走了,衛氏道:“您有心了,後邊的話委實不適合當眾說來。”

    陳氏表示理解。

    衛氏道:“說實話,來您家之前,我對漁兒這樁婚事實則是抱著觀望心態的,您家三郎怕是不曾同你說起,漁兒與他如何相識的吧?”

    這個陳氏當真不知,陸承驍隻在柳漁落水那夜,回到家裏與母親說起提親一事來,提了柳漁與陳昇之事,說得也極簡單,陳昇也對柳漁有意,但陳太太看不上,做了些手腳以致柳漁落水。

    陳氏當日確實看到劉氏舞得厲害,現在見到柳漁本人,倒是感謝劉氏眼瘸,這樣的兒媳不要,弄了一出落水,算來是成全了承驍的。

    不過論起兒子和柳漁怎麽相識的,這個她還真不知,也不覺得需要去細問,倒是如今聽衛氏口風,還有別情?

    她搖了搖頭,等著衛氏後話。

    衛氏道:“我先與您說說漁兒身世吧,先時漁兒說她是六月的生辰,這是她以為的,實則漁兒生在四月,六月這個月份,卻是她母親為了避開我們查找捏出來的。”

    陳氏眉頭一動:“此話怎講?”

    “我們柳家在溪風鎮仰山村,我婆母這一輩才遷回來的,婆母隻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丈夫,再一個就是漁兒父親了,早年他們兄弟二人進山行獵,出了意外雙雙沒了,漁兒母親就抱了漁兒悄悄離了家,避到了你們長豐鎮來,嫁到了柳家村,所以柳家村那頭,一個是她生母,一個是她繼父,她並非柳家親生。”

    陳氏點頭:“這一點在去提親前我便打聽過了。”隻不知柳漁生母為何需要避開柳家人,不過頭一回相見,衛氏不說,她也有分寸的不去問。

    衛氏也能想象得到,嫁娶這樣的事,豈有不打聽的道理,她道:“漁兒雖不曾與我說過她在柳家村過的什麽日子,但隻看他繼父繼兄能用迷藥直接把人捂了就敢偷偷賣出去,我也知道她這些年在柳家村過得不容易,我在縣裏遇上她被伍家大郎的舅兄追趕的那天,帶她一起回了一趟柳家村,算是了結了繼父和生母那邊的一些舊事。”

    這話,實則是讓陳氏知道,柳漁生母和繼父那邊她能拿捏得住。

    衛氏頓了頓繼續道:“當夜回程時,我心痛當年一時不察叫她流落在外受了這許多的罪,還險些就被人給賣了,漁兒見我哭得難過,當時告訴我,其實若沒碰到我,她是準備往你們家在縣裏的布鋪求援的,我遇見她時,其實就在你們鋪子所在的那條街上。”

    “竟是如此。”陳氏到此時才知柳漁當時的驚險,又問衛氏:“這與他們的相識有什麽關聯?”

    衛氏點頭:“自是有的,也是那時候,漁兒才告訴我,你家三郎心儀與她,原是相約若征得家中父母同意,次日便來家中提親的。”

    衛氏說到這裏頓住了,陳氏直覺這是關鍵所在了,衛氏也沒再拿捏,道:“隻是她當時便與我坦言,這婚事其實來得並不純粹,是因她覺察到繼父和繼兄有賣了她的打算,當時也不知自己身世,沒有依靠,情急下想著尋一門好親事以打消繼父繼兄賣她的念頭,漁兒與令郎的相識,是她蓄意接近,這個,不知陸太太可知?”

    陳氏一時怔住了,衛氏看了看她神色,繼續道:“令郎聰穎,很快識破了,漁兒心下也有愧,這後邊就不再見令郎,隻是那時候的她,著實也沒有別的選擇,將心思用到了鎮上陳家公子身上,自然,不管是令公子還是陳家公子,她都謹守禮教,這一點陸太太可放心。”

    這一點陳氏是絕對信的,柳漁那相貌,真要謀一樁婚事,著實用不著使什麽有失禮教的手段,結合著衛氏的講述,許多事情都一一對應了起來,小兒子突然去了縣裏,又急急趕了回來,而後不久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那回就是知道柳漁轉換了目標?

