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影以前是不敢說這些話的，但是現在敢說了。

  看到南宮訣這麽虛弱的模樣，他真的恨不得一走了之。

  謝蓁又不是他家王爺的妻子，王爺卻要豁出性命去救他。

  這都算什麽事！

  “哎，屬下真的是看不懂王爺您了。”隨影歎息一聲。

  他認命似的把人扶到床上去躺著。

  南宮訣的眉頭也緊緊的擰到一起，明明隻是取一些心頭血，但是，他的臉色卻比紙張還要蒼白可怕。

  南宮訣這一夜卻罕見地夢到了逝世的杜貴妃。

  迷迷糊糊之間，大片的迷霧如潮水一般湧來。

  他看到杜貴妃穿著水藍色的宮裝，站在大片大片的迷霧裏朝他走來。

  杜貴妃依舊是那麽的年輕，美得淡雅而脫俗，一顰一笑都給人溫柔的感覺。

  “小六……”

  “母妃要走了……”

  南宮訣頓時淚如雨下，他著急地衝過去，“母妃，母妃您要去哪裏？您是不是生氣了？您生氣……我寧願去救謝蓁，也不肯相信您會複活？您是不是生氣了……母妃，您別走啊！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我隻有你了啊。”

  “母妃……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帶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南宮訣是那麽的害怕，拚命的往迷霧裏追去，可是杜貴妃的身影卻越來越遠。

  她的聲音像是從層層迷霧之外傳來的一般，遙遠而飄渺。

  “不是的，小六……”杜貴妃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溫柔地注視著南宮訣，“母妃並沒有怪你，母妃知道小六長大了，母妃在天上已經看到了，小六長大了啊，所以小六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母妃很高興。小六可以聽從自己的心做出選擇。”

  其實南宮訣一直都記得杜貴妃的麵容，但是在這迷霧裏，他忽然覺得杜貴妃的臉龐開始模糊。

  他怎麽都看不真切。

  “母妃，您真的不怪我嗎？您真的不怪我沒有選擇複活你嗎？我以為你也不要了，母妃……你帶我走吧，我想和你一起走。”

  “小六，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怎麽能走呢？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母妃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不要難過啊，也不要覺得沒有人愛你，母妃永遠都會愛你的。我的孩子，母妃希望你日後都可以平安喜樂。”

  “小六啊，也不要去報仇了，母妃從來就不希望你把杜家的仇恨背負在身上，母妃隻希望我的小六可以做一個平凡又快樂的人。”

  說完這些話。

  杜貴妃的身影慢慢地變淡，直到和大霧融在一起。

  他疑惑又害怕，紅著眼睛追過去，試圖伸手去抓住杜貴妃的身影。

  但這夢境，也隻是幻想，他的手撲空了，隻有冰冷的霧氣從手指尖穿梭而過。

  他什麽都抓不住。

  而迷霧裏也什麽都沒有。

  哪裏有母妃呢？

  母妃也不要他了……

  母妃到底還是恨他，恨他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卻沒有選擇複活自己的母妃。

  他如同失去了理智一樣，瘋狂地在迷霧裏嘶喊著。

  “母妃。”

  “母妃……您在哪裏？您出來見見我好不好？出來見見我……小六真的很想你，小六真的不能沒有你。”

  “母妃……”

  迷霧裏再也沒有了杜貴妃的身影，哪怕是一抹幻影也都沒有。

  人的一生會死亡兩次。

  一次是肉身的死亡。

  另外一次，則是遺忘。

  也還有人說，真正的死亡不是死亡，而是遺忘。

  當再也沒有人記得自己的時候，那才是真的死亡。

  其實對於杜貴妃來說，隻要南宮訣過得好，她也就再無所求。

  不過她會不會後悔，要是早知道在她悲憤離世之後，南宮訣的人生會如此的陰暗淒慘，她會不會後悔自己不應該一死了之？把所有的重擔和痛苦都推到一個幾歲的孩子身上？

  就算她後悔了，後悔也晚了。

  ……

  京城。

  杜九野的陣法被破，原本都快被召出身體的謝蓁魂魄，再次重新歸位。

  而杜九野也受到了陣法的反噬，當即他就痛苦地狂噴出一口鮮血。

  鮮血染紅了半邊的石壁——

  原本被紅光包圍的陣法裏已經隱約出現了杜貴妃的一抹暗影，但現在陣法一破，暗影也就如螢火般飛散離去。

  那是帶著杜貴妃氣息的光點……

  杜九野不敢置信，一手按住胸口，他絕望的怒吼。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失敗？為什麽？明明……小姐的魂魄都要被我召回來了，為什麽……會又在突然之間飛散消失？”

  “小姐……”

  還有最後一縷光，杜九野顧不得自己的疼痛，連滾帶爬的跑過去。

  他伸手去抓那些細碎的光斑，悲痛欲絕的哭喊。

  “小姐，不要走。”

  “小姐，你不要走……”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這是我的最後的機會了啊！”

  “小姐啊！”

  他試圖去抓住那些光斑，可是光斑被來就是不存在的東西，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光斑從他的手指尖躍過，最後又破碎的紛飛向山洞外的。

  光斑太多了，他瘋狂的去抓，根本就抓不到。

  他也不知道該抓哪裏。

  就好像是一個人被打成了碎片，漫天零落的碎片，讓他心痛成狂。

  他整個人都仿佛遭受到了滅頂之災，全身在瘋狂地顫抖，張開的雙手好幾次在空氣裏揮舞，卻什麽都沒有……

  哪怕是風也不曾眷顧過他。

  當杜貴妃的最後一縷光影消失在他眼前。

  他再次嘔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