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對皇後從來就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從來就沒有過。

  對於皇後來說，這真的是最悲慘的事。

  她也知道是政-治聯姻，她也知道文帝有他的青梅竹馬，有他心愛的女人，但他偏偏為了許家的支持娶了他。

  其實他們之間或許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愛，哪怕是夫妻，他們也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文帝對皇後的死沒有任何的觸動，連片刻的傷感也不曾有，他隻是覺得痛快，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麽痛快過的時光了。

  左貴妃逝世的時候，他還會覺得有些心痛，他沒想要左貴妃死，她怎麽就死了？

  他知道，他對她是太無情了。

  可文帝從來就不覺得他對皇後所做的更冷漠殘忍，好歹也是夫妻一場，一起走過這麽多年，怎麽還會因為皇後的死大笑出聲呢？

  別說其他人，就是最親近文帝的影密衛統領也感覺皇帝冷血，這就是帝王。

  這是真正的帝王。

  因為皇後在文帝心裏什麽都不是，所以文帝可以冷漠的丟下一句：“那毒婦早就該死了！”

  “若不是老七還在，朕非得要把那個毒婦挫骨揚灰！”

  也幸好南宮胤下手太快，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皇後一個毒婦陪他葬入皇陵的。

  他百年之年的歸宿，那身邊必定是少不了盈盈的。

  是了。

  除了影密衛，任何人都不知道當初因為被杜家連累而被貶為罪人的杜貴妃，她在絕望的跳下了城樓。

  她以為自己死了就可以逃脫文帝，就可以解脫了，就可以……永遠地離開這裏。

  她也那麽剛烈的女子，她用自殺這樣的行為來報複文帝。

  可她死後，她的屍體居然被影密衛開啟了皇陵，入了本該是皇後的陵墓，也葬入了皇後的棺槨裏。

  她從頭到尾，一直都在皇陵裏。

  她從來就不曾離開。

  帝王的心會很大，大到容納下天下江山，百姓民生，女人在他的心裏隻占據了很小的一部分位置。

  可是。

  對於文帝來說，他的心卻很小，小到隻能容納下當初慘烈而死的杜貴妃。

  他和杜盈盈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兩心相許。

  這所有的一切美好的過去，都被權利和渴望殘忍的毀滅，他們再也回不去。

  不能說文帝不愛杜貴妃，是愛的，隻是和天下和權利比起來沒有那麽愛而已。

  這一點，文帝到現在都還沒看透，他甚至還很自豪的覺得，全天下最愛杜盈盈的人就是他。

  所以文帝不懂，為什麽南宮訣會嘲笑他，嘲笑他虛偽，根本就是一個權利的傀儡。

  他是真的愛。

  他是真的痛。

  他的愛不是假的，他的痛也不是假的。

  但沒有人相信他。

  那他要怎麽做才是真正的愛杜貴妃呢？他也不知道……

  “哈哈哈……”文帝笑得直不起腰，帶著強烈的報複性的笑聲回蕩在寂靜的養心殿上空。

  影密衛跪在殿中，微微垂首。

  文帝的笑聲愈發的高昂，他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了，但仍舊在笑。

  隻是臉上的皮膚太過蒼老，如同一根根的樹根盤旋著的一般，也顯得他的笑容很恐怖猙獰。

  他終於擺脫了皇後這個噩夢。

  終於再也不用看到皇後那張令人惡心厭惡的臉了。

  隻是他也很失望，皇後這麽輕鬆就死了，那日後南宮胤還會被他控製嗎？不會。

  所以，南宮胤一定會為了這個皇位和老六爭得頭破血流的。

  他臉上的笑容猛然凝固，一瞬間眼神就變得冰冷狠毒。

  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絕對不可能。

  他此生此世最恨的人就是皇後，他斷然也不會讓皇後的兒子登上皇位。

  文帝的笑聲逐漸消失，明明滅滅的火光閃過他蒼老憔悴的病容，他渾濁的眼底帶著病態和狠戾。

  “老六呢？”

  “不是讓你們把朕的聖旨給他了嗎？為什麽他還沒回宮裏來？”

  影密衛的身子僵了一下，顫巍巍地道：“皇上，六王爺不是不能回宮，而是——”

  “而是什麽？他若不是不想回來，難道這個京城裏還有誰敢攔著他入宮嗎？”文帝的瞳孔驟然眯起，眼神危險。

  影密衛幾乎不敢直視文帝，他擔心自己把這個消息說出來，會把文帝氣得吐血。

  誰都知道文帝有多在乎六王爺。

  “朕讓你說，你說啊！難道真的是哪個不怕死的把人攔在了宮外？”文帝強撐著沉重病弱的身體，試圖下床。

  影密衛低垂著頭，“那皇上您先不要動怒。”

  “卑職這就說。”

  影密衛統領很怕文帝被氣出個好歹。

  “六王爺不是不想入宮，而是從昨日開始青銅門的人就一直在阻攔六王爺入京城，這是七王爺授意的，七王爺放出了消息，六王爺若敢入城——”

  “殺！”

  殺字回蕩在空氣裏，這養心殿內的氛圍驟然就變得危險莫測。

  影密衛統領硬著頭皮說出來，可下一秒，文帝的目光變得那麽的冰冷駭然，他眸子裏湧起狂怒。

  文帝幾乎要被怒火衝昏了頭腦。

  “大膽！這個逆子想要幹什麽？”文帝咆哮怒吼。

  翻天了！

  他拍案而起，病弱的身體搖搖欲墜，一雙眼都快要噴出火焰。

  文帝被氣得不行，五髒六腑都在震顫。

  他怎麽都不敢想，老七居然敢正大光明的違背他的命令！

  老七是什麽居心？青銅門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他要讓人攔住老六，不讓老六入城，難道是想殺了老六為皇後那個毒婦報仇血恨？

  他怎麽敢！

  怎麽敢！

  老六可是他的心頭肉，老七是不是不要命了？居然敢這麽做！

  影密衛統領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後才繼續道：“七王爺此舉應當是要為廢後報仇。”

  “皇上您認為……”

  此事該怎麽辦呢？

  文帝氣得不輕，怒喝道：“還能怎麽辦？你們都給朕去城外接應老六，老七要是敢動手，就給朕殺無赦！”

  文帝也不是沒想過這個時候下一道聖旨出去，這樣南宮胤要是在明目張膽的阻攔，那就是抗旨了，許家死那麽多人還不夠，南宮胤難道還想去送死？

  可轉念一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南宮胤知道他多麽疼愛老六，這一次偏偏下了這樣的命令，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就算下了旨意出去，老七依舊可以不聽從。

  到那時候他要對付老七，若是太上皇知道了……

  這個時候動不得老七，他隻能先想方設法的把人弄到宮裏來。

  否則，他如何還能撐到宣布傳位的那一天呢？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給朕去接應人。”文帝陰沉地道。

  影密衛統領欲言又止。

  “可這要是被太上皇知道了……”

  “你們都是一群蠢貨嗎？你們不知道做得幹淨一點嗎？就不能不讓太上皇知道嗎？”文帝冷怒低吼道。

  “做不幹淨，要是傳到了太上皇那裏去，你們應該知道是什麽後果的。”

  “朕想留你們。”

  “隻怕，到時候也留不得了，明白嗎？”他冷靜下來了，十分理智地道。

  影密衛統領連忙磕頭，“卑職明白。”

  這一次，皇上應該是容不下七王爺了。

  眼底奔騰的殺氣，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們之間的窗戶紙捅破了，現在已經開始了你死我活的戰-爭。