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4118
  第17章

    陸承驍提著滿滿一筐不知名的草,看向半坐在水潭邊巨石上的女子,她也正向著這邊瞧來,麵上的驚色在看清他的臉時轉成了喜。

    “是你!”她聲音裏都透出了喜悅。

    陸承驍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那一霎的欣喜與悸動,他覺得緣分這東西,奇妙得不可思議,在這樣一個幾乎不可能會遇見的時間和地點,他們竟又一次遇見了。

    陸承驍快行幾步走到了水潭邊,在離她三步開外停了下來,“姑娘怎麽在這裏?”

    這話出口時才瞧清,她形容有些微狼狽,頰邊幾縷發絲散落,裙擺處沾了些許草屑,此時見他近前了,她也不曾起身,仍是半坐在那石塊上,手微微撐著河石,左腳著地,右腳卻虛懸著,右鞋鞋麵外側沾染了山泥。

    意識到了陸承驍打量的目光,柳漁低頭,見鞋子未被裙擺遮住,麵上一熱,下意識就把腳往後一縮,隨著這一動,整個人就疼得一顫,沒忍住輕吸涼氣。

    陸承驍心下一緊,“你受傷了?”

    柳漁有些赧然, “方才在那邊小道上被一條從腳邊爬過的蛇驚著了,慌亂中崴了腳。”

    聲音很輕,像江南暖春的風,柔和溫軟。

    陸承驍順著她的話看向了不遠處的山道,小道旁已不見有蛇的蹤跡,想來已是驚走了。

    陸承驍轉過頭來,與她確認,“可有被咬著?”

    柳漁搖頭,“隻是扭傷了腳。”

    陸承驍心下微鬆,目光落在柳漁虛懸的腳上,問:“疼得厲害嗎?”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這話聽起來親昵得過了界,忙道:“姑娘莫誤會,我少時頑劣,同人習了點武藝,尋常的跌打損傷自己也會處理,腳崴了可大可小,若疼得厲害,需注意是否折了骨頭,如若傷了骨頭,越早處理越好恢複的,若耽誤了,往後恐怕不好恢複。”

    柳漁心下一個咯噔,怎麽也沒想到這陸三郎一個商家公子竟連跌打損傷也會看。

    她自然是不疼的,所謂崴了腳不過是手段,哪有那本事真把自己的腳給扭了,若沒遇上回程的陸三郎,豈不是要在這山裏等著喂狼?

    隻是若非疼得厲害,後邊的劇本還怎麽唱?

    她臉色微白,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疼得有些厲害,右腳不敢著地。”

    聲音仍是軟得三月春水一般,和方才其實無甚差別,一樣的動聽,可在陸承驍聽來卻全是心疼了。

    “姑娘若放心,我先替你查看一下傷勢,可好?”

    “公子不可!”柳漁情急之下把腳向裙擺中藏去,卻因著這一動,疼得臉色都變了。

    陸承驍一下子慌了,緊張得不行,連話都說得不那麽利落了,“別,姑娘別急,我不替你看傷,你千萬莫再移動傷腳,以免加重了傷勢。”

    他也明白,男女大防就在那擺著,她一個閨中女子有所顧忌實屬正常。一時無計,想了想,問:“姑娘可有同伴一起進山來?若有同伴,我去幫你尋來?”

    柳漁哪裏會在這關頭讓自己有什麽同伴,她搖了搖頭,“我住山下柳家村,今日是獨自出來,並無同伴。”

    嬌若芙蓉的一張俏臉上,此時茫然又無措,隱隱帶著幾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憂色。

    聽到柳家村,陸承驍眼中閃過訝色,原來她家是在柳家村。

    “我下山也正要走柳家村那邊,倒是同路,從這裏下山,我沒記錯的話少說還要翻五六座山。”他看了看遠處殘陽,“天色太晚了,我去幫你尋人的話恐怕天黑透了才能折返,姑娘一人留在這裏,並不安全。”

    柳漁陡然一驚,花容失色,下意識扯住陸承驍袖子,又忙鬆開,“別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我……怕還有蛇。”

