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4934
  第57章

    送走衛氏回到西廂, 柳漁對著那一匣銀子陷入了沉思。

    前幾日衛氏帶著她族裏各家都走過一圈,因她長相與祖母太過相似,那幾天沒少聽族裏的老人提起祖母來, 柳漁也是那時才知,她們家是祖母那一輩才搬回這仰山村來的。

    仰山村原是祖父的故鄉,祖母卻非袁州人氏,是在祖父故去後,當時尚年輕的祖母帶著年幼的伯父、父親和那時還是小丫鬟的大伯娘回的仰山村,祖父家早年的屋子早就沒了,買地置產, 一番經營才在仰山村安居下來。

    現今家中住的這座兩進的院子,便是那時候建起來的,要說柳家剛遷回來時, 手中確實有些家底,可是一回來就買地置產,又是幾十年的消耗,現今除了這座宅子, 柳家其實與尋常農家已經沒什麽差別了,二哥三哥便是跟著大伯娘在家務農, 若非大堂兄在縣衙做捕快,這家裏其實並不寬裕。

    八十兩銀子, 能讓柳康笙一家冒著被人戳脊梁骨的風險狠心賣她, 四十兩在農家而言無疑也是一筆巨款,衛氏卻就這般給了她。

    柳漁很清楚, 當年她爹出事時尚未成家, 祖母也在, 與大伯家應該並未分家才是, 這錢說是她爹的,或許隻是當年賣了獵物還未及交給祖母罷了,若真收下,實在虧心。

    柳漁正陷在自己思緒中,西廂房門被叩了叩,她轉回頭,對上的是門外柳晏平一個極燦爛笑臉:“漁兒,給你瞧樣好東西。”

    他一早去田裏到這個點才回,腳底的泥還未洗淨,也不進西廂,隻站在廊下朝柳漁招手。

    柳漁抬眉,喚了一聲二哥,起身行了出去,柳晏安卻比她到得更快,悄悄摸到柳晏平身後要奪他藏在背後的東西,被柳晏平輕巧巧的閃過,兄弟倆個輾轉過了兩招,柳晏平就退開一步拉開和柳晏安的距離,豎起食指在唇邊朝柳晏安噓了一聲。

    柳晏安這回不鬧他了,小聲問:“給漁兒帶什麽好東西了。”

    就見柳晏平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放了出來,掌心張開,攏在他手裏的分明是隻隻有柳晏平半個巴掌大的小兔,灰棕間色,絨絨的一團,簡直能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哪來的?”柳晏安緊張的瞧了正屋一眼,壓低聲音問:“二哥你掏兔子洞了?”

    柳晏平卻沒理他,隻問柳漁:“喜歡不喜歡?”

    柳漁還沒來得及說話,正屋窗邊衛氏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晏平,進來!”

    難得嚴厲的語氣。

    柳晏安臉色已經變了,看著柳晏平做了個你完了的口型。

    柳晏平麵上倒還穩得很,不知道柳漁會不會怕那兔子,把那小兔先給柳晏安捧著就朝正廳去了。

    柳漁見情形不對,連忙也跟了過去。

    柳晏平行到正廳時,衛氏已經候著了,他喚了聲娘,被衛氏兜頭問:“我們柳家家訓是什麽,你可還記得。”

    柳漁少見大伯娘沉臉,當下疑惑看柳晏安,那頭柳晏平已經說出了答案:“不入行伍,不得行獵。”

    柳晏平說完就替自己辯解:“娘,我沒進山,這兔子是柳大田掏的,我看小兔可愛,問他分了一隻拿回家給妹妹養著玩的,不信你上柳大田家瞧去。”

    衛氏狐疑:“真不是你進山弄的?”

    柳晏平語聲極堅定:“真不是我,您和祖母定下的家訓,我怎麽敢違背。”

    衛氏麵色這才稍霽幾分,看了看柳晏安手上捧著的小兔,道:“行了,那去吃午飯吧,灶上給你留著飯菜。”

    又問柳漁:“漁兒喜歡養這個嗎?”

    女孩子哪有不喜歡毛絨絨的,柳漁活了兩輩子是頭一回有人送她這個,當下點頭。

    衛氏很願意寵慣著這個與婆婆極相像的侄女兒,聽柳漁說喜歡,臉上才有了笑模樣,指使小兒子道:“那晏安去給做個籠子。”

    柳晏安應下,先找了個小籃子把那兔子放下,就去找材料做籠子了,柳漁倒是要去給柳晏平打水,柳晏平卻是笑吟吟自己動手做上了,還讓柳漁避著點,道:“我一身的泥點子,別濺你身上了。”

    柳漁卻沒走,等衛氏回屋了,才悄悄問柳晏平:“二哥,大伯娘不讓你進山,是不是因為我爹和大伯是在山裏打獵出的事?”

    柳晏平點頭,小聲與柳漁道:“咱們家的家訓,原隻是不入行伍,是從前祖母定下的,後來家裏出了那事,爹和二叔、祖母先後都沒了,娘料理過祖母後事才加上了不得行獵這一條。”

    柳漁問道:“那不入行伍又是為什麽?”