    還有他讓自己提前時提起的陳昇也心儀柳漁,想要娶之為妻,說劉氏暗中動了手腳,他先報備一聲,免得往後叫她從別人口中聽著什麽閑言閑語,這些,都是替柳漁先把隱患排除吧,畢竟劉氏與她向來不對付,以劉氏的性格,柳漁進了陸家門,劉氏少不得在外頭嚼什麽舌根。

    衛氏見她臉色數變,繼續道:“當日漁兒與我說起這樁婚事的由來時,我就已經覺得不妥了,她自己也是清楚的,當時便與我商定,再見令公子時,會與他說清。”

    陳氏一聽這話音,捏著帕子的指尖一顫,抬眼看向衛氏,因猛然知道這麽些事情,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衛氏笑笑,道:“原本並未打算說這許多,令公子是知道漁兒蓄意接近他的,隻是不知緣由,我原說等祭祖,又認過族人後,讓漁兒見他一次,把緣由說清,婚姻一事照我的意思是暫先不提了。一則,當初本就是為了避開被賣一事,如今家中已經尋回她來,我不知令郎人品,實在不敢把侄女婚姻之事這般輕付;二則,這事漁兒做得不妥,對你們家也不甚公平;三則,漁兒年紀委實還小,婚事尚不著急,我想再留兩年。”

    “不怕您說我過河拆橋,我想著,縱然兩個孩子是真心,也不急這一時半刻,我還是想先看看。”

    這一句句都在理,卻聽得陳氏一顆心是一點一點往下沉,經了這幾天的事,陳氏是很清楚小兒子有多著緊柳漁的,現在聽到衛氏話裏話外有婚事不提的意思,她連先前聽到柳漁蓄意接近陸承驍和陳昇都沒顧上想了:“我看您用的是原本這兩個字,那您如今是怎麽個打算?”

    衛氏坦言:“前幾日在街上見過令郎,目光清正,人品端方,且待漁兒委實極好,我的觀感自然又不一樣,對此便又慎重了許多,今日與您說起這些,其實不止是我的意思,也是漁兒的意思,她一個姑娘家麵皮薄,來之前就請我把前事都同您說清楚,說正是因為你們太好,她不能、也不敢有瞞。”

    陳氏聽得怔住,再是沒想到這些會是柳漁讓衛氏與她說的。

    衛氏道:“陸太太,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這樁婚事成與不成,不止是我這邊不該急,您那邊也是一樣的,應當再細想想,孩子的品行好與不好,兩個孩子又是否合適,也當再多看看。”

    陳氏卻是這時候醒悟了一般,“不,我倒覺得單憑這份坦誠,漁兒這孩子就是個好的,而且我相信相由心生,一個人的秉性如何,從行態眉眼中總能露一二端倪,在我看來,漁兒是極好的,我也信我家承驍的眼光。至於從前那些事,在我看來也不是多大事,被逼到那個份上了,我倒覺得這孩子伶俐,傻乎乎被賣也不知反抗的我才不喜歡。”

    這直白的誇讚聽得衛氏眉眼都帶上了幾分笑意。

    陳氏緊接著道:“不過我也理解您的心情,孩子才找回來,確實不舍得這般就嫁出去,且漁兒與我家霜兒一般大,站在當娘的立場上,確實我也不舍得,我若相女婿,也要多觀察觀察人品。”

    這般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陳氏道:“可依著您,先不急,不過十五了,也不好拖太久,拖太久了我怕我家那小子嫌我這當娘的不行,左右我對漁兒是極喜歡的,您看,再讓兩個孩子處一處,您呢,也看看我們承驍是不是合您挑侄女婿的意,咱們兩家也走動走動,過些時候再議親,三書六禮走一走,也需要一年半年的,到時候再成婚,年齡不也就差不多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衛氏哪還有不樂意的,點頭應了下來,隻是也沒說走,飲著茶與陳氏聊些旁的,陳氏就更是歡喜了,瞧得出來衛氏這是有意留開時間讓兩個孩子見一見,這其實對兒子應是極滿意的了,哪會不高興,頗為默契的續著話題,一時倒是聊得頗為投契。

    而後花園那邊,陸承驍也沒辜負這一番成全,早在剛到家時,他就使眼色讓八寶留心柳漁那邊了,所以柳漁才跟著陸霜去了後院,那邊八寶就去二進院正廳找續茶的機會給陸承驍遞了信。

    陸霜帶著柳漁才到後院不久,就見自家三哥匆匆進來,一進這後花園,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柳漁臉上就沒移開過。

    陸霜掩嘴一笑,一拍額頭:“瞧我,鍋裏還蒸著一屜點心,得盯著火候,好險,險些忘了,漁兒姐姐,我先去看看,你稍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說完也不顧柳漁紅了臉,笑著就快步走了,還促狹的幫著把後花園的木門給帶上,把空間留給了柳漁和陸承驍二人。

    陸霜一走,這花木蔥蘢的一小方天地一時間連空氣似乎都曖昧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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