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吩咐完了之後，顧懷生這才退了下去。

  夜色濃重如墨，天邊不見絲毫的星光。

  今晚無星也無月。

  顧懷生直到離開養心殿許久之後才慢慢地平複了過來心緒，他緩步走在幽長的宮道上。

  宮道兩邊掛著的宮燈散發著光芒，在牆上和地上都投射出好看的暗影。

  而顧懷生他的身影也被燈光拉得很長，漸漸地消失在了鋪滿燈光的宮道上。

  時不時的有宮人走過，對著顧懷生行禮。

  他惶然不聞，眉頭死死的皺著，寬大衣袖的手也攏成了拳頭。

  之前文帝就有心提拔他，現在……道了要他表忠心的時候了。

  顧懷生雖說才入官場半年，但是這一次和左丞相他們，以及太上皇一起抗敵的時候，他也算是近距離的接觸了位高權重的人物。

  而且還有前世的一些經曆，他對很多東西都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的。

  他大膽的猜測，太上皇是看中南宮胤的，也屬意這個位置交給南宮胤。

  但文帝不樂意，他很清楚，文帝一門心思的要扶持南宮訣。

  所以文帝這次召他入養心殿，是為了讓他動一些手腳。

  他的確不樂意南宮胤出手救許韶光，許韶光若是不死，那麽活下去的話一定是謝蓁的絆腳石。

  他仔仔細細的想著，混亂地思維開始變得清晰。

  他並不打算聽從文帝的吩咐，文帝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端王如今成了殘廢，是不可能繼承皇位了。

  那麽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就是南宮胤和南宮訣，如果他違背文帝的命令，若是文帝一直活著，那定然於他的仕途不利。

  可要是問他是要前途還是要謝蓁，他必定是要謝蓁的。

  但他要是沒有足夠的權利，他就護不住謝蓁，她也不會完整的屬於他。

  這樣一想，要想謝蓁有和他一起走的機會的話，那還不如讓賣南宮胤一個順水人情，讓他找到對策救了許韶光。

  許韶光對南宮胤可是從來不死心的，要是謝蓁知道他們舊情難忘。

  她是否就會離開南宮胤呢？

  顧懷生知道自己這樣的行徑很卑劣，但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是謝家的老夫人罵得對，他和他娘一樣，骨子裏都帶著劣根性，所以都是那麽的自私自利。

  他必須要這樣做，如果他什麽都不做，那就永遠的失去了謝蓁了。

  他們曾經是那麽的親密，他們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現在卻漸行漸遠。

  他接受不了。

  既然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那就這樣去做吧。

  就算冒著被文帝問罪的風險，他也不打算按照文帝說的做。

  他要許韶光活著，活著成為南宮胤和謝蓁之間的間隙。

  他們若是沒有間隙，他如何趁虛而入呢？

  就算接下來繼承皇位的人是南宮胤，若是謝蓁自己不願意再繼續留在南宮胤的身邊，南宮胤也不能如何。

  況且，他手裏還有南宮胤的把柄。

  他不擔心到時候帶不走謝蓁。

  越是這麽想著，他就越是覺得許韶光活著更好。

  死了，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他一個人緩緩地走在宮道上，清冷的夜風輕柔地吹過他的身軀，風中還裹挾著幾分夜裏的寒意，以及不知名的幽香。

  顧懷生出宮上了馬車，本想直接吩咐車把式去七王府，他打算見一麵南宮胤。

  但轉念一想，文帝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說不定這會正派人在暗地裏監視著他。

  要是出宮直接去了七王府，文帝必定什麽都知道了。

  他不能去七王府。

  那得想個其他的辦法，讓南宮胤前來。

  想了片刻，他抬起手，沉吟道：“去刑部大牢。”

  “大人您應該回府去休息了，您都不眠不休好幾個夜晚了，反正明天就到了行刑的日子了，您何苦這麽累著自己了呢？不如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去刑部提人。”車把式有些擔憂地道。

  顧懷生坐在馬車裏，麵容平靜，“去刑部便是。”

  “本官自有定奪。”

  明日若是棋差半步，那便龍潭虎穴了。

  他不確定的是文帝隻安排了他，還有沒有做任何其他的安排。

  如果還有的話，那他將會防不勝防，而且他在這種時候選擇站隊南宮胤，文帝一日不死，他就不會安全。

  但顧懷生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他決意去賭這一把。

  為了謝蓁，為了得到謝蓁，他做什麽都可以，要他犧牲什麽都可以。

  他都沒有任何的怨言。

  他一路從卑賤的草民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就是為了謝蓁嗎？

  他想帶她回青山村，他想……

  和她從此，再也不會分別。

  顧懷生回到刑部之後，第一時間就去見了許韶光。

  許韶光是許家這些人裏，除了太師之外最平靜淡定的那一個人，她前幾天還吃得好睡得好，顧懷生讓獄卒對她客氣了一點。

  許韶光嫌牢房裏時間太過漫長，還問獄卒借了幾本書來看。

  因著顧懷生的命令在，獄卒倒是去找書了。

  所以許韶光這幾天過得也不算太艱難。

  她已經翻看完了獄卒借來的書了，顧懷生深夜前來時。

  許韶光正把書冊還給獄卒。

  她態度謙和，“多謝這位大哥，勞煩你替我跑這一趟，這兩本書我已經看完了，我把書送給你。”

  許韶光的身上沒有任何貴重的物品，當時進大牢裏的時候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被扒了下來。

  但是檢查的獄卒錯過了許韶光手指上的玉戒指。

  “大哥，這枚玉戒指我贈送給您，我還有一個小忙請大哥幫，不知道能否請大哥成全？”許韶光的姿態不卑不亢，從容不迫。

  獄卒哪裏見過這麽好的玉戒指，但也有些不敢收。

  因為顧懷生管理刑部，凡事皆很嚴格。

  “這我……”

  獄卒猶豫不決。

  許韶光倒也不惱怒，而是微笑看著他，安撫道：“真的隻是一個小忙，就算你們顧大人知道，也不會有任何的麻煩的。”

  “那你要我幫你做什麽？”獄卒見錢眼開，猶猶豫豫地接過了玉戒指。

  這枚玉戒指是許韶光從小的心愛之物，價值千金。

  “替我到七王府傳個話，便說我要見七王爺，我表哥。”

  許韶光等不下去了，她明天就要被斬首了，她一直以來他會來見她最後一麵的。

  可是今晚如果再不行動，那就會再也沒有機會了。

  許韶光決定要主動出擊。

  哪怕明日要死，她也要傳話到七王府去。

  她隻想求這最後一麵。

  片刻。

  顧懷生從大牢走道裏的轉角走出來，麵色沉穩。

  “許小姐不愧是許家的人，出手如此的闊綽。許小姐要見七王爺，就這麽料定本官不會阻攔？也不會找你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