    柳晏平搖頭,“這我也不知了,其實就連大哥去縣衙做捕快,當時也是為了能更快找到你,不然娘未必同意他做捕快去,這幾年大哥通過縣衙裏的關係先後查到幾回疑似你和你娘的消息,都是我和晏安去打聽的,隻是最後發現都不是。”

    把兄弟二人去過的幾處都說了一回,柳漁才知家中這幾年為尋她其實頗費了力氣和銀錢,她心下感動,也不知怎麽報答,謝謝兩個字太蒼白,頭一回覺得詞窮起來。

    倒是柳晏平,擦淨了手見她那一臉感動模樣,著實沒忍住,上手揉了揉柳漁發頂,其實隻是輕輕拍撫了兩下,卻軟得他心肝顫,假作不經意的收回手,一臉作為兄長的淡定模樣:“去看兔子去吧。”

    實則緊張到背到身後的手都顫了顫,有個妹妹居然是這麽幸福的事。

    柳漁去瞧了瞧被放在西廂廊下的兔子,再起身看到屋裏的繡繃時,想到了什麽,她給二哥三哥做個荷包,嗯,大哥的也不能忘了。

    一下子找到了事情做,也不琢磨那四十兩銀子了,先收進了衣箱裏鎖了起來,就動手選布畫樣忙活起來。

    ~

    而此時被她惦記起的柳晏清,正帶著兩個副手在長豐鎮排查,洪都府下到周邊各州縣的急令,尋一個耳後有一顆紅痣的七歲被拐男童,雖不知是誰家丟的小公子,但命令能夠從洪都府層層下達,且連夜就送到各州縣主官手中,縣令更是把人手全撒了出去,幾天來全力搜尋,顯然不是小人物。

    柳晏清幾人被分派到的排查範圍正是長豐鎮,這已經是他在長豐鎮挨家搜尋的第四天了,今日搜尋的不是別處,正是林氏娘家所在的村子,好好的來了三個縣衙的捕快,挨家查人,也沒人清楚查的是什麽人,隻知道是找什麽被賣了的人。

    柳二郎和林氏帶著孩子正要回柳家村,瞧了幾眼熱鬧就踏上了回程,這一回村,熱鬧可大發了,村裏人見到他們一家四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熱情。

    “二郎,林氏,你們居然才回嗎?你們家可出大事了!”

    柳二郎和林氏一頭的霧水,就有村人道:“你們不知道?你們家漁兒被你們爹合著老大倆口子給賣了!”

    柳二郎臉色一變,“你說什麽?誰被賣了?”

    說話的人瞧熱鬧不嫌事大,“漁兒唄,你爹咬死了說她是被人掠賣了的,可巧,你們二房和三房那天全被打發了出去,我看著是大房賣了獨吞錢財,你們可趕緊家去看看吧。”

    柳二郎聽得一個柳漁被賣了,林氏則聽到了大房獨吞錢財,得,夫妻倆個一齊變臉朝家裏衝去。

    林氏是個潑的,不過是這些年沒生出兒子給壓製住了而已,現在給她一個發作的由頭,她能消停?柳家這一天又是好大一場熱鬧。

    自然,這與柳漁是無關的了,隻是這一天柳家村還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前頭打聽柳家的李爺,他是左等右等在繡鋪沒等到柳漁的消息,終是等不住,因此前聽柳漁說過她的處境,心下有些不放心,上柳家村打聽消息來了。

    而另一個,巧了,陳槐花她姐,在鎮上陳家做事的陳媽。

    這也不是來走親戚的,說來那陳昇當日因著柳漁被陸承驍所救,又看到陸承驍衣裳幹爽,腦子裏當時想的就是陸承驍水中救人,兩人又尋了個私密的地方烘烤了衣裳,一股血直往腦門衝,直覺得柳漁是被陸承驍抱也抱了,看,或許也看了,失魂落魄回的陳家,把自己關在屋裏很是痛苦了幾天。

    陳太太滿以為事情到這裏便了,哪料得陳昇痛苦了兩天過後,隱隱竟又惦記起柳漁來,陳太太早叫人留心陸家了,先還看到林九娘出沒,還往柳家村去了,所以陸家竟是要娶了那窮酸?

    給陳太太心裏樂得不行,尋思著那陳氏果然窮酸出身、窮酸作派,三個兒媳裏除了那老二娶得像樣,另兩個哪一個拿得出手。不過她樂得有人幫她解決了心頭一個大患,想著這下是萬事大吉了,隻要柳漁婚事一定,兒子再惦記也白搭。

    隻是還沒高興到一兩個時辰,就發現陸家父子雙雙離了長豐鎮,一去幾天都沒回,那林九娘也沒見再往陸家和柳家村走動了。

    所以,這事到底是成還是沒成啊?

