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野已死的消息很快也就傳到了南宮訣這裏，南宮訣仍舊身體虛弱，取了半碗心頭血，他就相當於是被重傷一次，雖說有神醫東方鏡為他治療，但是傷都是需要慢慢地養好的。

  他現在急不得，隻需要時間慢慢地康複。

  知道杜九野已死的時候，隨影正給他端藥來。

  南宮訣的神色也很漠然，他隻是怔了一會，隨後又當作若無其事的讓隨影把藥端過來。

  他把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得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隨影的心也在揪著，他好次動了動嘴唇總想說些什麽，但整個人什麽都說不出來。

  杜先生已經死了。

  是為了複活杜貴妃而死的。

  且不說別的，隨影覺得南宮訣不應該這麽的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杜九野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可是杜九野是陌生人嗎？

  若不是杜九野好幾次以命相護，少主會平安的走到今天嗎？

  隨影知道自己隻是一個下人，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在少主麵前說什麽。

  但他隻是為杜先生覺得不甘心。

  杜先生一生都是為了少主，為了杜貴妃，落到這樣的結局不是為了他自己。

  偏偏……

  少主麵無表情，沒有絲毫的動容。

  “還有事？”南宮訣看他還沒走，低低地問。

  隨影捏緊了手裏的空碗，他聲音有些變調，“杜先生沒了……”

  “王爺，您聽到我說什麽了嗎？杜先生沒了，為什麽王爺您可以這麽的平靜呢？那是杜先生啊，沒有他我們走不到現在啊，那是杜先生啊……王爺……你聽到了嗎？”隨影逐漸激動起來，聲音因為痛苦而嘶啞。

  南宮訣仍舊很清醒，清醒到眼眸裏一片清冷。

  他抿唇，“所以呢？人生在世，不是固然都有一死的嗎？別說是他了，就連你我有朝一日也是會死的，為什麽就覺得自己不會死了呢？”

  很冷漠，很無情。

  他的口吻冷淡，像是全然沒把杜九野當成是自己的人。

  哪怕是一條狗，養得久也會難過的。

  杜九野在南宮訣的眼中，隻是一個有些用處的下人而已。

  之前隻是有情分在的，誰叫杜九野打著為他好的名義無數次的越俎代庖，南宮訣怎麽能容忍他？

  他覺得杜九野死不過遲早的事情，杜九野忠心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母妃。

  哦，不。

  好像也錯了……

  杜九野根本就不是為了忠心，不過是為了他那惡心而粗鄙的喜歡。

  杜九野一個家仆，覬覦他的母妃。

  他沒有親手要杜九野的性命就不錯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反正人遲早都是會死的，有什麽好值得難過的？

  死了就罷了。

  他們之間的糾葛一筆勾銷了。

  隨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南宮訣說出來的話。

  他的腿一軟，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身體有些顫抖。

  他的眼神更是不敢看南宮訣，“王爺……您真的是怎麽想的嗎？可杜先生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為的都是王府，都是為了我們。”

  南宮訣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的心口稍微有些異樣。

  “夠了，你可以下去了。”

  “如果你覺得杜九野太可憐，你可以去京城送送他。”

  南宮訣是不會把杜九野喜歡杜貴妃的事情說出來的，這是一件連他都覺得惡心汙穢的事，說出來了，隻怕別人又要笑話他的母妃。

  若是傳出去了說不定別人還會認為他冰清玉潔的母妃和一個家仆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一個家仆為什麽為了他母妃連性命都不顧？

  杜九野死得好。

  隨著杜九野的死，杜九野和他母妃之間的那些事情終究會埋葬在塵埃之下，再也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也就不會有人會指著罵他的母妃。

  他不是狠心，隻是很明白，他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所在乎的不過是自己在乎的人而已。

  杜九野和他並沒有那麽深的情分在。

  隨影不敢再說下去，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沉默著轉身走出去，手裏的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捏破了，他的掌心間傳來了一絲尖銳的疼痛，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流血受傷了。

  而屋內沒有任何的聲音，南宮訣半靠著床頭，呼吸粗重而急促，他臉色蒼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羸弱感。

  那張邪魅俊美如妖孽的臉龐如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隨影大概也是覺得他是一個無情冷血的人吧，所以才會對他露出那麽失望的眼神。

  其實他倒想自己是一個冷漠的人，可是生而為人，他雖說討厭杜九野的心思，但是杜九野在他小時候也抱過他，背過他，還帶著他一起逃難過。

  這些經曆生死之間的點點滴滴，又如何可以被抹去呢？抹不去的，從此留存在他的心裏，成了一塊結疤的傷口，無時無刻不提醒著這段過去的存在。

  南宮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心仿佛沉浸在了過去，他身上的力氣也在被一點點的卸掉，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噴薄欲出的無力感和脆弱感。

  杜九野。

  你死了。

  我就放過你了。

  謝謝。

  你曾經救了我。

  是啊，他是討厭杜九野，但是無法說服自己恨他，因為若不是杜九野就不會有現在的他。

  杜九野對他母妃的心思，讓他覺得恥辱。

  但這也無法否認杜九野救過他的事實。

  “你在嗎？”倏地，房間門口響起了謝蓁的聲音。

  南宮訣身體一顫，猛然睜開眼睛。

  他下意識的看向門口。

  這一刻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是謝蓁……

  不算明朗的視線裏，謝蓁就站在湛藍的天光之下，穿著藍色的衣裙，蒼白的眉眼帶笑，整個人都似乎要融入天光裏去。

  她的出現，點亮了他的視線。

  南宮訣瞳孔微縮，一眨不眨地看著出現在遠處的謝蓁。

  他不敢眨眼，也不敢呼吸，是因為怕這一切隻是一場夢。

  南宮訣一直就知道謝蓁已經脫離危險了，她已經醒來了，但是他不認為她會來見他。

  而且，南宮胤也在這裏，他會允許她來見他嗎？

  南宮訣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以為站在角落的人隻是他幻想出來的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