    顯然之前被驚嚇到的陰影還在,說到蛇字唇色都淡了淡。

    陸承驍早上倒是帶了驅蛇蟲的藥粉出門,到現在卻都用盡了。

    正思量間,柳漁輕聲求懇道:“沒有旁的辦法,公子可否攙一攙我,我左腳無礙,有人攙扶應是還能走得。”

    顯然也覺自己這要求有些駭俗,她看陸承驍一眼,一瞬未得回複,羞得垂了眼睫,將臉微微別向了一旁。

    從陸承驍這邊看去,少女纖細的頸項瑩白如玉,耳根處卻浮起一抹漸染的霞色,把原就極美的側顏,更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分明不是初見,卻仍是瞧得怔住,山林間似乎靜寂了一瞬,陸承驍分辨不清他的心跳和血流到底是快了還是慢了,那是一種他從不曾有過的體驗。

    她怕會被拒絕嗎?陸承驍想,誰能拒絕呢。

    他聽到自己說了一聲“好”,已朝她伸出了手。

    手臂上搭上一隻纖細瑩潤的手時,陸承驍那辨不清到底是快了還是慢了的心跳聲轉瞬就明晰了起來,擂鼓一般擊著他耳膜。

    那樣響,響到他不由擔心身畔的姑娘是不是也能聽到。

    柳漁借著他手臂的支撐站起身來,身上大半的力量都落在了陸承驍身上。少年臂力驚人,攙著她起身半點不費力,心裏搖搖曳曳不知生出多少隱秘的歡喜來。

    歡喜這仿佛命中注定般的偶遇,歡喜她的信任,又歡喜能離她這般近。

    他終於能名正言順地凝望她,不用看一眼就強迫自己急急收回視線。

    “小心。”他看顧著她,一步一提點,生怕她再傷著右腳。

    然而柳漁仍是踩上了一塊並不穩當的石塊,單腳站立本就重心不穩,一下子就往後摔了去。

    陸承驍情急,握住柳漁手臂微一用力,下一刻已經將人扯了回來,力道收之不及,她整個人撞入他懷中,怦然的心動再也無處遁形。

    柳漁雙頰通紅,這投懷雖是她主動算計,她卻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淡定。

    留仙閣那兩年基本是在各種訓練中度過,並不曾與男子真的接觸過,便是她物色來望著替她贖身的揚州豪商之子劉宴征,實則也連手指都不曾被碰過。

    這時隻覺得兩頰燙得厲害,更有越來越燙的趨勢,她將手抵著他胸膛,盡量在兩人之間拉開些許距離,那一瞬慌亂,所有算計和演技全忘到了腦後。

    陸承驍低眸看她,她羞得半埋著頭,從他的角度便隻能看到如雲烏發和紅透的耳尖。

    數日相思,所有情愫在這一刻洶湧成潮,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歡她,自初見已生了情絲。

    青澀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這樣的認知一起,心髒的鼓動似乎已不足以宣泄那一份熾熱,血液也跟也著沸騰了起來。

    他強壓住洶湧的情思,聲音已不由放柔,“可有傷著腳?”

    柳漁搖了搖頭,仍舊不敢抬起頭來。

    陸承驍看了看這一段路,因有一道水瀑穿行,流水經過的位置四散著不少形狀各異的水石,走過這一段就該翻山了,他目光重又落回柳漁身上,“我背你吧,後邊的路難行,你的腳再傷一次的話就很危險了,這山中無人,我耳力也不錯,若聽到有人一定將你放下,不會叫旁人看到的。”

    柳漁抬首,不可思議看他,而後又看看歸路,仿佛蘊著星光的黑眸裏,盈盈閃耀間半是猶豫半心動。

    陸承驍瞧著,便道:“你信我,背你下山之事絕不會讓第三人知道,一定不會壞了姑娘名節。”

    他灼灼望著她,多想再許一個有關終身的承諾,問一聲姑娘芳名。告訴她,他的年齡名姓;告訴她,他不曾婚配;告訴她,他心悅於她。

    然而終難啟齒,能說出口的也隻是一個不壞她名節的承諾。

    柳漁垂了眼睫,輕輕點了點頭,“多謝。”

