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宛若靜止的時間裏，宇文雋幽暗深邃的眼底有很多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那一顆冷硬如寒鐵的心，居然會在此時瘋狂有力的跳動。

  這一刻啊，耳畔的心跳聲是那麽的低沉有力。

  那雙總是如霜雪般清冷淡漠的眼眸裏，如今暈染了夕陽的溫度和顏色，美得如夢如幻。

  他的喉結動了動，但是薄唇卻抿得緊緊的，沒有說出來任何一個字。

  赫連霓裳的心卻因為他冷漠的反應而不斷的沉入穀底。

  她目光愈發的朦朧模糊，嗓音裏的哭腔也愈發的明顯。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有很多放棄不下的牽掛和堅持。我什麽都知道，我更懂你的如履薄冰和艱難，但對我來說，隻要你還在，隻要我一直在你的身邊，我就沒什麽可奢求的了。”

  “所以啊，我能不能自私的告訴你，比起你的堅持和仇恨，我更在乎的其實是你這個人的本身呢？我更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著。你懂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你活得那麽累啊……”

  赫連霓裳哭著道，“我能不能幫你做些什麽？至少讓我幫你分擔一點。”

  她其實已經很堅強了，她一個人走到了現在，無怨無悔的追隨著他。

  她隻是怕，隻是怕自己喜歡的人會敗，隻是怕他會有任何的不測。

  他其實可以選擇就這麽苟且偷生，可是他不會。

  他是宇文雋啊。

  他怎麽可能真的像個廢物一樣活著呢？

  他要的活法是肆意的，而不是一輩子都要被狼主監視著，就形同是一具沒有自由的傀儡。

  空氣陡然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裏。

  宇文雋低眸看著她，目睹她眼角的淚水，他的心宛若被什麽刺疼了一般。

  他機械般的抬起手，指腹輕輕地拭去她的淚。

  “我知道。”

  “你的想法，你要什麽，我全部都知道。”

  “但我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活著，對我而言，寧願因為複仇而死去，寧願失敗，也不能什麽都不做，一輩子就像一個縮頭縮尾的烏龜一樣活著，那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十八，你放心……”

  宇文雋的眉頭微微擰起，語氣平靜，“我已經安排好了我的身後事，倘若這一場複仇政變我真的會失敗，我也會在最後一刻讓人護送你離開。你皇兄很疼愛你，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不管你做什麽，他都會原諒你的。”

  “到那時候，你就回你的東海國去吧。”

  “你仍舊是你的十八公主，而我……不過是亂臣賊子，和你再無任何的關係。”

  赫連霓裳心痛如絞，顧不得那麽多，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從我來到你身邊的那一刻開始，你不是就已經知道我的選擇了嗎？”

  “宇文雋，不管是你成功名就，還是一敗塗地。我赫連霓裳追隨的，喜歡的，隻是你。而不是怎麽樣的你……如果你真的敗了，我會——”

  陪著你一起去死。

  隻是這句話沒說出來，就被宇文雋打斷了。

  “你聽我說。”

  “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就換做來世的我來找你。”

  赫連霓裳淚如雨下。

  來世？

  她隻求今生，不求來世。

  “明日一早就要去約定的地方了，你若是害怕——”

  宇文雋的神色仍舊很溫柔。

  赫連霓裳連忙道，“不，我要去。”

  “我一定要去的。”

  她必須去。

  如果她不去盯著，誰也不能擔保謝蓁他們會不會真的盡心盡力的救治他。

  說來她也是愚蠢，現在的宇文雋一沒權二沒勢，如何讓南宮胤忌憚呢？

  他活著與否對南宮胤來說並不重要。

  相反的，宇文雋如果真的有能力整頓大漠，那麽宇文雋簽訂的停戰協議就是有效的。

  這自然是更好的。

  而且，大漠現在局勢亂成一團，所有的權勢都集中在二皇子一派手裏，要是宇文雋可以攪亂大漠，他也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若宇文雋勝，簽訂的停戰協議就是有效的。

  若是敗了……

  那自然就是大周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了。

  所以，為了這個，南宮胤都不會暗中給宇文雋使絆子。

  宇文雋活著回去就可以牽絆大漠的狼主和二皇子，令大周有喘息的機會，可以回過頭來收拾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