    看著又動起心思的兒子,可不就急了,這不,就指了陳媽去找她妹子陳槐花打聽去。

    陳媽一到柳家村,現碰上了林氏歸家大鬧起來的那一出。

    等探聽清楚了,回去給陳太太一報,聽說柳漁被賣了,把陳太太樂得人前做戲那一套都忘了,當場開了笑臉,等眼角的細紋都笑作了堆,才意識到陳媽還在邊上,忙拿帕子掩了,把陳媽打發了下去。

    而另一邊,崔二娘也掛心著柳漁,先時聽李爺說要去柳家村打聽一番時,就請李爺打聽到詳細後也告知她一聲,陳媽在給陳太太回話時,李爺也把信帶到了繡鋪這邊。

    聽說柳漁竟被家裏人給賣了,崔二娘一下子怔住,膝蓋一軟跌坐到了身後的椅子上,想到柳漁前些日子就想到了要逃,卻終究沒逃過,眼窩一酸就掉下淚來。

    李爺也是好一陣自責:“我該當時就幫柳姑娘一把的,就因一時猶豫,現在……哎。”

    長豐鎮幾家,有善意、惡意,也有為一己私利,而今都因著柳漁,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鬧得狗跳雞飛,或是為之頓足垂淚。

    而安宜縣裏,李家兄妹此時爭了兩句,議著的也是柳漁。

    話還要從李仲玨上午與陸承驍一別說起,當時約的是今晚去陸豐布鋪相見,而今日暮西沉,天色將暗,李仲玨兄妹二人原該往陸豐布鋪去了。

    臨行前,李雲璧還在精心梳妝,李仲玨看著她那點小心思,隻覺頭疼,一邊收拾這次要帶給陸承驍看的那些他試染出來的布料,一邊不著痕跡與李雲璧道:“我們出來也有幾日了,不好多打擾陸伯伯一家,一會兒我把這些布料給承驍送去,今晚見過,明日一早咱們就歸家去了。”

    還在往頭上插珠釵的李雲璧動作一滯,轉過頭去看向李仲玨:“陸三哥才回來,二哥怎麽明天就走?不多留幾日嗎?”

    李仲玨與陸承驍一向親厚,若隻他一人,自然還想多留幾日,可他還帶著個李雲璧呢,思及今日上午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李仲玨哪裏還敢多留,當下道:“不了,陸家這幾天恐怕忙著議親,咱們再留在這裏,人家還要費心招待我們,實在不妥。”

    一聽陸承驍議親,李雲璧眼圈登時就紅了,李仲玨這回再想作看不到都難,歎息一聲,道:“雲璧,承驍有心儀之人了,你……收收心吧。”

    李雲璧淚珠一下滾落了下來,忙拿帕子去拭了,咬著唇好一會兒,才道:“二哥,那姑娘家裏能把她賣了,那樣的人家,怎麽配得上陸三哥。”

    李仲玨手上動作一頓,臉上神色就一寸寸沉了下去:“雲璧,那姑娘配不配得上承驍,那是承驍自己要考慮的事情,是陸伯父和陸伯母要考慮的事情,不是你該想的。”

    李雲璧剛拭淨的眼淚一下又滾落了下來,她還是不願死心認命,望著李仲玨道:“那我,那我若請爹娘出麵替我說親呢?”

    李仲玨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這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求娶求娶,向來隻有男家求娶,哪有女家自己找上去的,更何況承驍已經在議親了。”

    他語氣嚴厲,李雲璧眼淚就落得更厲害了,哭得抽抽噎噎:“我隻是不甘心,我喜歡他那麽久。”

    “你喜歡承驍,承驍就該喜歡你嗎?”李仲玨頭疼非常,把手上那些新布一撂,拍拍李雲璧肩膀道:“雲璧,爹娘沒教過你這樣做人,你今晚不必隨我去布鋪了,吃食我會讓劉叔送過來,你自己在房裏冷靜冷靜,明天一早咱們就回袁州去。”

    李雲璧聞言也不知是被臊著了還是難過,又或者兩者皆有之,伏在妝台邊嗚嗚哭了起來。

    客房外間的門被敲響,李仲玨看了一眼外屋,馬上拍了拍李雲璧,低聲道:“好了,恐怕是陸家來人了,你別再哭。”

    李雲璧果然止了哭聲,拿著絹子背對著房門拭淚,李仲玨見她背轉過身去,也不再哭了,這才起身出去開門。

    來人是陸承璋,一見來開門的是李仲玨,便笑道:“玨哥兒,我爹讓我來請你和雲璧妹妹過去用晚飯,承驍也起了,正好你們能一處說說話。”

    李仲玨笑道:“我這正要過去,不過雲璧下午有些不舒服,已經歇下了,就我隨你過去吧。”

    陸承璋聞言,目光往上房內間掃了掃,卻隻道:“這樣,那行,就不擾雲璧妹妹歇息,咱們過去吧。”

    說著請李仲玨先行。

    李仲玨關了房門,又喚了家仆劉叔低聲交待了幾句,這才隨陸承璋離去。

    陸承璋走在後麵,下樓梯時,目光不著痕跡往李家兄妹住的那個套間又掃了一眼。

    作者有話說:

    今天刷視頻看到一隻好可愛的兔子,像小棕熊,啊啊啊啊啊,我給這隻兔子也換了個毛色。

    感謝在2022,04,14 22:52:27~2022,04,15 21:38: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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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