    這一聲謝輕顫顫地拂進了陸承驍心裏,一抹極燦爛的什麽在他心中綻開,透到眉眼中便彎成了能把人暖化的笑意。

    陸承驍把一直提在另一隻手中的筐放下了,轉身在她麵前蹲下。

    柳漁悄悄將手背貼向臉頰,試圖降一降臉上的熱。

    一雙溫軟的手虛虛環了上來,陸承驍心跳不可抑製的又快了一拍。

    他背起她,待要走時,聽她問:“你的背筐不要了嗎?”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陸承驍耳根肉眼可見的紅了,他腳步未停,口中解釋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我明天再走一趟就行。”

    那背筐在他手中很輕,可若叫她提著,他低眸看了一眼環著自己的那雙柔若無骨的手,哪裏能叫她提著。

    柳漁低低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倒是走到她掉落的那一把藥材處,陸承驍停下了步子,側頭問她:“是你的嗎?”

    柳漁點頭,又想到他或許看不到,應了聲:“是。”

    “扶穩,我幫你撿起來。”

    他提醒一聲,彎腰去提那草繩,柳漁一時失重,驚呼聲壓在喉嚨裏,之前虛環著的手卻一下子緊了。

    陸承驍身子一僵,勾了那捆草藥在手連忙起身,耳根通紅:“對不住。”

    柳漁原本臉頰也一樣發燙,可親眼看著少年的耳根一點點變得通紅,那羞意又轉作了笑意。

    她輕聲說:“沒事。”

    陸承驍終於不那麽尷尬,背著她繼續往外走。

    一路要翻越五六重山,上第二重山時,柳漁低聲問:“你累嗎?”

    許是氣氛太好,或是山林靜美,陸承驍忍不住彎了唇,“不累。”

    頓了頓,怕她覺得他太過寡言,又道:“你不重。”

    事實上,很輕,陸承驍頭一回知道女子的身體竟是這般輕盈。

    柳漁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因為一路走來,他連氣息也不曾亂過,隻有體溫,熱烈地透過衣服傳了出來。

    這是柳漁第一次與一個男子這樣親近,她不禁悄悄看他側顏。

    如果順利,他會是她的夫君。

    滿意嗎?柳漁覺得老天是善待她的。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樹間蟲鳴鳥叫成了這一路最好的伴奏。

    時間在靜默中悄然溜走,金烏西沉時,陸承驍已經背著柳漁翻過了五重山,腳下的步子不覺緩了下來,私心裏想要這條路長些,再長些。

    可這念頭隻是轉過,惦著她的傷,還是不敢有分毫耽誤。

    因著這份心思,背著她出山,比他自己一人行走還要來得快一些,臨到山道口,他將她放下,扶她在一棵老樹樁上坐下。

    “到了。”

    不遠處就是田地,阡陌上時有農人村婦經過,她隻消等等,很容易能找到幫忙的村民,為她的聲名計,陸承驍卻是不能再多逗留了。

    可他覺得腳步發沉,紮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姑娘。”少年指尖蜷了蜷,黑色的雙瞳瞧著她,在她回看過來時,終於說出那句在心中轉了無數回的話,“我姓陸,名承驍。”

    從山裏出來的這一路,柳漁想過很多次,他什麽時候會自報家門,又什麽時候敢開口問她姓名。

    可這少年就那麽沉默地走了一路,守禮之極。

    若非他青澀,傾慕之情藏之不住,柳漁幾乎要又一次懷疑自己計劃成功的可能性。

    她把陸承驍三個字在心中過了一回,唇角抿出一抹笑意,看向陸承驍說好,“我記住了。”

    陸承驍還想說什麽,卻聽得遠處似乎隱約有人聲傳來,怕自己在這裏壞了女子清譽,把手中一直提著的草藥遞給柳漁,低聲道了一句來人了,躬身一禮,就與柳漁告辭。

    “陸公子!”柳漁見她轉身,忙開口將人叫住。

    陸承驍轉過身來時,她眼含笑意,道:“我姓柳,單名一個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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